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喜歡的人問, 是否對另一個人有好感。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但是當錢西洋聽見這個問題的一瞬間，他心裡慌亂的同時，還有那麼一絲絲甜蜜, 他覺得蘇嘉上這麼問他, 或許他大膽一點猜測, 蘇老闆可能也是在乎他的。
這份甜蜜裡很快又泛起酸澀，因為這就只是他的猜測罷了，以他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 自己多半是自作多情。
突然地，他的左腳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腳, 對方用力之大，錢西洋差點在會議現場喊出聲來。
“錢西洋，你差不多得了。”
忍無可忍的女聲從他的左側傳來，就算她有刻意壓低音量，那聲音裡咬牙切齒的架勢卻是半分都沒少。
“你直勾勾地盯著老闆好幾分鐘了，你想死嗎你？”
“嗯？”
錢西洋眨巴眨巴眼睛, 終於回過神來, 入目所見就是蘇嘉上那張美玉一樣的俊臉。
錢西洋做賊心虛一般地環顧四周，大多數人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前方螢幕上投影的工作安排，只有對面蘇杭在惡狠狠地盯著他看。
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錢西洋要是個飛鏢靶子，上面怕都是蘇杭扎出來的孔。
錢西洋好歹是個演技派, 當下努力剋制自己的羞恥, 然後他快速地用餘光掃了蘇嘉上一眼，發現他的一雙眼睛一直盯著投影螢幕。
錢西洋心下微微鬆口氣的同時，又升上來一絲失落的酸澀, 自己盯著蘇嘉上看了那麼久, 久到楊佳音踩了他一腳, 久到蘇杭用眼神將他凌遲。
連他們都能發現，但是蘇嘉上這位對別人視線很敏銳的人，卻對此無知無覺。
這還是比較好的想法，此外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蘇嘉上覺得他的眼神很噁心，為了維持公司表面上的人際關係，也為了讓雙方不那麼難看，蘇嘉上刻意的忽視，是對他的一種禮貌性拒絕。
越是往深處想，錢西洋越是頭疼，心裡也越是難受。
他剛才還微微泛紅的老臉，現在不需要他的演技加持，也是肉眼可見地恢復正常的顏色，甚至還隱隱透著灰敗。
錢西洋緩緩將頭轉到投影那邊，去看工作內容。
人的腦後是並沒有長眼睛的，所以他並不知道，在他轉頭之後，蘇嘉上的眼睛從投影上收回，看向在那裡憤憤地演著啞劇的蘇杭，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錢西洋的走神並沒有耽誤工作程序，作為一名高校畢業的學生，他早在上學期間就磨練出了精神不在課堂上，但是耳朵還在那裡吸取知識的神技。
所以後來林琴就他個人未來發展，徵詢他的意見時，他也及時地給出了自己的反饋。
散會之後，他跟在楊佳音的後面往外走。
楊佳音作為把他介紹給蘇嘉上當私人廚師的人，在他正式成為嘉上工作室的藝人之後，她便被分配成為他的經紀人，小事她有權利拿主意，大事還需要徵詢林琴的意見。
出了會議室，彷彿閒聊一般地，楊佳音對錢西洋說：“你吃飯了嗎？中午我請你吃火鍋吧。”
錢西洋以前是個廚子，從來不委屈自己的嘴。
所以聽到她這話的第一反應就是——
“還是吃烤肉吧，火鍋狗都不吃。”
楊佳音站住腳步，回身看他，那個眼神彷彿在說，你這個老頭子長本事了，得了便宜還在這裡賣乖是吧？
因為在自家公司，很多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老闆和同事都在場。
這位年輕的經紀人還是給了他幾分薄面，她不會在這裡因為這種小問題去懟藝人。
不過敏銳如錢西洋，還是從楊佳音的假笑裡看出了咬牙切齒的意思。
她說：“好，都聽你的。”
錢西洋覺得還是那句話，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兩人剛抬腳往外走了沒幾步，一個清清冷冷的嗓音從他們的身後響起了。
“我喜歡吃火鍋。”
面對楊佳音的時候，錢西洋還能皮一皮，可是當他聽到這位說話時，他恨不得回到幾十秒之前，為自己的口無遮攔賞賜兩個大b.兜。
他站住腳步，轉過身的動作像是一個年久失修的機器人，脖子上生了鏽，扭動的時候彷彿能聽見那個嘎吱嘎吱的響聲。
錢西洋尬笑一陣，千言萬語匯聚成幾個字：“呵呵，我開玩笑的。”
楊佳音見蘇嘉上立在那裡，一雙眼睛淬了冰一樣地盯著他倆瞧，鬼使神差地，她也尬笑起來：“呵呵，老錢這人就是這麼幽默呵呵。”
錢西洋：“……”
他真的會謝。
這種尷尬的對話很顯然沒讓氣氛有半分的緩和，蘇嘉上的臉色就沒變過，在他的冷冰冰的注視裡，兩個人臉上的假笑幾乎要維持不住的時候，這尊大佛才開口。
“單獨吃火鍋？”
聽到蘇嘉上的問話，錢西洋不知道怎麼，總覺得有點心虛，沒等他有所反應，楊佳音那邊坦坦蕩蕩地點頭了。
“是的。”楊佳音給出了肯定，“就我們倆。”
這句話說完，蘇嘉上的眼神在兩個人之間遊移了一瞬，說道：“我們公司不支援辦公室戀情。”
說完這句話，不等人反應，他直接轉身離開。
人走遠了錢西洋還有點懵，他小聲問旁邊的楊佳音：“我記得，我們公司好像沒有這個規定？”
因為他偷偷暗戀蘇嘉上這件事，他把公司的《員工手冊》都要翻爛了，也沒看到有這麼一條啊。
不同的地點，同樣的疑問。
面對蘇杭的疑問，蘇嘉上表示：“這是新規定，你不知道也正常。”
“嗯？什麼時候新增的？”
“剛剛。”
“……”
蘇杭看向旁邊的表哥。
然而表哥並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甚至甩了個鍋：“這條規定是你在心理提議的，而且我聽到了你的內心想法。”
蘇嘉上冷著一張天仙下凡的臉，說著破人設的話：“若是有人問起來，你就這麼回答。”
“嗯……”
蘇杭覺得，他這個哥哥真是越發令人摸不透了。
捉摸不透蘇老闆的，何止是他一個人呢。
那兩個吃烤肉的，討論了半天，也沒有摸清楚他的想法。
“不過你小心些是好的。”
楊佳音對錢西洋提議，“在你之前，蘇老闆從不插手這種私事，要說他不是針對你，我當場倒立洗頭。”
“不過他要是懟你，你受著就好了。工作室給你的資源很好的，為了錢和未來挨幾句罵怎麼了。”
她甚至越說越興奮，烤肉都顧不上吃了，她說：“不用出賣錢和身子，就能得到這種好處，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老錢啊，這是你的福氣啊！”
“……”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錢西洋雖然心裡暗暗吐槽，但楊佳音說的是事實，這無可辯駁。
曾經的他在劇組跑龍套，在爛劇裡花式死亡，專業演員出身的人，跑去當了廚師。
因為這個關係，他同學聚會都一律拒絕。
當年那個品學兼優的班長，在同學們影帝影后拿了個遍之後，他卻跑到曾經有點看不上的人家裡當廚師。
雖說勞動最光榮，靠自己雙手賺來的錢不分高低。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麼想，這些年他聽了那麼多挖苦的話，同學聚會也從一開始的聯絡感情，變成了後來的炫耀發展，踩低捧高。
他對此已經厭倦了，連著當年那個成為大演員的夢，都放棄了。
就是這個時候，蘇嘉上遞給他一隻手，把他從泥潭裡拉了上來，他現在手裡的資源不僅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甚至比很多同等級的演員也要高出很多。
蘇嘉上罵他兩句，當然不算什麼。
畢竟他給得真的太多了。
千言萬語匯聚在心頭，錢西洋的嘴上卻什麼都沒說。
他做的只是邊聽著楊佳音的分析邊默默點頭。
時間很快往後推，錢西洋對蘇嘉上的想法，也越來越應和那句古詩。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他老實得不行，他那點少女懷春一樣的心思被他藏的很好，公共場合盯著蘇嘉上發呆的事情是再也沒有發生過，他濃烈而隱秘的情感，只是化作一篇又一篇手抄的詩詞，寫在一張張便籤上。
他原本的毛筆字只是寫得中上等，從染上了單相思的苦楚，他一因為感情煩躁，就跑去寫字帖，他的字跡竟然越發地有風骨，甚至還有同事跟他要了幾張寫了書法的便籤做收藏。
這個人居然也包括了蘇嘉上，只是這個訊息錢西洋知道的並不算早。
那一年年關將至，冬雪漫天，兩個人共同出席當年的國劇盛典。
錢西洋靠著出色的演技，加上戲劇裡的角色加成，拿下了當年的最佳男配獎項，蘇嘉上則拿了個人氣方面的獎項。
蘇嘉上的獎只能說明他的商業價值，卻無法說明他作為一個演員的實力。
錢西洋得了實力方面的獎就很低調，在難過的人面前慶祝自己的成就，這不是正常人幹得出的事。
不過蘇嘉上的豁達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甚至當晚他們領完獎後，直接拉著在場的嘉上工作室員工去開了個酒店房間，包場慶祝。
作為現場在國劇盛典上為公司爭光的人，錢西洋沒少被敬酒。
不管他酒量怎樣，到了午夜的時候，腦袋裡都是一團漿糊，連走直線都做不到。
與他形成對照的是，蘇嘉上作為“失意者”兼“老闆”，酒局散場的時候，他和蘇杭竟然是現場難得清醒的兩個。
錢西洋頭重腳輕，眯著眼睛開啟軟體給自己叫車回家，然後歪歪斜斜地往外面走。
他現在知名度是不比從前，不過他戴著口罩，扣個帽子，倒是將臉擋住了大半。
他走了沒兩步，後面便有人貼了過來握住他手的同時，也扶住了他的腰。
來人身上帶著淡淡的檀香味，勾著錢西洋為數不多的清明。
“蘇老闆，我自己可以。”
錢西洋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他連拒絕都是低著頭的。
“難不成，你想讓別人碰你？”
聽到這句話，錢西洋的雙眼微微睜大，卻是再也沒有反抗。
這種矯情又霸道的蘇老闆形象，是他的幻覺嗎。
他感覺整個人暈乎乎的，彷彿走在雲上。
錢西洋想，自己現在是喝多了的人，那做什麼都不會太過奇怪吧，做出出格的事情來，也可以用醉了控制不住自己這種理由來掩蓋真實目的吧。
被扶上車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靠在了蘇嘉上的懷裡，他強撐著睏意對前面的司機說自己的手機尾號，在網上叫車這件事，要跟司機核對尾號確認的，這點智慧他還是有的。
不過……
錢西洋喝醉之後的嗓音又啞又黏，他跟蘇嘉上說：“我剛才沒告訴你車尾號，我們好想上錯車了。”
蘇嘉上不答話，只是開口對前排說到：“蘇杭，開車去那棟濱海灣的別墅。”
“蘇老闆。”
錢西洋迷迷糊糊的抗議，“我家不在那裡，那是你家，你說錯了。”
下一刻，他的雙頰被人托住，他的頭被迫抬起，與那個年少時嫉妒過的物件，現在暗戀的物件發生了對視。
“沒有說錯。”
蘇嘉上眉眼彎彎，溫柔地令錢西洋感到陌生，他說，“今晚你確實要住在我家。”
錢西洋呆住了，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在面對什麼，他心裡第一時間不是喜悅，而是不安和慌亂。
“蘇老闆別開玩笑了，我去你家做什麼？”
蘇嘉上將他的反應看在眼底，抬手暗示性十足地用指腹在錢西洋的唇上摸著，夜色裡，他的聲音帶了些暗啞，卻是錢西洋聽過的天籟。
他說
“西洋，你來我家，我今晚摘星星給你。”
作者有話說：
我胡漢三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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