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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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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誰人敢去定風波。◎

 “小侯爺,你這說話有些過分了。”

 周珏湊到戚戎身邊跟他說話。

 戚戎道:“什麼意思?”

 “你跟陳徴的交情很要好吧?”

 戚戎淡淡道:“明知故問。”

 他與陳徴,情同兄弟。

 “陳七姑娘是陳徴的親妹子,你怎麼總說一些讓姑娘傷心的話。”

 “我說過嗎?”戚戎低垂下眼眸,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飲酒時,嘴角微微一勾,帶著些許自嘲。

 有些話,說了會傷心,不說又能如何?

 ……還能比現在更好?

 “怎麼就沒說了,就比如……算了,你小侯爺可真是不解風情,我看你還是離小姑娘們遠點最好。”

 周珏在一旁嘖嘖,他眼睛尖,驀地瞧見了戚戎飲酒時,袖口露出來一段丁香色的事物。

 “你這拖著什麼小尾巴呢?”他笑著就要去伸手抽出來。

 他的手沒有戚戎的動作快,周珏還沒能碰到他衣袖,手腕已經被戚戎死死抓在手中,他疼得直叫,戚戎將他推開,周珏一屁股摔在地上,眼淚都給疼出來了。

 “你、你以為我要幹什麼啊?”

 “你這也太狠了吧?”

 周珏揉了揉手腕,又揉了揉屁股,一抬頭,卻瞥見戚戎那雙兇狠至極的眼睛,奇怪,明明這人長得一雙桃花眼,喝了酒,眼尾泛著紅暈,卻不讓人聯想到桃花,只想到那殷紅的血。

 兇狠起來,那雙眼睛就如同狼的眼睛一樣,叫人瘮得慌。

 他不由得嚥了咽口水。

 不少人聽見了他們這鬧出來的動靜,忙問道:“你們這是怎麼呢?”

 周珏擺擺手:“打鬧呢。”

 戚戎將袖口的東西藏好,冷冷道:“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周珏心想: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踩老虎尾巴了。

 “喂,這東西該不會是你喜歡的姑娘送的吧?”

 戚戎心頭猛然一緊,他低著頭,不讓旁人看見自己的眼睛,隨後冷哼一聲,站起身將自己的護衛簡策叫到一旁,低聲交代了兩句。

 周珏自討沒趣,回席間坐下,仰頭拋了一粒花生米,沒中。

 陳柔與雁書被請進了一間廂房,房間佈置奢華,無處不精緻,華綢帷幔,玉石珠簾,梳妝檯上立著一面巨大銅鏡,無數金銀薄片覆在周邊,結成兩隻雙鳳鸞鳥,流光晃映,交織金銀雙輝。

 陳柔在鏡前坐下,看向鏡中的自己。

 一旁的雁書吩咐過公主府上的侍女,走到她身旁忍不住抱怨道:“七姑娘,咱們不該出來的,我看今日就不宜出門。”

 謝家姑娘未免也太過咄咄逼人。

 還有那長樂公主、三皇子,都不是好相與的,更別提那五皇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哼,還有小侯爺,小侯爺他竟說姑娘你只是中人之資,咱們等會兒定要好好打扮打扮,叫他們開開眼!”

 陳柔原本心中還有氣,現在聽了雁書的一通數落,倒是被她逗樂了。

 “她們送了幾套衣裙過來,姑娘你來挑一挑,選一套明豔點的,這有一套天水碧如意月裙,還有百蝶煙霞裙……”

 “隨意選一套吧,就第一件。”

 陳柔倒沒什麼興趣跟人爭奇鬥豔。

 “叫人打一盆水來,我把臉上的東西洗乾淨。”

 “是。”

 雁書叫人打了水來,又有人抬了箱東西過來,她連忙跑去告訴陳柔。

 陳柔命人將箱子抬進來,方才開啟箱子,雁書便瞪大了眼睛。

 “七姑娘,這……”

 陳柔左手微斂右袖,白嫩如雪的藕節臂伸進箱中,取出一張字條。

 字條上龍飛鳳舞寫了一行字:把花貓臉擦乾淨。

 陳柔將字條捲起收好,哼笑一聲,重新在鏡前坐下,道:“雁書,幫我梳妝。”

 謝蓉蓉已經換好了一身桃花煙羅裙,侍女抱著紫檀螺鈿蝶戲水琵琶立在她身後。

 “陳七姑娘呢?是否該叫人去催催?”

 宴會上的樂舞還在繼續,中央坐著一個彈箜篌的姑娘,她素手芊芊,一雙靈巧的手撥弄著箜篌,聲聲入耳絕妙。

 有人凝神細聽,有人小聲交談。

 三皇子一雙眼睛望著她,只見她低眉斂目,說不盡的楚楚動人,不由得心癢難耐,忍不住道:“這箜篌女子倒是比那陳七姑娘更嬌美幾分。”

 他這一話說出來,卻沒見身旁人迴音,更是發現周圍的聲音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再也聽不見小聲的交談,屋內只留下風聲,以及那清脆動人的箜篌聲。

 三皇子李郜正覺奇怪,他轉過身,卻見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踏著蓮步緩緩走來。

 但見她烏髮雪膚,櫻唇粉腮,一雙水杏眸似春水瀲灩,額心梅花印,梳著飛仙髻,滿頭珠翠金步搖,行走時一步一搖。

 她的容貌明豔絕倫,一如牡丹花開,豔壓群芳。

 李郜並不喜歡這樣富貴逼人的女子長相,卻也不得不承認一句: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她一出現,便是之前彈箜篌的那個姑娘,清麗容顏也跟著暗淡幾分。

 四下一應舞姬美人,全都成了綠葉陪襯。

 當真是國色天香。

 謝蓉蓉的臉色不太好看,冷著臉從侍女手中接過琵琶,拖長了聲音道:“陳七姑娘,可是準備好了?”

 說罷,她的手指在琵琶弦上翻轉翩飛幾瞬,清脆悅耳的珠玉琵琶聲跳動,叫醒了仍在驚豔失神中的眾人。

 陳柔的目光在箜篌姑娘的身上一停,頷首道:“謝姑娘,我們開始吧。”

 “好,爽快,你我二人共彈一曲定風波。”

 《定風波》是一首抑揚頓挫轉折頻繁的曲子,韻律複雜,乍起,乍驚,乍急,乍停。

 兩人同時撥弄琵琶弦,只聽得絃音流轉,風波起。

 陳柔已經許久沒有碰過琵琶,卻又覺得那琵琶似乎在腦海裡彈奏過無數遍,除卻一開始的生疏,雙手越發靈動如飛。

 聽了陳柔的琴音,謝蓉蓉嘴角一揚,心想不過如此,她笑著撥弄琵琶弦,彈出來的曲意氣勢漸盛,勢必要將另一道曲音壓下。

 陳柔察覺到她的來勢洶洶,她懷抱著琵琶,卻是不憂不懼,看著席間的錦衣少年郎,眼前猛然跳出無數畫面。

 年輕的太后垂簾聽政,驍勇善戰的將軍立於殿前,眼前珠簾晃動,那人身影綽綽。

 “傳太后懿旨,今幽州、河東節度使,左武衛大將軍戚戎驍勇善戰,北禦敵寇,南平叛亂,立下不世之功,賜封為定北王。”

 ……

 一個女子短短的一生如夢浮現。

 不是錦衣香閨,懶起畫峨眉,是夙興夜寐,青燈黃卷,獨對西窗月。

 十二載垂簾聽政,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心。

 她的胸中頓生出豪情萬丈,任這世上雲詭波譎,風波險惡又如何?

 手中琵琶弦急轉,聲聲似急雨,似雲濤翻滾,似山搖地動,聲勢駭人至極。

 謝蓉蓉心口一慌,聽著身邊人彈出的曲音,卻覺得那不是曲子,更像是一道道來自四面八方的質問:誰人敢去定風波?

 誰人敢去定風波?

 誰人敢去定風波?

 ……

 我……敢,不——

 一瞬間的遲疑如排山倒海般將她壓垮,謝蓉蓉手下連連失誤,錚——錚——

 她渾然跟不上曲調,一時愣在了當場,只聽得那掃絃聲越發高昂。

 陳柔抱著琵琶,雙手翩飛,捻攏彈撥,於高昂處急停又起,絃聲陣陣傾瀉而出。

 曲終停,風波止。

 全場鴉雀無聲。

 “砰!!!”

 琵琶落地,絃斷鼓裂,謝蓉蓉摔琴而走。

 長樂公主嘆了一口氣,叫人來收拾地上的殘骸。

 楚公子搖頭道:“今日還真有個相形見絀的故事要流傳出去。”

 “陳七姑娘當真一曲名動長安,在下佩服。”

 “小侯爺的話果然不能信!”

 周珏看向那位懷抱琵琶,卻是燦如朝霞,貴若牡丹的女子,只覺得心神一晃,為之傾倒。

 三皇子李郜將杯盞拿在手中把玩,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陳柔,笑著出聲道:“陳七姑娘姿容絕色,這身打扮更是聘聘嫋嫋,男人見之,色而妄動,真是個天生尤物。”

 陳徴震怒道:“三皇子慎言!”

 這些話,實在是太過輕薄。

 原本一直靜默的五皇子李瀚出聲道:“三皇兄,你怎麼能如此形容一個高門貴女。”

 陳徴的臉色更加難看。

 “開個玩笑嘛,你們這些人啊,可真是一點都不好玩。”三皇子李郜將手中的杯盞放下,示意一旁的舞姬給自己倒酒。

 顯然他並不把自己剛才說的話當一回事,他竟將一個貴女戲作玩物。

 若是今日之事傳揚出去,恐怕外人並不在意什麼琵琶曲,更喜歡流傳三皇子的褻瀆之語。

 戚戎懶洋洋站起,他笑著看向李郜,道:“三表哥,我覺得這宴會也確實沒意思,不如我跟你來玩一些好玩的。”

 李郜手一頓,抬起頭:“哦?戚戎你有什麼好主意。”

 戚戎勾了勾手,護衛簡策遞上長弓箭矢,他轉了下大拇指所戴的扳指,拉開手中弓弦,眾目睽睽之下,他將箭矢對準李郜的喉嚨,微微一笑道:“三表哥可別亂動,我今日飲了酒,怕是要失了準頭。”

 “戚戎,你瘋了!”

 李郜全身如墮寒潭,他被那銳利的箭尖鎖定喉嚨,如同一隻被獵人盯上的獵物,叫他不寒而慄。

 戚戎是個瘋的,他是真敢射!

 “你們快攔住他!”

 晚了。

 戚戎手中的箭矢早就飛射而出。

 一道寒風自他脖頸邊飛射而過,李郜雙目瞪直,右頸處絲絲火辣,他抬手一摸,指尖鮮血紅豔,下一刻癱軟在地,底下一片濡溼。

 戚戎張揚一笑,挑眉道:“好玩嗎?”

 “表哥方才就像山上的獐子,我最喜歡看你們瑟瑟發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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