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陌裳縮在被窩內，戴著耳麥聽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梵音佛號，彷彿讓她進入另一個世界，將她和外面的聲音隔開了。
次日。
晨曦的光透進來，她看到滿地狼籍的地板，怔了半晌，在想，昨夜難道是突然颳起颱風，將風鈴吹下來了？
她下意識往頂樓望去，謝凌聲的房門仍關著。
彎腰，手剛拾起藍色便籤條，一道聲音急促的阻止了她，“囡囡啊，別碰，小心割到手。”
簡姨從廚房出來，伸手就去拉她。
“我沒碰碎片。”她解釋。
簡姨嘆了口氣，“都怪我不好，阿聲讓整理屋子給你住，我睇著這玩意精緻，就給掛上了，忘了他呀，從小就不怎麼喜歡這種東西。”
溫陌裳垂眸，看著散落四處的碎片，沒再多問。
到出門時，瞥見玄關處，那雙男式皮鞋不在，才知他一早出了門。
臨近小年，年味漸濃，馬路兩邊，園林工人踩著活動梯在修剪樹枝，“咔嚓”一下，綠葉墜地。
十字路口，溫陌裳踏入一家便利店，隨手買了瓶飲料，走入旁邊一條無人小巷，伴隨著汽水瓶蓋一聲呲響，有人走近。
“靚女，有打火機？借一個。”
溫陌裳單腳曲在牆上，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個，丟過去。
男人攏手點菸，低下眸，像在自言自語：“說好了，比上次多一倍價格。”
溫陌裳壓了壓帽子，語氣平淡，“別傷到人。”
對方笑笑，將打火機遞迴給她，“放心。”
......
楊可兒從影視棚裡出來時，天色已晚，小助理接到個電話，說是家裡有事，需要先走一步。
車子經過長準大道，司機從後視鏡內，發現有輛麵包車緊跟在後。
“楊小姐，後面有輛車一直跟著我們。”
楊可兒轉頭看去，她獲獎那陣，是媒體們跟車最勤時，迭代速度之快，不過半年，熱度一降，如今她就是蹭紅毯也沒什麼人關注了，畢竟只是個配角。
“別開太快。”
說完，她將外套拉鍊往下拉，露出內裡的白背心，從包包裡掏出副墨鏡，架到頭頂上，性感又明豔。
司機明白她的意思，夜色中，車子減速行駛。
到了分岔路口，後面不知從哪飛來一輛重型摩托車，擰油門飛馳聲音在側，司機朝車窗探去，頓感不妙。
略帶緊張的聲音說了句：“好像不是記者，楊小姐你攥緊安全帶。”
話音剛落，前方逆行又來一輛機車，司機還未提速，被迫緊急轉動方向盤，猝不及防，車子被逼退至左側小道，前方臨湖，無路。
楊可兒腦子一片混亂，害怕這些人夾帶私棍砸車窗。不顧司機的反對，她迅速推開門逃離。
湖邊的風，帶著蓮葉味，撲面而來，兩名男人在她踏上木棧道時，很快追了上來。
雙手被桎梏，在她驚恐的神色裡，對方笑著盯著她，“再跑就丟你下水，不要掙扎。”
…
一塊石子砸向湖面，噗通一聲盪開了圈，月色映在她冷冽的臉上，溫陌裳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起身。
白色跑鞋踩上棧道，幾盞湖邊燈半明半昧，僻靜角落裡，躺著碎裂的眼鏡。
楊可兒一張臉煞白，害怕地望著戴口罩的黑衣男人們，她往後挪著小步，“你們....要做什麼？”
沉悶的低笑聲傳來，“靚女，不用怕，跟哥哥們上車玩玩，保證不會傷害你。”
他說著，旁邊留著寸頭的男人作勢伸手，楊可兒驚叫，後退幾步，一個踉蹌撞到石凳上，她慌亂地朝四周看，遮天樹萌擁著安靜，耳邊除了魚兒探出湖面吐泡的聲音，再無他人。
“你們…再過來我報警了。”
男人相互打了個眼色，上前幾步，就在手欲碰到楊可兒時，她突然蹲坐到地上，捂臉痛哭：“為什麼....為什麼都要這樣對我？”
隔著一棵樹的距離，溫陌裳聽到抽泣聲，沉默著轉動手裡的電話。
寸頭男再一次探手抓過去，後背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他頓住，目光順著腳下的運動水杯，緩緩對上不遠處的女孩子。
丟，是誰說好不傷人的？
旁邊一人輕佻開腔：“又來一個？那正好，玩多人遊戲唄。”
“好啊。”溫陌裳往樹上一靠，從口袋裡摸出把伸縮匕首，在手裡轉了兩圈，“反正我身患傳染重疾，玩啊。”
男人：“.......”
“別怪我不提醒你們，我報警了，很快有人會過來。”
女孩子清冷的聲音從耳邊來，楊可兒凝神去聽，抬頭望去。
樹下，一身跑步服打扮的溫陌裳，黑霧下的利器，微光劃過她的臉龐。
這位鄰居長得好看，楊可兒當時在電梯裡，就被那張臉驚豔到了。
她扶住石凳，想趁對方分神之際逃走，剛轉了個身，立即被反手扣住，突然有閃爍的光自一側晃來。
“警察就來了，還不把人放開？”溫陌裳面無表情開腔。
光源越來越近，男人們煩噪地啐了幾句，臉色陰沉地對溫陌裳比了個粗鄙手勢，隨後鬆開拽著楊可兒的手，跨上摩托車飛馳離去。
一旁，楊可兒餘悸未散，整個人跌坐在石凳上，怔愣著望她。兩人短暫對視，溫陌裳走過去，彎腰撿起了水壺，“傷到哪了沒？”
她搖頭，微顫的手捋順了額前碎髮，問溫陌裳：“你在這夜跑？”
她嗯了聲，“你住哪？我送你出去。”
楊可兒見她不記得自己，伸出手給她看背上的燙痕，“是我，華櫚新城。”
溫陌裳看了她一會，“03的？你好面熟，我還以為是哪個女明星。”
楊可兒苦澀一笑，“是演員，不算太紅，你不認得也正常。”
“你演過芳心的吧，我看過，你演得很好。”
一句話，她復抬眸看著溫陌裳，嘴角微彎笑了笑，“謝謝你啊。”
轉而想到什麼，楊可兒緊張握住她的手，“能陪我去看看司機嗎？他好像被綁在車內。”
溫陌裳目光掃了下四周，故意問:“在哪？”
楊可兒指了個方向，寂靜冬夜裡，兩人結伴走著。
“你平時夜跑都隨身帶著匕首？”
“嗯，以防不時之需。”
楊可兒連連點頭，“今晚不是你出現，我估計都....”
她說著，眼圈又紅了。
溫陌裳安慰她，女孩子間的友誼，在複雜的情境下，就這麼建立起來。
一切在她的計劃之內。
她們在車內找到司機，給他鬆綁，楊可兒這會已經改口，叫她小裳。
司機打算去附近警局報案，臨走時，把楊可兒叫到一邊說了幾句話。
溫陌裳沒聽到聲音，但能看懂一點唇語。
她讀出了一句：M姐讓你好好休息，明天還有個局要參加。
.....
華櫚離湖畔不過兩公里的距離，溫陌裳在這裡出現，正好消除對方的疑心。
電梯門口，楊可兒主動和她交換了微信。
“我沒什麼朋友，有空找你吃飯可以嗎？”
欄外皎潔的明月漏進來，溫陌裳有那麼片刻走神，隨後微笑了一下，“可以。”
昨夜玻璃渣碎滿地的陽臺，已打掃乾淨，掛風鈴的地方更換了一個吊籃藤椅。
溫陌裳慵懶的倚在欄杆上，滿天不見星斗，遠處閃爍的霓虹像是偽裝的星辰，在放空中，手機響起來，有資訊提示。
遺囑信託通知，最後一筆黎芊的資金已悉數轉入，她垂眸看了眼，沉默著忍住哭意。
記得那日是中秋，一縷桂香醉芬芳。溫陌裳獲國外名校錄取通知書，因學費關係，她最後放棄了讀研。
姐姐在國外訓練營給她打電話，“錢的事不用擔心，我有。”
溫陌裳手捏著小叉子在月餅上劃了一個十字，“不讀了，我去鴻文。”
隔著電話的兩人，一瞬寂靜過後，姐姐平靜開口：“年末公司就有一部電影給我演，片酬很高..”
突然，那端有人大聲用外語吼她：你在那幹什麼？還不快滾過來？
溫陌裳當即鼻子一酸。
“不跟你說了，我晚點再打給你。”
她匆忙結束了通話。
後來呢，後來她演了那部電影，是成名作也是遺作。
江諾諾剛結束廣告拍攝，在保安的護送下走出片場，現場粉絲熱情圍堵，無數的手機拍照聲掩蓋了電話聲響。
待上車後，她淡淡看著螢幕，自心裡輕嘆一聲後回撥，“不是讓你別找我了嗎？”
“下個月初七，我去拜祭姐姐，你去嗎？”
“裳，能不能放過我？”
溫陌裳神情冰冷，手裡把玩著葉片，“你只需回我，去還是不去？”
“不去，你別再打來。”
電話結束通話，“啪”的一下輕響，一截鶴望蘭葉子被折斷在她手裡。
寒風起，孤影孑立，蚍蜉憾樹又如何，那可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是相依為命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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