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狠狠地瞪著秋似弈,平素那張高深莫測的面孔早已維持不住,任誰都能看出他已氣火攻心。
就在秋似弈施展火符之時,他眼睜睜地看著傅九寒與謝玉將鮫人皇背起,逃離了此地。
如此機緣,能輕易令一個家族雞犬升天。他們洛家居於第一太久,絕不能接受被旁人打落神壇。
“秋家主,今日你這條命必得留下了!”洛南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左手揚起一面銅鏡直直照向秋似弈。
鏡為衝陽之物,秋似弈久病之體,受此一照必會陽氣潰散、病氣侵體。
見秋似弈竟不躲鏡子,洛南冷笑一聲,右手一抖,便有一條銅錢鞭舒展開來。
掛滿銅錢的鞭子在他靈氣灌注之下,如同狂舞的金蛇,朝秋似弈抽去。
他就不信,秋似弈還能畫成這道符!
風聲過耳,秋似弈恍若未聞,他右手執筆揮動,瞬息間就自上而下變幻了數百次位置。
那鏡子簡直是專克他,此刻他胳膊一陣沉重,渾身上下似被陰氣包裹,每個骨頭縫都像是滲了寒冰。
眼看符籙將成,洛南的鞭子也逼近眼前,狠狠朝他的手抽去。
秋似弈將筆朝空中一丟。
洛南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所驚,難道他要丟棄法器求饒?
下一秒,他就見秋似弈毫不猶豫地伸手握住了鞭子。
鞭子遲滯了片刻,秋似弈的手心驟然裂出血口,淅淅瀝瀝滾落著鮮血。
而他拋向空中那支筆,勾出一彎弧度,恰好完成了符籙的最後一筆。
轟。
巨大的火球朝洛南撲去,頃刻間就將他半個身體燒得焦黑。
瘋子……絕對的瘋子!
洛南心跳如擂,身為洛家人,他第一次在和別人對戰之時生出退意。
他極力穩住心神,從乾坤袋中取出了鮫人皇的血。
鮫人之血,可逆生死。洛南本打算用在自己渡劫之時,如今卻是不得不用。
血腥氣頃刻之間蔓延開來,洛南手上的傷勢也瞬間恢復。
秋似弈目光中閃過一絲厭惡,腦中又浮出洛南生吃鮫人肉的場景。他不等洛南反應,立即再次出招。
洛南以鞭相抵,將體內靈氣運轉到極致,不敢再留後手。
兩人皆是不計代價地攻擊,殺到最後,洛南的目光逐漸麻木痛楚,而秋似弈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來到這個世界,這還是他頭一回經歷命懸一線的戰鬥。
而他所有的戰鬥經驗,都是從這樣的時刻悟出來的。
眼看洛南的靈氣就要消耗殆盡,秋似弈的身體也快到了極限。
必須速戰速決。
秋似弈正打算效仿先前用過的招數,伸手握住長鞭為畫符換取時間,下一秒就聽見了劍氣破空之聲。
長劍自洛南背後飛來,一層層破開他的靈氣防禦,斬向他的丹田。
幾乎是同一時間,秋似弈的符籙也畫好了,火光映紅了洛南的眼睛。
死。
這個字眼第一次出現在洛南的腦海中。
他怨恨地嘶吼,身體卻飛速地枯朽。
在生機消散的最後一刻,洛南從掌心中摳出了一枚沾滿血光的“生死錢”。
這錢有兩枚,生錢在身,死錢在家。哪怕他魂飛魄散,家人也能憑死錢指認兇手。
秋家……傅九寒……
他要他們全都為自己陪葬!
……
火光消散,秋似弈看著地上焦黑的屍體,嫌惡地皺了眉。
就在洛南將死之時,他趁聖人不備,用了驅魂術將洛南的魂魄打散了。此刻,他腦中殘餘了幾段洛南留下的記憶,場面血腥頗為令人不適。
秋似弈強壓下心頭噁心,朝四周看去。
“定山河”驟然出現,傅九寒一定也在這裡。
秋似弈冷哼一聲道:“多事。我不喜歡和人並肩作戰。”
那鮫人皇眼看氣息奄奄,傅九寒應當趕緊將他藏到安全之處,而不是在這裡礙手礙腳。
畢竟,除了洛家,沈家和蘇家也在虎視眈眈。
然而秋似弈看了一圈,也沒見傅九寒,周圍只有“定山河”虛懸在他身邊。
難道是劍靈徹底醒了?
秋似弈心中泛起疑惑。他分明記得上次查探時,那劍靈受損,還睡得很沉。
不過,是劍靈那就沒問題了。
秋似弈低頭看向劍,說道:“多謝。我說的不是你,你不是人。”
“定山河”微微晃了晃劍身,似在回應他。
秋似弈下意識邁出一步,然而他被那鏡子照了許久,又透支了靈氣,渾身上下都難受得厲害。
他晃了晃,“定山河”立即飛過來,乖巧落在他掌心之下,讓他支撐身體。
秋似弈也不客氣,握住了劍穩住身體,努力緩過體內難受的感覺。
他閉著眼睛,信口胡謅道:“待我悟道片刻。”
“定山河”安安靜靜立在原地,將肅殺的劍氣徹底收斂,支撐著秋似弈。
不知過去多久,秋似弈感覺體內靈氣恢復了一些,他便睜開眼,打算去找傅九寒。
畢竟,他跟謝玉一廢一傻,若是讓其他世家撞上了只怕難以收場。
秋似弈急著走,但一低頭就看見劍身上映出了自己的臉。
此刻,他整張臉白的像鬼,幾乎一絲血色都沒有。
即便戴著面具,看上去也是離死不遠了。
實在有損反派的氣度。
秋似弈伸手搓了搓臉頰,硬是搓出點紅色,才滿意地放下手。
“帶我去找他們。”
***
秘境另一端。
傅九寒將五感從定山河裡收回來,怔怔看向自己的手。
方才他撐著秋似弈,聽秋似弈說要“悟道”,可劍身上卻傳來微微的顫動。
是秋似弈的手在抖。
秋似弈顯然是在強撐,他的手綿軟沒力氣,掌心淌出血,不時發出壓抑的喘息聲。
他的心也跟著一起抖了抖,湧出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想要……護著他。即便他說,他不喜歡和人並肩作戰。
可他有什麼能力護著他呢?
傅九寒垂眸,視線忽然對上了一雙深藍色的眼睛。
“小鮫。”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傅九寒整個人都微微顫動了一下。
鮫人一族壽命極長,年幼的鮫人,會被強大的族人喚做“小鮫”。
他已記不清楚多少年沒聽過這個稱呼了。
“多謝你們救我,可惜我本就受了重傷,長眠於此只餘一線生機。如今已是難逃死命。”鮫人皇望向傅九寒,嘆息道。
他早該死去了,執著地留在此地,只為伴聖人長眠。
只是沒想到,千年過去,世家竟然強行突破了第七層樓的五行陣法,要取他血肉。
“你體內空有鮫人氣息,卻無本源之力,想來……鮫人一族應是遭遇了不測。”鮫人皇定定看向傅九寒,示意他將手伸過來。
“往常該是由你的親人教你激發,如今……就由我代勞吧。”
話音落下,一股藍色氣息從鮫人皇的手上蔓延開來。
“感應這股力量。”鮫人皇沉聲說道:“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你需要摒棄一切雜念,用心感知。至於能激發多少,全憑你的造化。”
傅九寒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向藍色光碟機,瞬間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力量。
那力量並不溫馴,反而如狂狼拍岸,險些要將他脆弱的經脈穿透。
鮫人皇盯著他,說道:“若是受不了,你隨時可以收手。”
然而傅九寒卻一動不動,臉上半點痛苦之色也沒有露出來。
他想要力量……不惜一切代價。
時間緩緩流逝,鮫人皇臉上也逐漸浮出驚喜。沒想到,鮫人一族氣運不絕,竟出現了一個資質如此出眾的後輩。
他當即掙扎著運轉靈氣,將一部分傳承記憶送給了傅九寒。
……
秋似弈趕到時,就看見傅九寒雙目緊閉正在打坐。他身上泛起藍色靈氣,整個人的氣息如大海般磅礴。
謝玉坐在一旁,將自己身上的防禦法器都摘了下來,圍著傅九寒和鮫人皇繞了一圈,好保護他們。
他神情緊繃,寫滿了“我不害怕”,但雙手卻緊緊捏起,焦灼地吸氣吐氣。
聽到腳步聲,謝玉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見來人是秋似弈,頓時鬆了一口氣。
“嗚嗚嗚你終於回來了。”謝玉快步上前,仰頭看著秋似弈,下一秒忽然神情驟變,退後一步盯著秋似弈的面具問道:“你是誰?”
他沒見過秋似弈的臉,如今面具一戴,誰知道是人是鬼。
秋似弈:“……?”
“一言不發、見到我也沒有出言譏諷……”謝玉聲音極低地分析,然後定定朝秋似弈看去。
秋似弈有些好笑,將定山河拋過去:“誰說我一定要譏諷你了。”
說完,他又勉為其難誇道:“不錯,總算明白秘境裡是有壞人的了。”
聽到這熟悉的語氣,謝玉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他要死了。”謝玉壓低聲音告訴秋似弈,嗓音很是低落:“我聽說,他是為了陪伴聖人長眠才留在此地,也不知聖人是長眠在哪,能不能帶他去看一眼?”
秋似弈微微怔住。
他退後一步,朝自己的手看去。
一開始戰鬥的時候,聖人不時出聲,直言他絕對無法勝過洛南,勸他開啟陣法,好讓他協助戰鬥。
他當即點破聖人想借機逃脫的心思,說絕不會解開陣法讓他出來。
秋似弈背過身,用另一隻手朝臉上輕輕拍了一下。
“你幹嘛?”謝玉疑惑道。
秋似弈:“打臉。”
他很少會幹打臉的事情,一旦幹了就要打一下讓自己記住。
秋似弈抿著唇,將右手攤開,心一橫就將陣法解開了一點。一道虛影憑空出現,嚇得謝玉險些驚叫出聲。
玉京生也同樣驚詫,秋似弈寧願以命相搏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擊敗洛南,如今卻肯將他放出來。
然而下一秒,玉京生的呼吸微微凝滯住了。
他快步朝鮫人皇走去,半跪在地上喊道:“雲淵。”
秋似弈收回首先,走到另一側,順便把謝玉也拎走了,不讓人打擾他們兩個。
聽到熟悉的嗓音,鮫人皇微弱的氣息驟然變強,他睜開眼睛喚道:“大人。”
“沒想到我佈局多年,卻輸給了人心易變。或許,世家體系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聖人說完,發出一聲壓抑的嘆息。
雲淵看向自己被剖開的肚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許久,他才和聖人回憶起建立世家的初衷。
在他們的那個年代裡,靈氣極度匱乏,修仙資源也非常有限。
因此必須集中資源供奉給頂級的天才,好讓他們飛昇,突破天道限制,再讓更多的靈氣傾瀉到這個世界裡。
可是資源的增長永遠追不上慾望膨脹的速度。
“大人,您別自責,您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天下人。”
玉京生沒有說話,陣法內的他眼中隱隱流露出自責之色。
他自幼生活在一個相親相愛的世家,家裡都捧著他供著他,所以他覺得血緣是世上最好的維繫,比師徒關係來的牢固。
這才有了世家傳承。
“錯了就是錯了。”玉京生直言道。
“大人,既然你已經甦醒,那就再重新找一條路吧。”
玉京生輕聲嘆息:“我已沒有心力再去建立全新的秩序。此番甦醒,只為阻止……”
他想說魔族,卻不知為何停住了。
雲淵將視線轉到傅九寒身上。
“大人,你沒見過他吧,這是我的後輩,資質極為出眾……”鮫人皇低低開口,下一秒就被玉京生打斷。
“其實,我甦醒的剎那,想過奪舍他。最後選了秋似弈,這才被他困入陣法帶了出來。”
“奪舍?”雲淵驚撥出聲。
他怎麼也想不到,聖人竟然會奪舍別人。
“雲淵,你看,這就是無人看見的惡。我們殺了一輩子的魔,將那些壞在明面上的人趕盡殺絕,卻忘記了那些四下無人時最隱蔽的惡念。”
……
兩人如同過去一般說著話,直到雲淵的氣息漸漸弱了下去,最後玉京生將手覆上他的眼睛,長嘆一聲。
追隨他的人都已經一個、一個地死去,可他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答案。
甚至,還為了那個答案錯過了許多的事情。
玉京生收回思緒,對上一雙黑沉的眼睛。
傅九寒醒了,此刻他體內靈氣流轉,竟隱隱有突破之象。
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必會成長到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只是,他會有這些時間嗎?
玉京生收回思緒,看向傅九寒道:“他的遺願是迴歸大海。你如今力量不穩,可藏身於海洋。”
話雖如此,可海洋同樣不安全。
鮫人皇出世,只怕無數雙眼睛會盯著有海水之地。
傅九寒點點頭,將鮫人皇的屍體收入乾坤袋中。
他自始至終沒有看向秋似弈,只有垂在身側的手洩露了他並不平靜的思緒。
根據鮫人皇留給他的傳承記憶,激發血脈之力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力量都無法穩定——意味著他隨時有可能變成鮫人的模樣。
留在秋似弈身邊,只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只要他走了,就能獨自一人抗下擊殺洛南之事,秋似弈身為秋家家主,又有聖人在手,其他世家無法對他做出什麼。
若是……他真能順利掌握本源力量,或許還有再見之日。
傅九寒抬手,喚來“定山河”,正要動身,卻驚覺劍被人握住了。
那雙手極堅決地握住劍,只要他動一分,就會割破它。
傅九寒微微轉身,對上了秋似弈的眼睛。
秋似弈:“不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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