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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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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終章

 在司空的認知裡,邊境戰爭多以北方遊牧民族對漢人居民區的劫掠為開端。

 最初,或許是天災或許是人禍導致了一個或幾個部落的物資匱乏,為了活下去,或者單純只是為了搜刮更多的資源,他們開始合夥出來打劫。打劫的目標,多是邊界線另一邊有著固定居所、田地的漢人的村鎮。

 這些生活在大草原上的民族,他們過不慣固定在某個地方的生活,也不擅種植。他們通常不會長久地佔有一片土地,而是將一方土地上的所有糧食、牛馬、財物,以及充作奴隸的男人女人……洗劫一空,然後退回到草原上去。

 但當他們與漢人接觸久了,漢化的痕跡開始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他們生活的各個方面之後,這種沒有固定住處的習慣就被打破了。

 遼人也開始有了自己的王庭,有了不再變換地點的京城。其中一部分的居民開始過上了在某個城市定居的生活。

 當燕雲十六州被割讓給了契丹之後,他們的戰鬥模式也跟著發生了變化,這些位於邊境的城池太重要了,是必須要派出兵力把守的。

 於是,如今情形發生了變化,守城的變成了遼人,而攻城搶奪的一方變成了大宋的軍隊。

 司空從鳳隨手裡接過望遠鏡,透過鏡頭眺望遠處的媯州。

 媯州的轄境包括宣化、懷來、懷安、涿鹿等縣城,開元中朔方節度使張說在州北築長城,其東南有居庸塞,形勢十分險要。

 這一座北方重鎮在割讓給契丹之後被改名為可汗州,治所也由西南方的保岱遷至涿鹿縣。媯州一帶的駐軍,多一半都在涿鹿。

 從司空此刻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涿鹿縣周圍的營地和騎在馬上來回奔跑,明顯是正在訓練計程車兵。

 司空將望遠鏡遞給站在他身邊,已經默默觀察了他好一會兒的虞諒。說實話,雖然大家都默契的什麼都不表示,但被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用一種彷彿是慈愛的眼神盯著看,司空心裡還是挺有壓力的。

 司空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正經事上,比如媯州轄下的這幾個縣城,比如接下來的戰爭。

 在他們順利拿下了檀州和儒州之後,司空就有些明白為什麼宋代幾次北伐都以失敗告終,而明朝的火槍隊卻可以在一年的時間裡收復燕雲十六州了。

 在各種條件都不成熟的年代,熱武器的出現就好比出現在一群食草動物當中的一頭猛獸。食草動物們沒有與之相抗衡的牙齒與利爪,唯一的優勢就只剩下速度了——要麼逃跑,要麼被吃掉。

 這種差距或許會在一段時間之後被填平。但現在,還是火器的持有者享受紅利的時候。

 因為耶律浚的迴歸,遼國王庭動盪,耶律洪基已經下旨召回耶律乙辛。

 耶律乙辛勢必會負隅頑抗。

 但這個過程不會持續很長時間,哪怕身居高位,手握私兵,他也不是耶律洪基父子倆的對手。

 等平息了耶律乙辛鬧起的亂子,耶律洪基父子倆就會調轉矛頭,對準燕雲諸州。

 對鳳家軍,對燕雲諸州來說,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收復儒州、媯州都是在為應對這一場危機做準備。

 儒州與檀州這兩座位於燕雲防線最北端的州府必須聯合起來,這是應對遼國的第一道防線。而媯州與儒州距離太近,又屯有駐兵。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待遼國舉兵南下的時候,他們極有可能會與遼兵前後夾擊,到那時,儒州就危險了。

 西九洲當中,與儒、媯兩州最為接近的是武州和新州。

 這兩個州府因為屯兵數量較少,一旦開戰,在形勢未明的時候,他們只會遠遠地觀望,而不會貿然插手。

 媯州與儒州屯兵數量相仿,但蕭德良護送耶律浚回中京,這一路上還要防備耶律乙辛的攔截,所以他將一半兒以上的兵力都帶走了。這是導致儒州兵防空虛的主要原因。

 但媯州不同,兵強馬壯,且早有防備。哪怕用上火器,這也不是一場好打的仗。

 短暫的休整之後,硝煙再起。

 與儒州群龍無首,張昌與邵通不合的情況不同,媯州的知軍蕭拓是一個非常強硬的人,不但治軍很有一套,媯州幾個縣城的縣令也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可以說在媯州,他就是一個土皇帝式的人物。

 對於大宋的新式武器,蕭拓最初也是驚訝的,有些亂了手腳,但鳳隨手中的霹靂彈也都是有數的,不可能無節制的用來開道。

 一旦過度到近身戰,遼人的優勢就突顯出來了。

 接連兩天,司空和陳原禮輪番叫陣,有輸有贏,但蕭拓始終沒有出陣。

 這是一個非常沉得住氣的人。

 他遠遠地站在城牆上方眺望城門外的戰場,觀察他的敵人,敵人的兵器以及排兵佈陣。哪怕是自己人敗下陣來,也不能讓他動一動眉梢。

 但鳳隨和虞諒卻不能繼續等下去了。

 又一日。

 宋兵再一次兵臨城下,整個隊伍排列出一個半圓形的佇列,扣在了涿鹿縣城的東城門外。這是近幾天叫陣的常態,無論是城下的宋兵還是城門上方的蕭拓誰都沒有當回事。

 蕭拓自己也算過,宋兵的佇列,哪怕是半圓形的兩個端點,距離城門的距離也還是太遠了,他們的霹靂彈、包括普通的弓箭,都是無法越過這樣的一段距離的。

 這也是蕭拓可以帶領自己的親信安然出現在城牆上方觀戰的主要原因。

 叫陣的將軍姓陳,據說這人是鳳隨的手下,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小將軍。不過在蕭拓看來,這人還生嫩了一些。

 代表蕭拓出陣的是他手下的一名統頒,出身獵戶家庭,一身拳腳都是小時候在山林裡追著狐狸豹子練出來的。只看兩個人的體型,蕭拓就覺得,大宋的小陳將軍八成是要輸了。

 蕭拓按在城牆垛子上的手忍不住輕輕拍了拍。

 再沉得住氣的人,在勝利即將來臨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有些喜動顏色。

 他身旁的副將忍不住說道:“說來好笑,原本宋人擅長守城,咱們計程車兵擅長搶攻……如今這是倒過來了。”

 蕭拓也是一笑,正要說話,耳朵微微一動,“什麼聲音?”

 城門樓下,蕭拓手下的統頒手持一柄長槍出城應陣。隨從跟在他的身後,在城門附近依次排開。

 雙方主將縱馬前衝,戰在一起。

 司空掃一眼城牆上方施施然觀戰的一群人,當中那名彪形大漢就是蕭拓。

 這人四十來歲的年齡,膚色微黑,細眉細眼,看似文秀的長相組合在一起卻顯出了一種別樣的威嚴。

 司空以極快的動作滑下馬背。

 他的前後左右,有人騎在馬上,也有人牽著馬匹在一旁觀戰,他的寶珠背上無人倒也並不顯得礙眼。

 司空盤腿坐在馬腹之下,伸手解下馬鞍旁邊的包袱,將裡面一堆拆開的零件飛快地組裝起來。

 這種活兒他不知道幹了多少回了,哪怕是閉著眼睛組裝,他也不會出錯的。

 寶珠十分懂事地往旁邊靠了靠,和羅松的坐騎靠在一起,將躲在馬下的司空遮擋得嚴嚴實實。

 蕭拓微微轉頭,朝向了城西的方向凝神聽了聽,“好像有什麼聲音?”

 他的親信聽了聽,並沒有聽到有什麼動靜,便對他說:“末將讓人去查問查問。”

 蕭拓點點頭,眉頭微微蹙了蹙。

 在他的視線之內,鳳隨的手下與他的統頒正打的不可開交。看得出這兩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但他手下的統頒勝在體格更強壯,在戰場上也更能持久發力。

 馬腹之下,司空組裝好了他心愛的弩,上上下下檢查一番,確定無誤之後,摸出一支鋒利的長箭。他將箭頭湊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就看你的了。”

 蕭拓一隻手按在城牆垛子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忽覺手掌下的城牆極輕微的晃動了一下。

 他剛要轉頭問一問身邊的親信,就覺得腳下所踩踏的城牆也跟著震動了一下。

 下一秒,就見城西的方向遠遠地騰起了一團黑煙。

 蕭拓心念電轉,瞬間明白了過來,“聲東擊西?!”

 司空也感覺到了地表傳來的輕微震動。

 他知道這是虞諒在城西開始攻城了。

 他把弩架了起來,箭尖瞄準了城牆上方的蕭拓。

 擒賊先擒王。這是他一貫奉行的準則。儒州就是因為沒有一把手才會那麼容易得手,若是媯州也沒有了呢?!

 從寶珠與羅松坐騎的中間看過去,城牆上的蕭拓顯然也反應過來了,他不再淡定地盯著城門下方的交戰雙方,而是微微轉過身,開始調派人手了。

 司空的長箭如同瞄準了目標的眼鏡蛇一般,極輕微的晃動著,等待最佳的角度與時機。

 蕭拓警覺地回頭,視線掃過混戰中的雙方主將,掃過外圍半圓形的軍列。

 再遠處是逐鹿縣城外的起伏的丘陵,丘陵上遍佈野草,在初秋的豔陽下呈現出一片生機盎然的濃綠。

 蕭拓收回視線,再一次望向城西。

 發出濃煙的東西當是宋軍的霹靂彈。連日攻城,他還以為宋軍的霹靂彈已經用完了。原來是留著這個時候給他一個驚喜了。

 蕭拓對身旁的副將說:“你親自過去盯著,不許城中起亂……”

 他話沒說完,就見副將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一雙眼睛忽然就瞪了起來,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

 蕭拓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極致的驚慌,彷彿他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蕭拓心中的警覺一瞬間到達頂點。

 他還沒來得及轉頭,眼角的餘光便看到了一抹銀色的流光。

 那是一支長箭,它像一隻的燕子似的,極為靈巧地從迎風招展的日月旗的縫隙之間穿過,箭尖寒光閃爍,倏忽之間,沒入了他的脖頸。

 他身旁的副將驚駭的大叫起來。

 直到蕭拓的脖頸被長箭貫穿,又被餘力推著向後退去,摔倒在城牆另一側的垛口,他們才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了一絲真實的感受。

 長箭穿透了蕭拓的大動脈,鮮血迅速染紅了他身上的袍服。

 蕭拓的身體抽搐著,艱難地滑坐在地上。自下而上的視角,讓他恰好看到第二支長箭射在了旗杆上。

 旗杆發出一聲清脆的斷裂聲,日月旗飄落下來,鋪天蓋地地兜頭罩下,蓋住了蕭拓的視線。

 這個畫面彷彿帶著某種寓意,令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油然生出了幾分不祥的預感。

 等蕭拓的副將手忙腳亂地解開日月旗,就見蕭拓雙目圓睜,卻已經沒了氣息。恰在此刻,就聽浪潮一般的吶喊聲從城西的方向傳來,有人在城下呼喊:“宋兵破城了!”

 副將轉頭,見城下的交戰也已經分出了勝負。蕭拓手下的統頒虛晃一槍,掉頭向城裡衝來,卻被大宋的將軍追了上來,一槍挑於馬下。

 大宋計程車兵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聲,朝著城門的方向蜂擁而來。

 這畫面刺得副將眼睛生疼,他伸手解下蕭拓腰間的寬刀,厲聲喝道:“契丹的勇士,跟我一起殺下去!”

 慘烈的廝殺從清晨一直持續到了下午。

 黃昏時分,西斜的太陽映照著滿地的鮮血,濃煙籠罩著涿鹿縣城,令黃昏時分的天色有了夜晚的蕭索。

 縣城中普通的百姓大多緊閉門戶,行走在街面上的都是穿著大宋軍服計程車兵。他們有的召集了城裡的民夫在撲滅城門附近的幾處起火的房屋,也有人帶著士兵沉默地打掃戰場,收斂屍首。

 司空踏著滿地的鮮血走過了涿鹿縣的長街,跟城門下計程車兵對過號牌,沿著馬道走上了城牆。

 城牆上方飄揚的已經不是遼人的日月旗了,而是大宋的軍旗和鳳家軍的朱雀旗,鮮明的顏色令看到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鳳隨正站在旗杆的下方眺望城外,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疲倦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司空滿身的疲倦也彷彿有了一個最好的出口。他走過去,伸手抱住了鳳隨。

 鳳隨呆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間,他便抬起手臂,回抱住了他的愛人。

 旁邊計程車兵,“……”

 怎麼有些怪怪的?

 是他們想多了嗎?

 鳳隨的手掌順過司空的後背,輕輕舒了口氣,“媯州剩下的幾個縣城都沒有太多駐兵,收回來也就是幾天的事。”

 司空嗯了一聲,閉著眼睛靠在他肩上,“媯州、儒州可以和檀州連起來,燕雲地區最前沿的防線已經在我們自己人手裡了。”

 “耶律洪基或許會親征。”

 “不怕。”司空蹭了蹭他的臉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火器局還連軸轉趕著做炸彈呢。”

 鳳隨似乎笑了一下,“四郎的火槍隊也訓練得有模有樣了。”

 一切都在向著理想的方向發展。

 司空也笑了,“打唄,怕啥?總有一天……”

 鳳隨輕輕嗯了一聲。

 總有一天,他們會看到一個平安的、再無戰痛的燕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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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是番外~

 不能改天換地,只能停在一個預示著完美結局的節點上~

 相信鳳家軍會守衛好大宋的北方門戶~

 總有一天,他們會看到一個平安的、再無戰痛的燕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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