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已然停在靖王府門口,眼看蘇令儀下了馬車,望著她的背影,慕容逸欲言又止。
見他扭扭捏捏的不肯動。蘇令儀有些好笑,便伸手將他抱了起來:“世子殿下,你這賊船都上了,現在想下不覺得有點遲了。”
慕容逸神色有些慌張,咬咬唇,冷哼一聲:“我沒有。就是有些犯困。”
還沒等蘇令儀開口,雅兒便跑過來一把抱住蘇令儀,甜甜地喊著:阿孃你回來了。
她等啊等,在等著蘇令儀將她抱起,卻見蘇令儀久久沒有動作,猛一抬頭,就看到被蘇令儀抱在懷裡的慕容逸。
“世子?”
她的眼睛瞪得溜圓,似乎是不知道為什麼慕容逸霸佔她的位置似的。
鬆手的雅兒這才被蘇令儀抱了起來。
蘇令儀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來著兩個孩子那敦實的重量。
“阿孃,為什麼世子在這裡啊?”雅兒警惕地看著慕容逸。
“他受傷了,所以跟著孃親回來了。”
雅兒不信邪地上下看著他。生怕蘇令儀是誆騙她。
慕容逸倒是也配合,將自己的衣袖往上一翻,將那還往外滲著血的胳膊抬了起來:“你看!我受傷了!本世子從不騙人。”
雅兒看著他的傷口有些吃驚。
慕容逸也高傲的抬起下巴,不知道在驕傲什麼。
見他和雅兒這般較真,難得地露出孩子氣的一面。蘇令儀倒是有些欣慰。
總算是沒像個大人一樣,板著面孔了呢。
果然還是慕容澤不會養孩子。
蘇令儀暗暗碎了他一嘴。
“那阿孃就治治他。我去找哥哥玩了。”雅兒跳下來蘇令儀的懷抱便往院子裡跑。
“慢點跑!磕著摔著可別哭著來找。”
“咯咯咯,雅兒才不是冒失鬼,不會磕壞波靈蓋兒!”雅兒衝著蘇令儀做了個鬼臉就跑開了。
蘇令儀笑著搖搖頭,而玲瓏已經很是自覺地跟在雅兒的身後。
她則抱著慕容逸進了屋。將他手腕處的傷處理好以後,蘇令儀便翻找出一塊全新的布放到慕容逸的手上。
慕容逸愣愣地接下。
“要幹嘛?”
“咬著啊。”
蘇令儀說完,便開始拖慕容逸的鞋。
剛觸及他的腿,慕容逸也忍不住哼出聲。
“還忍著?你以為傷口忍忍就過去了?”蘇令儀白他一眼,動作卻不禁輕了幾分。
慕容逸慌忙解釋道:“我……本世子不是冒失鬼,父王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和女人一樣哭哭啼啼的。
這點傷又沒流血,忍忍就會好的。而且我時常習武,這些不過是小傷,不打緊的。”
顯然,是他還惦記著雅兒說傷著波靈蓋便是冒失鬼的話。
蘇令儀點了點慕容逸的小腦袋。
“你啊,不知道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嗎?再說了,律法也沒規定大丈夫大男人就不能哭啊?你不哭不說,誰又知道你心裡難過呢?”
人活一世本就不容易,還成天忍這個忍那個的,怕是死人都要被氣活咯。
她可不是忍者龜派神功的親傳弟子。
“但嬤嬤說……”
“哎,你成天嬤嬤,嬤嬤的,你說的嬤嬤是誰啊?”蘇令儀笑盈盈地打斷他的話。
“是我奶孃,雖然嬤嬤很囉嗦,但是我知道嬤嬤是為我好。我不討厭她。”
“嗯?這樣啊,那她平時都和你說些什麼啊?”
蘇令儀笑容不減,繼續低著頭,揉著慕容逸的腿。
“嬤嬤她說的話很多,但是他們就讓我多聽……啊!”
趁著慕容逸滔滔不絕之時,蘇令儀捏著他的骨頭就往上一拉,將他脫臼的腿接了回去。
慕容逸眼睛一紅,眼淚霎時間就湧現出來,在眼眶內側打轉。
“剛剛聽走神了。沒叫你咬著點東西就接了過去,現在下來走走,看看有沒有問題?”
他看蘇令儀一眼,這才有些委屈巴巴的跳下來。
跺跺腳,那股不適果然消失了。他抹掉自己的眼淚,強裝淡定的對蘇令儀道:“你,你醫治得很好,下次動手的時候記得和我說一聲。讓我有點心理準備。”
“好好好,聽見了,至於會不會給你準備,就看我記性了。”
看著蘇令儀這一副戲弄他的樣子慕容逸又氣又急,卻什麼話都說不上來。
蘇令儀擦著手,一邊繼續逗弄著他:“不高興那就要說出來,你看你現在,跟個生氣的河豚沒區別。”
“那我生氣了,你會改嗎?”
慕容逸抬著頭看向她,滿眼盡是認真。
“會啊。”
蘇令儀垂下眼眸,揉揉他的頭:“因為你不喜歡,你非常不喜歡,這對你來說很重要,所以我記住了啊。”
“那,那我說了什麼,你也會聽進去……是嗎?”
希冀的神采充斥著他的那雙琥珀色的瞳孔。
“自然。”
這些話蘇令儀倒是沒有多麼在意,對於孩子們合理的要求,她是從來都不會拒絕的。
可這番肯定的答覆卻讓慕容逸卻不禁紅了眼睛。倒是打了蘇令儀一個措手不及。
“怎麼突然就哭了?”
慕容逸慌忙背過身,壓抑著自己有些哽咽的聲音:“沒有!我沒哭,就是覺得委屈。”
“委屈什麼?”
“你摸過我的腳就摸我的頭了。”他沒再讓蘇令儀跟著,捂著臉就跑開了。
啊這……
她擦手了啊!用的溼帕子啊!
難不成他還有腳氣?
嘶,這可不是小孩子會有的,莫非是被慕容澤傳染的?
蘇令儀二丈摸不著頭腦,只能回去繼續處理閣中事務。
慕容逸捂著通紅的小臉,也沒看路就這樣在院子裡跑。
“哥哥,你看!我畫的風景畫是不是很好看?”院子內,雅兒拿著畫興高采烈的跑到流水亭來。
也不管宋玉承在看書,一把就將自己的傑作放在他的手上。
宋玉承攤開一看。宣紙上的東西……嗯,只能夠用無語凝噎來形容。
雅兒畫上的草長出了帶毛的腿,頂著一朵奇奇怪怪的花朵。
可以說很是抽象了。
“嗯……雅兒妹妹畫的畫,很獨特。”
宋玉承憋半天,也就想出一個獨特來。
正當他絞盡腦汁地說些其他的話題,卻見慕容逸十分魯莽地往這邊來。
眼看慕容逸就要撞到他的時候,他趕忙翻身一躍,就站在慕容逸的身後,趁著他要跌下的瞬間,連忙扯住他的衣領將他板正。
雅兒張大了嘴:“哦!是你啊,世子。阿孃剛剛和雅兒說不要亂跑,然後你就差點摔成一個狗吃屎,果然是個冒失鬼。”
“別誤會,我才不是冒失鬼。”慕容逸辯解著。
“那你是怎麼被我孃親撿回來的?”
雅兒躲在宋玉承的背後,頗有仗勢欺人的意味。
“被刺客追殺,恰好你孃親看到,就帶我回來了。”
雅兒點點頭。
是自家阿孃會做出來的事情。她經常抗順眼的人回來。
“那你好慘,雖然我們也經常碰到,但是我有阿孃!”雅兒不禁有些驕傲起來。
“嗯,你孃親很厲害,她也很好。我很羨慕你。”
宋玉承站在一旁看著神情頗為低落的慕容逸,緩緩開口。
“你阿孃呢?難不成你阿孃對你不好?”
慕容逸搖搖頭:“我出生後我母妃就病逝了,我打小就沒見過母妃,府內也沒有母妃的一張畫像,聽嬤嬤說我母妃當年惹父王生氣了,所以府上一副我母妃的畫像都沒有。我現在也只有這個我母妃留下來的遺物了。”
他說著,就拿出了一根簪子。這根簪子是由玉石打造的,只有簪身那一處用的是金鑲玉的工藝。
而那處黃金覆蓋的玉石上,還有著斑駁的裂痕。
“簪子怎麼壞掉了?”雅兒問道。
“是側妃娘娘摔的。她跑到父王跟前請罪,結果……父王把我罵了一頓,明明錯的是她,我不知道為什麼最後罰的是我……”
慕容逸說著,眼睛開始泛紅。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晚風帶著少許涼意,吹在孩子們的臉上。
“你父王還真是壞啊。”雅兒一針見血地點出來。
宋玉承有些難言,卻還是認可雅兒說的話。
來京前嬤嬤就再三提點過,讓他謹言慎行,沒想到原來慕容逸就親身體會過了。
風突然靜止下來,宋玉承身形一僵,他警惕地回頭看去,卻見慕容澤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到他的背後。
“慕容逸,不歸家跑這裡來,莫不是要本王八抬大轎送你回家?”
他那冰冷刺骨的聲音傳來,幾個孩子都被嚇了一跳。
慕容逸慌忙擦掉自己的淚水,看著坐在自己跟前的慕容澤他毅然決然地扭過頭,不再看他。
宋玉承有些膽寒,但還是頂著慕容澤的威壓,對他行了禮。
“本王準你哭了?”慕容澤冷笑一聲,面色愈發沉悶。
“王爺,世子殿下他還小,以後他會改正的。”
安冉神情有些焦急,正要去摸慕容逸的頭,卻被他躲開了。
“安冉,本王將他交給你便是讓你管束他。不是讓你縱容他犯錯的!”
安冉慌忙低下頭,眼角就開始掉著淚珠:“王爺息怒,若非是安冉摔掉王妃的遺物,也不會惹得世子不快……”
“不用給他找藉口。生來頑固的朽木罷了。”
“我沒錯!”慕容逸怒聲辯解著,“明明是側妃娘娘摔碎了我母妃留給我的遺物。可為什麼最後要罰我?”
剎那間,氣息像是被冷凝了一般,慕容澤冷眼看著他。
“你問本王你何錯之有?”
“是!”
慕容逸紅著眼。
“安冉救你於危難之中你不為所動便罷。以怨報德莫非也是本王教的嗎?為了一個死物頂撞本王,這些年的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
“那不是死物!那是母妃留下來唯一的遺物!是我最後的念想了!”
慕容澤的眼神忽明忽暗,叫人看不透:“怎麼,幼狼是沒見識過什麼叫做母愛,所以就對那個女人那麼念念不忘嗎?”
“三王叔,您說話是不有失分寸了?”
宋玉承緊緊的拉著慕容逸的手,徑直對上慕容澤那雙充滿壓迫感的雙眼。
蘇令儀好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一口一個“那個女人”他真的有把慕容逸和蘇令儀放在眼裡嗎?
突然間,宋玉承好像是明白了,為什麼蘇令儀會在新婚出逃。
他真的是半點都配不上自己的姨母。
“呵~”
蘇令儀輕笑一聲,從花叢後面走出來。
慕容澤的造訪自然是驚動了她,不曾想剛來院子便看到這麼一出。
“本宮當是怎麼一回事呢,原來是怡親王殿下大駕光臨啊。”
她微微福身。權當是是行禮了。
“見過靖王妃。”見安冉正要行禮,蘇令儀連忙擺擺手,面上笑容不減。
“安側妃免禮吧,何必和本宮講什麼禮節呢?畢竟王爺私闖民宅都不和主人家打聲招呼就硬闖,本宮真是擔待不起你們怡親王府的大禮。”
“幾年不見,靖王妃這嘴皮子倒是利索不少。”慕容逸冷哼一聲。
蘇令儀樂呵呵地應著:“瞧王爺這話說的,不過是見人說人話,見狗便犬吠兩句……禮尚往來罷了。
何況京城本就是個吃人的地方,再加上本宮脾氣也算不得好,王爺您說,要是那些個菟絲花攀附的根鬚都甩本宮這兒來了,本宮在不出來吃個人,怕是那些個菟絲花就真當本宮是泥捏的。”
她拍拍宋玉承那還微微有些顫抖的肩膀。若有似無的看了眼安冉。
那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子倒是讓蘇令儀看個清楚。
“有句話說的好,龍之逆鱗觸之必死。王爺是個聰明人,也就不需要本宮說的那麼明白.”
撣撣衣襟上的浮塵,便自顧自的喝著茶。
她是不想和慕容澤交涉,但要是有人欺負想到她孩子的頭上。
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一時間,流水亭靜得出奇。
蘇令儀秉將:只要我臉皮夠厚,尷尬的就是別人這樣的心態貫徹到底。
把慕容澤和安冉涼在一旁,只是拿著書,逗弄著三個孩子。
站在一旁的安冉,再也不能把泰然自若的面具戴在臉上,自從進了怡親王府,成為慕容澤的側妃後,兩年多來她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輕視。一時間,不甘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輕咬貝齒,十分親暱的對著慕容澤說道:“王爺您看這時辰也不早了,世子也還沒用膳,冒然叨擾靖王妃姐姐也有不少時辰了,不若我們打道回府?”
“原來安側妃也知道你們冒昧造訪打攪到本宮了啊?不知道還因為靖王府是茅廁誰都能來呢。”
蘇令儀裝作驚訝,拍拍手。
安冉一聽,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無比,淚珠子又跟不要錢一樣的往下掉。
“娘娘?您……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雖然妾是有不對之處,可您這話未免太傷人了……”
“呀?原來安側妃聽得懂啊?倒是你,本宮還不曾嫌棄你哭鬧吵到我眼睛,怎麼你倒是嫌棄本宮惡語傷人六月寒?”
蘇令儀的嘴角微微上揚,那抹張揚又放肆的笑容,看著倒是格外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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