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滿是凍瘡的小手緊緊地抓著媽媽的衣服，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媽媽的黑色指甲，害怕指甲褪色。
米秋拍拍町町的背，讓她放鬆一些。
她已從這具軀殼的記憶裡知道了所有事情，一個可笑又愚蠢的女人。
米秋捏著麵包片，慢條斯理地蘸著碗裡的藍莓奶油。
這個世界的食物讓人愉悅。
沒了燒心的飢餓感，米秋不再繼續進食，她抱著町町走向臥室，“你一夜未睡，該睡了。”
町町看著媽媽，不捨得閉眼，從口袋裡拿出奶糖給媽媽。
米秋瞳孔微微收縮，冷戾的氣質中多一些突兀的溫柔。
在記憶裡，小東西異常護食，從沒有給過那女人吃食。
米秋接過奶糖，含入嘴裡，從喉嚨一直甜到心口。
那個女人貪婪、愚昧、惡毒、懶惰……
所有的貶義詞似乎都可以用來形容她。
那女人對小東西的傷害不是一時激憤，是預謀已久。
在大雪天，女人關了暖氣閥。沒有暖氣的房間不會凍死一個大人，卻能讓小東西凍病再悄無聲息地病死。
町町被媽媽放到床上，沒有馬上鑽入被窩，而是從床頭櫃下拿出烏弈哥哥送給她的童話書。
米秋開啟童話書，給町町讀《美人魚》。
町町：“町町不喜歡王子，也不喜歡美人魚，町町喜歡巫婆。”
米秋愣了愣，冰雪雕砌般的臉上出現了剎那的淺笑。
這個小東西真是，讓人沒有辦法不心軟。
“你媽媽死了。”，
町町眼神暗淡了一下。
米秋輕輕地碰一下小東西的臉蛋。
媽媽的碰觸讓町町立刻元血復活，執拗道：“媽媽沒有死，媽媽回來了。”
米秋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滯，又重歸綿長。
這個小東西啊……
以後是她的了。
這般想著，心情舒暢，臉上出現了能讓人察覺的笑容。
但，有些事情不能不糾正：“媽媽不是巫婆，是黑巫。”
“嗯~”
米秋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伸手摸一摸町町的臉蛋，關門離開。
聽到關門聲，町町睜開眼睛，從被窩裡伸出小手，捂住媽媽剛才碰過的地方，無聲地笑了好一會，再拽一拽被子，乖乖閉眼睡覺。
媽媽不回去了~
媽媽是她的了~
米秋昨晚抱町町回家時就已經聞見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只是當時她神魂不穩，顧不上其他的，只能先吊住她和小東西的命，現在她需要去外面買一些藥草。她和小東西的身體都需要好好地調理。小東西的身體差勁到下一秒失去呼吸都不是意外，小東西能撐到現在已讓她驚訝。
小東西的根芽都壞掉了，其他人養得再好，也只能活個一年半載，只有她能養壯。
米秋嘴角翹了翹。
被需要的感覺還不錯。
在光明殿遍佈整個大陸的時代，黑巫逃入深林中，她也是如此。不過，無論在哪裡，黑巫熬藥都需要親自採摘植物。愚笨的佣金隊根本分不清葉片紋理！
這裡的藥草市場有各種各樣的藥草，不需要長途跋涉，不需要攀巖趟河。每一個來到這裡的黑巫都會激動興奮，她也不例外。
然而，錢太少。
黑巫雖逃入了深林，但她們從未缺過這等俗物。她們更喜歡以物易物，取走買家最珍貴的東西。
現在她才知曉，她曾經看不起的俗物是多麼的必要。
米秋進入其中一家藥草店，看著藥草標價，估算著她能買到的藥草。慢吞吞地轉了一圈，心中有數了。
她手裡的錢能配出一小鍋最簡單的沉睡藥水。
這就足夠了。
只是這裡的警察比光明殿裡的祭司還多，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如何在不驚動他們的前提下抓到肥羊。
米秋提著一小袋藥材回家，開啟臥室門看一眼小東西，小東西睡得很香。
町町被廚房裡冒出來的滾滾苦腥味燻醒了，她揉揉眼睛爬下床，踩著小板凳，仔仔細細地洗臉，再用姨姨給她的小毛巾擦臉。
“媽媽，給町町喝的嗎？”町町看著桌子上黑兮兮的藥，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在媽媽看向她時，她鼓起勇氣向前走了兩步。
“不是給你喝的。”
町町小小地呼了一口氣。
“給肥羊喝。”
肥、肥羊？
町町知道肥羊是什麼意思。在末世，肥羊的物資都會被搶。
媽媽想搶劫？
町町猛提了一口氣。
搶劫犯法！
町町急慌慌地把藥水從媽媽的手邊端走，坐到媽媽面前：“媽媽，我們談一談。”
“嗯？談什麼？”
“媽媽為什麼要犯法？”
“呦，你猜到了？”
町町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米秋捏了下小東西的鼻子。
她是黑巫，不是光明殿裡的那群聖母，也不是城堡裡那群假仁假義的白巫。她不屑虛偽，想做就做，做了就會承認。
但考慮到眼前這個小東西還是個小寶寶，她稍微修飾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情，“劫富濟貧。”
町町找到了媽媽產生危險想法的原因，拉著媽媽來到地下車庫，“媽媽，煎餅攤。”
米秋看著三輪車廂上的橫條，從腦海的角落裡找到了相關記憶。
米秋不喜歡和人打交道，隨便找了個藉口，“我不會。”
町町自信地站出來，“町町會！”
她真會。
做麵糊、配麵醬、炸脆片，她都能來。
被町町所在櫃子裡的沉睡藥水已經涼了，米秋也被町町拽著出攤了。
米秋不願意走，町町氣喘吁吁地拽著，“媽媽，勞動能致富。”
米秋：“我覺得我們的關係還沒有親密到你能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
町町看著她，眼睛慢慢溼潤，哽咽道：“町町沒有強迫媽媽，町町做煎餅。町町想讓媽媽陪著町町。”
想讓媽媽陪著，這話……
米秋的心怎麼都硬不起來了。
米秋彎腰，親一下町町的頭頂。
眼淚瞬間沒了。
町町仰頭，暈暈乎乎地看著媽媽。
米秋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又彎腰親了下她的臉蛋。
町町的臉蛋，五秒間，白嫩到淺紅，淺紅到粉紅，粉紅到通紅。
町町低頭轉身，同手同腳。
米秋的眼裡多了笑意。
來到大學城，町町繫上小圍裙，站到板凳上，慢條斯理地開火攤煎餅。
第一個煎餅給媽媽吃~
一個小寶寶攤煎餅，足夠吸睛。有了關注，就有了生意。不管是來看稀奇，還是來吃煎餅，反正攤位前排了好長一個隊伍。
人多，町町也不慌，不緊不慢的攤煎餅，保持著同樣的速度。
人小，力氣不大，町町堅持了十張，速度慢了下來。米秋把町町從凳子上抱下來，她來攤。
町町吃一口媽媽攤的第一個煎餅，眼裡是深深的疑惑。
為什麼媽媽攤的煎餅是苦的？煎餅沒有糊呀。
町町再吃一口，還是苦的，若有所思地看向媽媽的黑色指甲。
米秋問町町：“口味怎麼樣？還行嗎？”
町町不忍媽媽傷心，回答道：“町町喜歡。”
町町一口一口地吃完媽媽攤的煎餅，重新站到凳子上“町町休息好了，可以繼續了。”
米秋看一眼被小東西搶走的煎餅刮板，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瞭然。想到小東西的話和吃完的煎餅，本就硬不起來的心更是軟成了棉花，心都是暖的。
町町做事有條有序，每次攤十個煎餅就休息五分鐘。
就是願意等著寶寶牌煎餅的女孩子們，欲蓋彌彰地捂著嘴，興奮地交流著。
“我用秒錶了！她每個煎餅都是三分三十秒！”
“她甚至計算好了麵糊和脆片量，一小盆麵糊用完，一包脆片正好用完！”
“她好愛她媽媽！她媽媽每次給她喂水擦汗時，她都笑得好開心！”
麵糊和脆片同時賣完了，町町回到家，把賺的錢全給媽媽。
米秋拿著錢，慎重地推翻了早晨的想法。
在這裡，不是她養小東西，是小東西養她。
町町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把所有的錢全換成了一袋又一袋的草藥。
米秋搭配出兩份藥包，熬出兩大碗藥水，她一口喝完一碗，把剩下的一碗端到町町面前。
町町和媽媽說話時，喜歡看著媽媽的眼睛。這一次她沒有看媽媽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碗裡的藥水，“媽媽，町町沒有生病。”
米秋：“你沒病，但你需要喝藥。”
町町閉上眼睛，捏住鼻子，快速喝完，再吃一大口果醬。
“媽媽，吃不下飯了。”
“我也吃下了。”
兩人就這麼洗洗睡了。半夜，町町被警車聲驚醒，心慌慌地下床，開啟媽媽的臥室門，看著媽媽，不怕了。
町町回屋，把枕頭和被子放到門口，守著媽媽睡覺。
米秋睡眠淺，町町剛開啟房門時，她就醒來了。她沒有出聲，想看一看小東西想做什麼。
等町町睡著了，米秋才睜開眼睛抱町町到床上。她清楚小東西有多喜歡她，如果在小東西醒著時抱到她的被窩裡，這一夜小東西都會興奮得睡不著。
町町睡醒，看到媽媽的臉，迷茫了片刻，乍亮。
她一動不動，呼吸聲都放淺了，不眨眼地看著媽媽，眼睛裡的開心都要溢位來了。
米秋剛睜開眼睛就對上了這樣一雙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揚。
小東西怎麼這麼喜歡她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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