方氏不愧是最瞭解姜慶先的人,旁人或許看不穿他不喜歡姜窈這個閨女的緣故,但方氏卻看得清楚。
方氏這話說完,姜慶先終於沒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血絲從他的嘴角滲出,看上去悽慘無比。但在場眾人,恐怕沒一個憐憫他的。
姜窈在旁邊看了許久的戲,本盼著這兩人鬧得越厲害越好,但這會兒卻有些意興闌珊了。
她扯了扯裴珏的衣袖,輕聲道:“郎君,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裴珏更沒有看戲的興致。
因姜窈現下走路都有些虛浮,裴珏便命人先去準備馬車,然後喚了兩個侍衛送她出去。
姜窈離開後,裴珏走到了姜慶先身側,意味不明地道:“姜主事口口聲聲犯官、犯官之後,但你聽好了,如若沒有他們,你只怕不會好好地站在這裡。”
姜慶先蒼白著臉朝裴珏看去,可裴珏卻已經轉身離開了。
他的耳邊不斷地迴盪著裴珏剛才的話。
那話絕不是簡單地提醒他別忘了陶家對他的恩情,裴珏的另一層意思是……
姜慶先腦子裡“轟”的一聲,忽地明白過來。裴珏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因為姜窈,他現下已經沒命了。
姜慶先渾身冒著冷汗,裴珏怎麼敢?可一想到裴珏到了姜家後的種種作派,姜慶先再不懷疑裴珏的手段。
他敢。
姜慶先抖了抖,忽覺今日是撿了一條命。
*
姜窈坐在馬車裡,回想起剛才姜慶先與方氏相互的攀咬的一幕,便覺諷刺不已。
她阿孃說得沒錯,人心易變,什麼樣的承諾都靠不住。
姜慶先為了前程、為了攀附侯府,能伏低做小討好陶氏。侯府敗落後,他曾經的山盟海誓也在一夕之間葬於了從前。
陶家對他的恩情,於他而言竟然成了恥辱。
他寵愛方氏,為了方氏,他不把姜窈當回事,任由方氏欺辱姜窈,甚至能做出讓姜嬌代替姜窈這等事來。
可當方氏的偽裝被撕下、方氏的所作所為可能影響到他時,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棄了方氏。
饒是姜窈厭惡方氏,也不得不說姜慶先待她也真是負心薄倖。
真論起來,姜慶先在意的只有他自己罷了。
外頭傳來了侍衛給裴珏見禮的聲音,姜窈收起思緒,正要準備出去和裴珏說話,馬車簾便被掀開了。
裴珏貓著腰鑽了上來,在她旁邊坐下。
姜窈情緒低落,裴珏心緒也挺複雜。
他沉默了會兒,方道:“你放心,方氏必不可能再在姜家待下去了。”
姜窈明白他的意思,姜慶先和方氏鬧成這個樣子,方氏當然不可能再做姜慶先的大娘子。
兩人不是和離就是姜慶先休妻,總之是要一拍兩散了。
“那我爹呢?”
姜窈不關心方氏會如何,但方氏剛才的話她是認同的——
如果不是姜慶先這個做父親的不在意姜窈這個親生骨肉,方氏再如何狠毒也掀不起風浪的。
方氏是有錯,但姜慶先的錯處更大。
因此,姜窈更想知道姜慶先的下場。
她略垂著腦袋,裴珏看不清她的神色。若依他的性子,他必是要讓姜慶先變成白丁一個的。
但一筆寫不出兩個姜字來,更何況姜窈與姜慶先是親父女,姜慶先若被免去了官職,勢必會影響到姜窈。
裴珏以為姜窈擔心的是這個,遂寬慰她:“你父親處你不必憂心,他雖不可能再被擢升,但能保住主事一職。”
姜窈倏地抬眸看他,眼中情緒不明,“他這樣的人竟然還能為官?如方氏所言,如果沒有他,方氏也做不了惡。方氏的惡尚且可諒,但他的惡卻不可恕。”
姜窈這話出乎裴珏的意料。
只論是非對錯,不論親疏和利益,少有人能做到這些。
裴珏:“你想讓他被罷官?”
姜窈頷首。
裴珏略沉吟了片刻,方緩緩道:“眼下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吧。”
姜窈不解,問:“郎君此話何意?”
裴珏卻沒答她,轉而和她說起旁的事來,“令慈的牌位迎回京城一事,我會著人安排妥當,你若想將她的棺槨葬回京城,也可。”
姜窈本還因裴珏那句“眼下還不是時候”而百思不得其解,轉瞬就被他這話引去了全部心神。
她想過將陶氏的棺槨送回京城,時時去祭拜,但一來此事沒有裴珏她辦不成,姜慶先不會同意,二來——
“我阿孃至死都是姜氏婦,若她的棺槨回了京城,該葬於何處?”
這事也不是挖個坑就可以的,她倒是想給陶氏選塊風水寶地,但那些風水寶地沒準就是旁的勳貴家的墳塋。
“你外祖雖被罷官免爵、闔家流放,但陶家的先祖所葬之地還保留著,令慈可葬於陶家的祖墳。”
陶氏是姜家婦,卻也是陶家女,葬回陶家先祖墳地,也在情理之中。
裴珏萬事思慮周全,姜窈再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郎君,”她往裴珏那邊挪了下,偏頭靠在了他肩上,“幸好有郎君在。”
姜窈身上的馨香襲來,又因她這會兒穿著男裝,裴珏頓覺渾身僵硬。
他微微一動,臉頰便碰到了姜窈的發頂,他清了清嗓子,道:“無礙,你外祖曾為我傳道授業,替他安頓好你母親,亦屬分內之事。”
“才不是分內之事呢,”姜窈起身,轉而抱著裴珏的脖子,認真地道:“我外祖一家待我爹那樣好,他卻不思回報。外祖不過是曾為郎君授業,郎君卻能想到這些,是因為郎君人品貴重。”
姜窈剛哭過一場,眼睛還微紅著,而這雙眼睛此刻卻無比認真地盯著裴珏看,直叫他心頭一跳。
“況且,”姜窈眸色更柔和了些,“方氏做的那些事,郎君都查得一清二楚,我……我感念郎君。”
裴珏只說會帶她回京城,卻沒跟她說過要如何做。
姜窈沒想到他把這些事都查得清清楚楚,讓姜家大亂,姜慶先和方氏緣盡。
不得不說,姜窈對此很樂見其成、暢快無比,積壓在心頭多年的鬱氣,在今日都盡數散去了。
這些都是因為裴珏。
小姑娘瑰姿豔逸、含嬌細語,滿心滿眼都是他。裴珏尚未反應過來,已經抬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淡聲問:“那你想如何謝我?”
姜窈沒想到裴珏會問她要“謝禮”,她略怔了一瞬,然後羞紅著臉傾身而上,嬌唇與裴珏的薄唇碰在一處。
她的甜美和嬌軟讓裴珏清醒了些,可姜窈已試探著用她柔軟的舌尖去描繪他微涼的雙唇。
*
馬車行到客棧外,姜窈撇下裴珏,急匆匆下了馬車。
裴珏的一眾侍衛都等在外面,見姜窈粉面通紅,踉蹌著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進了客棧,皆面露疑惑。
裴珏隨後出來了,神色與平常無異。
周沂隨口問道:“郎君,屬下見姜姑娘神色有異,您要不要去看看?”
裴珏負手走進客棧,沒理會周沂的話,只讓他帶人去墳地,起陶氏的棺槨。
“後日啟程回京,你點四人護著棺槨走陸路回京,其餘人走水路。”
按說陸路比水路更快到京城,他們來廣南時便是騎的快馬。但陸路太折騰,姜窈太嬌弱受不住,裴珏便改道行水路。
周沂領命去了。
裴珏獨自回房,推門時下意識看了眼隔壁姜窈的房間。
房門緊閉。
裴珏在原地沉吟了會兒,推開自己的房門進去了。
姜窈回屋後,一直站在門邊,裴珏那邊的動靜她聽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推門回房了。
她輕咬著下唇,覺得左手微微發燙。
“咚咚咚”
門口響起敲門聲,姜窈被唬了一跳,趕緊離開了門邊,去窗邊坐著。
“誰在外面?”
她揚聲問道。
門外響起阿雲的聲音:“姑娘,是奴婢和阿梨姐姐,周侍衛說您回來了,讓奴婢們過來伺候。”
姜窈鬆了口氣,讓她們進來。
二人端著木盆和巾帕入內。
阿梨浸溼巾帕、擰乾,“姑娘,擦擦臉吧。”
姜窈接了過去,胡亂擦了把臉,然後取下發簪,將青絲盡數放下。
阿雲過去替她梳頭髮,笑著道:“姑娘長得俊,哪怕是一身男裝,也能叫人神魂顛倒。”
阿雲向來嘴甜,與拍馬屁十分嫻熟的榮安不相上下。
姜窈拿起一條緋色髮帶遞給阿雲,讓阿雲把她的長髮束起。
“你這嘴啊,和榮安無異,說起甜言蜜語來,簡直如出一轍。”
阿雲低低地笑出了聲,“奴婢說的可都是真的,不是哄姑娘的。”
她說著,便要替姜窈解開衣袍,換上姜窈自己的衣裳。
姜窈腰間掛了塊玉,阿雲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問她:“姑娘,這玉佩放哪裡?”
姜窈神情微頓,盯著那玉佩出了神。
算上今日這次,她已經兩次把裴珏那物當成了玉佩。
不同的是,上次她要伸手去把“玉佩”撥弄到一邊時,被裴珏及時阻止了,而這次……
姜窈臉熱手也熱。
剛才在馬車上,她又一次以為裴珏的玉佩硌了她,但玉佩沒那麼大、沒那麼長,她遂以為是匕首,探手握住了……
她就算再想引誘裴珏,也沒想過做如此出格的舉動,更何況,她沒握之前真的不知道那是何物。
裴珏的悶哼彷彿還在她耳邊迴盪,姜窈的耳垂也紅了。
“姑娘?姑娘?”
阿雲疑惑地喚了姜窈兩聲。
姜窈回過神,從阿雲手裡拿過那玉佩,洩憤般隨手扔到了一邊。
阿雲急了,“姑娘,仔細摔壞了。”
姜窈淡淡道:“不值什麼銀錢。”
她解下腰封,褪去外裳,把自己的衣裳穿上。
“姑娘,裴郎君的事辦完了,咱們是不是就要啟程去京城了?”
阿雲不知裴珏到這建寧府來,是為了姜窈,還以為又是朝堂上的事。
“嗯,”姜窈點點頭,“你們倆是延平府人,平日裡坐過船麼?”
阿梨和阿雲點頭。
阿梨道:“坐過的,奴婢記得年幼時,父母尚在,我父親出海,我曾跟著一道去過。”
姜窈便笑,“那就好,郎君說咱們去京城要走水路,你們坐過船就不會暈了。”
她不擔心自己和阿雲他們,反倒是裴珏、周沂等人,他們長在北邊,怕是有的好受。
“走水路?”阿雲接話,“奴婢聽說水路要繞行,走陸路快得多,裴郎君怎的棄陸路選水路?”
姜窈哪兒知道裴珏怎麼想的,或許是因為走水路,兩岸景緻秀麗?
不過後日就要啟程,她明日還得回一趟姜家。
上回離家時走得倉促,她要回去把她阿孃的遺物都拿上。
姜慶先不配留著她阿孃之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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