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妖雙手捧著拾起的書恭敬地遞到蕪蓼面前，繼續道：“還請妖主將這些書看完，多些耐心，畢竟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三個月。時間足夠的。”
蕪蓼這會怒氣全消，抬手拿起了男妖遞過來的書。
男妖又道：“請問您還有什麼吩咐？”
蕪蓼將手裡握著的小草遞給男妖，吩咐道：“將這棵草好好地安置在黑泥潭。”
“是。”男妖伸手接觸到草的剎那，蕭青靈明顯感覺到一股熟悉得令她不由打了個冷顫的氣息。
這個氣息只有修仙道士才會有。
之所以打冷顫，是因為前世她沒少被那些自詡降妖除魔捍衛人間正義的道士追殺。倒不是怕了他們，而是被他們纏得不勝其煩，以至於聞到這種氣息就本能地想要逃走，敏感到了極致。
可明明眼前這個捧著她的應是個妖怪。
難道……
男妖一手捧著骷髏頭，一手捧著橫躺的綠草，穿過大廳，七轉八拐，來到一處較為隱蔽的洞內。
中央一束陽光從頂射下，落在高高堆起的長滿花草植物的圓形泥潭。
潭裡的泥黑得濃烈，植物也長得極為茂盛，充滿了靈力。
周圍無妖，趁著男妖彎身要將她放入泥潭，蕭青靈猛地翻身，撞在了男妖臉上，順勢用葉子手臂將其臉上的面具掀開。
雖未能將面具給完全拿開，但在面具掀開的瞬間，她驚鴻一瞥，看到了面具下的那張臉，如此熟悉。
那是唐連衣的臉！
可氣息卻與唐連衣完全不像。唐連衣是再普通不過的凡人教書先生，眼前這個人明顯是修煉多年的有為道士，方能在妖巢如此鎮定自若地隱藏自己而不被發現。
蕭青靈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唐連衣”顯然被手裡突然彈跳起來的草嚇了一跳，隨即恢復平靜，有條不紊的將草種在了泥潭裡，抬手扶了扶臉上的面具，轉身離去。
不愧是妖族的泥，肥沃極了。蕭青靈可以感覺到有源源不斷的營養從根部傳來，有種大快朵頤的快感。
忽然，一個聲音抱怨道：“喂，新來的，你也太能吃了吧！”
蕭青靈愣了一愣，循著聲音轉頭看去，只見身後一朵白色的小花正衝她掐腰晃腦。
“是你在跟我說話嗎？”蕭青靈用著植物特有的溝通方式問道。
白色的小花點了點腦袋，“正是本大爺！”
終於遇到個可以正常交流的，蕭青靈甚是興奮，仔細端詳著那白花，由衷讚歎:“你這一層裹著一層的花瓣真好看。”
白色的小花頓時怒了，“何時輪到爾等小輩評價本大爺！你可知本大爺是誰？”不等蕭青靈回答，便自己迫不及待道，“新來的你給本大爺聽好了，本大爺名叫藍板，是妖主大人預定的下任魂丹。”
蕭青靈有些錯愕。
魂丹，顧名思義，採用魂魄煉成的珠丹，傳聞吃了可補魂補力補精，總之什麼都補，大補。然而，這以他人魂飛魄散為代價的大補，可不是什麼值得歌頌之物。
若這朵小白花在這裡是妖主蕪蓼為了煉成魂丹，那她被帶回來種在這裡必然也是為了煉魂丹。也是，妖哪會有什麼好心！差點被騙了！
蕭青靈聽著小白花興奮自豪的語氣，嗤了一聲，出於好奇問道：“你來這裡多久了？”
藍板哼道：“我已來這裡十年有餘，算是你的前前前輩。你這個新來的要懂得尊重前輩，給前輩我多讓些養分。”
蕭青靈不為所動，“你若真來了這麼久，那你定然知道不少事。我考驗下你，你可知道妖主有個什麼約定才不得已要去找凡人成婚？”
藍板不屑道：“你也未免太小看本大爺了。這種妖族皆知的事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蕭青靈道：“請講。若是能將前因後果全部講清楚更好。”
“……”
儘管懷疑這只是蕭青靈自己不知想聽他講，藍板還是一板一眼地講述了起來。
“數月前，吾仙門的那群臭道士不知用了什麼邪門的方法，竟然打開了我妖族地盤的火龍山門，趁我妖族不備突襲，對我妖族大開殺戒。
妖主大人以一敵三，與那道士中的五位長老直打得昏天黑地，難分勝負。
沒想到那些臭道士極其卑鄙，見打不過妖主大人，竟然以我妖族三百將士的性命為要挾，要求妖主大人束手就擒。”
說到這，藍板激動得整朵花都在顫抖。蕭青靈則覺得很意外，這朵花講故事的能力不錯，與醉雲山那位經年累月給遊客講故事的導遊有的一拼。
“妖主大人向來仁慈，為救三百妖族將士的性命，只好認輸。
幸而臭道士中有個還算有良知的，提出妖族與人族其實可以和睦相處的理論，並想要妖主大人幫他驗證。
所以妖主大人便與他們約定，若是她可以在一年內向他們證明，即便是妖主也可以與人族相親相愛，那麼，他們就得相信妖族與人族可以和諧共處，放過妖族，並與妖族簽訂人妖兩族互不再犯的契約。
但若妖主大人不能證明人妖兩族可以共處，他們便會繼續執行斬妖除魔的道義，直將妖族消滅乾淨。
後來發生的事，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
蕭青靈點點頭，“後來妖主便透過閱讀人族的書本學習如何與人相愛，並去了人間採用書上寫的方法追求起唐連衣。有意思，實在有意思。”
藍板不滿道：“你這新來的怎麼說話陰陽怪氣的？而且看你小小年紀，應該百歲都不到吧，竟然都有了靈智，真是棵奇怪的草。”
蕭青靈道：“的確，植物不比動物，要想擁有靈智，至少需要五六百年的修行。可我不是棵普通的草。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藍板鄙夷道：“不想！”
蕭青靈微愣，忍不住笑了笑，“差點忘了，我已經轉世了。已經不會再有人想知道我的名字了。”
藍板道：“你這草真奇怪。轉世很了不起嗎？世上萬物皆有轉世過。為什麼你會覺得有人想知道你的名字？”
蕭青靈惆悵道：“在前世，每個見到我的人都想知道我的名字。有一次為了避免名字被我不小心說出去，我甚至把自己的舌頭都給割了。”
藍板聽呆了，佩服道：“你竟然記得前世的事？真厲害。”
蕭青聲嘿嘿得意道：“雖然記得不全，但大部分都記得。至於記不得的，應該都是不重要的記憶。”
籃板又問道，“前世的你為什麼不讓人知道你的名字？”
蕭青靈猶豫道：“因為……”
要說出來嗎？
已經沒有那股力量了，應該不用再有所忌憚了。
“因為……前世的我機緣巧合下獲得了一種奇怪的能力，那種能力會喚醒所有靠近我的人心裡的黑暗面，讓靠近我的人不僅變成壞人，還會無端對我產生崇拜愛慕之心。若讓已經墮入黑暗的他們再知道我的名字，他們便會完全失去自我，喪魂失神，淪為邪魔。可怕吧？”
藍板聽了樂道：“從未聽過世上還有這種能力，怕不是你胡編哄我的吧？”
蕭青靈沉默了許久，方回過神道：“我從不哄人。不過，還是謝謝你。”
藍板楞了楞，“謝我什麼？”
蕭青靈道：“謝謝你講故事給我聽，以及聽我講故事。好久沒有這麼暢快地聊天了。作為報答，我會救你一命。哦，對了，我叫蕭青靈。”
白色的花瓣上莫名微微泛紅，藍板嘟噥道：“好奇怪的名字。不過是一棵小草，說什麼救我，真是大言不慚……”
好奇怪的名字……
蕭青靈甚是感慨。
當年不惜割了舌頭也要保住的名字，在她以一棵草的身份風輕雲淡地說出來後，原來是這樣的反饋。
妖界大廳裡，妖主蕪蓼坐在寶座上翻看著手裡的書本，當看到書中描述的男歡女愛之事時，蒼白的面容紅得幾乎要往外冒火，腦海裡不斷閃現唐連衣的身影。
她本打算明早再回人間去找唐連衣，但現在卻想立刻動身。
終究，她還是抵抗不了這種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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