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大手一揮，一面巨大的水鏡便立在殿中，長老們的目光都被水鏡畫面吸引。
青石鋪就的昇仙梯，自玄清峰下直通玄清大殿，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的雲霧間，好似要把人引領到虛無縹緲的仙境。
昇仙梯上，攀登之人多蟲蟻。
大量的修士彙集於此，這些修士來自天南海北，此時此刻，只為抵達昇仙梯盡頭的玄清大殿。
所有人都注視著水鏡，唯有師柳柳一人，盯著對面的鬱明哲出神。
恍惚中，師柳柳眼前閃過幾道模糊的記憶畫面。
那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黃沙，滾滾熱浪如同讓人身臨其境，恍若謫仙的白衣男子從天而降，在他周圍，滿地都是倒下的沙匪……
時間過了一半，曾焱突然開口詢問：“五師弟，不知這些弟子，哪位能得到你的青睞？”
鬱明哲被問得愣了一下。
平日裡，曾焱和掌門裴照的關係最好，其次就是四長老尋芳，兩人會經常走動拜訪，至於其他師兄弟，關係雖也不差，但卻不怎麼說得上話。
曾焱突如其來的關心問候，讓鬱明哲有些受寵若驚。
鬱明哲反應過來，看了一眼水鏡，微笑著回覆道：“那位穿著白衣的姑娘，心地善良，道心堅定，很是不錯。”
水鏡的畫面人性化地放大，最後定格在一名白衣女子身上。
參加這次收徒大典的人數不勝數，這些人爭先恐後地攀登昇仙梯，生怕晚了別人一步，就讓別人奪取了尋仙問道的機緣。
這些人互相推搡，互相謾罵，互相嘶吼，場面一時間有些失控。
很快，昇仙梯上便出現了踩踏事故。
比起那些有修為基礎的低階修士，從未修煉過的白衣女子速度極慢，被修士大軍遠遠甩在身後，但這也讓她躲過了那場混亂。
等到白衣女子抵達途中，面對遍地狼藉之時，她眼中露出悲憫和不忍。
於是，白衣女子停下腳步，開始救治傷者。
做完這一切後，白衣女子拉起一個受傷的小孩，這才繼續艱難地前行。
“真是愚蠢！”
曾焱忍不住吐槽道：“要在規定時間內，徒步登上升仙梯，對於修士來說都算不易，更何況一介凡人之軀？”
“身為凡人，本就與前面的修士拉開了距離，就更應該有自知之明，管好自己，拼盡全力攀登昇仙梯，而不是多管閒事，為了不相干之人停下腳步。”
“如此就算了，嫌自己爬得不夠慢，還帶上了一個拖油瓶？”
見曾焱如此否定自己看中的人，鬱明哲臉上露出一絲不快：“二師兄，修真者以蒼生為重，心懷仁善，何錯之有？”
曾焱本就對鬱明哲有些莫名的不爽，見鬱明哲質問自己，冷哼一聲道：“那也不是愚善。”
話落，曾焱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他和鬱明哲是師兄弟，平日裡關係也算不錯，剛才只是對同一件事物觀點的不同，根本犯不著爭吵，傷了師兄弟之間的和氣。
更何況這是鬱明哲選徒弟，他的徒弟早就選好了，就坐在他身邊。
他算是犯了，他所說的多管閒事。
但曾焱是鬱明哲師兄，師兄的威儀還是要有的，哪有師兄給師弟道歉的呢？
曾焱拉不下臉，場面有些尷尬。
“師尊說的對。”
就在此時，師柳柳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平靜：“仁義禮智，是為善，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是為踐行。”
“每日行善，一言一行皆為善，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利益。”
“這位姑娘確實稱得上善良。”
“但是五師叔，你應該比我清楚，玄清宗不可能對那些傷員視若無睹，不管不顧！”
“早已有長老站在暗處，真到了緊要關頭，可隨時上前救治。之所以沒現身，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必要，那些人只是輕傷。”
鬱明哲瞥了一眼師柳柳，眼神中的壓迫感呼之欲出。
如果按照往常，曾焱肯定會附和一句“好樣的”、“說得不錯”，今日他反常地選擇了住嘴。
觀點不同，不要試圖說服對方，這樣只會越吵越激烈。
不想把關係搞僵，最好就此打住。
曾焱拉了拉師柳柳的袖子，打哈哈想把這件事帶過去：“姑娘家家的，學什麼牙尖嘴利，這是你說話的地方嗎？”
師柳柳卻跟一頭倔驢似的，情緒上頭，怎麼拉都拉不回來。
“選擇停下腳步救治，大抵是不知玄清宗的安排，此時此刻，這位白衣姑娘的做法還稱得上無可厚非。”
“不過，事後還帶上一個小孩，就著實稱得上愚蠢了。”
“那位白衣姑娘，她強行拖著小孩前行，如果在規定時間內沒抵達玄清大殿，她就耽誤了自己一輩子，如果兩人都來到了這裡，她就耽誤了那小孩的一輩子。”
鬱明哲皺著眉頭：“此話怎講？”
如果說剛才是師柳柳的獨角戲，鬱明哲接話回應了，現在就成了兩個人的爭辯。
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濃郁的火藥味。
師柳柳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水鏡中的白衣女子：“這位白衣姑娘，一看就是有仙緣的，如果因為多出的負擔，最後沒有登上玄清大殿，那就是錯過了成為內門弟子的機會。”
“沒有成為內門弟子，就會錯過身為內門弟子該有的資源，這將會讓她的修行之道難上百倍。”
“再加上她年齡不小，卻沒有半點修行基礎，或許以後連築基都是難事。”
“她會在外門艱難掙扎一生，最後泯然眾人，路遇不平之時，為非作歹者比她強大，此時的她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成為內門弟子就不一樣了。”
“她能有實力高強的師尊教導，能夠接觸到更高階的功法，有更多的修行資源，或許很多年後，她會成為像五師叔這樣的高手。”
“這樣的她，在面對不公不允時，才不會無能為力。”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有了實力，站在更高的位置，才能行更大的善事，才能改變這個世界。”
玄清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以至於鬱明哲手指輕敲桌面的聲音，十分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更像是敲擊在師柳柳心上。
“倒是生得伶牙俐齒。”
鬱明哲笑得有些冷，繼續道：“耽誤那小孩一生，又作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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