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琰大約也沒料到他竟會直接動手,等到伏天臨撲到近前時才匆匆避開。
首席則面色不改，睜著一雙兇惡眼睛，又轉了個彎繼續往前撲。
一把抓住万俟琰的衣袖,伏天臨迅速張開嘴巴咬了上去。
就是打不過也要咬兩口洩憤。
太過分了！這濃眉大眼、不苟言笑、平日裡跟木頭茬子似的守門大將竟也會笑話他，還故意攔在門口。
都不是好人！
首席像一隻兇惡野獸一樣上去抓住万俟琰的袖子扯住他手臂就是一口。
以他的修為，守門大將甚至感覺不到太大的疼痛。
可這模樣實在不好看。
万俟琰下意識掃了眼長廊內的宮殿,低聲微沉：“放開。”
伏天臨張嘴咬在他手臂上,頂著滿臉花裡胡哨的顏料，口齒模糊卻堅定道：“唔黃（不放）！有崩事裡溶時臥（有本事你弄死我）。”
万俟琰眉頭皺起,再次看了眼長廊內的宮殿,想了想,伸手捏住他上半張臉，想將他的嘴巴扯開。
因著伏天臨修為不及他，他也不敢太用力，可這便導致了功效不大。
過了兩三息，首席依然狠狠咬在他手臂上。
万俟琰心下微緊，只好壓低聲音湊近他道：“伏天公子，我不過多問了一句,你何必如此？難道你魔國太子的顏面也不要了。”
這算是他同伏天臨說過的、難得地比較長的句子。
他說起顏面這事，首席總算有了些反應。
他咬著万俟琰的胳膊抬頭看他，眼裡閃過一絲狐疑。
万俟琰便繼續道：“公子，拉拉扯扯不成體統,若讓別人看見,豈不是丟了魔主臉面。”
伏天臨這才‘呸’地一聲將他的手臂連同衣料從嘴裡吐了出來，但依然死死揪住他的衣角,他也壓低聲音。
“你幫我把臉上的顏料洗掉。”
万俟琰目光在他臉上定格了一瞬,語氣沒什麼太大的波瀾：“魔主所賜,我不敢輕易妄動。”
這也是實話，他本是個極忠心的下屬。
伏天臨眼珠子一轉，又道：“那你嘲笑我的事就想這麼算了？”
“我沒有嘲笑你。”
“你當我眼瞎？你剛剛分明笑了，還故意說什麼魔族之人要見我，你肯定是在報復我先前讓你尋鯤鵬的事！”
“我沒有。”
“有沒有我說了算，你都說了，我可是魔國太子，嘲笑魔國太子是什麼罪過，要不要進去問問你們魔主？”
“……”
和伏天臨拼口舌最後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万俟琰也沒想到自己隨意兩句話就招來了這麼大一個麻煩，這‘魔國太子’開口閉口就是魔主如何云云，若說一開始是惱羞成怒，如今便是故意敲詐了。
而他並不是一個擅長口舌的人。
靜默幾許，万俟琰果斷開口：“你要如何？”
這便是談條件了。
伏天臨眼珠子又轉了幾圈，才道：“阿琰啊，聽說你們魔族神通廣大，還能暫時神魂離體，要不你把你的神軀借我用用。”
万俟仙王的不行，万俟琰的也可以啊，他不嫌棄的，反正都比十大仙門的掌教強。
万俟琰顯然被他這話怔了一下，旋即這位上古強者微微皺眉：“神軀？”
“對啊對啊，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太過分的事，只不過想借你的神軀去十大仙門走一趟，如何？”
說起這件事，伏天臨語氣頓時好了許多。
然而万俟琰卻十分平靜地答他：“我的神軀無法借給你，你也操控不了。”
“可是玉哥說……”首席下意識的辯解在他更加深沉的目光中停了下來。
這種事到底還是不能亂說，要是被万俟琰知道他打万俟仙王神軀的主意，指不定私自為王除惡，直接捏死他了。
所以伏天臨沒將這話說完，只在他深沉目光中語氣淺了許多。
“好吧，若是不能，那咱們兩之間這樑子便結大了，你無故嘲笑魔國太子，你說要怎麼辦吧？”
這種翻臉不認人的德性，所幸万俟琰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微微凝眉之後，他道：“我不過說了兩句話，並未嘲笑你，你以此來威脅我無用。”
“沒用那你總是往裡面看做什麼？”
伏天臨剛才就發現他的目光了，如今又聽他這麼說，首席頂著一臉花裡胡哨的顏料露出囂張神色，放開了他的衣袖，他雙手抱胸，抬高下巴：“行了，我要求也不高，這樣，你答應我一件事，不過具體事情我還沒想好，我若想好了告訴你，你便隨時趕來。”
這話太寬泛了，況且万俟琰也不可能與他隨叫隨到。
見他眉間褶皺更深，伏天臨眸光微斂，又降低了一些要求。
“我可以和你保證，不會是於魔族不利之事，主要是我如今行走在外，得罪的人也多，萬一我哪天遇著了什麼棘手的事，便告知你前來，於我棘手，於你卻不一定，這對你來說不難，如何？”
見他還是皺著眉頭，伏天臨聲音頃刻淡了許多。
“這麼簡單的事你都不能答應我，可見你就是故意嘲笑我，很好，我要去和魔主告狀，你竟然蔑視魔主的傳承人，你是不是有了私心，想謀權篡位？”
總之一頂帽子先戴過來。
万俟琰聽到這果真開口道：“我忠於吾王，是吾王最忠誠的僕從。”
又見伏天臨一臉‘我看透了你’的模樣，他微呼了口氣，道：“好，我答應你。”
首席立刻喜笑顏開地攬上他的肩膀，又極為親熱道：“我就知道，琰哥你哪能有什麼異心，你放心，我一定和魔主說，你對他最忠心了，就和我一樣。”
万俟琰面色淺淡看了他一眼，將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而後便坐回了原地，他也不看伏天臨，只道：“公子請吧。”
他保管從今往後再也不看這‘伏天公子’的熱鬧。
這人不知是什麼轉世，簡直挨不得，一碰就得黏上，少說也要扒下點皮來才罷休。
伏天臨原本是想快些走的，此刻卻又沒這心思了。
出去他也得蒙著面，不好見人，如今反正万俟琰看見了，遮掩無用，他反而樂得自在。
於是首席也不走了，乾脆在他身邊擠著他坐下，依然將手搭在他肩膀上，做出一副哥倆好的模樣，他笑呵呵的：“我明日還得來再見魔主，我想了想，也懶得尋其他地方去了，不如就在此同琰哥你做個伴，咱們聊聊天，明日我直接進去就是了，豈不美哉。”
都是修者，一日兩日不睡覺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然而這對万俟琰來說絕不是什麼‘美哉’。
這位守門大將眉頭再次深深皺起，瞥了眼肩膀上的手，目光沉寂地直視前方，許久才道：“琰不敢與太子稱兄道弟。”
這話絕不是什麼發自心底的恭維，只是這位上古強者想他趕快走罷了。
然而首席是什麼人？
開口就能叫別人爹的人，他毫不在乎万俟琰的冷淡，反而依然熱情：“琰哥，咱們這關係你還如此見外？況且我看你日日枯守此處，實在勞苦功高，你放心，我一定和魔主陳情，以後我當太子，你至少當個太子少保。”
“魔族沒有太子少保。”
“以後就有了，你跟著我，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拍著胸膛同他保證了一句，伏天臨硬是在他身邊擠著坐下，大有要在這裡留一夜的意思。
万俟琰靜坐了會兒，終於忍不住挪開了些身體，也讓伏天臨搭在他肩上的手落了下去。
首席見狀瞄了他一眼，又喜笑顏開地挪了過去，道：“琰哥啊，你也是上古強者，想必對那些王者們所知甚多，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隱秘，你告訴小弟，小弟想聽聽。”
“沒有。”
万俟琰又往外挪動了些，面容有種深沉的內斂。
“你別坐在我身邊，我不習慣身邊有人。”
“習慣這東西就是慢慢來的，多適應幾次你就習慣了。”
伏天臨鍥而不捨，扒著他問：“關於那位御仙王你知道些什麼嗎？先前魔主同我說，他有些隱秘之事，可惜還沒說完魔主就休息了，我尋思著也不好打擾，若是你知道，告訴我也是一樣，省得魔主廢口舌，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
“不可能，你別開玩笑了。”
万俟琰往外挪動，伏天臨便擠了過去，一直到這位上古強者挪無可挪，他終於起身，離開了這邊，走到長廊對面坐下。
伏天臨愣了一瞬，也跟著起身往他那邊走去。
可還不等他再次在万俟琰身邊坐下，便聽到這位上古強者微垂著頭，提高聲音對長廊裡面的寢殿道：“吾王，琰有罪。”
不過兩息，寢殿裡傳來万俟仙王夾雜著冷氣的聲音：“付甜甜，你給我滾進來。”
伏天臨：“？”
他滿臉詫異看了眼低著頭面色從容的万俟琰，萬萬沒想到這濃眉大眼不苟言笑的竟然還會告狀。
首席微微咬唇，只好越過他往裡走去，但路過万俟琰身邊時，他壓低聲音惡聲惡氣地威脅：“我一心想和你做兄弟，你竟然這樣對我，無情無義，這仇我記住了，等我出來我再和你好好說道說道。”
說完他加快腳步，露出笑容，理了理衣襟返身朝寢殿內走去。
身後，万俟琰微微鬆了口氣。
眸光微凝，他看了眼長廊口的位置，乾脆腳步往後，消失在原地。
並不知道琰哥躲起來了的伏天首席還笑容滿面地回到万俟仙王的寢殿，一進門他就十分殷勤開口：“玉哥，你改變主意了？”
万俟仙王坐在床邊，臉色有些冷，他定定看著伏天臨，輕哼道：“我不過一會兒沒看，你就去騷擾万俟琰，付甜甜，你真是好本事。”
伏天臨：“？”
首席滿面詫異：“我沒有啊，我只是和他聊了幾句，真的不管我的事，我本來想快點離開，是他非要看我的臉，玉哥，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惡人先告狀。”
他說得十分誠懇，不過万俟仙王對他實在太瞭解，多看幾眼就知道他心裡有什麼花花腸子，因此仙王只道：“這天底下還有能博得過你伏天首席的惡人？”
這話就過分了，伏天臨頓時覺得自己的人品受到了侮辱。
他張嘴憤憤不平：“我哪裡惡了？我不過是多說了幾句罷了？他笑話我我都沒怪他呢，你們魔族沆瀣一氣，就會汙衊人，可憐我心地善良、口笨舌拙，除了多說兩句什麼也辯駁不了，否則豈會給那濃眉大眼的汙衊？”
万俟仙王聽到這裡不由勾起唇角：“心地善良？口笨舌拙？小甜甜，這些許時日你倒是越發不要麵皮了。”
“我沒有！”
伏天臨大聲反駁，用滿是幽怨的目光看他，又摸著自己的臉控訴：“要不是你給我畫得這麼醜，我沒法見人，我哪有興趣去搶万俟琰的地盤，我又不喜歡守門。”
“你怎麼不提先在本座臉上畫的東西。”
“那不一樣！”伏天臨狡辯道：“我畫得多可愛啊，圓圓的，一看就是祥瑞，玄武你沒聽說過嗎？你看看你畫的，和真的似的，這麼醜，還是低階妖獸，你要是給我畫條龍我能藏著掖著嗎？我如今好歹也是一人物了，你給我臉上畫了只這麼醜的猛豬獸，我也要臉面的，要是叫那些崇拜我的人見著了怎麼辦？”
“這麼說你還有理了？”
万俟仙王輕挑眉眼，幽幽看他。
伏天臨見狀聲音則低了些，“我不過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你就記恨上了，可見玉哥你心胸不寬敞。”
他的表情本也正色，但因著臉上那副畫，愣是多出來幾分滑稽，而且万俟仙王畫得很巧妙，是那猛豬獸的正面模樣，兩隻眼睛就畫在伏天臨兩隻眼睛的位置，他神采飛揚間可謂靈動。
首席還不知道有這樣效果，他只是覺得醜，絮絮叨叨說了一番，才發現万俟仙王看他的表情裡莞爾居多，竟是一點也不氣惱。
瞪著眼睛和他對視了一會兒，伏天臨終於還是撲了上去，一把撲在他膝頭，張口便哭喪：“玉哥、不，祖宗，你給我洗掉吧，我再也不敢在你臉上亂畫了，是我不好，我無禮、我粗魯、我沒有良心、我十惡不赦……嗚嗚嗚嗚嗚，可是我真的要臉啊。”
這話也就只有他說得出口。
万俟仙王看他哭嚎了一會兒，終於抬起眼眸，平靜點頭：“也可。”
首席聲音一下子停住了，用充滿期盼、喜出望外的目光注視他，眼裡還飽含了一汪晶瑩的淚水。
卻見万俟仙王伸出手掌，掌心出現了一枚留影石，仙王大人目光憐愛地低頭撫了撫他的發頂，柔和道：“乖，本座給你刻印一張，就幫你洗掉。”
伏天臨呼吸一滯，立刻捂住臉，聲音猛地拔高了些：“不要，你不是人！”
“本座本來就不是人。”
万俟仙王唇邊溢位一聲冷笑，抓住他的手往外一掰，露出他畫著畫的臉頰，就在首席驚慌失措時，他用留影石迅速刻下了這一瞬的模樣。
連眼裡的氣急敗壞都清晰可見。
刻印完之後，仙王大人才悠悠收起留影石，一隻手託著他的下巴，笑容恢復了溫和。
“來，小甜甜，我幫你洗掉。”
伏天臨被迫刻印下了恥辱一幕，顯然不會太愉快，腦海中，系統聽見他憤怒道：“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不是人，不，他沒有心！”
罵罵咧咧了好一陣子，首席才冷靜下來，而後便用沉著的聲音和系統說：“還好，我也刻印下了他臉上的樣子，哼，等我出去就給御仙王和曇發一份，讓大家都知道堂堂魔國之主万俟仙王臉上長王八是什麼樣子。”
系統：“……”
狠還是宿主狠的。
万俟仙王頂多自己收藏，發給別人的機率不高，但宿主就不一樣了，他要不是如今還等著薅羊毛，系統懷疑他能直接找個人畫成冊子，出去分發給魔族的敵人，人手一份。
這才是真正的不是人。
總之經過了一頓折騰，好歹万俟仙王幫他洗掉了臉上的顏料。
對著鏡子照了一會兒自己恢復如初的俊臉，伏天臨攬鏡嘆道：“還好，還是這麼俊朗。”
身後，万俟仙王唇角微抽，顯然有種說不出的無語之感。
但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伏天臨這模樣，待他鏡子照夠了，仙王大人便開口：“不得再去騷擾万俟琰。”
“我真沒騷擾他。”
伏天臨放下鏡子走到他身邊坐下，低聲嘆道：“玉哥，我覺得他就是太閒了，天天蹲在你門口，依我看，你還是將他派出去好，這人啊閒下來就容易多想，要不然以他那性子，竟然還會看我的笑話。”
可見他念念不忘這一點。
許是見他實在執著，仙王大人難得開口勸了一句。
“好了，万俟琰經了這一次，下次也不會再想得罪你，你折騰他還不夠？你以為本座不知道你讓他答應你的事？”
万俟仙王隨口勸完後才說起正事。
“你把那些魔族安排在哪兒了？”
“天極宗啊。”
伏天臨坦然回他：“你看看我對你多好，你們魔族之人我都給安排在我自己家裡，雖然宗門有許多反對之聲，說貿然間讓這麼多高等修者入了宗門，一旦發生什麼事會釀成大禍，可我都一一壓下，可見我盡心盡力。”
“行了，沒本座命令，誰敢釀成大禍？”仙王按了按眉間，也不欲多聽他怎麼誇獎自己，這事不算什麼重要，他略停了停，音調更沉些：“你和你那師兄……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便是私人感情問題了。
玉哥還會關心他的私人感情，伏天臨頓覺他越發像個爹了。
因此他也不隱瞞，十分親切地把心裡話告訴他：“我們挺好的，玉哥你放心，我如今暫時沒這心思，要是哪天我們結成道侶，一定讓你坐高堂，享上親之禮，你的輩分至少比我們掌教高的。”
“……”
仙王大人臉色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彷彿吃了什麼難吃的東西憋在了嘴裡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那種感覺。
伏天臨見狀還關切了一句：“玉哥，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万俟仙王強自吸了口氣，才能沉下語氣繼續問他：“不過這麼短短時日，你和你那師兄怎麼就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也沒有啊，這不是你問起嘛。”
伏天臨扳著手指數：“你看，我如今親近的也就只有這麼幾個，我師兄這個人雖然腦子有些不太好，可人還是很體貼很賢惠的，索性我也沒有什麼旁的人選，日後要是功成名就，非要選一個結為道侶，豈不是他最合適，而且雙修也雙修了，換成不太親近的，豈不是彆扭？”
万俟仙王再次吸了口氣，沉聲問他：“如何親近的就只有他一個？”
“那還有誰？”
首席目露詫異：“你不會是說寂靈幽吧？不可能的，我們都反目成仇了。”
“本座沒說她！”
“那你說誰？”
万俟仙王沉靜了許久，才不動聲色道：“你覺得本座……如何？”
“你？”伏天臨先是一愣，隨後開懷笑道：“哈哈哈哈玉哥你開玩笑呢，江聽玄怎麼和你比，你可是要坐高堂的。”
說完他還對万俟仙王擠了擠眼睛，彷彿在說：看我對你好吧？
万俟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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