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捧霜雪(雙重生)

首頁
關燈
護眼
字型:
第6章

 暮色四合,太陽剛剛露了面又隱入厚厚的雲中,整座喻府籠罩在茫茫深深的陰影裡。

 一葉小舟從河中慢悠悠飄過來,拿著船槳的船伕戴著一頂斗笠,他擦了擦汗,尋了處僻靜地,將船穩穩停在岸邊。

 老船伕看無人經過,才喚醒躺在船上,翹著腳的年輕男子:“公子,咱們到地方了。”

 前方便是江陵各地大族的宅院,此時兩岸人煙已靜,碧水微瀾,四下寂靜異常,只有這一葉小舟攪弄水聲。

 顯得船伕佝僂著腰的背影有些鬼祟。

 躺在船上的喻十二孃揭開蓋在臉上的書,睡得迷迷糊糊,她抬眼看到不遠處喻府高聳的院牆和院裡伸出來的孤零零的樹,光禿禿的樹幹上面似乎掛著某些東西,隨風一閃而過。

 她沒仔細看,將書丟在船上,起身上岸後,喻沅給船伕付了錢,仍是如往常那般吩咐:“你把船依舊開到原來的地方停好,下次本公子要用的時候再給你遞信。”

 船伕忙不迭地收下賞錢,答應下來,也不好奇主顧每次偷摸著從爛泥巷來回有何原因,很快划著船離開。

 高門大戶,府裡的公子小姐們多如牛毛,指不定這位公子身上就有些奇奇怪怪的毛病和不為人知的癖好,最忌諱旁人問起。他只是按照錢公子吩咐,在公子要出門時來接送,每個月大半時間閒著在家光拿錢,這活不能更好,可不能因為多嘴多舌丟了這門好差事。

 喻沅站在原地,目送小木舟遠去,隱入茫茫水霧之中。

 偶然尋來的這個船伕與喻家毫無聯絡,嘴緊從不多言,也不好奇瞎打聽主家身份,除了接送不說一句廢話,喻沅用他最是順手舒心。

 確定左右無人,喻沅往前走了一段路,閃身靠近喻府。

 回去時喻沅沒走後門,繞到喻府後宅,尋到她自己的院子。一棵歪脖子樹橫七歪八的樹枝越過院牆,粗壯的枝幹朝向府外,枝上掛著一兩片殘葉,在風中搖搖欲墜。

 落水受傷後,因喻九娘整日騷擾喻十二孃,讓喻老太太不小心撞見喻九娘欺負妹妹,在大太太的袒護下,喻九娘單單在房中跪了兩個時辰以儆效尤,喻十二孃卻搬出了從小到大住的院子。這說來算是懲罰誰,幾個丫頭委屈的不行,吵著要給喻沅爹孃去信,信送到渠縣卻不了了之。

 喻沅爹孃的回信現在就夾在喻沅書中,對喻沅身體的關心寥寥一言帶過,信中只要她好好養病,準備同寧王府的婚事。

 還是老太太可憐喻沅,知道大太太管著後宅,偏心喻九娘,準備重新給喻十二孃換個遠離一眾姐妹的院子,好讓她遠離瑣事,安心修養。喻沅便使了個小計,讓周媽媽替她選中了此處院落。

 這裡靠近喻府後門,雖然處於整座喻宅邊角,位置不佳,景緻欠缺,甚至與爛泥巷僅僅是一水之隔,然而卻與喻九娘她們住的後院隔著一大片山水園,走過來要花上足足兩炷香時間,實在是整個喻府最為偏僻隱蔽的地方,甚合喻沅的心意。

 更何況,喻沅抬眼去看,當初她一眼選定這裡,便是因為院牆內這株放肆生長的歪脖子樹,樹幹長得巧妙,她搬過來時,樹高剛剛過院牆,三年後枝幹粗壯,已經有三四人高,迎來送往,長在這裡無言見證了喻沅無數次的逾牆越舍,偷摸回家。

 拍了拍合作默契的歪脖子樹兄弟,喻沅從樹後拽下來一根不起眼的灰色繩索。乍一眼,這繩索和樹幹融為一體。繩索的一端掛在樹幹上,尾端剛剛垂到地上。

 喻沅將繩索纏在腰上繫好,眯著眼望向靜悄悄的院內,她抓住繩索,竟是一縱一躍,腳踩著歪脖子樹,動作熟練地越過高牆。

 喻沅在喻家雖不如喻九娘那般從小受寵,有求必應,然而身為府裡的千金小姐,千嬌百寵,輕易出不得府,有誰敢讓她磕磕碰碰,更別談教她這等上不了桌面的本事。

 這攀牆爬院的本領自然不是在喻府學的,那是她上輩子到了帝京以後,孟西平偶然之下教她的。

 喻沅那時初到帝京,得了孟西平的承諾,暫時住在寧王府裡,由他寫信給喻沅爹孃,請他們進京商議婚事,選好吉時吉日成親。

 但沒正式成為寧王世子妃前,她不能一直不清不楚地住在寧王府,平白惹人閒話,讓寧王府落下把柄。就在這時,慧宜公主藉口要教喻沅禮儀,把她接到公主府住。

 慧宜公主當真給她找了幾個老師。教規矩的楊媽媽是從宮裡出來的老人,心硬如鐵,嚴厲異常,動輒把規矩兩個掛在嘴上,頂著寧王府的名頭,把喻沅折磨得生不如死。

 她從小過得散漫,在江陵自在快意,哪裡忍得了這些苦,沒過幾天,她就忍不住寫信給孟西平哭訴。

 孟西平來得日子有些特殊,所以喻沅記得很清楚。

 中秋節前晚,楊媽媽上完課終於大發慈悲放過喻沅,她坐在院中休息,露出一雙白生生的小腿,瑩玉擔憂地用藥揉化開喻沅腿上長跪而來的淤青。

 膝蓋上一片青紫紅腫,看著很是嚇人。喻沅疼得齜牙咧嘴,形象全無,等她看到孟西平送來的東西,突然就被安撫住,心底生出一股不服輸的雄心壯志來,不就是區區慧宜公主和區區一個楊媽媽,她遲早能說服她們,成為天底下最適合孟西平的世子妃。

 孟西平託人送進來個蝴蝶燈,花燈精緻,形如蝴蝶,翩翩起舞,紙面上畫著造型各異的數百隻蝴蝶,形態不一蝴蝶躍然紙上。喻沅被紙上面的蝴蝶迷住了,花燈轉動起來,五光十色的蝶翼撲面而來,將喻沅的眼映照著宛如兩顆剔透的琉璃珠。

 花燈後面是另一個人的影子,孟西平從天而降,幫她上完藥,帶著喻沅爬出了慧宜公主府,夜遊帝京,華燈溢彩,提前陪著她過了一回中秋節。

 那時她滿心歡喜,覺得孟西平處處替她著想,又對她敞開心扉,說起小時候的趣事逗她開心,遲早一日,她能與孟西平交心。

 後來,她終於學會如何偷溜出去慧宜公主府,孟西平也繼承了寧王府。

 喻沅成為寧王妃,卻也不用爬牆了。孟西平不常帶著她出門,在府裡陪著她的時間都很少。

 想到這,喻沅又嘆了一口氣,要將往事一口吐盡。削足適履,豈能長久,本就是她強求來的婚事,背後滋味如何,只有她自己知曉。

 喻沅從牆上蹦下來,輕盈落地,像一隻翩然落下的蝴蝶。

 喻沅悄悄進入房中,她換下衣服,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幔帳頂,茫然無緒。

 喻九娘和她的人已經走了。

 丫頭們以為她午睡未醒,周媽媽坐在外面,在嘀咕喻九孃的事情,輕輕飄到喻沅耳邊。

 瑩心臉上頂著一個紅紅的巴掌印,瑩玉正給她塗藥:“九娘子也真是的,何苦針對我們十二孃。”

 瑩心心直口快,今天捱了喻九孃的丫頭一巴掌,更是生氣:“那年十二孃出事,偏巧我被九娘子的丫頭拉住,攔著我不去看,十二孃就出了事,落下病根。”

 喻沅聽著丫頭們說喻九孃的事情,心裡生不起氣來,她和喻九娘有三四個月沒見面。喻九娘欺軟怕硬,最是個要掐尖要強的性子,從前她沒將喻九娘放在心上,現在更不放在心上。

 前世喻沅在帝京見過喻九娘一面,喻九娘寡居帝京,大好年華為人守寡,不甘不願的找到寧王府,原本想求喻沅幫她介紹一門婚事,不巧遇上喻沅生病,瑩玉將她客客氣氣送出寧王府。

 也許是知情識趣,喻九娘再也沒上門打擾,後來喻沅病好後,聽說是喻九娘再嫁了個小官,對她也不錯。

 外面瑩心語氣憤懣:“九娘子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的,說不定十二孃出事,就和九娘子少不了干係!”

 九娘子畢竟是主人家,周媽媽攔住瑩玉以下犯上的話語:“好了,這些話在院子裡說說就好,可千萬別對著外人說起。你這張嘴呀,遲早惹出禍事來。”

 瑩玉也勸她:“咱們安心守著小院,等三老爺和三太太回來。再不濟,等十二孃嫁入帝京寧王府,總能有人幫著十二孃做主。”

 可帝京的人比喻九娘可怕多了。裴三娘、趙五娘、李七娘,帝京豪門大族養出來的金枝玉葉,哪個是好相處的,她們為了一個孟西平爭風吃醋,喻沅剛到帝京,她們偏一致對外,對付起喻沅來。喻沅和她們夾槍帶棒的相處了好幾年,沒在帝京交到什麼好友。

 而孟西平向來不管這些,他同裴三娘、趙五娘的兄長們都是好友,這些好妹妹們成親以後大多留在帝京,每逢見面,總是變著法地給喻沅找麻煩。

 丫頭們天真,覺得寧王府能給十二孃做主。喻沅是實實在在經歷過一遭的,她既然不能改變,只能自己逃走。

 喻沅剛剛起身,她推開窗戶,恰好聽見丫頭們提起她的生日。

 說完喻九娘,她們又歡歡喜喜地做回自己手上的事情。

 喻沅定睛一看,才發現瑩心她們正在剪紅紙、打絡子、繡團扇,往外面那棵榆樹上掛著紅絲絛,怪不得整個院子裡面像過年一樣。

 這是她在喻府過的最後一次生日。

 喻沅託著腮,目光裡帶著滿滿的笑意,似霧氣散盡,遠山晴朗,竟是從未有過的開懷模樣。

 瑩玉扭頭見到她,忙捂住腫起來的臉,跳起來說:“十二孃醒了,快將灶上準備的飯菜端上來。”

 這一夜喻沅睡得早睡得沉,偏偏又做夢夢到了前世生日的事情。

 喻沅生日在九月底,和皇帝的生日前後腳,自打她成為寧王妃,每年她要和孟西平一起,陪著皇帝去行宮泡溫泉,自然不好在行宮偷偷過喻沅的生日。往往兩人在行宮坐著,擺一桌酒,對飲幾杯,說幾句吉祥話,也就算過完了喻沅的生日。

 有一年皇帝病了,在帝京養病,千秋節一切從簡,喻沅的生日終於能在寧王府裡。

 瑩玉幾個丫頭興致勃勃地商量起來,要給喻沅辦一個熱熱鬧鬧的生日宴,喻沅也被她們說動,準備在正院小小地舉辦一場。

 喻沅想著孟西平近日不知為何事憂愁,親手紮了長明燈,準備同孟西平一同放飛心燈,祈盼諸願皆順,身體康健。

 喻沅正正經經給孟西平遞了帖子,孟西平也答應了她要來。

 到了喻沅生日那天,孟西平卻沒有來,他突然失約,沒回寧王府,也沒一個信回來。

 菜飯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沒有熱氣,正院裡面燈火通明,亮了整夜,喻沅獨自一人,點燃了長明燈。

 第二天晚上,生日已經過去,喻沅才等來了孟西平派人送來的禮物,金銀珠寶,富貴晃眼。

 她氣呼呼地看著禮物,決定等孟西平一回來,她便生氣不搭理他。後來又不知怎麼的,被他哄好了。

 氣得喻沅忽然從夢中夢中醒來,可無論她怎麼在夢裡跺腳生氣,想著要罵孟西平,就是醒不過來。

 喻沅睡醒,蒙了一瞬,才想起這是江陵喻府,不過是一個夢。她想起夢中內容又氣又笑,夢裡的孟西平也是如此可惡。那年生日,他分明只讓人送來禮物賠罪,連親自來哄都懶得來,她只能自己給自己遞了個臺階,主動和好。在夢裡孟西平也要哄騙她,既不給她美夢,還要折磨她。

 這人實在是可惡得很。

 不過,喻沅想起那次生日,當時她以為孟西平在外風流,他不主動說,她也不願意主動去問。

 還是後來裴三娘無意之間說漏了嘴,喻沅才知道那晚裴三孃的兄長險些被人砍掉腦袋,孟西平在裴府過了一夜。

 喻沅越想越覺得頭痛,她心裡怎麼還為孟西平開解起來了,難道是聽到他在帝京受傷的訊息,所以心軟。

 喻沅啊喻沅,可真好哄。

 可即使這樣好哄,她也沒等來孟西平。

 喻沅木木坐在床上,等著瑩玉進來,臉色臭臭的,是要生氣,又不知道生誰的氣。

 瑩玉進來時,臉上卻帶著一股奇異的神情,像是歡喜又像是感覺到奇怪。

 “十二孃。”

 她將一封帖子放到喻沅手邊,眼睛亮亮的:“咱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跟著老太太出去赴宴好不好。”

 今早遞過來的帖子,知府大人到任,宴請江陵,徐苓特意在帖子裡面點名,請喻十二孃上門。

 作者有話說:

 喻沅:夢裡見人,挺好。

 孟西平:我那麼大一個老婆呢!

如果您覺得《捧霜雪(雙重生)》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m.51du.org/xs/341469.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