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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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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姜以安用後背抵住門,在玄關處靜默幾分鐘,抬腳換鞋,摁開燈,把鑰匙扔上茶几。屋內空間不大,佈局單一,擺設精簡,是個單居室。

 他走進衛生間,擰開龍頭去聽水流的聲音,心情慢慢歸於平靜。碎裂的鏡面將他的臉從中間割開,姜以安望向鏡中的自己,眼裡有陌生也有厭棄。

 冰涼的自來水把手指衝的泛紅,刺痛的感覺紓解了他內心的壓力,肥皂在掌心翻滾幾遍,姜以安洗好手,用掛鉤上的毛巾擦淨,轉身回到客廳。

 幾秒鐘後,他拿了把剪刀回來。

 姜以安看著自己過長的頭髮,黑如鴉羽,糟亂而煩心。小區門口就有理髮店,他不敢去,不敢出現在公眾視野,口罩和帽子也無法帶給他絕對的心安。他在無聲中嘗試隱忍,但失敗了,於是揪起髮梢,毫不猶豫地一刀下去,利落又痛快。

 參差不齊的長度,落了滿身的髮絲,姜以安眼神打晃,動作稍滯,忽然失控地抬起左手,盯著那三道暗紅色的疤痕,在尖銳金屬碰到面板的剎那,剋制地扔掉了剪子。

 廚房有揭開了包裝的泡麵,調料包扔在灶臺上,姜以安忘記之前是因為什麼而耽擱了吃飯。他重新將壺裡的水燒熱,倒進紙碗拿鍋蓋壓住,後退兩步,背脊貼著沾滿灰塵的磚牆,雙臂交叉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耐心等待。

 黑暗中,隱隱有東西在蟄伏著。姜以安的意識飄出去很遠,恍惚間,他看到了曾經熱烈的自己,站在聚光燈下淌著汗,透過聲音,話筒,與他熱愛的世界對話,擁抱鮮花與掌聲。

 可是現在,曾有過的輝煌,榮耀,早已化作徒勞的虛妄,他從神壇跌落沼澤,短暫到只用了一週的時間。鋪天蓋地的謾罵與詆譭,一句勝過千萬句的讚揚,姜以安直到摔的頭破血流才明白,真心善變,美好易碎,沒有什麼能夠長久。

 極度壓抑的情緒導致胃裡又開始反酸,面泡好了,姜以安強迫自己端起碗,剛喝進去一口熱湯,翻湧而上難以遏制的噁心令他暴躁地把紙碗扣進水池,乾嘔數次後,用自來水潦草地漱了漱口。

 他也想活的像個正常人。

 姜以安晃回客廳,如同一具毫無生氣的行屍走肉,窩進沙發裡。月色在窗前淌了一地的銀白,他望著,安靜著,身體內裡卻任由遭受到的痛苦拉扯著他不斷下沉,窒息感仿若漲潮的海水瀰漫過頭頂,他溺水了,他渴望呼吸。

 不知從何時起,他丟了喜悅,只剩哀傷。

 姜以安滑進沙發與茶几之間的空隙,蜷縮起身子,抱住膝蓋凝視眼前的五線譜紙。最近兩個月,他已經寫不出曲子了,折斷的鉛筆,翻了毛邊的紙角,塗黑的音符上染著淚水的痕跡,他伸手撫摸皺巴巴的紙面,五指用力碾壓,想要把它展平,試圖恢復原樣。

 麻木地重複著動作,倏地,姜以安攥緊手裡的紙,洩憤般揉成一團,隨便扔到哪裡都好,只要別再出現在自己眼前。

 就算意識渾渾噩噩,他仍然清醒地明白一件事。音樂是他的全部,是還能苟延殘喘下去的唯一支撐,如果他連這件事也丟棄……

 姜以安用胳膊隔斷外界的聲音。他埋著臉,捂住耳朵,深深地將視覺與聽覺藏進臂彎下,唇齒間有斷斷續續絕望的呢喃:“救救我吧。”

 姜以安嗚咽:“誰來救救我吧。”

 *

 鐵柵欄門“吱呀”響動,噪音劃破夜色,聞恪頷首與值班保安打過招呼,領著手下們回到宿舍。囑咐段揚安頓好早已不省人事的韓曉鈞,聞恪徑直上樓,脫下風衣,走進自己的房間,反手將門掩上。

 宿舍面積很小,隊員四人一間,聞恪是單獨住。有時段揚嫌舍友打呼嚕,磨牙齒,小孩兒睡眠又淺,三天兩頭抱著枕頭蹭聞恪的房間,所以牆邊總是擺著一張行軍床。

 空調開著暖風,聞恪脫掉襯衫,套一件黑背心當睡衣。洗漱完,有人敲門,聞恪應聲,他沒落鎖,就見一腦袋小卷毛從輕啟的門縫間探了進來,然後是張娃娃臉,露著稚嫩的笑容。

 “老大。”段揚拎著枕頭躥進來,“借個地兒唄。”

 聞恪沒說話,用下巴點了點行軍床:“被子在櫃子裡。”

 段揚在一旁收拾忙活,聞恪靠在床頭,單手背後,交疊的長腿搭在床沿兒邊。每晚入睡前的習慣,總要聽兩首歌曲,他拿出手機點開本地音樂,選擇專輯,目錄名下方寫著一行灰色的小字,姜以安-Mage樂隊。

 聞恪選了首《流離》,把藍芽耳機推進耳蝸,藍色光圈在昏暗中幽幽地散著亮。他抬眼望著窗外,立在樓前的光禿樹幹將視野裡的星夜分割成零散幾塊,凝視的時間一長,眼神失焦,忽而想起剛才那盞路燈下的光景。

 離開舞臺的姜以安是孤獨的,甚至帶著些頹靡和狼狽,不動聲色的樣子隱忍又可憐。對視時,眼睛裡分明含著某種渴望,但卻隱藏的太深,讓聞恪辨別不清。

 不知不覺將專輯裡的歌曲輪了一遍,余光中,有什麼東西在來回鼓動。聞恪看向桌前的行軍床,摘掉耳機喚了一聲:“段揚。”

 段揚的回應悶悶的:“嗚,老大。”

 聞恪感知到段揚的情緒,軟下語氣:“睡不著?”

 “嗯。”段揚把自己裹成一個球,只露一顆小腦瓜,雞窩似的頭髮毛糙地支稜著。他盤腿坐起來,眼廓通紅,吸氣時帶著微許鼻音,“我想我哥了。”

 段揚親哥也是一名交警,隸屬景南市交警支隊,曾在一次緊急任務中,為了攔截一輛運載違/禁/品的貨車發生了意外。當時的段揚剛入警校,接到訊息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睡衣外面套了件棉襖就往外跑,跪在天寒地凍結了冰的路面上,抱著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放聲痛哭。

 聞恪沉默不言,他在現場目睹了全過程,鑽心的痛無法感同身受,此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放任段揚嘟囔哼唧了好一會兒,對方消停了,吸溜著鼻子瞅了眼聞恪手裡亮閃閃的東西,咕噥道:“老大,你又聽歌呢?”

 聞恪看著他:“嗯。”

 段揚:“我也想聽。”

 聞恪笑了:“聽完你會更想哭的。”

 段揚不信,接過聞恪扔來的一隻耳機,放進耳朵裡不出半分鐘,又開始小聲嗚嗚。清冽的嗓音乾淨地唱著“今夜入夢,與你相遇,願我們未來都幸運”,聲線纏綿,猶如窗外初冬的雪,紛紛揚揚落進心間。

 段揚“哇”的一聲:“這誰唱的好他媽治癒,老大,我要粉他!”

 聞恪沒回答,彎起眼角向下滑動幾釐身體,蓋住被子,在姜以安溫柔的歌聲中緩慢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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