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初七。
黎芊去世的第四百二十八天，下午時分，西蓮覺苑，禪聲悠悠。溫陌裳手持百合花，一步步邁上石梯，上了三樓。
位於景秀山的西蓮覺苑，建築外型有如一艘巨船，有渡眾生到彼岸的法義。
溫陌裳藉資深影迷之名，在此為她請了靈位。一早已有粉絲攜帶鮮花，心意卡過來悼念，黎芊曾公開說過，在所有的花朵中，她最喜歡白色的花。
靈位前，潔白的花蕊散出陣陣高雅清香。
溫陌裳放下帶來的白百合，“最近有部動畫電影，可惜你沒能看到，叫《尋夢環遊記》。”
她從邊上拿了把除塵撣子，為牌位打掃灰塵，“你看，他們都記得你，記得你的蘇敏，記得白妖湖裡的小蘭，記得罪行....原本屬於你的陀槍女警。”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陽光斜斜地落在地面，溫陌裳轉身，瞥見一抹纖細的身影佇足在側，她平靜地將撣子放回原處，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不是不來了嗎，怎麼，這會又不避嫌了？”
一身黑裙打扮的江諾諾抿唇，取下架在發上的墨鏡，一雙明豔的眼眸藏在鏡後，“我來看看她，很快就走。”
她邊說著上前，開啟帶來的保鮮盒，將黎芊生前最愛吃的三明治、小云吞獻於牌位前，再放上一束鮮花。
溫陌裳穿著件連帽衛衣，雙手插兜半倚在欄杆上看著她。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覺得我貪生怕死，不敢站出來為最好的朋友做證。”江諾諾伸出手，緩慢撫過黎芊的遺照，“我承認，我就是這樣的人。”
停頓片刻後，她轉身直視溫陌裳，嘆息一聲：“小裳，你是孤兒你不會懂，我不敢也不想，讓父母白髮送黑髮人。”
溫陌裳聽了這話，偏過頭去，懶懶一笑，“諾諾姐真是孝感動天，那麼你覺得，你在霍大少身邊的保質期還有多久呢？一年還是兩年？你的花期抵得上你簽約的十年？”
江諾諾安靜地不出聲，她怎會不知道，霍少花名在外，等他膩了甩掉自己，她這塊肥肉從他嘴裡掉下來，一樣淪為那幫變態的傀儡，成為第二個芊芊，被玩死。
她不過也是在賭一把。
“不是第二個姐姐，是無數的芊芊們。”
溫陌裳像有讀心術般，直接道出她心裡的想法，江諾諾心頭微凜。
今日沒有風，倚在欄杆往望眺，酷烈日光穿過柳條樹權，折射著這荒芫的禪院。溫陌裳低頭，抖了下煙盒，抽出來一根，點燃，吸過一口後放在了黎芊的遺照前。
寥寥煙縷飄散，她默了會，看向江諾諾，“諾諾姐其實很清楚手上的籌碼，你若想逃過魔掌，現如今除了霍少肯為你砸下天價違約金，就是你站出來指證他們，除此之外，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後路？”
“離島火災一事還不夠你認清事實嗎？你不會明白，就算是我出來，最後也會因為證據不足而不了了之。”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寧願受良心的譴責。
欄外有人在焚燒松葉，落葉的灰燼焦味散在空氣裡，溫陌裳手扶欄杆，看著灰黑相間的灰燼，那跳躍的火星點子，突然想起兩年前深秋，三人相聚火鍋局的時光。
“那就...祝諾諾姐你風生水起，星路順逐。”
溫陌裳說完，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視線裡。江諾諾站在原地，獨自離神片刻，身後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她回頭一看，登時有些眩暈，靈位前擺放的眾多鮮花，不知怎的，只有她那束掉了下來。
她退後兩步，身體微微發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提醒我。”江諾諾看著黎芊的照片，滑下來的淚模糊了視線，“那晚是我被選中，是你替了我，可是芊芊.....我做不到。”
她有些顫抖的身子蹲下去，雙手捂面抽噎了一會，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些什麼，直至有身著海青居士服的女僧緩步過來，手搭在她肩頭，“施主，逝者安息，節哀。”
她點了點頭，低眸戴上墨鏡，收回滿臉愧砟，很快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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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時刻，辦公室瀰漫著濃郁的咖啡混雜著奶茶香。
遠遠地就看到，學姐詩韻講完電話後，一臉憤憤地抓起椅上的南瓜抱枕又捏又抓。溫陌裳走過去，一把奪過，“有什麼衝著我來，放過我的枕頭。”
詩韻深吸了口氣，拂了拂自己的心口，“跟了一個月，好不容易拍到出軌的料，上面現在又說不爆了，小裳你說氣不氣人？
“錢到了，談妥了，氣什麼，不是你教我的，做我們這行最重要是足夠好的心態。”
隔桌男同事滑著轉椅湊過來，仰天握拳，深深地，一字一頓道：“這你就錯了，小裳，我們是有理想的，不能因為屈服於權威，不因力量懸殊就輕易退縮，不為金錢媚骨，我們是執劍行走，刺破華麗袍下偽裝面具的英雄！”
溫陌裳和學姐同時翻了個白眼。
身後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這位英雄...”
男同事頭一歪，立馬蹭的一聲站起來，笑盈盈道：“老大有什麼吩咐？”
主編雙手環臂，“昨天你拍的照片沒有一張是可以放的，麻煩重新交一份給我。”
“好咧。”
等人走後，詩韻湊到溫陌裳身邊，“聽說公司最近準備開一個日播資訊節目，除了娛樂新聞外，也會播報每日緊貼社會大事，趣聞軼事的頻道，我聽他們說，你在主持侯選名單之內。”
溫陌裳整理工具包，將最後一支錄音筆放進去，只淡淡嗯了一聲。
詩韻看她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奇怪地問：“你不是一直想轉到隔壁民生組嗎？這次是很好的鍛練機會。”
溫陌裳這日嗓子有點疼，從包包裡翻出藥丸，笑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是侯選。”
倒水吞服藥的同時，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她對詩韻做了個接電話的手勢，徑自走到窗臺去接。
“我一年不打給你，你是不是也不會主動找我？”
他那邊很靜，從聽筒裡聽著略沙啞的聲音，似是剛起床不久，瑞國現在是半夜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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