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請大夫, 最好的大夫。”
安若急急道:“還有,備上筆墨請安歌過來。”
“對,去將這兩日負責盯著安府的侍衛一併叫來。”
安歌很快進門, 安若凝著眼前的女子,內疚在心下愈是深重,顧自緩了會兒,方啞聲道:“你……可是不能說話?”
安歌一進門便瞧見位子旁擺放好的筆墨紙硯, 當下未曾猶疑, 點了點頭便是走過去寫道:“我不妨事,堂姐不必擔心。”
“是你嫡母所為?”
她已然問過那侍衛, 確然並無異常。然他一人盯著安府, 且主要為定國公何時換人一事, 安歌夜間咳嗽了兩聲,便沒有在意。
安歌又是點頭。
“你父親不知此事?”以石竹描述, 若是知曉女兒已然成了啞巴,應不會推安夫人一道前來。
安歌無謂莞爾,彷彿在說,知情與否都無妨。
然安歌愈是坦然, 她愈是不安, 眼皮沉重地墜下, 散落在光潔的地面。
“對不起, 這事是我倏忽。”她嗓音沉悶道。
楚元手下的侍衛沒有錯, 任何人前去都不會料想到這層。是她倏忽, 若那日直接將安歌留下便不會有這樣的事。
安歌忙擺擺手, 後知後覺自己不能發出聲音,忙又提起筆:“這事怎能怪堂姐?是他們想要巴結國公爺,畢竟, 只有啞巴才能徹底保守秘密。”
安若說不出話來,重活一世,她一心報仇,卻未曾想有人因她受傷。
隨後,大夫趕來,看過傷情便是不住地搖頭。
道是:無可迴轉。
安若臉色愈是沉鬱,安歌忙於紙上寫道:“堂姐不必為我擔心,我只昨晚發覺不能開口說話時有些不適,現下已經沒什麼感覺。”
屈服於命運這種事,她做來似乎毫不費力。
安若喟然一嘆:“石竹,送安歌小姐去休息吧!”
石竹將安歌送去提前收拾好的房間,又囑咐幾個丫頭好生照顧,萬不可有半點怠慢。回至主屋,眼見皇妃仍是鬱鬱寡歡,不由寬解道:“皇妃,您還是先顧著自己的身子要緊。”
“再說河流湍急,難道您自己有幸沒有過河,便要為其他過河之人負責嗎?”
“若我過了,旁人無需過。”
“皇妃,道理不是這樣的。您已經足夠妥帖,誰能想到她的父母居然如此狠心?”這事,實在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若要以她來說,這樁閒事皇妃都沒必要管。如今管了,其間出些紕漏亦非人力可控。
安若閉上眼沉思,片刻後開口:“這事不能擱下,容我再想想。”
石竹不情願地扁扁嘴:“皇妃該不是在想,為了她請宮中太醫?還是琢磨著如何為她出這口氣?”
安若眉梢一挑,眼底冒出些光亮。
“這可不成啊,若是被人知道,該說您仗著陛下恩寵放肆。”
“再說,那終歸是她的父母。”旁人管多了,恐惹人不喜。且不帶這樣做好人的。
安若默了默,她從前倒想過自個要出氣。若非如此,也不會要石竹打那一巴掌。
可安歌平白被毀了嗓子,是斷不能就此揭過。人性之惡,當真又一次被她低估。
她默然思量著,還未琢磨出一個結果,便聽有人在外頭扣門。石竹去將人請入,她略有些詫異地望向來人,歇下不過一刻,怎這麼快回轉。
“找我有事?”她瞧安歌手上拿著許多紙張。
安歌微微點頭,遂將那些素白的紙在她眼前一一揭過。
“我反覆思量,或可真的出家。”
一眼,安若便頗是詫異。
安歌忙指著自己,又指向紙上寫得大大的字。“以我自己的身份出家,不瞞堂姐,我別無所求,好像也生不出慾念。”
“如今即使做個啞巴,我也覺得好過做妾,好過代替別人出家,被困著只剩一扇窗。若以我自己出家,想是真的有山有景,真的自如。”
面目誠摯,目光通透。
安若卻仍有些不確信:“你真的想好了?”
她自個也有過這樣的時日,天泉寺待得久了,彷彿靈魂一道被淨化。可重來一世,她知道即使父親之仇得報,她亦不會再次出家。
她要尋一真正的自由天地,過一番愉悅閒適的人生。
出家,終究還是苦修。
安歌點點頭,沒有猶豫。
“還是再想想,不急這兩日。這府上只要我還是皇妃,便可允你一直住著,直到你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
安歌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是福身施禮,意為道謝。
……
楚元逸來時,院子裡正一片寂靜,他放輕腳步行近,便見躺椅上的女子正緊閉著眼,額間微蹙。
遂將石竹叫道一側:“皇妃可是在為安歌的事憂心?”
石竹忙將皇妃的想法說與他聽。
楚元逸聽罷,額間亦是緊了緊:“這樣的事也值得她費心?告訴你家皇妃,好生歇著,這樁事便交由我去辦。”
他行事,可不講那些迂迴。
當下,便是與暮霄一道駕馬至安府門前。僅是六品微末小官的安大人,何曾在他這粗鄙的府邸接待過皇子,可謂是誠惶誠恐。
他疾奔而來,一面親自將人引入前廳,一面使眼色命下人預備最好的茶水。然他萬萬不曾想到,這位皇子一開口便是要將他打入無間地獄。
楚元逸徑自坐在側首,抬手隨意撩過衣襟,慵懶的面目卻是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他徐徐道:“安大人送個啞女至我府上,是何意?”
“啞女?”安大人下意識重複,愣了一下才猛地反應過來,三殿下所言乃是他剛剛送至皇子府的女兒安歌。
“不可能,這不可能。”安大人斷然否認,但見楚元逸面色,忙是顧自解釋,“或許,或許是夜間著了風寒傷了嗓子。”
楚元逸掃他一眼:“你若不知情,不妨問問你的夫人。”
安大人臉色頓時變得灰白,聯想著先前之事,頓時明瞭。可明瞭是一回事,這如何做解又是要命?
他尚未措辭,楚元逸已是又道:“行了,皇妃與貴千金是堂姐妹,我與大人也算連著親緣,此等女子休了便罷!”
“這……”安大人倒抽一口冷氣,“是,是是。婦人用心惡毒,確不可留。”
“嗯。”楚元逸淡淡應聲,“再有夫人進門,記得將安小姐記入嫡母名下。”
“是,臣一定照辦。”
“懂了?”
安大人連連搗著下頜,身子躬著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個的足尖。豆大的汗水啪嗒落地,心口早已懸在喉間。
不妨右肩忽的一沉,卻是同殿下一道來的侍衛。
侍衛面色更是冷冽,一字一頓道:“以牙還牙,再行休棄。”
安大人徹底僵住,待他身子一軟癱在地上,面前哪還有三殿下的身影,連他那侍衛也不見了蹤跡。
這一來一回,似做夢一樣。前一刻他還滿臉是笑,指望著真要攀了這個高枝,定國公又算什麼東西,揚眉吐氣的日子近在眼前。結果這夢還沒做利索,一錘子就被人擊碎。
管家前來扶他,他方才勉力起身,可這口氣在胸口不停起伏,怎麼都喘不勻。仍是管家旁觀者清些,細細與他道:“依奴才看,這倒是好事。”
“我這命差點都沒了,還能是好事?”
“正是因此才是好事呢!”管家道,“殿下生氣,那是為著皇妃,皇妃呢,自然是為著咱們小姐。殿下今日行事正是給了老爺您機會。”
安大人不可思議地轉過臉,腦子裡因為太過恐懼而斷掉的弦此刻方才連上。
“你是說……”
“眼下只看老爺怎麼選,是要夫人還是小姐?”
安大人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走,去書房。”
……
翌日,安大人便聞得太醫入皇子府的訊息。這些微的不確信,終於全都消失殆盡。他的女兒在三皇子府,實打實受了重視。
三皇子府內,太醫檢視過楚元逸的傷勢,便由安若帶至另一間房。淡青色的紗幔遮住後面女子的面容,唯素白的皓腕伸過,又墊上迎枕。
不等太醫疑慮出口,安若率先道:“這是我的堂妹,不甚著涼傷了嗓子,還請太醫診治。”
太醫頓時明瞭,緣何三殿下傷勢沒什麼大礙卻還是一道帖子遞入宮中。原來,是另有所求。然他也看得清形勢,當即坐下看診。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他回至廳內寫下一張單子,一面道:“姑娘這風寒傷得實在是要緊,好在也只是傷了嗓子,沒傷及性命。”
這是瞧出安歌中了毒,又不便言明。
安若擔憂道:“那她將來可能恢復說話?”
“好好養,亦非全無希望。”太醫道,“這藥每日一劑,日常飲食亦要清淡為佳。”
“多謝太醫。”
太醫出門時,石竹將備好的禮送上,安若一面道:“今日之事,煩請太醫……”
“老臣明白,今日所看,殿下的傷勢並無大礙,好生養著就是。”
隨後,著姜嬤嬤親自將太醫送出門,安若方轉回主屋,楚元逸已由床上坐起。他身上的傷確無大礙,這些事亦是他的安排。安若昨日黃昏醒來知曉時,他不僅替安歌出了那口氣,亦已然一道帖子遞入宮中。
城中大夫不得行,便請太醫前來。幸好,總還有希望。
安若道:“我同太醫提了提,不知他可會告與陛下。”
“說與不說都無妨。”楚元逸仍坐在床側。
說來,這竟是他頭一回躺在這張床上。這會兒起身,鼻尖似乎還有她的氣息。乾淨裡,透著淡淡的清甜。
“我倒希望他告訴陛下。”安若道,“這樁事咱們經得住深究,但定國公經不住。”
“還是恨他?”
“說不得恨與不恨,大約是手執一把長劍,差一寸就刺入他的心口。”安若默然輕嘆,“這劍收回也可,刺入也可,這樣中間停擺,有些疲累。”
“殿下,”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楚元逸的眼上,“待殿下身子好轉,可否幫我擄了孟紀?”
楚元逸凝望著她的眼睛,那神色當真是倦了。這一樁婚事,本就是她為了查出真相所求,結果成婚許久,事事耽擱在他的身上。她本可以將養好的身子,亦因他數次性命垂危。
他差一點就要說出那聲“好”,可鬼使神差般,起身時就勢避開她的目光,一面倉促道:“此事不急,還是等你養好身子,盤問審訊極耗體力,尤其孟紀行軍之人,更不易對付。”
“或是,等一等暮雲。他前往若水已有數月,或許很快便會查清當年之事。”
“……也好。”她心下是有些急切,奈何身子不穩當,等等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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