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晚，風還留有夏日的餘溫。
晚風吹拂而來，草木簌簌作響，蟲鳴聒噪不已。
在這極為寧靜的一刻，鬱青時緩緩開了口：“我不喝奶茶。”
祁嘉靈堅持道：“你喝。”
“如果你想道歉，”鬱青時語氣平淡，“沒必要。”
“我知道，”祁嘉靈說，“道歉不道歉都是次要的，主要是。”
“――今天有活動，第二杯半價。”
“……”鬱青時挺冷漠地回了倆字，“不喝。”
“那我先把奶茶點了，”祁嘉靈鍥而不捨道，“過一會兒再來問你一遍。”
話音落下，他一陣張望，確認年級主任不在後，迅速溜回教室。
祁嘉靈和鬱青時不在教室，他們這一排的位置空著，張譽就坐在祁嘉靈那，接著跟姜梨討論題。
見他回來，張譽正要挪位置，祁嘉靈搖搖頭，“不用，我回來拿手機。”
祁嘉靈點好外賣，把手機往兜裡一裝，還要出去，卻見張譽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怎麼了？”
張譽撓撓頭，歉然道：“本來彭宇找的是我，結果連累到你。”
也不能用連累，畢竟是祁嘉靈逗笑他的，不過掰扯這個就太麻煩了，祁嘉靈自然道：“無所謂，都是兄弟嘛。”
張譽一愣，沒想到祁嘉靈會這樣說。
他原先還覺得祁嘉靈性格溫柔歸溫柔，但莫名給他一種距離感，總覺得不太好接近。
現在嘛，張譽就對他有所改觀了。
這時，祁嘉靈又想起什麼，說：“班長，我剛點了外賣，馬上得下去拿，萬一老師來了幫我打個掩護啊。”
“沒問題，”張譽比了一個ok的手勢，答應得十分乾脆，“我幫你兜著。”
祁嘉靈笑著揮了揮手，回到走廊上，接著上自習。
他課程落下不少，這兩天就補完不現實。
祁嘉靈對照著教輔資料和試卷，專撿高頻考點來練題，能多拿一分是一分。
大約過了半小時，祁嘉靈接到外賣送達的電話，這才放下筆，出去拿奶茶。
再回來的時候，祁嘉靈拎著兩杯奶茶，晃晃悠悠地上樓。
剛到他們那一層，他就聽見走廊上有人在說話。
“爸今晚回來。”
這聲音很陌生，是個男生，祁嘉靈聽見他說：“你下自習別自己走，到時候一起坐車回去，不然讓爸看見，還以為我媽怎麼你了。”
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人不耐煩地說：“鬱青時，你聽見沒？”
“他怎麼想，關我什麼事。”鬱青時漠然道。
“我媽有教養，所以對你一直很客氣，”對方說，“你別忘了，爸能讓你回寧城，也能再把你送回那破地方去上學。”
“你惹我媽不痛快，我們有的是辦法讓爸趕你走。”
他這一句話，已經帶上了威脅的意味。
鬱青時聽完，語氣都沒變，只是一字一字地說：“那就讓他趕我走。”
頓了一下，他又道：“別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
寂靜，一片寂靜。
這一回，是真的沒人再說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生撂下一句“你牛逼”，走了。
祁嘉靈站在樓梯口，猶豫是現在出來，還是等一等再出來。
聽兩個人剛才的對話，祁嘉靈隱約感覺鬱青時的家庭情況可能還挺複雜的。
只能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這男生張嘴就是趕他走，鬱青時過得估計也不算好。
說實話，光是小說裡的劇情，就已經足夠讓祁嘉靈憐愛鬱青時了。
現在又來這麼一段，祁嘉靈更覺得他慘了。
正想著，鬱青時偏過頭，深黑的眼睛盯著他，“你還打算待多久。”
他沒指名道姓，但是這一層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祁嘉靈回過神，既然被發現了，他就走了出來，順便解釋道：“我剛回來，沒想聽你們說話。”
鬱青時目光微垂，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有。
“你……”
祁嘉靈抬起手，晃了兩下保溫袋。
他本要再問一遍鬱青時喝不喝奶茶，但是話到嘴邊，祁嘉靈決定不問了。
他直接拿出一杯奶茶，放到窗臺上。
很輕的一聲響，鬱青時掀起眼簾，看見一杯豆乳奶茶。
“拿走。”他說。
祁嘉靈隨口道：“我喝不完兩杯，幫忙解決一下唄。”
鬱青時語氣不太好，“你當我是垃圾桶？”
“……”祁嘉靈無語地說，“你能想點好的嗎？”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一個燙知識。”
“甜品有助於促進多巴胺分泌，會讓人感到快樂。”
鬱青時：“所以。”
祁嘉靈：“邀請你一起快樂。給我喝。”
“……”鬱青時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快樂的。
他不怎麼感興趣地說：“我不喜歡這種東西。”
祁嘉靈見狀，只好收回奶茶，遺憾道：“行吧，你真的錯過了好多快樂。”
重新拿起筆，祁嘉靈喝著他的奶茶，快樂地刷起題。
晚上十點一到，廣播發出“叮鈴鈴――”的聲音，下課鈴響了。
教學樓上，瞬間陷入一片嘈雜之中，到處人聲鼎沸。
放學不積極，思想有問題。祁嘉靈也把書和試卷一攬，沒手再拎奶茶了，就先這麼進了教室。
沒過多久，旁邊傳來動靜，鬱青時也回來了。
祁嘉靈沒管他，放好東西，還要再出去拿奶茶，常永林卻來了一趟教室。
以為他有什麼事，班上的人都站住不動了，常永林擺擺手，“沒事，你們走，我來拿個東西。”
話音落下，他又拎起一個袋子，“這誰的奶茶，落在窗臺上了。”
祁嘉靈：“我――”
才吐出一個字，常永林已經翻出小票，低著頭念道：“快來拿你的奶茶，三中――吳彥祖？”
整個教室都靜了幾秒，然後鬨笑開來。
祁嘉靈：“……”
草，大意了。
感覺有人在看他，祁嘉靈一轉頭，正好與鬱青時的目光相撞。
男生的神情還是一貫的冷，他很輕地嗤了一聲，像是極淡也極輕地笑了一下。
“看什麼，”祁嘉靈鎮定地說，“沒見過吳彥祖嗎。”
鬱青時略一揚眉，對這位校花的自信不予評價。
見他不說話，祁嘉靈又找補似的嘀咕了一句：“誰點外賣填真名啊。”
講臺上，常永林也跟著笑了一陣子，然後把奶茶放到桌上，提醒道：“吳彥祖同學，走的時候記得拿你奶茶，別再落下了啊。”
班上又是笑聲一片。
畢竟是放學，沒人樂意在教室裡待太久，笑過之後，教室很快就空了。
祁嘉靈也拿回了他的奶茶。
剛放到桌上，他就聽見鬱青時若有所思道：“你說得對。”
祁嘉靈：“什麼？”
鬱青時垂下眼，看著男生拿在手上的奶茶。
他的手還沒鬆開，白皙的手指微蜷，指尖上掛著水漬。
剛才男生問他看什麼的時候，細白的手指也是這樣。
不知道怎麼回事，鬱青時覺得他強裝鎮定的模樣，還挺好笑的。
思及此，鬱青時又開了腔，意有所指道：“甜品確實讓人心情不錯。”
他嗓音很好聽，似是融化的雪，沁著點涼。
祁嘉靈卻只覺得刺耳。
他當然聽得出來，鬱青時是在嘲笑他點奶茶填的名字。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現在祁嘉靈的心情不好了。
他不僅對鬱青時起了殺心，還很想毒啞他。
-
隔天就要進行周測。
這一日，祁嘉靈只在路上買了袋小籠包就拎去了學校，到得還挺早。
他們班一般只開前門，從走廊走過來，一路都沒聽見什麼聲音。
剛進教室，祁嘉靈就看見幾個來得早一點的同學站在門口，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怎麼了？”他下意識問了這麼一句。
前面的人讓開了一點，祁嘉靈這才看清楚發生了什麼。
靠走廊這側的座位，最後一排有張桌子被踹翻了。
習題冊和試卷散落一地，紙張讓人撕下，還惡意地撕成了碎屑，到處亂飛。
另一張桌子倒是安然無恙，但畢竟是同桌，多少也受到了牽連，現在歪歪扭扭地停在過道上，落了不少碎紙屑。
好巧不巧，這正是祁嘉靈他們那一排。
過道這邊是祁嘉靈的桌子，另一張是鬱青時的。
祁嘉靈問他們：“看見人了嗎？”
“看、看見了。”
回答他的是個女生，祁嘉靈這才發現姜梨也在教室裡。
她說：“應該是賀一帆。”
“賀一帆？”
“你暑假不在，可能不知道他，”姜梨解釋道，“他是大我們一屆的體育生，最近跟秦野關係不錯，天天一起打球。”
聽到秦野的名字，祁嘉靈就差不多猜到怎麼一回事了。
那天在衛生間，他對鬱青時就已經表現出了敵意。
祁嘉靈回了個“知道了”，走到座位上。
他扶起鬱青時的桌子，又把兩張桌子並一起，拿著溼巾一頓狂擦。
看起來很平靜，實際上，祁嘉靈心裡一直在冒火。
不管怎麼樣，秦野現在對鬱青時抱有敵意，是因為那天鬱青時幫忙攔了一下。
就這點小事，竟然也值得找來班上，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還有這個賀一帆，祁嘉靈也很佩服這人。
紙屑撕這麼碎，有這個耐心，不如趁早退學去天橋上貼膜算了。
越想越來氣，祁嘉靈把溼巾一扔，問姜梨：“哪個班的？”
姜梨拿著掃帚也在幫忙打掃，聽他這麼問，愣了一下，“誰？秦野還是賀一帆？”
“他倆。”
“秦野在17班，賀一帆好像是8班。”
回答完了，姜梨才想起來問他：“怎麼了？”
祁嘉靈面無表情地說：“找他們聊聊。”
姜梨隱約感覺到他心情不太好，聽他說要去找人，連忙阻攔：“他們體育生人高馬大的，怎麼會跟你講道理，你等鬱青時來了再說吧。”
祁嘉靈晃了晃拳頭，“誰要跟他們講道理？”
姜梨：“？”
她有一瞬間的迷惑，不知道祁嘉靈晃拳頭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也就這幾秒的愣神，祁嘉靈放下了一包溼巾，對姜梨說：“幫忙收拾一下，晚點請你喝奶茶。”
等姜梨再反應過來，祁嘉靈已經跑沒影了。
她猶豫了一下，到底沒追上去，祁嘉靈既然敢去，心裡應該是有數的。
今天的考試，畢竟只是一次周測，沒月考那麼正式，就在自己本班考，連座位都不用挪開。
鬱青時到教室的時候，試卷剛發下來。
瘦長的手指剛搭上椅背，正要往外拉，鬱青時察覺了什麼，動作一頓。
這個時候，姜梨也扭過頭，簡單地把早上的情況簡單地和他說了一下。
“祁嘉靈說要去找他們――”姜梨停了一下，接著說，“聊聊。”
鬱青時沒說什麼，他對秦野還算有印象。
上一回祁嘉靈哭得那麼狼狽，就是拜他所賜。
沒過多久，姜梨忽然聽見男生稍顯冷淡的嗓音。
“他去多久了。”
姜梨一直在看時間，下意識就答道：“快半個小時了。”
說實話，祁嘉靈這麼久還沒回來，姜梨都忍不住擔心了。
鬱青時“嗯”了一聲，稍一停頓，又問她：“他們哪個班的。”
姜梨一愣，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不過還是說了班級。
下一秒，“哐當”一聲輕響，鬱青時拉開後門，他垂著眼皮，抬腳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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