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無深被雨澆了一下,心情冷靜許多。
他回來的時候,小竹正在跟嵇盛玩著「雙陸」,所謂的雙陸,是一種民間的棋牌遊戲,不過,已經在塵域失傳了百年,也不知兩人從哪裡找到的棋盤。
小竹應該是剛學,連規則都一知半解,和他對弈,嵇盛玩得不太盡興,所以戚無深開門時,他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喜上眉梢。
“你可算回來了!快、快來玩幾盤。”
摸魚、遊戲、逃課、鬥蛐蛐這才是他們平常做的事情,像逃命劫獄這種刺激程度的純屬是意外。
只是,戚無深現在沒什麼打牌的興致。
他站在門口擰了兩把溼漉漉的衣服,雨水順著臉頰兩側緩緩流下,勾勒出少年稜角分明的好看面容。
嵇盛磕著瓜子兒,嘴裡不由打趣道:“叫你不帶傘?淋得這麼溼,外頭還下著雨,衣服肯定沒那麼快乾。我看看到時候你怎麼辦?裸奔嗎?那可就刺激了。”
戚無深沒有說話,默默將外衣裡的水擠乾淨,走到紅木桌案邊,從褻衣內側掏出一打黃紙。
下一秒,嵇盛的眼睛都直了。
“艹,戚無深,牛啊!符紙,哪兒找的?!”
“從這院門出去,左手邊拐三次,有間靜室。”
所謂的靜室指的是修行之人吐納靜心之所。
一聽這個,嵇盛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很精彩:“你是說,這宅子的主人應該信仰道教?!”
戚無深點點頭。
“靠,”嵇盛一拳落在戚無深胸口,“我本來還覺得城裡好,現在看來,留在這兒,可真是個明智的選擇。”
他又比了個大拇指道:“現在既然有黃符了,只需再找到丹砂就可以寫符了。”
“嗯。”戚無深淺應下,手卻摸向袖下。
一塊巴掌大小的紅色石頭被輕輕放在「雙陸」棋盤正中。
嵇盛的眼珠子幾乎都要掉出來了。
“靠……”
“你覺得黃符我都找到了,會沒有丹砂?”戚無深悠悠說道。
“厲害厲害。”嵇盛雙手抱拳,比了個敬佩動作。
九重天上黃符隨處可見,但他們現在身處塵域,有道觀或者信徒才可能碰到,現在卻能拿到這些,實屬難得。
小竹將丹砂磨成粉末,混著雨水調成硃色漿液,房間內原本就擺了狼毫筆,雖然已有些發脆,但畫個符還不成問題。
等戚無深裹著薄被擰乾褻衣上的水時,一張符咒已經畫好了。符咒貼在發潮的衣服上,不多時,水氣蒸出,衣服不僅變得乾燥,還暖烘烘的,好似被太陽曬過一樣。
“身上被雨澆過不太舒服吧,要不要再畫一張清潔符?”嵇盛提著筆,朝戚無深問道。
戚無深搖搖頭:“不用,省著點吧,等一會兒雨小一點兒了,我打算……”
“洗個澡。”
“洗澡?!”
戚無深點頭:“這宅子裡有間專門用來沐浴的澡房,我剛才路過時看見的,裡面的柴也都是劈好的。”
“水呢?”
“後院還有一條小河,可以直接引過去。只是入口的地方積了不少泥垢,需要簡單清理。”
在塵域能找到可以燒水洗澡的房間實在難得,這家真不愧是大戶人家。
嵇盛由衷感慨,疑惑隨之而生。
“你說,這家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你剛才閒逛的時候,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
“這個還真沒有。”
他們進門的時候,嵇盛抬頭看過,本來該放牌匾的位置空蕩蕩的,連主人的姓氏都無從知曉,更別說身份了。唯一的資訊是硃色大門,和螭首門環,昭示著主人的身世非富即貴。
“村長不是說這是「仙屋」嗎?就當這宅子是仙人留下的不就好了?”
“哪個仙人下界做任務的時候,還有空蓋個房子?若是渡劫就更不可能了,本人都不知道身世,旁人又怎會知道他是仙人?”
戚無深沒再接話。
仙不仙屋的不知道,但本地人頗為信仰,這點確實不假。
進門時,幾人便看見這宅子門口擺了不少貢品,除了蔬果、糕點,還有蓮花糖塔、黃紙菜餚,供奉的碗碟也是銅鑄五福盤。
當時嵇盛還感慨了一句,宗祠裡的水果、蔬菜都不放新鮮的,給「仙屋」的供奉卻如此講究。
——
傍晚時分,雨勢終於轉小,戚無深如願燒了洗澡的水。
整個人沒入水中之時,全部的疲憊都被帶走。
從塵域到九重天,又從九重天回到塵域,竟然只需要一天。
少年合上雙眸,腦海中的畫面,卻如同走馬燈般劃過,有那驚心動魄的一躍,有逃離天闕寒冰域時的刺激,如此種種已然恍若隔世,唯一清晰的卻是,師尊的面容。
——囹圄之中,略帶驚愕的對視,竹橋上師尊的疏離逃避,還有……不小心接觸之時,師尊眼中的抗拒牴觸。
他們之間有什麼不一樣了,而他不知道原因,師尊也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他。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在心中緩緩蔓延。
他和師尊,從陌路到對立,再從對立到同心,用了那麼長時間。而現在,一個兩個月的小小胚胎,甚至連生命都沒有,憑什麼讓他和師尊之間的關係產生裂痕。
手臂傳來一股淡淡的刺痛,戚無深低頭看去,只見左臂臂彎不知何時,竟然多了兩道青紅交織的藤蔓,那藤蔓不算粗壯,但一路向上蔓延,直到腋下,甚至有朝胸口生長的趨勢。
這是什麼東西?文身?他身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一連串問題在心中劃過,他伸手碰向那來路不明的痕跡,正在這時——
“白、白白,小仙君還在裡面洗澡,你……不、您,稍等一會兒。”門外傳來小竹的聲音,還有一陣撲騰翅膀的響動。
“白你個頭。”粗暴的一吼,「哐當」一聲,似乎是小竹被颳倒在地。
戚無深立刻起身,草草擦乾身體,然而,他才剛剛套上褻衣,紅鶴便撲稜著翅膀飛了進來。
看見那雙瞪得很圓,卻還是隻有綠豆大小的眼睛時,戚無深下意識就捂住□□。
口中不無尷尬地問候:“白、白白?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一秒,“白白”不由分說地靠近,他只感覺後頸一緊,整個人被連拖帶拽地扯出澡房。
原來,這麼低的高度,鶴也是可以飛起來的。
——戚無深腦海中,只有這麼一個想法。
等到在落地時,已回到了幾人落腳的小院。
雨已停歇,明月高懸,不知何時,小竹貼心地點燃院內高掛的燈籠。
地面積水空明,屋內豆燈搖曳,暖黃色的燈光照映在水裡,顯出一種溫馨和緩的場景。這是獨屬塵域的溫馨,九重天上從未見過。
只是……
師尊房間的燈是暗著的,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就如同師尊的為人。
看見微微敞開的房門,戚無深忽然明白了什麼,他努力回過頭去,朝白白道。
“白白、白白,白天在師尊房間裡的人是你嗎?你們說的「毒」是怎麼回事?誰中毒了?”
“我去你的吧。”
寬闊的紅色羽翼展開,一條胳膊伸出,推開微微敞開的房門。
戚無深還沉浸在白白居然有手的震驚中,下一秒,有人在他屁股上一踢,他整個人便踉蹌著摔進師尊房裡。
“白白,你幹嘛?”戚無深立刻反身撲向門口。
師尊之前抗拒的意味如此明顯,哪怕他心裡不舒服,也斷然沒有此時送上門找罵的打算。
只是——
隨著他推門的動作,格扇門輕搖,丁鈴噹啷的聲音響起。
……竟是落了鎖?
除此之外,一片造型奇特的陰影,也朝著他緩緩放大。
——白白竟然把庭院中那盆造型奇特的盆栽搬來,堵在了門口?!
戚無深欲哭無淚,轉身欲檢視雕花木窗。
就在此刻,身後卻傳來一聲極細的響動。
那聲音悠長曲折,似幽閉的林間小路,粗時聽去,像是痛苦至極的尖叫,細細聽去,卻又帶著一種極致的隱忍,像是巔峰時刻的宣洩,又有幾分像是媚叫,比百靈鳥更婉轉動人,讓人一聽,整個身子瞬間酥軟,碎成一地。
——
師尊的房間怎麼會有這樣的響動?
戚無深的脊背剎那間繃緊,整個人像是在弦上的箭,腦海中的思緒如同煙花般炸開,背後的汗毛起立,剛烘乾的褻衣被冷汗浸溼。
“你做的孽,你他媽的把他給我治好了。”門外傳來了白白的怒吼。
與此同時,「哐當」一聲,唯一的窗戶也被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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