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有些好笑：“這兩個說話的傢伙，怎麼跟烏眼雞似的？難不成把我當成神醫喜來樂，怕我醫好太后的病？”
想想自己的目的，找縣長！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吧。
葉飛不解地搖搖頭說，轉身朝帳篷那邊走去。
剛走出幾米遠，後面就有人喊：“小夥子，請留步！”
葉飛能聽出是“灰夾克”的聲音，只聽他在說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嘛！人家能主動問也是好意！”
葉飛不只是年輕氣盛，其實是真想為大會戰出點力，也捎帶教訓一下剛才瞧不起自己的幾個傢伙——
“等我修好了這東東，看你們感覺臉疼不？”
“灰夾克”摸摸額頭急出來的汗，對葉飛說：“小夥子，這大喇叭的毛病是時好時壞，你說能修好？”
葉飛點點頭，也懶得搭理這些人。把大喇叭幾個配件仔細擺弄一番，發現沒問題。
接著，他開啟點火開關，用半帶教訓的口吻說：“這種喇叭只要配件沒壞，八成問題是出在電壓上！”
他一指“灰夾克”說：“來來！你過來，用手按下開關喇叭不要動！”
葉飛自己操起萬用測電錶，好傢伙，還是英文屏顯！
“咦……電壓zero？供電不正常。”
葉飛抬起頭，盯著“灰夾克”問：“你這裡離變電站多遠？沒有地下電纜嗎？”
“灰夾克”說：“這裡是臨時線路，你也發現是供電不足吧？”
現場有的人，尤其是藍衣電工，又露出倨傲的神情。
“廣播喇叭需不需要一天到晚播放？”葉飛問。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不用！只在開工和間歇休息時才用。”
葉飛習慣性地捏捏耳垂，眉頭一皺，想到了後世常見的階梯供電、錯峰供電。
電力上的很多基本道理是相通的，可很多人因為電的威力畏懼三分，腦瓜也僵化了。
葉飛看著瞧不上自己的藍衣電工，心中暗笑，在你們眼裡無解的，在我這裡不過是個小bug。
“簡單！”葉飛輕鬆笑道，“跟變電所溝通下，這條線路間歇供電，保證電壓穩定，喇叭就可以用了。”
這……就能行？除了葉飛，現場所有人都露出懷疑的神色。
這方法有一定道理啊！“灰夾克”遲疑片刻，似乎恍然大悟，一指電工，快去！
電工跑步進了中間一棟帳篷，撥通變電所電話……
片刻，大喇叭又響起來了，是群眾聽慣了的“三句半”，海灘工地更熱鬧了！
嗷……現場有人興奮地揮起了拳頭。
幾分鐘，搞定棘手難題，這小子有兩下子啊！.
現場一大堆電工、技工對對眼，這是現場比武，不得不服啊。
“灰夾克”也長舒一口氣，跟葉飛握握手道謝，笑著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啊！你是哪個生產隊的，得給你請功。”
“我不是民工，一等功就算了。”葉飛以為對方開玩笑，也打哈哈，“我是來找史縣長的，各位知不知道他在哪兒辦公？”
眾人聽了，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氣，不說話。
“灰夾克”逗趣道：“一大早來找縣長，看來有要事啊。”
葉飛認真起來，“您真說對了！我找縣長有正事，還拿著村裡介紹信呢？”
“灰夾克”熱情地拉著葉飛的手，邊走邊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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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是小事，咱們先到帳篷裡喝杯茶。”
接著，他又衝著周圍的人揚揚手，“你們都忙自己的去！一會兒我廣播時再找你們。”
軍用帳篷不大，但裡面辦公桌、行軍床、椅子凳子一應俱全。
爐子上的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灰夾克”煮上一壺“茉莉花”香茶，隨口問著葉飛的來歷。
葉飛這下也得空打量下這個人：國字臉上架著一幅黑色眼鏡，鬍子颳得鐵青，挺斯文的知識分子形象。
大概是指揮部的文職幹部或者播音員吧？他猜，也許會跟史縣長認識。
茶煮好，“灰夾克”給兩人都填滿。三句話不到，又問到葉飛此行的目的。
葉飛也不隱瞞，感嘆道：現在，咱們縣執行上級政策不到位啊，制約了老百姓的創造性。
“新時代呼喚新英雄。”葉飛侃侃而談，“你等著看，帶領群眾發家致富，帶領企業鏖戰商海的人，會成為新的時代英雄！”
“灰夾克”喝著茶，饒有興致地聽著葉飛高談闊論，眼睛裡閃著亮光，時不時讚許地點點頭。
二人聊得很開，彼此觀點居然高度一致，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比如，說到未來若干年，都覺得個體私營經濟將會大有可為時。
葉飛也對此人有點刮目相看了：要知道，自己是重生之前經歷過啊！
聊到興頭上，葉飛身子向後一仰，搖著頭吐槽：“你看看現在，我爸賣點乾魚都這麼大風險。我來找縣長，就是聽聽他的意見，這到底算不算投機倒把!”
“你爸一定不是！如果一般的自由買賣都要受到管制，消費市場怎麼能夠活躍起來？”“灰夾克”認真地說。
看得出，他很欣賞葉飛，頗有愛才惜才、惺惺相惜之感。
葉飛心裡高興，感覺到彼此感情升溫，就提出了請求——
“聽你說這話真開心，你是縣長就好了！我想，你肯定認識他，方便給引薦下？”
“灰夾克”頓了一頓，微笑著說：“葉飛同學，本人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大名史本松！”
葉飛嚇了一跳，說了半天，原來人家就是正牌縣長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敢情剛才那幫人幸災樂禍地笑，就為這事了。我剛才吐槽的是不是有些過了，還指望著找人家辦事呢？”
見葉飛有些惴惴，史本松正色道：“最近咱們縣各公社上報了十多起跟你父親類似的事件。我的觀點很明確，必須放人，鼓勵搞活經營，讓老百姓在法律框架內發充分揮能動性。”
“你爸的事情，我會讓秘書跟吳旭利書記溝通，今天就處理。你也不用到處跑了。”史本松說。
接著，他還不忘提醒葉飛，“你也不要有過激想法，要理解一些幹部的保守。他們啊，這些年受的折騰太多了。”
石頭落地，葉飛如釋重負！他點點頭，禮貌地向史本松深鞠一躬，“太感謝你了。史縣長！”
史本松擺擺手，“我還是喜歡你剛才縱橫捭闔的樣子！咱們縣鼓勵搞活多種經營的檔案馬上就下發了。你爸爸做生意，正符合我們縣委縣政府的檔案精神啊！”
他接著開玩笑道：“剛才，咱們算不算‘煮茶論英雄’啊！”
葉飛也笑了，這個老三屆大學生思維開闊，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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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成為大有作為的改革派幹部！
帳篷外面，是戰天鬥地的海灘大會戰的嘈雜聲。
二人來到沙灘上，葉飛小時候沒有經歷過“農業學大寨”的冬季會戰，也為此感到不解——這麼勞師動眾整地，值得嗎？
迎著凜冽的寒風，他把這個疑問拋給了史本松。
原來，沙河蜿蜒向北，在金山港公社入海口處，是大片地勢較高的灘塗。此次會戰，就是要建一個大壩，將灘塗圍起來，引河水灌溉種植蘆葦，進而改成良田。
“這次圍海造田有4800畝啊，能多打多少糧食！”史本鬆解釋完後說，“你看咱們的老百姓，有離這裡遠的，凌晨4點就出發了。數九寒冬，到了這裡個個帽子、肩膀、眉毛鬍子全是白霜啊！”
現場彩旗飄揚，葉飛也被現場蓬勃的勞動熱情深深感染了。
各個大隊分包一片灘塗，從指揮部到各村的大小領導，全都把衣袖和褲腿挽起來，有人居然打著赤腳推車如飛……
史本松不住跟幹活的群眾打著招呼，大聲對葉飛說：
“在這裡你能體會到，咱們老百姓是多麼可愛，多麼能吃苦耐勞！你就會堅信，我們的國家一定會富起來的！”
見不斷有人跟史本松彙報工作，葉飛想，縣長指揮萬人會戰，不能出一點閃失，我不能耽誤他時間了。
臨別，史本松給葉飛留下一個電話號碼，對他說：
“你還是個高中生，能有現在的見識很不簡單！以後，有什麼事情就打這個電話，咱們多交流！”
此時，已經上午10點多了，天空飄起了鹽末樣的小雪。葉飛逆風而行，手都凍麻了，卻絲毫不介意。
他奮力騎行，想著早一點把好訊息告訴媽媽和妹妹。
也許，今天，老爸就可以回家了吧？
等葉飛趕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1點出頭了。令他大吃一驚的是，炕上居然坐著三個人——
老爸、老媽、妹妹！葉振國已經回家了，史縣長這效率夠高！
葉飛上前抱住了老爸，親著老爸有些憔悴的，鬍子拉雜的臉，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兩天抱了老爸兩次，都有久別重逢的感覺。這個年代的人，太不容易了。
葉振國拍拍兒子的後背，欣慰地說：“小飛，這兩天多虧了你。是吳書記派車送我回來的。”
一家人坐在炕上，看著葉飛吃飯。葉飛斷斷續續得知，葉振國的行為不屬於投機倒把，但一些魚乾魚糜等魚製品二次加工，沒證是不讓經營的，要罰款400元。上午，錢已經交了。
葉飛點點頭，忽然吃驚地問：“家裡哪裡來的錢？”
孫桂芳低聲說：“攤位和貨都透過李經理盤出去了，正好四百。就是昨天來那幫人。”
葉飛吸一口涼氣，老媽可能真的是中圈套了！
正想細問，聽到院子中有外人來了。葉振國、孫桂芳先後走了出去，接著，聽到父母和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片刻，這對話變成了指責，一個女人尖厲的聲音高出八度：
“不用說理由！趕緊還錢，生意人之間不借錢這點道理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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