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房門被緩緩推開，奶奶平靜地走了進來。萬寧尷尬地站在門口，臉上笑容有些僵硬。
見此情形，方賢也是無奈。
他輕嘆一聲，緩解氣氛說道：“嚴老師，你先去忙吧。我會和奶奶好好說話的，不用擔心。”
萬寧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朝坐在言慶床上的奶奶看去。
“行吧，我還要去教室看早讀。你們注意好情緒，不要吵架。”
等萬寧離開後，方賢上前關上了房門。他左手抓在門把上，沉默片刻後才回過頭來。
“奶奶，你大老遠跑來學校，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奶奶面無表情地回過頭，放下了肩上的挎包。看著方賢愣惺惺的模樣，她嘆了口氣。
“前兩天談完那一場，我幾乎兩夜沒睡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話要說清楚。”
說著，她打開了挎包。一張被捲起來的A4紙被拿了出來，癱在方賢的面前。
“離婚協議”
四個大字映入眼簾，方賢頓時腦子嗡嗡作響。他愣了一陣，才緩緩開口問道：“誰的？”
奶奶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窗外喃喃道：“小賢，你也長大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有些道理你也懂，應該有些想法的。”
“你好好回憶一下；咱們經常跟你姑姑相處，但是有多久沒有見過你姑父了？”
“姑父？”方賢眼神微微閃爍，默默道：“一年多了吧……他要跟姑姑離婚嗎？”
“沒錯，他鬧離婚一年多了。你也知道，從小他就不待見咱們家。十幾年來，他經常跟你姑姑吵架。就是因為咱家這麼個情況，導致經常干擾他們的生活。”
“尤其是你高二休學那一年，你發瘋要去寫小說。姑姑為你的事情可是操碎了心，結果你還常常不滿意。你知道你姑父對此有多不滿嗎，他的怨氣就是在那時開始爆發的。”
“現在這一年多不回家，冷戰著要鬧離婚。其實他跟你姑姑沒有達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只是因為嫌棄咱家一老一少兩個累贅。他害怕咱們以後拖累他，所以想早早撇清關係。”
“這事鬧的你姑姑神經壓力很大，你哥哥大學回來也不開心。我也沒想到會這樣，這人吶有時候就很自私。”
“想當年，林冰那小子追你姑姑的時候，可是下了不少苦工。他家離咱們的老房子，十幾公里的路吶。他硬生生步行過來，天天來回的跑。當時咱家老房子還在裝修，他跑上來在咱房頂上貼了一排的千紙鶴討你姑姑歡心。”
“他當時就是一個小中專生，而你姑姑可是正兒八經的90年代大學生。他爹領著他來說情，三天兩頭的跑，嘖嘖嘖……”
聽著奶奶對姑父的形容，方賢瞪大了眼睛。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嚴肅略微帶點深沉的男人竟然還有這樣一面。
“唉，結婚後這小子就露出真面目。那些不堪的事我也不想提，你只需要知道他是個小人。他沒責任心，還好面子。你爹和你爺爺走後，他覺得咱們家一直在拖累他。”
“所以小賢，你得爭口氣。我們一次次的逼迫你，還不是想讓你活出個人樣。我知道你志向遠大，可這不得一步步來嘛。如果這次高考沒有太出色的表現，你還是好好復讀一年吧。”
“你不能寒了眾人的心，誰都希望你能有個好的未來。我們不可能害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奶奶目光看似平靜地，但方賢知道那是在竭力剋制。因為奶奶心裡埋著更多東西，只是不願意講出來；她不相信自己，還把自己當作懵懂的孩童。
那樣的思想終歸有些落後，自己並沒有她想象中那般無能……
生在這個時代，他早就不是單純的少年了；一步步從黑暗中爬出，那是經歷過千錘百煉的。如果真的扛不起重擔，那他早年間就要崩潰了。
畢竟這個時代的惡念，無時不刻不在摧殘他；他看似痴傻的嚮往光明，在別人眼裡本就是異端。想得到世人認可，這其中要經歷的心酸；恐怕，只有同類人能懂了……
方賢緩緩抬起頭，十分平靜地說道：“你說的那些，我都明白。但是我的態度很堅決，不可能再復讀的。”
聽到這話，奶奶臉色有些難看。
她不甘心地說道：“你想想你姑姑啊，我剛才這番話白說了嗎？”
“並沒有，很有意義。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沒有輸的理由。這次的高考，我會衝入一種類似狀元榜的榜單。我會有出色的表現，向姑父證明我們家不是累贅。”
“你……”
“我沒有好高騖遠，這恰恰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有些事情沒必要藏著掖著，別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哪怕生了一副賤骨頭，也改變不了比別人特殊的事實。”
“您老要是願意等，就安心在家待著。我們異能者的高考，會以直播的形式呈現給家長。到時候你會清晰的看到，我問鼎巔峰的時刻。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怨氣，都會在那時化解。”
“就這樣，我要備考了。您老不想影響我的成績，就趕快回去吧。”
奶奶緩緩站起身，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好吧，那等你落榜了咱們再說。”
方賢一個趔趄，差點沒有坐穩。
“落榜？你就不能盼點好的。再說了，歷史上不也有個落榜的美術生麼。我要是落榜了，也許就是下一個他。”
奶奶背影佝僂，抬起乾枯的手抓向門把。
“唉，隨你怎麼說吧。這社會比你想象的複雜，曾經的某些道路現在是行不通了。你自己好好衡量，我不會再多說了。”
啪嗒——
房門被清脆的關上，宿舍內再次安靜下來。方賢抓住鐵欄杆，緩緩靠著了牆上。
今天這次會面，是長久以來唯一一次沒有吵架。這算是好的開端吧，但有些問題也值得深思。
奶奶他們對某種規則，似乎有著深深的恐懼。他們不願意說出來，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可自己如果憑直覺猜測的話，他們所害怕的難道是關於父親的嗎？理由和疑點，就是自己對父親形象認知的殘缺。
誰都沒有告訴過他，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十三年前他死的蹊蹺，而現在自己也在步步入局麼……
方賢閉上眼睛，吐了口濁氣。他扭頭看向窗外，陽光正是明媚。
“算了，現在沒必要想那麼多。我還是忙好當下，迎接屬於自己的黎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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