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妖主蕪蓼回憶先前看到的蕭青靈做噩夢的模樣,仍心有餘悸。
當時只見那棵綠油油的小草突然周身爆發紅光,同時與那片愛神廟土地上遺留的微弱神力形成共鳴,將大地猶如血染。
如此壯觀之景,實屬罕見,即使她一個活了千年的妖界之主,也是第一次見。
便是在這樣詭異的景象中,小草變回了人形,卻滿臉血淚,痛苦的神情將面部扭曲,原本清秀可人的臉被襯得如同魔鬼,顫抖的嘴唇呢喃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蕪蓼愈加確定,這棵草妖絕非尋常,至少有著一段悲壯到不可言說的過去。
蕭青靈此時已然從先前的噩夢中走出,邁著愉快的步伐,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這看看那摸摸,體驗著重新做回人的快樂。
忽然,她注意到一件極其奇怪的事。這滿鎮子的人都穿著喜慶的衣裳,街道兩旁的建築也都一派喜氣洋洋的裝扮,喜字貼得到處都是。
見蕭青靈停下腳步一臉驚呆的表情,蕪蓼道:“你終於也發現了嗎?”
蕭青靈點頭,“看得出來,這兒可能將要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不知是哪家娶親,竟有這麼大的排場。”
蕪蓼汗顏,“難道你沒發現,這兒的人都是死人嗎?而且他們至少都死了上百年。”
蕭青靈微愣,“你怎麼知道?”
蕪蓼道:“涅槃之術,上古神術,只有神才可以用的術法,可逆行鬼界,轉動生死,即教死人復活,但又不是將人真正地復活,只是讓他們的身體不爛,靈魂不散,俗稱他們活死人。
活死人與活人最大的區別便是,他們沒有呼吸和體溫,不會生老病死,但也僅限於此。但凡有點眼力見和修為的,都能辨別出來。”
蕭青靈連忙道:“他們雖是活死人,但都是好人,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只是在這片小鎮自給自足地活著,你可萬不要打攪他們。”
蕪蓼頓時心起疑惑,“看你緊張的樣子,你莫不是與他們早就認識?”
蕭青靈雖然心裡承認,但表面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才不認識他們。”
蕪蓼卻更加狐疑,“我怎麼覺得他們成為活死人這件事也與你脫不了干係?”
蕭青靈尷尬地笑笑。她的腦海裡則浮現出當年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涅槃大火。
赤紅的火焰中,殘骸斷顱重新組裝,死去的人一個個站了起來,景象詭異得讓她過目難忘,至今記憶猶新。
那場大火,確是她所放。
涅槃之火中,任何死物都可以如鳳凰涅槃一樣復活,但又如蕪蓼所說,並不是真正的復活,只是成為活死人。
而教她涅槃之術的,便是後來一直伴在她身邊的鬼王神宮皈依。
“我只是好奇這涅槃之術究竟有多神奇,想親眼見識一下。謝謝這種凡人之間的客套話,你可就別拿來噁心我了。”當年鬼王說這話時,至今想來還有些帥氣。
當然她知道,他只是不忍心看她一個勁鑽牛角尖陷入自責不可救藥而已。
口是心非,一向是鬼王的特色。
……
此時,雙全客棧裡。
江墨塵剛剛醒來,便看到六師叔蕭燿拿著個酒葫蘆站在他床頭髮呆。
“六師叔有什麼事嗎?”他忙問。
蕭燿仰頭悶了一口酒,方道:“魔棺被偷了。唐有枝也不見了。”
江墨塵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蕭燿輕笑了一聲,“通往古云門的道路千萬條,你偏偏選擇這最危險的一條。這難道不是你早該預料到的嗎?”
江墨塵道:“六師叔為何這麼說?”
蕭燿接著道:“愛神鎮自百年前那一場大火之後,鎮子上的人都變成了活死人,且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保護著,裡面的人走不出,外面的人進不去,直到百年前大魔頭突然死去,保護這個鎮子的力量才消失。所以,世間知曉此事者都認為這個鎮子是大魔頭心中那唯一的一抹善良存在的地方,也因此都儘量不來招惹這個鎮子,行路遇到了也繞道而行。這幾乎成為了世間莫衷一是的約定。你且說說,為何要打破這個約定,特意從這個鎮子裡走?”
江墨塵輕描淡寫道:“我只是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恰巧走到了這裡。”
蕭燿嗤道:“鬼才信你。”
蕪蓼和蕭青靈這時推門而入。
看到變回人形的蕭青靈,江墨塵微怔,欲言又止。
蕭燿看了一眼蕪蓼又看了一眼蕭青靈,道:“一夜未歸,你就拐了這麼個小妖怪回來?”說完他忽然眼眶一熱,瞪大了眼睛,呢喃:“這小妖怪長得怎麼如此眼熟,眉眼之間竟有點像我那掌門大哥……”
蕭青靈並不吝嗇自己的容顏,挺直了胸膛給兩人看。
江墨塵突然起身,走到蕭青靈身邊,拉起蕭青靈的手,向蕭燿介紹道:“六師叔,她不是小妖怪,是我的未婚妻。”
蕭青靈與蕭燿同時露出了同款吃驚表情。
蕪蓼看著叔侄二人,莫名覺得這二人的外表有種奇怪的相似感,就像是一家人……
蕭燿嚇得結巴道:“江,江墨塵,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可別忘了,你的未婚妻可是我那離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的小侄女,婚約書還是你自己親手擬寫,至今還在掌門大哥那裡完好無損地儲存著。你若是敢變心,可是要失去婚約帶給你的力量,化為森森白骨的!”
蕭青靈索性承認了身份,喊了聲:“小叔好。”
蕭燿徹底傻愣住。
蕪蓼恍然道:“果然是一家人麼……”
蕭燿猶如得到了提醒,忙問:“你,你是,青靈?”
蕭青靈點了點頭。
蕭燿大吃一驚,“你怎麼變成妖怪了?”
不等蕭青靈解釋,江墨塵搶答道:“是天界的詛咒。”
蕭燿瞬間明白。當年天界降咒他們蕭家,咒了他們不老不死,卻咒了他這個小侄女變成妖怪?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也不無可能。
說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小侄女,教他忍不住想從頭到腳地將她看個遍,畢竟,這可是他們蕭家極為稀有的後代。雖然是個女子,雖然無論長相還是才能都普通了些,雖然有點兒不盡人意,但有總比沒有強。
蕭青靈此次承認身份其實還是有些顧慮的,懇求道:“小叔,我回來這件事,你可不可以暫時不要告訴家中其他人?等到時機成熟,我會親自向他們謝罪。”
蕭燿道:“你愛什麼時候回家便什麼時候回家,我才不會多管閒事。”
蕪蓼對這家人的事可一點都不感興趣,打斷幾人的談話道:“休息夠了嗎?可以出發了嗎?”
蕭燿又仰頭悶了一口酒,嘆道:“眼下走不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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