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門之後,元阿笙在顧府徹底安家。但整日除了睡就是吃,像是要將以前缺了的東西補回來一樣。
值得一提的是,他本以為會有人來為難。但提心吊膽許久,除了依舊每日要過來看看的悍狗,什麼事兒都沒有。
久而久之,心中惶恐放下。
生活滋潤,原本有些瘦削的身形也養得骨肉勻稱。
時值午間,外面的天兒還有些熱。知了聲聲,倒是比剛來的時候少了許多。
門口,輕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聽便知又到了飯點兒。
“少爺,吃飯了。”人未到,聲先至。
躺椅上的人影動了動,繡著青竹的白袍被腰帶固定,將一把細腰展露無疑。
“又吃了啊。”聲音飄然,透著酣睡將醒的柔和。
豆兒放下食盒,老成地揹著手靠近躺椅,圓眼落在還閉著眼的人身上。“少爺,你知道你這句話已經說過幾次了嗎?”
元阿笙微動。手橫在眼前,語氣憊懶:“豆兒,我還沒餓。”
“少爺,您天天這麼躺著,能餓嗎?”豆兒皺了皺鼻子,看著依舊困頓不已的人擔憂地在他身邊蹲下,“少爺,你是不是病了?”
都睡了好多天了,要不是看氣色還好,豆兒肯定給他找大夫去了。
“怎麼可能。”
元阿笙撤開手緩緩睜眼,眼睛被外面的光晃了晃。長睫低垂,在眼底落下一道陰影,
“我身體好著呢。”元阿笙慢慢兒撐著躺椅坐起。
手不經意擦過腰腹,軟得像棉花似的。他一頓,輕輕戳了戳。
肚子什麼時候這麼軟了?
不信。再捏一捏。
“唔,豆兒,我是不是胖了?”
豆兒仰頭,落在那張依舊冶麗的臉上。眼睛飛快眨了眨。隨後一路下滑,盯著自家少爺捏著肚子軟肉的手。
半晌,他默默搖頭。
明明還是這麼好看。
“沒有。”
“少爺以前太瘦,現在剛剛好。”
“謝謝安慰。”元阿笙輕笑,抬手彈了彈小孩額頭。“吃飯去。”
胖倒是不胖,就是以前的一副骨架子多了些肉。
元阿笙回想當時躺在木板床上自己硌自己的樣子,對比起來,這會兒倒剛剛好。
曲腿站起,腦子猛地眩暈。眼前數不清的小圓點圍著他繞圈圈。
元阿笙熟練地將手撐在門框,豆兒像是早有預料,立馬過來扶著他的手。“少爺,要不要看大夫?”
元阿笙懊惱皺眉。
“不用看。”
“躺久了的毛病。多動動就好。”
“可是少爺你也沒動啊。”
“是嗎?”
豆兒誠實點頭。“是的,你今兒個起來就坐在椅子上,昨兒個就在院子站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前兒個直接躺床上過了……”
“打住!”元阿笙緩過來,如常走到桌邊。“今天下午我一定動一動。”
豆兒:“好的少爺,我幫你看著。”
“我何時說話不算話了?”
“少爺你昨兒個說要做個什麼草,前兒個要扎馬步,再……”
元阿笙看著桌山已經輪過了好多遍的冬瓜盅,默默拾起筷子。“豆兒,吃飽了沒,沒吃飽來吃飯。”
豆兒肚子一捂,忙道。“飽了飽了。”
元阿笙溫聲勸道:“來,再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少爺我、我去洗衣服去啊。吃完了您叫我。”
衣服哪裡用得著這孩子去洗。
人一溜煙跑沒了影,元阿笙嘴角翹了翹。“小樣兒。”
飯後,元阿笙也睡不著了。
他看了看天色,默默將躺椅搬到了外面芭蕉樹下。
身子一歪,“咔嚓”聲乍響。
還沒挨著躺椅的身子頓住,元阿笙默默往骨頭響了的地方摸去。
唔……還好沒壞。
成功靠在躺椅,院子裡又恢復安靜。
白雲成團兒,在天上漫無目的地晃悠。軟軟的,讓人想扯下來嚐嚐味道是不是像棉花糖一般甜。
元阿笙牙尖磨了磨唇,有些眼饞。
“紫葡,你說我們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啊。”院牆外一道女聲突兀響起。
元阿笙眼中閃過驚愕。
來多久了,還是第一次聽見外面有人聲。
“你問我,我問誰?”
“都扯了兩年的草了,早成灑掃丫鬟了,你怎的還沒死心。”
“死心,你死心我可不。”
“粉桃,當年咱們就入不得大少爺的眼,更何況是現在。吶,這院子裡不是還住著抬進來的男妾嘛,還不是一樣不受寵。”
“噓,小聲點。”
“怕什麼,他又比咱們好多少?”
“誒,你說大少爺是不是不行啊……都這麼個年紀了……“
“噓!小聲點,你不想活了!”
“小心隔牆有耳。”
牆內,元阿笙眉梢揚起。確實隔牆有耳。
聽外面這話,大少爺就是顧恪決。
三個姑娘送過去給人家扔出來拔草,一拔還是兩年。
不行,確實不行啊。
元阿笙唇角越翹越高。最後沒忍住一隻手捂住嘴,笑得眼睛都彎彎的。
他隨手揪住躺椅邊的雜草一扯,連根拔起帶出肥肥的蚯蚓。
不行好啊,他就不用擔心人身安全了。
喲,這蚯蚓肥。
*
書房。
“阿嚏!”
“少爺您著涼了,我去叫大夫看看。”
顧恪決擺手。“沒事,出去。”
*
一下午,元阿笙就待在芭蕉樹下聽牆角。
聽著小姑娘三人從丫鬟小廝的八卦聊到擔心被顧恪決秋後算賬的夫人,也就是顧母。
越聽,元阿笙越覺得這一家子有問題。
小姑娘在外頭芭蕉樹下摸魚,元阿笙望著快要下山的殘陽,渾身疲乏。
好累啊……
得找事兒幹了,再躺下去他直接長眠了。
緩慢起身,元阿笙環顧四周,在看到門口大狗屁.股時腳下一頓。默默靠著院子裡面走。
他又看了眼大狗毛乎乎的屁股,心想:當狗也不錯,還不用暈。
亂七八糟想著,目光忽然落在空地裡的開了花的月季上。
周圍叢生的菊花匍匐著,不知不覺又長了許多。
元阿笙繞著屋簷,靠近那片已經生出雜草的地兒。淡色的瞳孔倒影出長在土塊正中央的花草,怎麼看怎麼不得勁兒。
水聲叮咚,元阿笙心裡有了主意。
這麼好的一塊地,空著也浪費。倒不如將中間的花草移到水溝邊緣,好好收拾一番種些小蔥小菜也好改善改善口味。
顧府那些菜,吃多了嘴裡沒味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錢,從一開始顧府的菜色便極為清淡,以煮的燉的居多,偶爾炒一盤青菜。
每一樣,幾乎每一樣菜色都是少油少鹽。起初吃著鮮,還能感慨顧府吃得健康。但一連吃半個月,那就有些沒興趣了。
不過有白食吃就不錯了,挑食不是什麼好品德。
觀天色,明日有雨。現在就適合移栽。
元阿笙袖子紮起,轉身進屋找工具。
翻翻找找,屋裡叮鈴哐啷的聲音許久不停。
豆兒拎著食盒回來只看見一個空著的躺椅,找了半圈找到雜物間裡灰頭土臉的人。
“少爺,吃飯了。”
“你找什麼?我幫你找。”
元阿笙一愣,撐著痠疼的腰站直。“什麼時辰了?”
“酉時了。”
“算了算了,吃飯。”
挨個屋子找,他也找餓了。
“少爺找什麼?”
“找農具。”元阿笙錘著自個兒的腰,“我想把院子裡收拾收拾,自己種點小菜。”
“那我去要。”
“誒!回來!”元阿笙逮住小孩的後衣領,“去哪兒要,要了人家會給嗎?”
“找顧冬哥哥。”這話豆兒說得心裡沒底。顧冬很忙,從元府回來之後他們也不過只見了一次面。
“別去。”
顧冬是顧恪決身邊的人,他知道了,顧恪決也就知道了。
平靜了大半個月,元阿笙並不想在老頭子眼裡留下點什麼印象,也不想又有人過來讓他去跟老男人親近。
“吃完飯再說。”
*
晚間,看門的大狗走了。
元阿笙走到門口,看著門邊一處尤其乾淨的地面,嘴角抿緊。“這狗還真是有恆心。”
“少爺,我們可以問管家爺爺。”
“你知道他在哪兒?”
豆兒搖頭。滿頭的胎毛炸開,隨著動作搖晃。
管家爺爺統共也就見了兩次面,不熟。
元阿笙拍了拍小孩的腦袋。
還是個孩子,除了平時拎飯的活計,元阿笙也沒其他活兒給他幹。現下這事兒,在聽了外面三個姑娘對自己的評價,那就更不能了。
萬一人家看人下菜,他到時候還幫不了。
“咱們院子外面不是有灑掃的小廝嗎,我們叫他幫忙。”
元阿笙站在門檻邊,像與外面隔了一條河水。
大狗不知道去哪兒了,他怕自己現在一出去能直接衝出來逮著他的腿上咬一口。
“這個我知道!我去叫他過來。”
這次元阿笙沒有攔著,看著小孩消失在院牆邊。
不一會兒,小孩帶著人來了。
“元少爺。”來人站得筆直,但眸中的輕慢與打量毫不掩飾。
元阿笙拉著豆兒往門裡,笑不達眼底:“你叫什麼?”
“我?馬律。”
元阿笙聲音繃緊,隱含威勢。“哦,麻煩你去給我要一套農具,現在就要。”
“是。”
馬律隨意應聲,當著元阿笙的面兒舌尖抵了抵腮幫子。淫邪的眸光可把人噁心得夠嗆。
他吊兒郎當走了,走到一半又轉過頭來盯著元阿笙瞧。他唇微張。
元阿笙臉色一變,悄然捏緊了拳頭。
“少爺,你怎麼了?”
“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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