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光,炊煙裊裊。
清晨鳥兒在林中嘹亮地叫喚,吹響這一日的開始,聲音響徹山林,空曠幽遠。
夷山位於西南境,這裡多山地丘陵,土地偏酸,是十分適合茶樹生長的環境。
這裡住著這個地方最多的茶農,漫山遍野的茶樹翠綠茵茵。
而茶和茶農,便是這一期節目要拍攝的主題。
鬱止作息一直很穩定,清早六點便起床晨跑了半個小時,然而就是這半個小時,他都能在路上跟紀星雨狹路相逢。
可這也不是紀星雨有意為之。
因為同居的那段日子,紀星雨的作息接近鬱止,哪怕後來分開,紀星雨在短暫頹廢后,還是不由自主地撿起了跟鬱止相同的作息。
“早。”紀星雨最先打招呼。
鬱止也不好當著鏡頭的面冷落他,誰讓他們是在廣大網友面前證明過的“好朋友”。
便點頭回道:“早。”
之後再沒多說什麼。
昨天聽了紀星雨那番話,鬱止心中有一瞬間失神,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另一個影子,這讓他不由皺眉,卻仍是沒回應紀星雨的話。
而紀星雨也不需要他的回應,既然他都說了是“自學成才”,那他學成什麼樣,中途會不會半途而廢,都與鬱止無關,鬱止無權插手,也無法阻止,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看著,選擇接受或者不接受。
當著眾多節目組員工和幾個圈內人面前,鬱止也不願意跟紀星雨多說什麼,省得暴露他們那點不為人知的糾葛。
紀星雨笑著看鬱止回去,自己也跟了上去,他已經發現了,鬱止這個人吃軟不吃硬,當他拿自己無能為力時,那便是他的機會。
在這個節目組,紀星雨是毫無疑問的最大咖,有人想跟他攀關係,到紀星雨都很客氣,公事公辦的模樣。
唯有對鬱止,他會嬉笑怒罵,隨意說話開玩笑,瞬間像高不可攀的仙人落入凡塵。
節目組當然也知道兩人熱搜那事,給他們同框的鏡頭格外多,畢竟節目也是要收視率的,否則他們幹嘛找明星來拍,不乾脆找專業的素人?
節目組拍攝的內容大概就是茶農的日常生活,而嘉賓們的工作就是成功製作出一罐自己親手做的茶。
內容大概生活和製茶二八分,畢竟前者單拍有些枯燥無聊。
嘉賓們居住的這戶人家屬於這座山上的茶農大戶,房子比較寬敞,能夠容納下六位嘉賓和工作人員以及裝置。
也正因如此,這戶人家才會被節目組選中。
由於是週末,這戶人家十幾歲的女孩兒放學在家,對於拍攝還挺好奇的,便是願意出鏡。
十六歲的女孩兒起床做好飯,見到嘉賓里長得最好看的兩個人從外面回來,高興地招呼兩人吃飯。
“紀叔叔,鬱哥,開飯了!”
紀星雨:“……”
他微笑著對這女孩兒說:“小姑娘,我們能不能商量個事?叫我哥,別叫我叔叔。”他也不至於老到那份兒上吧?這女孩兒是什麼眼神。
女孩兒問:“為什麼?”
紀星雨:“我很老嗎?”
女孩兒:“沒有啊。”
紀星雨困惑了,“那你為什麼叫我叔叔?”
女孩兒想了想道:“我喜歡你演的《偷光》裡面的俞叔,所以想喊你叔叔。”
女孩兒爸爸去的早,一直很喜歡叔叔這類的男性長輩角色,紀星雨在《偷光》裡扮演一個叔叔角色,是女孩兒最近特別喜歡的角色,於是看到他便想喊叔叔。
紀星雨一噎,他開始對女孩兒循循善誘,“你看,角色是角色,演員是演員,我演的叔叔,不代表我在現實裡也是叔叔。”
他指了指正在喝水的鬱止,“我跟這個哥哥是朋友,你喊我叔叔,喊他哥哥,這不是差輩了嗎。”
女孩兒實在受不住他的糾纏,最終勉強改口,還老大不高興,心裡將對紀星雨的喜歡排到了鬱止後面。
這個紀哥哥沒電影裡的討喜。
怎麼能硬逼觀眾齣戲呢。
紀星雨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個小粉絲,知道他也不在意。
降輩分的事大功告成,他也大鬆一口氣,朝鬱止看了看,挑了挑眉,像是有些得意地邀功。
鬱止:“……”
這人怎麼越來越幼稚?
而此時,其他嘉賓才剛剛起床,一位女星睡眼惺忪地從房間出來,洗了臉後才驚慌失措地想起這裡有攝像頭,自己沒化妝,慌慌張張跑回房間。
“還是年輕人身體好,我以前也能起這麼早,現在不行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前輩從屋裡出來,笑著看向鬱止。
這位老前輩在圈內地位高口碑好,是節目組精心挑選出來的壓場嘉賓。
本來也該如此,可後來紀星雨表示想要參加,節目組不想放過這座大佛,也不想錯失對方和鬱止的緋聞熱度,於是咬牙把紀星雨簽了下來。
咖位最大的變成了紀星雨,這位老前輩的地位便有些尷尬了。
不過對方也是個真性情和藹的人,對後輩沒什麼嫉妒心思,甚至很愛提攜別人,否則在圈內也不會口碑那麼好。
對於紀星雨搶了自己的主咖他也並不計較,紀星雨不是不尊重人的人,雙方相處還不錯,節目組也鬆了口氣。
然而他們都沒想到,這檔節目真正的控場竟然會是鬱止,這個剛剛出道,還非常年輕的小鮮肉。
最近鬱止的風頭正熱,《宦海記》爆了,然而最火的卻是鬱止,就連扮演主角的唐初一都要退一射之地。
在許多人心中,鬱止就算不張揚,也應該會驕傲得意,畢竟他這個成績說出去也值得他驕傲。
然而沒有,這個節目組裡的嘉賓,有神格穩固的影帝,有名聲口碑很好的前輩,有曾經紅火現在沉寂的小花鮮肉,有性格孤僻的歌手。
對上不諂媚,對下不倨傲,面對任何一個人都是平視的態度,這樣的他幾乎跟所有人都能說上話,關係都不錯。
從明星到素人,從嘉賓到工作人員,都察覺到了鬱止的與眾不同。
甚至連原本不懂這個原本沒什麼名氣的人是怎麼跟紀星雨成為朋友的眾人也覺得自己明白了,只要瞭解鬱止,很難有人不願意跟他做朋友。
無論是神壇還是深淵,待久了,總會有人想要到地面看看,而毫無疑問,鬱止便是那個能帶領他們到地面的人。
性格上的特點也就算了,偏偏鬱止還博學多才,無論跟他聊什麼話題他都能接住,且往往深入淺出,直擊重點,讓人忍不住繼續跟他聊下去。
於是,紀星雨就在這節目中看著鬱止跟前輩做忘年交,跟其他人打成一片,成為素人小姑娘最喜歡的大哥哥,毫無疑問成為節目組中的核心人物,連自己都比不上。
哪怕知道鬱止人緣好,紀星雨心裡也忍不住妒意翻湧。
連帶著今天採茶的時候掐壞了不少茶葉。
看得素人小姑娘忍不住走過來頭疼道:“哎呀,紀哥,你讓開,我來採,我要是你這樣,早就被我媽打屁股了。”
言外之意,你幹活太廢了。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紀星雨:“……”
被小姑娘排擠出採茶隊伍的紀星雨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懷疑人生。
鏡頭給他的臉拍了特寫。
他甚至忍不住想,自己到底為什麼要來這兒幹這種無趣的活,難道就為了被人嫌棄嗎?!
“喝口水。”透明的大水杯被遞到紀星雨面前,溫和中含笑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紀星雨視線落在拿著水杯的那隻手上,又順著手看向來人,鬱止向來平靜的眸中有一絲笑意,一閃而過,不重,卻也足夠令紀星雨羞惱。
他面無表情地接過水杯,面無表情地喝水,面無表情地……在心裡暗罵自己。
孔雀還沒對對方成功地秀出羽毛,就被對方看見了自己出糗的模樣,他這還想追人?
在想屁吃。
紀星雨覺得自己不能認輸,別人能做到,他怎麼就不能了?
他上前要重振旗鼓,溫和的聲音再次響在耳邊。
“掐錯了。”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紀星雨手一頓,便又聽見對方在說話指揮。
與其說是指揮,更應該說是指導。
此時天色還沒大亮,一行人從凌晨最優時間開始採摘,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個小時。
其他嘉賓都從笨手笨腳開始到勉強會採摘,動作還不熟練,也就是普通初學者的模樣。
當然,其中也有兩個特別,紀星雨特別差,而鬱止便屬於特別好,明顯不是初學者。
有他在一旁提點,紀星雨又不想表現得太過差勁,便認真聽了,最後雖比不上其他人,但也勉強過關,至少小姑娘嘴上也不說嫌棄了。
當然,嘴上不說,心裡怎麼樣卻不好說。
反正紀星雨在她心裡的地位極速下降,取而代之的鬱止的極速攀升。
鬱哥哥真的好聰明,好像什麼都會的樣子,真想讓鬱哥哥做她親哥。
紀星雨看著那小姑娘圍著鬱止打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明知道鬱止就是這樣的性子,明知道小姑娘對鬱止也沒有男女之情,可他就是不爽。
採茶過後,便是曬青,這個任務簡單,紀星雨做得有模有樣,然而在所有人都做得不錯時,他的效果也就不那麼明顯。
更不爽了。
所以他為什麼要追到這個節目組來?還不如等節目拍完再追,現在可好,什麼影帝光環都沒了,在鬱止眼裡,自己大概就是個年齡還蠻大的笨蛋吧。
一想到年齡,紀星雨又是一陣心塞。
到底是農家,房間沒酒店多,嘉賓們也只能兩個人一起擠一間。
因為鬱止和紀星雨是上過熱搜的“好朋友”,兩人毫不意外地被分到一間。
說來也是可笑,有過同居的日子,但這檔節目還是兩人共睡一間房的唯一經驗。
且這兒沒多餘的床,兩人是被迫睡一張床,雖然大,但到底是兩個成年男性,躺上去,再分別蓋兩床被子,便也將床塞滿了。
鬱止洗漱過後回來,看了看在床上自閉的紀星雨,從行李箱裡找到某樣東西,丟到紀星雨床頭,“自己擦一擦。”
紀星雨從被子裡鑽出來,便見頭頂有一管擦劑,他拿過看了看,是修復肌膚磨損的。
採茶的工作看著簡單,動起手來卻不輕鬆,尤其是長時間的重複動作,再簡單也會讓手不舒服,尤其是對剛乾活的人更不友好。
紀星雨拿著在自己手上擦了擦,淡淡的清涼藥香縈繞在鼻尖,還有點好聞。
手上的癢痛感也緩解不少。
“為什麼你這麼熟練?”他就不瞭解這一行,什麼也不知道。
鬱止並未多做解釋,只道:“來之前做過調查。”
紀星雨沉默片刻。
就在鬱止剛準備上床休息時,卻聽對方忽然道:“鬱止,你也調查過我?”
鬱止擦頭髮的動作一頓。
紀星雨抬頭看過來,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你這樣的人,不做萬全的準備不會輕易去做某件事。”
“當初我找上你後不久,你就答應了,你應該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只是因為看我不順眼,想要報復我,才刻意接近我的吧?”
鬱止靜靜聽著,也看著,看著紀星雨下床,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看著……對方眼中那複雜又未知的情緒。
“你太冷靜了。”
“也太過正經。”
“這樣的你,哪怕別人得罪了你,你也只會用正當手段報復回去。”
“如果真如你所說,我是因為把你當成替身得罪了你,你也應該會正大光明打擊報復我,而不是用刻意接近這種複雜又耗費精力的手段。”
紀星雨雙手環抱,徑直走到鬱止面前,雙眼認真地看著他,“所以,你接近我,到底是為什麼?”
面對這樣的紀星雨,鬱止一時竟有些無言。
他沒想到紀星雨會想到這一點,也沒想到他會詢問自己。
“不能是因為我很討厭你,所以願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紀星雨將手裡的藥膏拿出湊到鬱止眼前,唇角微勾,“你管這叫很討厭?”
鬱止心中暗道:這年頭做好人也錯了。
他或許不喜歡紀星雨,卻也是真的不討厭,隨手照顧人這一點,是他對關係還不錯的人的習慣,哪怕是紀星雨,他也沒想過刻意去改。
卻不想就是這沒改,竟讓人心生懷疑。
“所以,能告訴我,你當初接近我的理由嗎?”紀星雨看著他,還在等那個答案。
然而他註定等不到,事關任務,鬱止不會說。
“那你就當做我那時腦子犯渾,做了糊塗事吧。”鬱止錯身越過紀星雨,將擦頭髮的毛巾放好,便自如上床睡覺,絲毫不管紀星雨正抿唇看著自己。
兩軍對峙,終究還是紀星雨先洩氣認輸,認命地也爬上床,望著鬱止的後腦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與鬱止的相遇至今,卻也終究沒找到什麼想要的答案。
從前他並未注意,可現在回想,鬱止卻真的不像是會用那樣的方式報復人的性子。
所以所謂的報復,究竟是為什麼?
還有那日夜不停惦念的白月光,也讓紀星雨摸不著頭腦。
翌日,鬱止起得早,天下雨,路上都是泥濘,不能出去跑步,便去灶房幫小姑娘做飯。
小姑娘的爺奶正在忙活家裡的家務,小姑娘便包攬了做飯的活。
她一直以為自己手藝不錯,這可是她從小跟奶奶學的,據說她奶奶年輕時候還是村裡包席的主廚。
然而見到鬱止下廚,便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麼能幹。
鬱哥哥會採茶做家務做飯還會演戲,他怎麼這麼能幹?這還有誰能配得上他?尤其是那個哥哥還那麼笨。
小姑娘同情地說:“看來紀哥是追不上鬱哥哥你了。”
鬱止盛菜的手一抖,看了她一眼,無奈道:“小小年紀,說什麼呢。”
小姑娘哼了一聲,“別說我年紀小,看過的電視劇可多了,你們可瞞不過我,紀哥分明就喜歡你。”
“那又如何。”鬱止隨意道。
小姑娘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唉,看來你們不成了。”
鬱哥哥一看就不喜歡紀哥嘛。
這麼好看的兩個人,怎麼就不能在一起呢,這多養眼啊。
被她這麼一說,鬱止在飯桌上都忍不住看了紀星雨幾眼。
這人真有那麼明目張膽,毫不掩飾?明顯到一個小姑娘都能看出他喜歡自己?
因為紀星雨態度和從前並未變多少,只是脾氣收斂了許多,鬱止還真沒感覺出來這一點。
被人提醒才發覺這有些不妥。
得找個機會跟他說一說。
因為下雨,今天的拍攝都在戶內,中午有時間睡午覺,鬱止便去休息了一個小時。
醒來時,便聽到房門被人急促地敲著。
“鬱哥哥!”
鬱止下床皺著眉開門,便見小姑娘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慌忙說:“鬱哥哥,紀哥不見了!”
“他讓我把這個暫時拿一會兒,我等了一會兒就找不到他了!”
她伸手露出手裡的東西,赫然是那枚紀星雨從不離身的黑星耳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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