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控制力道, 然當著楚元啟的面,做戲卻要做的真。因而這一抬手,必然要真的受傷。
手臂落下那一刻, 她親眼瞧見楚元啟整個慌了神,他猛地向她撲來,想要阻攔。可兩人確然還有幾步的距離,他再是著急, 終也來不及。
銀簪就要刺入胸口, 忽然一道急促的風聲在耳邊響起,銀簪被一股力道震開, 震得她手心都有些發麻。
還未看清是何因由, 下一瞬, 一道墨色的身影自竹林凌空而來,他飛身而下, 一腳踩在楚元啟的肩上。
困局驟解。
隱於林中扮做的土匪的一群人,隨後蜂擁而上,亦是半點不及。
安若看清來人的面目,懸在心尖的重石猛地落下, 加之方才從馬車上被甩下身子受到的創傷, 一口氣卸下, 整個人忽然沒了支撐。只覺天旋地轉, 頃刻沒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 她頭腦昏沉的悠悠轉醒, 睜眼那一剎, 疼痛方才忽然蔓延開來。她一貫身子骨弱,縱是後來細心將養,也擋不住這般折騰。
安若痛得額間緊蹙, 慢慢看清坐在床側的男子。
“殿下。”她輕聲道。神思迴轉,知曉太子殿下布的這張網算是破了。
她掙扎著就要起身,這樣躺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只覺四肢盡是痠麻。奈何力氣不足,只腦袋往上仰了仰,便沒有多餘的力氣。
一瞬間,腦袋又要墜下。不妨一隻手忽然穩穩地托住她的後頸,一面低低道:“小心。”
大掌擱在她的頸下,略帶涼意。安若沒有拒絕,在他半抱半扶的姿勢下坐起身。
溫熱的茶水又是遞來,她索性就著他的手飲用。一杯用罷,全身那股虛浮無力的感覺終於消散些。亦到此刻,安若才有力氣問他:“殿下受困於宮中,可有被陛下責罰?”
楚元逸凝著床上的女子,她面無血色,睡了一天一夜方才甦醒。然而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她如何。明明在這樁事裡,被針對的人是她。
喉頭抑制不住地發哽:“跪了一會兒,不妨事。”
“那……是暫時擱置,還是已然解決?”
楚元逸本不欲在她剛剛醒來之時便與她多說,免得又是勞心費神。然她此番問了,終是開口:“太子找人參我,我能夠回府,自是已經解決。”
安若舒出一口氣,忽而又道:“石竹呢?還有暮霄。”
“暮霄無事,石竹在給你煎藥。”
安若這才全然放心,身子的疼痛亦漸漸散去,然四肢發麻難忍,愈是明晰如針扎一般。遂望向楚元逸:“殿下,你可否先行離去,我想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說著,又是凝向屋內的石榴,“石榴,你過來幫我。”
音落,楚元逸臉色一僵,石榴那端卻是沒瞧見,當下便是走來。然若是石竹在場怕是要遲疑片刻,皇妃這般囑咐,豈非當殿下是透明人?哪有略過坐在身側的殿下轉而囑咐丫頭的?
也幸得石榴沒那麼多心思,她提步走來,楚元逸只得當即起身離去。
安若聽得腳步聲遠去,忙與石榴道:“快些幫我揉揉小腿,麻的厲害。”
石榴雙手探入薄薄的錦被之下,輕柔地拿捏著。
“輕些,輕些。”安若被刺的眉間緊鎖,可她也知道,這小腿發麻總要這般捏了捏,扛過去這陣便好。
石榴手上的力道更輕些,一面道:“奴婢昨晚就要給您拿捏的,可殿下守了整夜,奴婢瞧著殿下的臉色就沒敢開口。”
門外,即將走遠但尚未走遠且耳力極好的楚元逸:嗯,他確然應當是透明人。礙事。
門內,安若不可置通道:“他一直守著我?”這可不像是楚元逸的作風。轉念一想,她此番被劫又受傷之事,難不成可拿來做文章?是以,他要在她受傷的當下,做得情深繾綣的模樣。
“嗯。”石榴重重點頭,“昨日暮霄將您帶回來,殿下沒多久也回來了,見您一直不醒,索性直接派人入宮請了太醫上門。太醫說,您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只先開了藥。”
“殿下當時那臉色,要殺人一般。”
安若靜靜聽著,身子的痠麻盡數褪去,一面就著石榴的攙扶下床舒緩筋骨,一面琢磨,太醫都請上門,看來果真是要拿這事做文章。
不一會兒,石竹端來湯藥和塗抹的藥膏,安若一一用過,又吃些飯食補充力氣,方才與石竹道:“去將殿下請來。”這件事的後續處理她需得與他仔細商議。
楚元逸入門時見安若已由床榻轉至桌前,面上蒼白也不盡明顯,心下內疚才略微消退。
不妨女子開口便道:“這樁事殿下預備怎麼處理?”
“嗯?”
安若道:“當今太子劫掠弟妻並意圖……此事是否需要我告御狀?”
楚元逸又是微怔:“你怎會這麼想?”此事昨日暮霄與他講的清楚,她拼死才護得自己性命與清白,縱是太子行事未遂,這事當也是不能觸及的傷口,她怎麼一張口就要宣揚得眾人皆知?
“難道那些扮做土匪模樣的人已經被殺盡了?這事若是拿不到實證做不成鐵案,確實不如不告。”
說著,她又是擰著眉自個琢磨:“還有便是,現下針對太子會不會太早?”如今的情形早與那一世截然不同,太子本來的命數是成婚半年後薨逝。
“安若。”楚元逸終是沒忍住,音色漸沉,眸色漸深。“這事宣揚出去你可知道後果?你所言盡是得失,作為無辜的受害者,你自己所求呢?”
“我自然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安若下意識小聲咕噥。
楚元逸聽得清晰,卻還是以探尋的目光望向她。
“沒什麼。”她迅速改口,“他並非尋常人,不能隨意報仇,還是要看準時機。或者等一等,待將來殿下羽翼豐滿,再將此事作為扳倒太子的一個籌碼。”
楚元逸心下愈像是憋了一團火,擱在膝上的手指一寸寸收緊,沉悶道:“昨日太醫來時我已經說過,是自天泉寺折回時不甚從馬車跌下。太醫稟告陛下,陛下若是有疑自會命人探查,不必咱們將事情說得清晰。”
倒也是。
安若當即反應過來,安穩坐在車內怎會平白無故墜下,此事必定有疑。且令陛下自個起疑,確然好過他們跑到御前講個一字不漏。
不由莞爾道:“還是殿下思慮周全。”
楚元逸凝著她蒼白唇角扯起的笑意,不知為何覺得刺眼,當即起身離去,只落下一句:“皇妃好生休息。”
至於周全,再是周全也比不得她,宛若無心。
……
同一刻,太子府。
楚元啟擰著眉一手捏著左肩,一面凝著對面的嬤嬤極是無謂道:“嬤嬤慌什麼?老三知道是我又如何,難不成他還能跑到陛下跟前告御狀去?”
嬤嬤在一旁恭敬地站著,這時開口道:“殿下,皇后娘娘著奴婢給您帶一句話。”
“此計未成,日後務必小心行事。尤其三皇妃,還請殿下斷了這個心思。。”
楚元啟不屑地哼了哼:“哪有什麼三皇妃,她本該是本宮的太子妃。”
“殿下……”
“你告訴母后,安若我是志在必得。這次不行,還有下次。”
嬤嬤吸一口氣,縱語聲不得加重,說出口的言辭卻是更直接些。她道:“殿下,若您昨日不曾出現在城郊,便不會露了蹤跡。這事任由他們查,也斷然不會查到您身上。”
原本的計劃,便是令那一幫人將安若收拾了。結果太子非要親自前去,才生生壞了計劃。再沒有什麼比三皇妃親眼得見更為要命,她現下未提,不代表將來不會提及。
楚元啟何曾被人說教,臉色陡然變得陰沉,幽幽道:“我不去,怎知她百般苦衷?”
“她是在騙您。”
楚元啟睨她一眼,明知她所言確有些許可能。然色字上頭,再是懶得理會:“嬤嬤下去吧,我累了。”
嬤嬤弓著身子欲言又止,終是無聲退去。些許事,皇后娘娘知曉,卻是實在不能與太子殿下說破。此番事成便罷,偏偏事情未成,極可能已然觸了陛下逆鱗。
嬤嬤離去,楚元啟到底將近身心腹叫到屋內:“昨日之事可有處理妥當?”
“殿下放心,做這件事之前屬下就已經安排好。即便有人去查他們的蹤跡,咱們也不怕。這些人曾出現在挽君院,還有吳相府周圍,縱是他們真有本事查得深了,也不過是兜轉回他們自個府上。”
這挽君院,是三皇子府蘇綰綰的出處。至於吳相府,這吳相膝下的千金可是曾鍾情於三皇子。
楚元啟這才全然放下心,此計成與不成他都做了萬全的準備,母后行事實在過於謹慎。
然楚元啟不知,昨日太醫自三皇子府離去,回宮稟告“三皇妃身有多處擦傷磕碰,現下仍是昏迷不醒”,陛下當下便起了疑心。
反問道:“可有問是何緣由?”
太醫應聲:“說是三皇妃前往天泉寺祈福,回來時不甚從馬車上跌落。”
“嗯。”陛下道,“下去吧!”
隨後,殿內只餘陛下與景公公,景公公瞧著陛下的臉色先一步開口:“陛下,奴才以為,這次與上次身子不適不同,三皇妃有傷應是真的。”
昏迷可作假,身上的傷卻是做不得。且從馬車跌下這事,聽來便像是做假。
“去查查。”陛下道。
兩個時辰後,景公公一進門便打發了殿內多餘的宮女:“回稟陛下,已查明三皇妃確然是從馬車墜下,但並非不甚為之,而是有人劫掠並意欲強行……”說到這,景公公特意頓住,那汙穢的言辭不能言說,也不必挑明。
陛下手中的茶盞還冒著熱息,猛地砸在地上:“何人如此大膽?”
景公公低垂著頭,未敢應聲。
“太子?”
景公公這才小聲道:“太子親自前去,並帶了酒。”
“混賬東西!”陛下怒不可遏起身,他在殿內不停地徘徊,好一會兒方才頓住步子,放緩了聲音問,“若兒呢?”
“三皇妃忠貞剛烈,抵死未從。”
陛下神色莫測,籲出一口氣,末了,終是什麼都沒說。
……
三皇子府,沉院書房。
楚元逸自雲間院而出,心口始終憋著一團火,無處發洩又無從發洩。握在手中的書卷一字未曾入眼。
良久,方才出聲喚道:“暮霄。”
暮霄進門,他又是不耐開口:“府上無事,去看著孟府動靜。”
暮霄怔了下:“……是。”殿下與孟紀素無牽扯,這是替皇妃先一步下了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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