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時節,宮中一連傳來兩件喜事。
三皇子與容家小姐的成婚之喜。
五公主與六公主婚事已定。
為什麼沒有四公主?據傳四公主體弱,不宜成婚。
體弱到不能成婚,究竟是體弱到何等地步?是真的弱到無法行周公之禮,亦或是問題不在體弱,而在生育?
在貴妃的引導下,有關於四公主短壽或者無法生育的留言便傳遍了後宮和朝堂。
一些想要以娶四公主而攀附之人紛紛打退堂鼓,如此女子,若真娶回家,恐怕也不長久,不如再等幾年,待後面的公主長大,再考慮也無妨。
左右陛下正值盛年,未來日子很長。
三皇子已娶妻,便要從宮中搬出,而這也象徵著他能夠獨當一面,徹底成人。
朝中百官請皇帝立太子的奏摺堆滿了書案。
皇帝看也沒看一眼,直接讓人丟去角落。
他沉著臉道:“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是當朕已經病入膏肓,風燭殘年?”
“陛下息怒!”大太監連忙跪下勸道,“陛下洪福齊天,長壽無疆!”
皇帝冷哼一聲。
他如何不知萬歲不過是個場面話,世上有誰能真正萬歲?
可他見不得這些人整日盯著他屁股底下那座椅子。
當初他被迫上位,也無人問他願不願意,耗費數年才大權在握,卻又要面對大臣支援自己的兒子來覬覦他的位置。
皇帝皇帝,這究竟是權力還是詛咒?
“當初,朝臣們上摺子說虞家通敵賣國,要朕嚴懲時,也是這麼壯觀。”
於是因為四公主,皇帝這些日子時常想起皇后,如今看到這堆奏摺,也是想到方面虞家的欲加之罪。
曾經為了逼迫他拋棄髮妻,這些人群起而攻之,如今為了逼他立太子,這些人同樣一擁而上。
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已經不是那個連妻子和妻族都無法保下的皇帝。
“傳令下去,三皇子新婚,理應多陪新妻,朕特許休假一月。”
“另,七皇子博學多才,純孝至真,理應為朕分憂,即日起入戶部觀政理事。”
大太監心中一凜,“是!”
三皇子剛休完三日婚假,換上朝服進宮,卻被人堵住,傳了這道口諭。
當著眾臣們的面,三皇子面上讓自己沒露出太過難看的臉色,轉身進了後宮。
然而他以為自己鎮定自若,落在朝臣眼裡,卻是戾氣滿身,鋒芒畢露。
有朝臣看在眼中,搖頭嘆息,“到底還是太年輕。”
也太順遂,沒什麼強有力的對手磨刀,以至於三皇子在政事上尚可,心性卻略有不足。
有人在心中思量片刻,決定看一看那剛剛入戶部的七皇子如何。
若七皇子做得比三皇子好,人選也未必不能換。
畢竟這二人一母同胞,利益人員共同,扶持誰上位都差不離。
應輕燭在宮中收到此訊息,心知他那位父皇到底還是心中存了芥蒂。
明明是親生父子,也是曾經寄予厚望的兒子,如今防備起來卻也是輕而易舉。
唇邊勾起一抹輕嘲的弧度。
“計劃繼續。”
“是。”
楊柳居私下看不見的人撤了不少,只有明面上的老鴇等人還在,三皇子之前幾次明察暗訪都沒找到證據,已經認定其中沒多大問題,多半問題不是出在楊柳居,而是來楊柳居的人。
在他離開後,一少部分人又陸陸續續回了楊柳居,這裡仍是據點,卻作用大減。
應輕燭也許久沒去,可他卻不知,自己這偶然來一趟,卻收到一份大禮。
他皺著眉看眼前幾個年輕女子,對老鴇道:“紅姨這是做什麼?”
老鴇上前認真道:“主子如今也有這麼大,連三皇子都成了婚,主子就算不考慮婚事,也該考慮一二子嗣問題。”
他們跟隨應輕燭多年,看著他長大,如今到了下一輩的年齡,心中難免有些感慨。
可這感慨之餘,她也對某些事頗為掛心。
應輕燭氣壓低沉,冷得連老鴇也不由瑟縮了一下。
“主子若是不喜歡這些,下次屬下還能給您挑幾個更好的,不知主子您喜歡什麼型別?”老鴇將屋內的女子打發下去。
這些女子都是下面培養的人,安全可靠,不必擔心訊息洩露。
“不需要。”應輕燭直接拒絕。
“主子,您表示暫時沒想法,卻也到底該留個後,給屬下們吃顆定心丸。”紅姨苦口婆心道。
自古以來奪嫡之爭都充滿血腥,道路艱難,成功則已,可若是失敗……
應輕燭明白她的意思,卻是輕笑一聲道:“若是我失敗,難道還要將我都失敗的事,加重在孩子身上?”
“紅姨,你們跟隨我,多數是因為我母親和母家對你們有恩,可這恩還一代便也罷了,難道還要還生生世世代不成?”
老鴇頓住,熱淚盈眶,
應輕燭只道:“我若贏了,你們自然能一步登天,收穫回報,可若我輸了,你們可就什麼也沒有,賠了夫人又折兵。”又何必重頭再來。
一朝事一朝了。
應輕燭不希望其他人和自己一樣,都揹負前人留下來的“任務使命”,為此付出一生,甚至幾代人的代價。
如今尚且能聽見什麼前朝血脈如何,前朝皇室尚有餘孽等等話。
大楚離前朝已有兩百餘年,百姓都換了好幾代,即便是前朝皇嗣,血脈也早已疏遠,按理早該放下,卻仍不太平。
血脈,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很多時候,不過是困在人身上的枷鎖。
應輕燭這般離經叛道的言論若是穿出去,必定會被世人攻訐反對,所以他不說,只做。
“今後也不必再提此事。”應輕燭神色沉靜。
“若我敗了,你們便自行離去,忘了我母親,忘了我,安心做回普通人。”
世人多為追名逐利所累,卻不知……安樂多在尋常中。
紅姨聽完這話,心中不說沒有觸動那是不可能的,可她觸動過後,卻仍有個念頭,“主子這般行事,可是為了應王世子?”
應輕燭眸光一凝。
紅姨見多識廣,從應輕燭的反應中,哪能看不出端倪。
她早該想到,自主子以“盈風”之名嫁與應王世子,卻不願意死遁脫離後,她便猜到了什麼,如今也不過是確定罷了。
“主子為了應王世子無意於子嗣,那應王世子可會相同?”
“亦然。”應輕燭平靜且堅定道。
“再有一問,主子言說失敗後屬下可自行離開,可您呢?您敗了,去了,又讓應王世子應當如何?”
應輕燭沉默。
他……沒想過。
他想過自己或許失敗,卻沒想過若是失敗,鬱止會如何。
是下意識認為他神通廣大必定平安無事,還是認為他會放下自己安心度日?
前者尚且不定,至於後者……他的心下意識便告訴他,他不願意,也從未如此想過。
他微微眯眼,厲芒乍現。
“我不會敗!”
紅姨心中鬆了口氣,她是聰明人,如何感受不出主子對奪嫡謀位的抗拒,這個孩子她從小看到大,看著他知曉母親身亡真相,看著他知曉自身安危之難,看著他揹負著許多人的期望。
他的責任太重,背了十幾年,早已經疲憊不堪。
可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應輕燭對他們仁善她自記在心中,可她不能看著這孩子失去鬥志,便用應王世子激以激,效果顯著。
紅姨放鬆的同時又忍不住苦笑地想:原來在主子心裡,這位應王世子,竟然已經比皇后遺命更重要了嗎?
也對,少年慕艾,是該這般熾烈,如烈火燎原。
*
中秋節宴,皇帝要與臣同樂,在宮中重華殿舉辦宴慶,京城gāo • guān勳貴皆在其列。
鬱止作為應王府唯一的代表,除非重病,否則不能缺席。
他代表應王府對皇帝的態度,雖然鬱止從未想為應王遮掩什麼,但他還是會進宮。
畢竟,他那學會了夜裡偷香的夫人也在宮裡。
自那回夜裡學習後,這人便每每都在夜間辛勤,往來於皇宮與應王府之間,不僅與鬱老師學史說今、座談論道,還與鬱同窗一起點燈勤學至半夜,才堪堪學完一本風月冊。
進宮後,鬱止跟隨宮婢指引入座,百官勳貴也早已準備就緒。
鬱止的位置比較靠前,視野也好,抬頭看去,便見皇帝率領一眾妃嬪子女進殿。
“臣等參見陛下!”
“眾卿平身,今日朕與眾卿同樂,無需多禮。”
眾人感謝入座,鬱止抬頭,便見那人身穿青衣,緩步而來。
二人四目相對,眉梢眼角,皆是心動。
青裳廣袖自桌前掠過,惹來鼻尖滿是清雅藥香。
群臣飲宴,自少不了歌舞助興,有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人心不在焉。
皇帝視線在下面巡視一圈,目光落在那群兒子上,眸色深了深。
不經意一瞥,便瞧見了獨自飲食的鬱止。
“應王世子為何不帶世子妃?”
被點到名,鬱止不得不停下動作,起身回話:“回陛下,夫人身體不適,不便外出。”
“你成親也有一段時日,世子妃卻久病,如此於子嗣有礙,不如朕再為你賜一平妻?”
“回陛下,臣心悅夫人,欲效仿唐公。”
唐公,前朝一位有名的文士,與髮妻情深,妻子難產而亡後,終身未續絃納妾,以至於子嗣斷絕。
鬱止此言也是說他寧願無子也不會另娶納妾。
無論這話是真是假,皇帝聽了心中高興是事實,他大笑兩聲,“倒是朕做了回壞人,既然如此,朕也不便勉強。”
只是此話若是傳入應王耳中,只怕這人在應王心中的地位也會下降。
不過,皇帝看這樣的鬱止順眼,只要他在,這世子之位便一直都是鬱止的。
鬱止無意聽皇帝跟底下人寒暄的虛偽話,倒是有兩件事看在了眼裡。
第一,皇帝賜婚七皇子與安平侯嫡幼女。
第二,三皇子宣佈三皇子妃有孕。
安平侯早年也是武將出身,後來邊疆再無戰事,便被調回京城常駐。
雖然兵權收回,可他手下仍掌握著京郊大營兩萬兵馬,肩負守衛京畿重地職責。
皇帝此舉,表明他是真的要扶持七皇子跟三皇子打擂臺。
而三皇子也沒落下風,宣佈了三皇子妃有孕,他即將有後的訊息,子嗣在眾人心中地位頗重,尤其生在皇家,這意味著就算三皇子倒了,他的兒子也能接替他的人手,繼續大業,此舉安撫了追隨三皇子的人的心。
容雲嫦看著如今的事態,心中驚疑不定。
上輩子明明七皇子一直沒冒頭,都是暗地謀劃,明面上,皇帝也並未扶持他,今生為何改變了這麼多?
原本應該起兵的應王如今也按兵不動。
還有那一直藏在暗處的人她也沒找到。
這一回,她真的能順風順水嗎?
心緒不穩的她甚至錯拿了三皇子的酒杯,若非他眼疾手快提醒,這杯酒下去,或許要傷及還未穩定的胎兒。
“你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三皇子皺眉問。
容雲嫦安慰笑笑,“只是有些憂心罷了。”
三皇子看著她眼中的關懷和擔憂,心中一暖,抱住她,小聲在他耳邊道:“放心,凡事有我。”
他這個七弟還沒站穩,就想學會走,學會跑,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宴席尚未過半,鬱止便以不勝酒力為由,出殿醒酒。
而在他出去後不久,透明人應輕燭也悄然離席,且並未打算回來。
坐在他旁邊的五公主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四姐說沒用還真沒用,也不知道在這宴席上多看幾家公子,為自己婚事謀劃一二。
哼,管他呢,反正自己的婚事已經有了著落,就算應輕燭終身不嫁又關她何事?
還是繼續看歌舞好了。
鬱止出了重華殿,一路往外,直到一棵桂花樹前才停下。
圓月當空,繁星漫天,安靜的角落逐漸出現腳步聲,雖然很輕,可動靜卻並未讓鬱止忽略。
“世子用桂花樹醒酒?”
應輕燭作為四公主和作為應王世子妃說話的聲音並不一樣。
應王世子妃出身楊柳居,聲音柔而媚,四公主常年身居皇宮,作為一個透明人,她的聲音低沉而平靜。
鬱止聽著,這倒是像他原本的聲音了。
也不知這人為了男扮女裝究竟吃了多少苦。
“非也,在下在用星月醒酒。”鬱止看著天上,天幕低垂,滿天繁星彷彿觸手可及,他笑著邀請道,“不知公主可願同往?”
應輕燭悄然抬頭,看著星幕下的鬱止。
他一身白衣雲錦,玉冠長簪,在星月光輝下煜煜生輝。
倒比這更閃耀的,卻是鬱止昳麗的形貌,以及那清雅和煦的笑容。
在這一刻,這人彷彿是從月宮下凡的仙人,仙氣飄飄,不似凡人。
應輕燭下意識屏住呼吸,彷彿真應了那一句——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片刻後,他悄然低眸,視線落在鬱止伸出的那隻瑩白如玉的手掌上,唇邊勾起一抹清淺的弧度,與鬱止那滿袖的清風如出一轍。
鬱止拉著應輕燭來到桂花樹下席地而坐,長臂一伸,倚靠在一起。
微微抬頭便能望見滿天星月,彷彿地為席天為被,只餘他們二人在天地間。
“世子可知曉天文地理,可知這天上繁星的名字?”
不知為何,仰頭往天,看著廣袤無垠的星幕,應輕燭心中便生出莫名的喜悅。
有人觀星為天象,有人觀星為蒼生,還有人觀星攬月寄相思。
而應輕燭看著這些星星,只覺得寂靜歡喜,一股心安自心中油然而生,彷彿孤獨的旅人找到了回家的方向,沿途風景都變得美好祥和。
鬱止動了動肩膀,讓人靠得更舒服點,這才緩緩道:“你想認識哪顆星星?”
天上的星星不一定都有特殊的名字,更多還是類似代號一類的名稱,但這沒關係,誰說不能為這些星星賦名?
只要他願意,他可以隨意為他喜歡的星星賦予一個獨屬於兩人之間的名字。
群星閃耀,璀璨奪目。
然而應輕燭望著,想了想卻道:“世人多為最閃亮的星星吸引,因為它們明亮又耀眼。”
“可更多的卻還是默默不起眼的星星,正是它們的寧靜沉寂,才讓其他星星顯得更為璀璨。”
他望著天幕視線逡巡良久,卻仍是沒有定下哪一顆。
太多了,多到幾乎分辨不清誰是誰。
鬱止耐心等待,最終卻只等到應輕燭道:“罷了,我們與他們素不相識,又如何能憑藉從未交流認識的經歷而隨意賦名呢?”
鬱止心中有些心虛,“你怎麼知道我是隨意賦名?”
應輕燭奇怪道:“不是賦名,難道還是你問它們,它們回答的不成?”
鬱止無言以對,無奈笑道:“你說得對。”
鬱止知道,不同的世界存在不同的能量體系,有的世界星星就是星球。
而有的世界星星卻屬於別的存在。
或許是仙人,或許是沉睡的力量集合體,也或許是沒有意識沒有生命的純物體,更或者是存在於虛幻中的海市蜃樓。
雖然外表看起來相似,實際卻完全不同。
看著天空,鬱止忽然忍不住想,身邊這人又是哪個世界的哪顆星?
“最近朝中不安定,注意安全。”鬱止囑咐道。
“鬱止。”應輕燭忽然出聲。
“嗯?”
“我好像從沒有問過你,你想不想要我去坐那個位置?”應輕燭認真看著他,似乎真想從鬱止眼中看出他的真心答案。
鬱止一愣,隨後無奈笑道:“公主,我記得,先前你便知道,我並不在意誰上位。”
“既然別人可以,那你也可以,我從沒有過不願意。”
“是嗎?”應輕燭繼續問道,“即便我會面對很多誘惑,很多難題,例如子嗣選秀?”
鬱止臉色微微一變。
他好像還真的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這在他看來從來不是問題。
在他經歷過的無數年來,他做過許多工,其中自然也做過皇帝。
在經歷過眾多世界,達到過巔峰,經歷過谷底後,看事物反而會放平心態。
總而言之,皇帝這身份,對他而言不過是個普通職業。
可對於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來說,卻不是這樣。
而鬱止此時也才想起來,眼前的愛人,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十幾年,沒有從前的記憶,或者……也會被影響。
而面對一個被環境改變的愛人,他還能做到追隨相伴嗎?
鬱止想笑,卻又覺得面部肌肉僵硬,他笑不出來。
感受到這人氣壓都低沉了下來,應輕燭心中忐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他哪裡知道,鬱止並不僅僅只想到這個世界,還想到未來的無數世界,一兩個世界改變或許不算什麼,但若是一直改變呢?
鬱止捫心自問,他無法勉強自己接受。
最終的結果,或許也是唏噓一場,分道揚鑣。
可如今的應輕燭並未改變,他不能以沒有發生過的未來揣測眼前的人。
“在我眼中,皇帝與平民並沒有太大區別,如果你因為浮華迷了眼,你不會想知道我會怎麼做。”
可他不說,應輕燭也心有猜測,想到這人離開的可能,心中便生出一股心慌,令他求生欲爆發,當即連連道:“不會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幾回,你也應該信我。”
無論未來多長,無論前路多遠,若我沒變,你就不能拋下我。
鬱止心中一鬆,微微一笑道:“嗯,我信你。”
心中起伏不定,令應輕燭都沒問如果自己失敗了,甚至……死了,他會怎麼做,總覺得這個問題一問,此人要麼生氣,要麼傷心。
應輕燭既不想讓鬱止生氣,更不願令他傷心。
時間漸去,算算宴會散場的時間,鬱止知道該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對應輕燭道:“公主之前不是有問題不得其解嗎?今日我倒是可以為公主親身示範。”
應輕燭先是疑惑,隨後想到什麼,當即耳根一紅,面色正經道:“不必勞煩世子,天色已晚,世子該出宮了。”
“不急,左右我與公主都是這京城中的小人物,消失半夜也不妨事。”鬱止笑道。
“妨事。”應輕燭連忙起身,簡直不敢再窩在這男人懷裡。
這人寬衣解帶的動作越發熟練,或許一不小心,自己身上的衣裙便沒了乾淨。
他嘴上總說野戰如何,可到底從未真正實踐過,心中彆扭羞赧先是不提,便說這場合時間也完全不合適,至少也要……
也要什麼?
什麼時候也不行!
“宮門要下鑰了,世子快出宮吧。”他催促道。
“不急,今日中秋佳宴,宮門會晚一個時辰下鑰。”鬱止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你不急,本宮急,我要走了。”應輕燭慌忙道。
鬱止懷疑自己是不是把人逗得太狠,讓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印象成了不分場合那啥的sè • qíng狂。
看著人疾步離開的背影,鬱止忍俊不禁。
然而笑著笑著,思緒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來先前的問題。
思索片刻後,才發現自己這是杞人憂天,自尋煩惱。
心中一鬆,便又將一切放下。
負手而立,抬頭望天。
星空很美,像他。
*
中秋過後,三皇子與七皇子的鬥爭徹底被擺放在了明面上。
聰明的朝臣忠於君王,明哲保身。
大膽的人擇人投靠,押寶求勝。
愚蠢的人左右逢源,意圖誰都不得罪,卻不知誰都對此不喜。
僅僅短短一月,朝堂上便換上了好幾個生面孔,可見一斑。
鬱止從中看出了應輕燭的動作。
他拿捏好了皇帝的心思,左右不過是既想看兄弟鬥,卻又想兩個都打壓消耗。
於是他借皇帝的手,將三皇子和七皇子在某些重要位置上安排的人手拉了下來,換上了這兩人都不依靠的人,這樣的人顯然能更讓皇帝放心。
三皇子手中的人逐漸減少,七皇子手中的人逐漸增多,當二人差不多旗鼓相當時,皇帝便沒再扶持七皇子,轉而與這兩個兒子說起了父子兄弟情深。
三皇子心中冷笑。
七皇子暗中咬牙。
二人面上裝得好,出了宮門便分道揚鑣。
回府後,容雲嫦迎接他,三皇子上前拉著她的手一起進去,“今日胃口如何?”
“尚可,這孩子很乖。”容雲嫦柔軟的心喜悅非常,前世他也曾與三皇子有子嗣,然而她不願意生,故意墮胎卻假裝摔倒,令三皇子更加心疼,在貴妃送侍妾時更是嚴詞拒絕。
她很後悔,如今對腹中孩子視若失而復得的珍寶,十分疼愛。
“還好他聽話。”三皇子冷哼一聲道。
二人進了書房,三皇子說了最近與七皇子的鬥爭。
他原本以為壓下這個七弟很簡單,誰知對方也不是蠢貨,知道揚長避短,政務不通便多向他人請教,倒也做得不錯,且他十足的禮賢下士姿態還吸引了不少人追隨,便是母妃都對七皇子更好。
容雲嫦心中有個辦法,可以挑撥離間七皇子和貴妃的關係。
她俯首在三皇子耳邊說了一番,三皇子抱著她笑道:“多謝嫦兒,家有賢妻。”
不久後,貴妃從心腹口中聽說了一個訊息——
先前請立太子一事,實際並非為了立太子,而是為了討價還價,逼迫皇帝立她為繼後!
此訊息一出,先不論真假,貴妃心中便一陣絞痛!
皇后……
皇后啊!
她這輩子都在追求皇后之位。
閨閣中她以為自己要嫁給那位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誰知太子死了。
後來家中要將她嫁給太子弟弟,如今的皇帝,誰知新太子為了一個什麼都不如她的女人踩她!
等到那個女人死了,皇帝也不願立她為繼後。
如今有個機會曾經擺在眼前,卻陰差陽錯失敗了,貴妃又怎會不後悔莫及。
想到那回立太子最後的受益者是小兒子,貴妃瞬間對小兒子生了怨恨。
她根本控制不住。
接下來幾天,七皇子去給貴妃請安,都只收到貴妃歇息的回應。
他有些著急。
此時有謀士建言:“貴妃娘娘雖說疼愛七皇子,可她到底也是三皇子的生母,尤其三皇子妃還懷著她的第一個孫輩,二人矛盾都少了不少,殿下,您該為自己打算才是。”
“先生有何高見?”
“草民尋得一美人,本欲獻給殿下,如今見殿下危機,欲用她解殿下危機。”
訊息傳入應輕燭耳中,他無語許久,“他與貴妃生疏,卻還為皇帝獻美人,這是嫌貴妃的疏離和氣惱還不夠?”
鬱止搖頭道:“多半不是他的主意。”
“三皇子要出手了,他送進宮的那位美人恐怕會出問題,你要小心。”
應輕燭心中疑惑,不明白什麼大問題,而當他回宮後不久便得知,這位美人憑藉調香的手藝頗受皇帝恩寵。
甚至皇帝不顧他人反對,執意要封這位無德無功的美人一躍成為九嬪之首的昭儀。
調香?
這個詞落在應輕燭耳中便被他留意到,因為母親醫術高明,應輕燭在這方面的瞭解也偏多。
之前這香料的作用他便心中了些許猜測。
待他的人將香料偷偷取來一點看過後,卻疑惑地皺眉,沒有什麼異常。
應輕燭皺眉,“把他們盯緊了。”
這他們便指的是皇帝和這位昭儀。
“是!”
他將這香料在某日夜晚偷偷帶回應王府,想讓鬱止看看這香究竟有沒有問題。
他本不抱什麼希望,不過是將事情告訴鬱止時的順手而為。
然而鬱止在聞過後卻道:“確實沒有問題。”
這說明這香不僅真的沒問題,更說明鬱止懂香。
應輕燭沒忍住,將腦袋歪倒在書案上看著鬱止。
這動作看著有些呆,配上應輕燭習慣性冷淡到面無表情的面容,令鬱止忍俊不禁。
他伸手在應輕燭取下珠釵,散開發髻的頭髮,柔軟順滑,手感很好。
“真有這麼驚訝?”
“不該習慣了嗎。”
應輕燭靜靜看著他,良久,才長出一口氣道:“鬱止,有時候我都懷疑,你到底是不是鬱止,或者說,是不是應王世子。”
聞言,鬱止面上並未驚慌,心中也心如止水。
他未攜帶任何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作弊器,與原主和部門的交易也都是和此方世界談妥,他的存在被世界允許,只要不對本世界人透露任務和管理局的存在,其他都可以。
即便被人知道他不是原主也沒關係。
何況應輕燭不過就是這麼一說,玩笑的成分居多。
鬱止便也玩笑道:“大概過不了多久,我或許真就不再是應王世子。”
應輕燭雙眼一眯,“不是應王世子是什麼?太子?還是皇夫?”
鬱止:“……”
可以兩個都不要嗎?
太子是不可能,別說應王能不能造反成功,就算成功了,他也不會立他為太子。
至於皇夫……他要是成皇夫了,盈風夫人又該是什麼身份?
無論如何,他很看重這段和愛人的婚姻關係,哪怕是馬甲號,也不願意解除。
“不想做皇夫,那就只能做情人了。”應輕燭看著他道。
說實話,他也不想抹掉盈風這個身份。
應輕燭可以是鬱止的愛人,可以是他的情人,也可以是皇子公主未來天子……
可只有盈風,是隻屬於鬱止名正言順,八抬大轎娶回家的夫人。
他捨不得。
鬱止微笑,白皙修長的手握著應輕燭,二人手的溫度和本人截然相反。
鬱止看著溫和,十指卻冰涼。
應輕燭看著冷淡,手心卻十分溫暖。
一冷一熱,正好互補。
而應輕燭的心中卻並未想著他們二人究竟有多相配,而是道:“你的身體……”
鬱止笑容停頓了一下,隨後自然地繼續,溫和道:“已經在調養了,你要相信我,夫人在,我總要為與夫人的未來考慮。”
“我也想陪你百年。”
然而身體卻並不在他的完全掌控中,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應輕燭總信他,聽他所言便覺得慢慢養,總能養回來。
想了想,應輕燭竟起身在床上翻找一陣,將那買來為了和鬱同窗學習風月的本子收繳起來,“你既身體虛弱,便不好太過縱慾,這些我都先收起來,等將來大夫說你和尋常人一般強健時,我們再來繼續學習。”
鬱止:“……”
那你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他睜大眼,定定看著應輕燭良久,終於忍無可忍吐出幾個字:“你認真的嗎?”
應輕燭皺眉,不喜他這態度,難道自己還會在和他身體有關的事情上開玩笑說謊?
“你懷疑我不關心你?”
“……不,我只是覺得你真的……太關心我了。”
關心地他都有些心虛和無語。
其實可以少關心一點,禁慾一輩子什麼的……大可不必對自己這麼殘忍。
然而因為某人的隱瞞和誤導,應輕燭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話代表著什麼,他只是為自己的愛人考慮。
他想與愛人長久,一時的禁慾又有什麼關係。
鬱止想了想,猶豫要不要說出自己善意的謊言,他對此事並不執著,到底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這點定力自不必提。
可這輩子應輕燭是個實打實的剛開葷的年輕人,有衝動再正常不過。
為了自己的一句話,便要無限期禁慾,聽著都讓他不忍心。
“其實,你可以問問大夫,我覺得他會告訴你,適當的床事對身體也有好處。”他掙扎著從其他方向讓應輕燭打消想法。
應輕燭皺著眉看他:“為何你對自己的身體這般不上心?沒見你多喝幾碗藥便罷了,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嗎?”
他覺得自己愛人太重欲了,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樣不好,不能縱容。
被認為沒自制力的鬱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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