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倒黴。
四下是寂靜的山野, 樹葉沙沙作響，蟬鳴伴隨著風聲應和。
沢田綱吉坐在一塊平整的山石上，抱著左膝，一時心情複雜。
“流了一些血。”川平宇時探頭仔細看看, 伸手觸碰著他的膝蓋, “好在沒有傷到骨頭。”
從受傷的部位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 棕發少年有些羞赧, 不好意思地說：“宇時哥，不用在這裡陪我, 你自己上去看煙花吧，我坐在這裡緩一會就上去。”
川平宇時從外套口袋裡找出紙巾，倒了一點水浸溼, 輕輕擦掉他創口周圍的碎石粒，“沒關係, 我陪你一會。”接著, 他小幅度地笑了一下, “沒想到你都是彭格列十代目了，還會摔跤。”
“……都是因為天太黑了！我已經很久沒有摔跤過了！”沢田綱吉為自己挽尊。
今天是舉辦煙火祭的日子，以往這種時候，並盛町的居民們都會安排出空閒的一個晚上, 約著親朋好友一起出來看煙火、逛慶典。
在過去的十年裡，沢田一家也不例外。
奈奈媽媽性格和善溫柔, 在鄰里街坊中人氣很高, 一些家庭主婦都喜歡約她一起。而沢田綱吉，和大多數孩子一樣，有不太熟的阿姨長輩類在場，就會尷尬到滿臉通紅、恨不得一直縮在臥室裡。
但他同時也很喜歡煙火祭, 這種大型的祭典往往有很多玩鬧吃喝的地方，煙花也形制多樣、非常漂亮。
所以，這種時候，他都會去找自己的第一選擇，溫柔的宇時哥。而奈奈媽媽看到他有可靠的大哥哥帶著，也會心大地表示你們小孩去玩吧，注意安全就好。
因此，每一年，沢田綱吉都得以攥著媽媽給的零花錢，和白髮高年生一起，快樂地逛遍各個攤位。
——雖然過程比較天差地別。
他們一起抓金魚，沢田綱吉的紙網總是一撈就破，川平宇時卻滿滿拎了一袋子小金魚。
他們一起玩射擊，沢田綱吉用光了子彈氣球都完好無損，川平宇時卻輕鬆贏下特大獎。
他們一起套圈圈，沢田綱吉丟完了也沒碰到獎品邊邊，川平宇時把把套中多到拿不下。
……總之，儘管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沢田綱吉還是玩得很高興的。
在看完絢爛的煙花後，他們就一起去挑魚缸，讓店員幫忙將金魚送到川平宅。
其實，川平宇時是想把金魚分一些給阿綱的，但是少年說：“還是算了吧……總覺得我會把金魚養死的，家裡也沒地方放這麼大的魚缸。反正，要是我想看看它們，我就到宇時哥家作客——哈哈，四捨五入，就算是我們一起養的了。”
……不，其實是川平大叔養。川平宇時默默地想，感覺監護人越來越有中年男人的愛好了，“那你把這個帶走吧，我沒地方放。”
沢田綱吉下意識接過，“這是那個射擊的獎品？……哇，是一個遙控的汽車機器人！酷！”他看向宇時哥，眼睛裡閃爍著亮麗的光，“謝謝。”
他知道，根本不是因為什麼“沒地方放”，只是送給他做禮物的藉口罷了。
想到那個擺在床頭的機器人，沢田綱吉不由得露出懷念的神情。
他一向不是個聰明、有天賦的孩子，恰恰相反，在所有世俗的眼光中，他都再平庸無能不過。老師認為他是拉低平均分的差生，同學認為他是懦弱無趣的廢柴。
這樣的校園生活，當然稱不上“陽光明媚”。
陰差陽錯和川平宇時關係親密起來，應該算是他最幸運的事了——最開始幾年的煙火祭，他都是抱著失敗的準備，去找宇時哥的。畢竟，他清楚地知道，他是社交網路中“被剩下的那個”，而川平宇時呢，則是“被追捧的物件”。
要是被拒絕，他也心裡有數，不會意外。
然而幸運的是，他每次都成功了。
沢田綱吉不是炫耀虛榮的性格，但是作為唯一能夠約上校園王子的“罪人”，他的感受，確實很奇妙，輕飄飄的，像似做夢一樣。
直到川平宇時去了東京，他們頭一次沒有一起參加那年的煙火祭。
雖然在Reborn的自作主張下，那是個熱鬧的日子，他也確實和朋友過得開心，但是到底的不一樣的……
於是上一年，在漫天絢爛的煙花下，他許下了一個心願。
而今年，居然立刻就實現了。
“宇時哥，你們學校怎麼在這個時候放假？”
“唔……”川平宇時眨了眨眼，“發生了一點小事，咒術界有點混亂——我是不想摻和，才申請請假的。不過，”他晃了晃手機，“也算隨時待命吧。”
“哦……”沢田綱吉半懂不懂地點頭，“聽起來有點複雜。宇時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當然。”川平宇時笑著應下，“我不會有事的。倒是你，真的決定要繼承彭格列了嗎？”
“……”沢田綱吉沉默。
半響後，他提了一個似乎與著無關的話題，“宇時哥，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自言自語道，“懦弱、膽小、一事無成……我知道自己是沒有天賦的普通人，也很討厭麻煩和危險但是……經歷了這麼多事，我慢慢明白，不是我想縮在龜殼裡，就不會被外面打擾的。彭格列十代目這個位置，不管怎麼樣，都註定會落在我身上。”
“所以呢？”川平宇時的目光從夜空轉回來，落到對方的臉上，“我只問你的個人意願，你願不願意這麼做。”面對少年怔楞的眼神，他淡淡地說，“做縮頭烏龜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如果是別人在場，可能覺得川平宇時這話是異想天開。彭格列是義大利最具實力的黑手黨家族，作為龍頭，在全世界的體量也非常大，堪稱龐然大物，難道是一個高中生能抗衡的不成？
但沢田綱吉覺得，他說的是真話。只要點下這個頭，他就能擺脫這個繁雜的責任。
“……我不知道，宇時哥，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沢田綱吉低聲說，“黑手黨的世界，太危險了，我不希望身邊的人受到傷害，更害怕自己去傷害別人。”
川平宇時搖頭，“我不覺得是這樣——阿綱，你絕不會去做那個傷害別人的人，我和你保證。”
“可是人是會變的。”
“那不包括你。”川平宇時說，“阿綱，我不認為你懦弱、膽小、一事無成，你只是太善良了一點，還樂於寬恕，但這絕對不是缺點。而且最難能可貴的是，就算在黑暗中，你也依然可以堅守自己。”
沢田綱吉有些臉紅，“什麼堅守自己……聽起來好像在說超級英雄一樣。”
“都是實話。”川平宇時聳肩，“不過這樣看來，你好像並不討厭繼承彭格列？”
“嗯……Giotto說，彭格列未來的方向都隨我發展，我還是有點想改變黑手黨世界的。”沢田綱吉右手捏著左手直接，不太自信的樣子，但意外地坦誠，“還有，我希望改變自己……我也可以做點什麼的。”
川平宇時有些感慨，當初只會哭鼻子找幫助的小男孩，在短短的時間裡長大了不少，“你當然可以——我會永遠支援你。”
“聽起來好慎重……”沢田綱吉忍不住笑了一下，“宇時哥，我感覺你也變了不少。以前你可不會這麼坦率。”
“是嗎？”
“是啊，我其實一直覺得你有點悶在心裡……不過上次代理戰之後，你就變了不少，好像開始……呃，融入這個世界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總之，是變得更開朗了點。”
“你的錯覺。”川平宇時懶洋洋地說，“我一直都很開朗。”
“……好吧。”沢田綱吉無奈回應。
這個時候，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正想和宇時哥說，我們一起爬上去吧，Reborn山本他們估計早就到了，在嘲笑我們烏龜速度。
早知道會摔跤，就不該打賭哪組先到。
想到Reborn得意的笑，和三天三百道數學題的賭注，他就心如刀割、恨不得連夜扛著新幹線逃離並盛町。
然而，也不知是他們歇腳太久，還是今年提前了時間，夜空突然被照亮，盛大的煙火在無雲的星空綻開，像是開在宇宙的花。
要是在高高的山頂，絕對一覽無餘，將煙火和城鎮美麗的景象一掃眼底。
“啊……都怪我，應該直接上去的。這邊都是樹，都擋住了。”沢田綱吉有些懊惱。
川平宇時安慰他：“沒關係，我們都看了十年了，每年都差不多。”
“嗯……也是。”
雖然嘴上應和，但沢田綱吉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明顯還是覺得遺憾。
川平宇時無奈地看他一眼，“走吧，我帶你看煙花。”
怎麼看？話還沒問出口，沢田綱吉就覺得一陣失重感突如其來，嚇得他驚叫：“啊——救命！”
他接近閉上雙眼，等到屁股平穩接觸到支撐物，他才顫顫巍巍地睜開——原來，川平宇時製造出實體幻術，用堅韌的藤蔓將他送到了樹枝上。
雖然不比山頂，但這個位置，也算極佳的觀景位了，配上四周的樹木，更別有風致。
川平宇時三兩下跳上去，斜倚著樹幹，嘴角是微笑的弧度，嫩綠色的眼眸裡，倒映著星光和煙花的絢麗，“怎麼樣？好看嗎？”
“……好看。”沢田綱吉說，煙火的光照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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