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低眉斂目的退下。
眼下,別墅內極為寂靜,彷彿剛才血腥嘈雜混亂的一幕是場幻覺。
只有掩蓋在花香氣下若有似無,隱隱約約能聞到的血腥氣證明著剛才的一切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
宋年仰頭陷進沙發裡,抬手捏了捏眉心,臉色陰鷙難看,周身散發著冷厲的氣息,一副生人勿近的煩躁模樣。
這種時候,也就只有晉準這種從小就同他混在一處,狼狽為奸的,敢湊上去尋不痛快。
晉準上身光.溜.溜,心裡想著尹春,下面支著的帳篷這會兒依舊沒有要偃旗息鼓的架勢。
他假模假樣的抱著個抱枕遮羞,幾步就挪到宋年身旁坐下。
好在宋年這會兒正煩著,仰頭閉著眼睛捏眉心,根本沒心思注意他。
晉準心虛的瞄了他一眼,見他根本沒睜眼,這才鬆弛下來,似是隨口打聽:“是尹春打來的吧。”
“她說什麼了,把你氣成這樣?”
他語氣自然,聽起來沒什麼不妥,似乎就只是隨口一問,關心朋友罷了。
宋年動了動唇瓣,聲線沉沉,沒睜眼,眉心擰出細小褶皺,清冷禁慾的一張臉又添幾分陰鷙。
“沒說什麼……”
就是因為她沒說什麼。
若是她肯同他多說幾句話,那便好了。
尹春從來都是溫柔優雅的,每一絲情緒她都掌控的恰到好處,從來不會失控。
哪怕她明天不想去加平郡打高爾夫,可他強制她去,她也只是溫溫柔柔的接受,不再爭取,不再提。
沒有什麼情緒,沒什麼底線,看似任他予取予求,可實際上好像他做什麼她都無所謂。
可很不公平,不是嗎?
他的情緒能被她三言兩語就輕易勾動,而她卻怎麼都不為所動。
這讓宋年陌生,不安,想要掌控。
新合財團是壟斷式家族企業,是韓國頂級財閥家族,而他身為新合財團理事長的兒子,自然是含著金湯匙出生,極為優渥肆意的生長環境讓他也養成了陰晴不定,肆意囂張的性子。
所有需求都能被極好的滿足,會產生一種倦怠感,在這樣的成長背景下,宋年很少流露出滿意的情緒,更多的是挑剔,不滿,煩躁,無端端的厭惡。
厭惡低階層的人,厭惡侵犯他利益的人,厭惡猜不透他心思,還需要他費唇舌的人。
唯有提到尹春的時候,他會顯露出幾分迷茫,不解,無措,可隨之而來的是更暴躁,陰沉,煩悶的情緒。
宋年上身光.裸,抬手捏著眉眼時,手腕上帶著的名貴腕錶折射出乾淨刺眼的光線,刺的晉準眼睛疼。
他微微側頭,抬手用手背擋了一下,似是不相信,追問:“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你怎麼突然摔手機?”
宋年像是不勝其擾才開口敷衍,但實際他心中煩躁不堪,又不願同外人說起私下裡同尹春相處的私密細節,唯獨晉準能讓他信任一二。
他臉色冷厲,像結了層冰霜:“她說明天不想去打高爾夫。”
“我看不想去打高爾夫是假,不想見我是真。”
“一週的小假期,她沒主動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說到這兒,宋年愈發煩躁,撐起身子,伸長手,摸過茶几上的煙,又點了一支,煙霧繚繞攏住他清俊的臉。
晉準倒是不以為意,許是還醉著,眼神有幾分迷離,攤攤手:“這有什麼的,你又不是不瞭解尹春,她喜歡安靜,一向不太愛參加這種活動,平日裡放假基本就在藝術館待著。”
“別想太多。”
聞言,宋年夾著煙,指間來回蹭了兩下,側頭盯著晉準看,細碎的菸灰落在地上,語氣有些意味深長:“你倒是瞭解她。”
這眼神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把晉準看的直發毛,心虛不已,後背沿著脊骨往上竄冷意,一瞬間冒出不少冷汗。
他想扇自己兩巴掌,讓你嘴欠,得意忘形了吧。
宋年對尹春的事多敏感,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是活該!
晉準訕笑兩聲,硬著頭皮對上宋年探究的視線,直視他,這種時候要是躲了,就徹底玩完了,他對尹春那點小心思就瞞不住了。
雖然是好兄弟,但食色.性也。
尹春烏髮雪膚,溫柔清嫵,是仙和高中的女神,誰不喜歡。
他也惦記她,午夜夢迴,不知和她共赴多少次雲雨。
她攀附在他耳邊,喊他的名字,聲音又柔又嬌。
只可惜,他有賊心沒賊膽,只敢偷偷想。
夢醒,尹春是仙和高的女神,高不可攀,喜歡她的人太多了,猶如過江之鯽,他只能遠觀。
更何況還有宋年。
若是宋年知道他骯髒的心思,非活剮了他不可。
晉準平日藏的好,今天喝多了酒,又玩嗨了,有些得意忘形。這會兒被宋年陰沉沉盯著,再醉的酒也醒了,頓時清醒大半,故作鎮定,插科打諢的解釋:“我這還不是為了你。”
“你跟尹春這都訂婚多久了,還不冷不熱的,看著一點都不親密,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嘛,平日肯定要幫你多打聽著啊。”
“再說了,尹春總待在藝術館也不是什麼秘密,全校都知道,你知道咱們學校多少男生為了看她,才買票進去看展的。”
晉準腦子轉的快,三言兩語就挑撥的宋年把心思轉移到那些覬覦尹春的男生身上去了。
自己乾乾淨淨的脫身。
果然宋年聽了,臉色愈發緊繃陰沉。
Spring藝術館是首爾名氣最大的藝術館,由尹春父親尹健親自創辦經營。
尹家也是韓國能排上名的財閥家族,主要經營實業,化工,紡織等業務,尹健是老會長的小兒子,格外寵溺些,把人寵成了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無底線的善良包容,非黑即白,眼裡容不得沙子,在混亂肆意扭曲的財閥背景下,顯然是個異類。
Spring藝術館每年都會捐助大筆款項,用於科學高中的建築,學生獎學金,文化相關專案,還會舉辦免費的藝術展覽。
尹健也以私人名義資助了不少家境貧困的學生。
這樣正直善良,付出卻不求回報的性子,為他贏得了極高的讚譽和名望。
尹春在仙和高處於社交上位圈,也離不開尹健的聲望。
晉準嘴裡提及的藝術館就是這個。
若只是想想,宋年也許不會這般情緒失控,但他親眼見過那個場景。
少女穿著素色連衣裙,肌膚賽雪,烏髮像軟緞似的,站在空曠的藝術館裡,被眾星捧月的樣子。
純潔高雅,比館裡的任何一樣藝術品都要名貴。
讓人想要跪伏在她腳邊,頂禮膜拜,把她奉若神明。
晉準眼睜睜看著宋年臉色越來越難看,陰雲密佈,他大氣都不敢喘,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雖然也是財閥三代,正兒八經的小少爺,可財閥也分三六九等,他們家肯定是不如宋家的,否則他也不至於苦哈哈的給宋年當跟班,看他臉色,放著尹春這麼朵嬌花,只能遠觀,不能褻玩。
要說他對宋年到底有幾分真感情,不好說,有肯定是有的,但更多是狼狽為奸罷了。
同樣無趣倦怠的生活,一起找點樂子,還能借宋年的勢,狐假虎威,何樂而不為呢。
當跟班就要有當跟班的覺悟,會看眼色是基本,宋年情緒好的時候,他插科打諢,調侃兩句,無傷大雅。
宋年情緒不好的時候,他也得夾緊尾巴,說話要再三斟酌。
可偏偏就有人要往槍口上撞。
晉準正琢磨開口說點什麼緩和氣氛,雖說這把火是尹春點的,但畢竟是他為了自保,添油加醋給燒旺的。
宋年情緒不愉,他也不好過就是了。
他動了動唇瓣,還沒等吐出字來,就聽見細微的腳步聲。
晉準先抬頭看過去,宋年順著他的視線也跟著掀起眼皮,旋轉樓梯上站著個清瘦的男生,身材頎長,很白,是不太健康的蒼白,面板很薄,脖頸間淡淡的青色血管脈絡清晰可見,長相清俊,唇角處有一抹青紫痕跡,似乎是受傷淤血,眉眼與宋年有七分相似,但氣質卻大相徑庭。
宋年陰鷙危險,攻擊性極強,正統的財閥三代用錢堆出來的花團錦簇,是天生的上位者。
而男生則看著沉默隱忍,存在感很低,甚至是有些麻木的。
這種麻木似乎是已經刻進骨子裡了,從內到外,表現在眼神,動作,神態上。
晉準看見他,神色頓時鬆弛下來,抱著手臂,唇邊嗜起一抹笑,似笑非笑的盯著男生。
現在不用擔心了,宋年有發洩的地兒了。
是宋然,理事長的私生子。
宋年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雖然宋年從不承認,並以此為恥,可生物學上的血緣關係就擺在這裡,宋然生活在這個家裡,似乎也情有可原。
原配,親生子,私生子,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這看似荒唐的事情,偏偏在這潑天富貴的財閥家中成了事實,只因其中牽扯利益頗深。
宋然的母親就是財閥家的私生女,上不得檯面,本是要被隨意打發的,可見過上流社會紙醉金迷的人又怎麼甘心去過平庸的日子,所以她勾引了新婚的宋理事長,甚至在夫人生產的同一天,生下了宋然。
雖說是私生女,但一舉得男,攀上新合財團,宋然名義上的外公索性將利益最大化。
將宋然母親送到國外的療養院,又將宋然留在宋家任宋年欺侮打罵,只要不弄死,他們從不過問,算做向夫人賠罪,留著宋然,又與新合財團攀上關係,利益交織,業務往來比從前更緊密。
宋然是犧牲品,從始至終就由不得他。
從他的角度看是這樣,他是無辜的,沒得選。
可在宋年看來,宋然就是侵犯者,從獨子對佔據父親喜愛,到財產分割,股權分配的絕對優勢地位,全方位都被他侵犯威脅。
更遑論母親因著厭惡父親出軌,從而轉移到他身上的遷怒。
所以宋年恨毒了這個私生子,整日作踐他,以折磨他為樂。
宋年眼神暗沉的盯著宋然,細微的擰了一下眉,將煙在茶几上碾滅,落了許多菸灰。
旋轉樓梯上的宋然神色淡漠,只是同他們對上視線的那一刻怔愣了一瞬,而後腳步未停,繼續往樓下走來。
並未往宋年晉準的方向來,似乎是要去廚房倒水喝。
宋年沒看他,盯著茶几上的菸灰,隨口吩咐:“倒杯水來。”
眼下大廳裡沒有傭人,他吩咐的是誰顯而易見。
聞言,宋然腳步頓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正常,朝著冰箱的位置走去。
他很清楚,自己將要遭受怎樣的折磨。
晉準抱著手臂看戲,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宋年則一直垂著頭,看不分明他的神態,但能感受到危險的氣息。
他吩咐倒杯水來,卻沒說要冰水,溫水,還是熱水。
宋然直接開啟冰箱,倒了杯冰水,透明雕花的玻璃杯裡冰塊碰撞,叮泠作響。
送到宋年面前這一段距離,他手心已經冰涼刺骨。
他垂著眼,安安靜靜的將玻璃杯擱置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宋年漫不經心的拿起杯子,修長白皙,骨節勻稱的手指懶散的在杯壁上輕敲了敲,輕嘶一聲,隨即單邊挑起眉,勾唇輕笑:“這麼涼怎麼喝啊?”
宋然垂頭不語。
相似的眉眼作出隱忍麻木的模樣,更讓宋年覺得刺眼。
他明明下半張臉在笑,可偏偏眼底陰沉,沒什麼情緒,愈發陰森。
下一秒,他驟然將杯子抬高,惡劣的鬆手,透明雕花的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水濺了一地,冰塊噼裡啪啦也砸在地上。
宋年嗤笑一聲,神態惡劣又狠毒:“跪著反省吧。”
“水都倒不好,還能做些什麼呢。”
說完,就同他擦肩而過,慢吞吞的上樓去了。
宋然沉默著跪下,沒什麼反應,地上是一灘冰水,膝蓋跪在玻璃碎片上,鋒利的碎片一下子扎進肉裡,霎時鮮血淋漓,好在冰水寒涼刺骨,能麻木些痛覺。
他就知道會是如此,倒熱水會說太燙,倒冰水會說太涼,倒溫水會說喝著不夠爽口,
總之,他做什麼都是錯的,宋年要折磨他沒有理由。
而他也是故意為之,今夜故意出現在他面前,故意讓他折磨自己。
晉準瞄了眼從宋然膝蓋下緩緩淌出來的血,彷彿鼻尖已經聞到了血腥氣,幾欲作嘔,捂住鼻子,打了個響指。
沒到幾秒鐘,就有個傭人小跑著過來,躬著身子,等吩咐。
晉準看了眼時間,吩咐:“看著他,冰塊沒化完,不許他起來。”
傭人瞥宋然一眼,心下不忍,但還是硬著頭皮答應:“是,晉少爺。”
晉少爺是少爺的跟班,他的意思就是少爺的意思。
宋年才是這個家裡正經的主人。
晉準伸了個懶腰,揉捏著後脖頸,往客房走。
空曠的客廳裡只剩宋然和負責看著他的傭人。
一個沉默麻木,連聲痛都不喊。
一個心生不忍,連看都不敢看。
宋然直挺挺的跪著,膝蓋不停滲血,與冰水混合。
這點痛算不了什麼,遲早有一天他會爬到宋年頭上,他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他會百倍,千倍的還給他。
傭人抬頭看了眼時間,客廳懸掛著的高階石英鐘,指標滴答滴答的轉動著。
正正好好,凌晨一點三十分。
與此同時,尹家別墅。
院內設計典雅,或濃或淡的綠意相得益彰,二樓正中央的房間裡裝修是通體的淡雅白色,溫柔清淡。
房間內設有實時顯示溫度,溼度,氧氣含量的刻度表。
力求達到最舒適的居住環境。
床上躺著的少女睡相極佳,溫柔清麗,鵝蛋臉,細彎眉,濃密烏黑如上好綢緞一般順滑的長髮,像點綴春天的百合花。
原本安穩睡著的人,突然蹙起細眉,睫毛顫動,蓋在被子下的腿無意識的蜷曲起來,似是很痛苦,光潔的額頭慢慢浮現出一層薄汗。
可她眼睛還是緊緊閉著。
床對面牆上掛著的珍珠白玉石裝飾時鐘,指標轉動。
恰好是凌晨一點三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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