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聿懷將沙棠臉上的淚水擦掉，看著她發紅的眼眶，久久凝視。
“哭什麼。”他啞著聲音問，卻沒了往日的冷淡。
沙棠目光怔怔地回：“我怕你死了……怕我把你害死了。”
而且她已經沒有哭了。
溫聿懷低頭看沙棠的手，那雙手前不久還用力地抓著他，發著抖也不放。
他在沙棠身前蹲下身，抓過那雙手，將掌心的血跡擦去。
沙棠悶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二夫人要殺你，我沒有想殺你。”
她以為溫聿懷暈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此時話裡帶著滿腔歉意。
溫聿懷望著她鮮血淋淋的雙手，恍惚間，終於等到那個帶他離開的人了。
“她要殺我，不是你的錯。”溫聿懷將她掌心的血色擦去，抬頭望著懊惱的沙棠，牽著她站起身。
沙棠還有些腿軟，隨著他的牽引站起身，卻也神奇地從中獲得力量，逐漸平靜下來。
她看著眼前的人，發現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溫聿懷望著她身上被碎石子砸出的傷痕和血跡，以靈力將其拭去，同時聽見天上傳來鳳鳥啼鳴的聲響。
本就黑沉的夜晚，因為眾多鳳鳥的到來，倒顯得天上金閃閃一片。
因為石猿鬧出的動靜，以及溫鴻感應到雲瓊的力量，急匆匆從宴會場趕來。
溫聿懷收回視線，壓下所有情緒恢復冷靜，低聲對沙棠說：“等會有人問你為什麼在這，你就說是二夫人帶你來的。”
沙棠看見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雪谷，目光顫了顫，抬頭望向溫聿懷時，那瞬間的猶豫，又在他平靜冷淡的眼神中被清除。
“好。”她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溫聿懷告訴沙棠等會該怎麼應對其他人的詢問，確認她能夠應付後，才帶著她往上邊走去。
鳳鳥飛落地面，從上邊下來的溫鴻神色陰沉地看了眼死去的石猿，大步朝山洞裡走去。
身後跟著溫家仙士，和伺候雲瓊的侍女們。
溫雁風走在最後邊，他看見死在外邊的石猿時挑了下眉，心中有幾分不安，似乎今晚的事情，沒他想象的那麼順利。
他正要往山洞裡走去，忽然瞧見夜色中，有兩道身影從下方走了上來。
看清來人後，溫雁風心中一沉。
溫聿懷沒死。
那雲瓊呢？
“二少爺！”跟來的仙士和侍女們也看見了從山坡下方走來的人，急忙招呼道，“祝小姐，可有看到二夫人？”
溫聿懷上前一步，攔在沙棠身前，沉冷的目光掃過溫雁風。
“聿懷，我聽人說雪谷跑出妖獸，你來解決，怎麼祝小姐和二夫人都在這邊？”溫雁風皺著眉頭，目光審視地望著溫聿懷，彷彿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溫聿懷嗤笑道：“她被關在梧桐小院，我怎麼知道是誰把她放出來的？”
溫雁風又道：“祝小姐從妖海回來受了傷，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可以出來找看望。”
溫聿懷只冷淡又譏諷地看著他。
溫雁風還想繼續試探，餘光瞥見從山洞裡出來的溫鴻。
溫鴻抱著被石猿傷得渾身是血的雲瓊，她在溫鴻懷裡奄奄一息，似乎暈死過去了。
溫鴻臉色奇差，像是暴怒，又極力隱忍，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報復之意。他誰也沒看，什麼也沒說，只抱著重傷瀕死的雲瓊乘著鳳鳥飛回梧桐小院。
溫雁風臉色有瞬間的微妙，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緊。
雲瓊沒有如約將溫聿懷解決，自己反倒是快死了。
“把雪谷看住，不準再放任何一隻妖獸出來。”溫雁風冷聲吩咐著，也乘著鳳鳥追上去。
雲瓊若是死了，父親說不定會瘋。
溫雁風蹙著眉頭，餘光朝後方的溫聿懷和沙棠二人看去，心中有些後悔，早知雲瓊如此不靠譜，就該自己動手。
大殿宴場的賓客還未散去，主人家卻已離席。聽說是後山有妖獸異動，賓客們也就並未多問，仍舊氣氛融洽地推杯換盞談天說地。
溫鴻把人帶回梧桐小院，這地方他已有多年沒來，卻無比熟悉，輕車熟路地將奄奄一息的雲瓊放回她的寢屋。
這一路溫鴻都在向瀕死的雲瓊輸送靈力，她心脈被震碎，靈府也已破碎，已是必死的結局。
哪怕溫鴻源源不斷地給她輸送靈力，也只起到迴光返照的作用。
溫鴻內心翻湧著複雜的情緒，連他自己都難以解釋，到底是對這個女人仇恨的快意，還是心愛之人將死的痛意。
他坐在床邊，緊緊抓著雲瓊的手，看她悠悠醒轉，緩緩睜開眼，卻是目光渾濁。
雲瓊大抵也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好，將死之人，原本明媚柔軟的琥珀眼瞳，此刻盈滿淚水，滿是求生不捨之意。
她艱難地抬起手指，抓住了溫鴻。
溫鴻目光死死地盯著她，眼中生了血絲。
雲瓊快死了。
此刻溫鴻並不想知道她為何去雪谷，又為什麼放出了妖獸，是誰放她出的梧桐小院，又是誰解開她力量的封印。
溫鴻發現自己只想問一個問題。
“聿懷……到底是誰的孩子？”
溫鴻反手抓住雲瓊的手，力道之大，手背青筋鼓起，望著雲瓊的目光生怕自己錯過一絲一毫有用的資訊。
雲瓊眼角劃過淚水，她不敢相信，自己將死之際，眼前的男人關心的竟然是這個早已沒有意義的問題！
是誰的孩子重要嗎？
反正是我的！
雲瓊心頭憋著一口氣，因迴光返照顯得清明的眼眸，露出怨恨和責怪的目光。
“告訴我，”溫鴻近乎暴怒地低聲質問，“到底是誰？！”
雲瓊雙唇顫抖，她輕輕張了張嘴，在溫鴻暴怒又隱約期待的目光下，卻只是輕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諷地笑。
溫鴻恨聲道：“雲瓊！”
她怎麼敢到死都不肯告訴他真相！
雲瓊卻失去了所有力量，緩緩閉上眼。
她曾是青州神山的守山巫女，可以聆聽來自神界的預言。
她在一次次預言中，預見自己會愛上溫鴻，也預見她會愛上溫潯。
雲瓊是信命的。
可離開神山後，她就失去預言的能力了。
此刻，神識消散天地間時，雲瓊最後一次預見了未來：
在陰森可怖的弒仙台上，十二天州的仙士們畏懼著為什麼不敢靠近，卻又將弒仙台團團圍住，她認識的溫家人、聞家人都在。
有人在弒仙台死去，引得天雷降臨，那景象宛如滅世之景，讓人們四散奔逃。
雲瓊的視線追逐人群，看到熟悉的身影。
看見那道孤身而立的人影，她竟忍不住想笑。
原來最後死的人還是你。
*
踏著夜色將沙棠送回偏殿的溫聿懷，突然停住腳步，似有所感，回頭看去。
侍女急匆匆趕來，額上滿是汗水，在他身前停下道：“二夫人她……傷重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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