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宅。
七點，謝凌聲將車停在地下室後，從旋轉樓梯走上庭院。
雨珠從中式風的屋簷嘀嗒落下，黑壓壓的陰天，透過雨簾，謝凌聲看著在亭臺軒榭內坐著的，他的家人。
六十多歲鬢角染了風霜的謝湛坐在太師椅上，手捏著棋子垂眸沉默著。對面的謝震麟一抬頭，便看見了站在迴廊內的弟弟，“爸，阿聲回來了。”
謝湛彷彿未聽見似的，目光仍在縱橫的黑白棋上。
“聲，過來這裡坐。”謝侗侗朝他招招手，指向她身邊的位置。
謝凌聲點頭，帶著幾分漠然，走到那寬闊背影男人身旁，喊了一聲：“爸....”
黑子在謝湛的手裡摩挲著，待落了一子後，他終於抬起眼，望向最小的兒子，“回來了，等我下完這盤，就開飯。”
“好...”
神態自若，語氣輕鬆，謝侗侗鬆了一口氣。
黑白棋相互博奕間，毫無懸念的，謝震麟又輸了，他輕鬆一笑，奉承道：“爸的棋藝真是日漸高超。”
謝湛瞥他一眼，“你這是不尊重我，說好了一子不讓。”
“這次真沒讓。”謝震麟面色誠懇，謝侗侗也附和著，“爸棋高一著，大哥哪是你對手。”
謝湛端了蓋碗茶，悠悠笑了笑，突然想起什麼，微側身從一側的紫檀茶几上，拎起一瓶海德希克，遞給他的小兒子，“拿著。”
謝凌聲接過，像以往無數次那樣，父親送禮物給他，他平靜道了謝。
這晚的謝宅，除了去旅遊的繼母，雕花圓桌上，一家四人安靜用餐。大片的積雲，遮掩了明月，院子裡只聞假山流水聲。
謝侗侗細長的眼尾在父親及弟弟的臉上巡了一圈，這般詭異的靜，如同身處陰冷的海面，似暴風雨來的前奏，她的神經一直緊繃著。
終於，最後的鴉雀無聲，是筷子落在瓷碟上，謝侗侗來不及阻止，突地一陣“噼哩啪啦”的破碎聲震入耳邊。
當謝湛抄起椅子砸向小兒子時，謝凌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不躲不閃，冷靜的捧著碗，吃完了最後一口飯。
除了新來的，那位站角落裡的家傭，沒人對這突來的一切感到驚愕。
“聲，快走啊！”謝侗侗拉住父親，拽緊了他的胳膊，心疼的眼神看向弟弟。
話音落下，又是“砰”的重響，一桌餐餚盡掃落地，雕有青花山水紋的白瓷碗，精準砸中了謝凌聲的臉頰，謝震麟立馬壓住謝湛的手，對家傭急聲道：“愣著做什麼，快讓華叔把針拿來。”
家傭驚呆了，嚇得腳發軟，管家華叔在外聽到聲響，迅速就提了個藥箱跑進來。
“你回來幹什麼？你這個賤人還來幹什麼？”
謝湛竄著眼裡的火焰，顫著手指向謝凌聲，失控的罵道：“你知道你害慘了兒子嗎？你不配當媽，我要殺了你。”
“爸...爸，他是阿聲，是阿聲。”謝侗侗攔在弟弟的面前，哽咽道：“他是你最疼的兒子，不是葉玉荃，你醒醒，醒醒好嘛？”
謝湛根本聽不進去，在他的幻象裡，眼前人就是那個背叛他的女人，那個女人好美好美，他的小兒子眉眼都像極了她...
好像好像....
謝湛一雙駭意的眼眸仍死死盯著小兒子，直至胳膊傳來一陣疼感，謝震麟按住他的手，動作熟練地給他注射了鎮定剤。
眉宇間怒意瞬間斂去，謝湛緩慢閉上眼睛，一切歸於平靜。
傭人開始戰戰兢兢地收拾著一地殘局。
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凌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抬手擦掉唇角滲出的血，“你們好好照顧爸。”
謝侗侗看著他的傷，喉嚨發緊，“先處理下傷口再回去吧，背上也傷著了？”
他沒有應答，轉過身時，謝震麟叫住了他，“爸癔症又嚴重了，這段時間儘量別過來。”
急雨驟降，一瞬驚雷映亮了院子裡的荷池。燈影雨聲，謝凌聲拎著那瓶酒穿過雨幕，渾身溼透。
****
晚上十點，溫陌裳加班趕完採訪稿，伸了個懶腰，椅子一滑轉了個圈後，探出手去拿水杯，放在桌面上的電話響起。
“溫小姐，你在哪？”
是周煜。
“公司。”
“聲哥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指定要見你，我去接你來BR？”
他也會有斷片的時候？
見她沉默著，周煜的聲音略急了幾分，“溫小姐，我去鴻文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過去。”
半小時後，計程車到達BR休閒館，溫陌裳剛從車裡出來，就見周煜快步迎來，一副見到救命恩人的樣子，“聲哥胃不好，不能再喝了，你快上去看看。”
“他怎麼了？失戀還是破產？”她隨口一問。
周煜困惑看她，很認真的表情道：“溫小姐，聲哥只有你一個。”
是暫時只她一個吧，溫陌裳收了雨傘，“帶路吧。”
兩人從最近的電梯上去，吧檯內，不見謝凌聲的身影，周煜伸手就拽過年輕調酒師的衣領，冷聲問：“讓你看著他，人呢？”
調酒師拿著雪克壺的手微顫，結結巴巴回道：“在東區的天...臺，他不讓我跟。”
驟雨來得急，散得也快，從簷下嘀嗒落下的水珠，緩慢落在溼滑的地面上。
天台很黑，溫陌裳亮了手機電筒，照著腳下的路。
“在這。”
慵懶至極的聲音傳來，她往後望去，以為會見到一手拎著酒瓶，跨坐在邊緣，等著一躍而跳的厭世公子爺。
未曾想，他正悠閒地坐在吊籃籐椅上，腳下不時點地，身子隨著籐椅一晃晃的，自在得很。
“周煜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溫陌裳說著，舉高手機，光源對準了他臉的同時。
她怔住。
方才看不清楚，他坐在那裡居然全身都溼透了，臉上青紫一片。謝凌聲迎上她的目光，輕笑了笑，彷彿沒事人似的，挪了個位置給她，“過來這裡坐。”
“你怎麼？學人在雨中打架？”她走到他的面前，掌心剛撫上他冰涼的臉龐，身體一傾，被他撈到懷裡，他圈著她的手臂，低低的說：“嗯，打架了。”
“謝凌聲，你今年多大了？”
HT的老闆怎麼還跟中二憤青似的？
他笑著蹭了蹭她的長髮，“多.大？小裳問的是歲數，還是別的什麼？”
溫陌裳：“....…”
她錯了，就不該過來。
“謝凌聲..”
“嗯...”
“你淋成這樣會傷風的，回去換衣服？”她雙手抵在他胸前，皺眉想要推開他，謝凌聲扣住她的手，“別動，就這樣抱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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