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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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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宮尚角身形一晃,瞬間近身,雙手揮動如利爪,迅速攻向云為衫,看不出這是什麼門派的招式,但顯然是出自擒拿手派系的精妙手法。

云為衫飛身躲閃,除除避過一擊,知道不敵宮尚角,飛快閃身後撒。宮子羽沒有絲毫猶豫,突然上前,拔刀與宮尚角交鋒。

宮子羽不想鋪墊,直接用絕學,瞬間使出拂雪三式的第一式——新雪。宮尚角一聲冷哼,拔刀出手,以一模一樣的拂雪三式回擊,強大內力呼嘯而出,宮子羽瞬間被密不透風的寒氣壓迫得無法還手。

宮尚角說:“你敢在我面前用拂雪三式……不自量力……你知道自己的融雪心經和拂雪三式並不相稱嗎?”

月公子突然上前,衣袖捲動,拂開了宮尚角的刀風。他不再觀戰,也決定不再中立,堅定站在宮子羽這邊。自吐露與雲雀的內情以後,他在宮子羽那裡看到不是嘲諷與敵視,而是理解與共鳴。這何嘗不是擔當,何嘗不是勇毅?在他心目中,宮家執刃,就應該由這種心胸寬闊仁厚的人擔任。

“執刃,宮尚角的內功心法是苦寒三川經,是最匹配拂雪三式的內功心法……你用拂雪三式是打不過他的……你帶雲姑娘先走!”

“想走?”話音未落,宮尚角輕功施展,再次經逼近云為衫。宮子羽和月公子一同上前,這才勉強困住宮尚角。

然而,宮遠徵已經近身,朝雲為衫大打出手。金繁見宮子羽他們暫時不落下風,再次和宮遠徵交手。

宮子羽趁月公子與宮尚角纏鬥的瞬間,衝到云為衫面前,催促她說:“快走!去後山找雪重子!”云為衫看著眼前難分難解的惡鬥,衝對宮子羽說:“來找我,我等你。”

然而,她還是晚了一步。就在云為衫翻窗而出時,宮遠徵的劇毒暗器也隨之破空而出。夜色中,可以清晰聽見暗器打進血肉的聲音和云為衫的慘叫。

萬花樓中,紫衣的房間裡,寒鴉肆正靠坐在窗邊,眼神漠然而幽遠,腦海裡忽然閃過一些久遠的畫面,他拎著酒壺灌口酒,抬頭望向天空清冷的月亮。

紫衣看他悵然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有心事?”

寒鴉肆喝了一口酒:“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今天是她的忌日。”

回憶中,那些畫面越來越清晰。

兩年前,無鋒總部。

雲雀被救回無鋒,寒鴉肆帶著她去面見首領。一進首領室,雲雀便單膝跪在地上,寒鴉肆就站在她身後,等待著首領發話。

無鋒首領罩著黑色面罩、身披披風,鬼魅般閃到雲雀面前,“這次的任務,完成得不錯。”

雲雀跪地不敢抬頭,只是沉聲答一句“不敢”。

“你一個‘魑’,不僅成功潛入了宮門,拿到了百草萃,還能全身而退,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個……雖然我們收屍的時候以為你已經死了……你受苦了。”

雲雀保持冷靜:“能完成任務,再辛苦也值得。”

無鋒首領走到雲雀身邊,雲雀抬頭,首領已經抬手,猛地發力,掌刀劈在雲雀的天靈蓋上。

隨著頭骨的碎裂聲,雙眼充血的雲雀直直地倒了下去,瞬間沒有了生息。一旁的寒鴉肆也因驚嚇而停住了呼吸。

“服藥詐死,欺瞞做戲,真是可笑。寒鴉肆,把她的屍體抬下去。”

寒鴉肆渾身默默發抖,眼圈通紅,他極力控制著自己,默不作聲地抱起雲雀,轉身,眼淚掉了下來。

無鋒首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告訴云為衫,是宮門殺了她。”

寒鴉肆一步一步走下臺階,聲音極其穩定:“是。”

他把屍體抱去給云為衫看。云為衫揭開白布之後,失聲痛哭。站在一旁的寒鴉肆紅著眼睛,無聲心碎,而他知道,這種心碎還會不停的輪迴持續。

云為衫衝寒鴉肆嘶吼、捶打,質問誰殺了雲雀,寒鴉肆沉默。

云為衫跪在地上,痛苦不已。寒鴉柒伸手,輕輕地放在她的頭頂,安慰她,像她小時候一樣。

抱著白布屍體的寒鴉肆走過走廊,看著小小圓窗外的月光,突然蹲下來,蜷縮在牆角,用力抱緊雲雀的屍體,渾身發抖,失聲痛哭……他悔痛刺心,怪自己把雲雀帶了回來,如果還讓她在宮門旗杆上懸著,那該多好。那樣的話,她就真變成了一隻雲雀,雲間翱翔,自由歌唱。

記憶的畫面被風吹散。窗臺邊,寒鴉肆的眼睛紅紅的,他淒涼地笑了笑,嘴裡哼著一首聽不出詞的曲調,他的聲音在夜色裡顯得傷感又蒼涼,他將手伸出窗外,將酒壺裡的酒傾倒而下。

在宮門後山,也瀰漫著一股淒涼之氣。祠堂外,同樣的月色下,霧姬夫人神色凝重,將一根紅繩系在祠堂門口的老樹上,老樹上已經有很多根紅繩了。

霧姬夫人輕聲說:“我來看你了。”

而後山雪宮中,風雪呼嘯,一陣緊似一陣。

寒冰蓮池外的房間裡,雪重子在熬粥,雪公子坐在桌邊看書。突然,門被撞開,風雪洶湧進屋,云為衫跌跌撞撞地走進來,猛地摔倒在地,臉如金紙、氣若游絲。雪公子立刻起身,扶起云為衫,撐開眼皮,發現她的眼神已經渙散。

雪重子走過來:“你中了什麼毒?”

“宮……遠徵……的暗器……”說完,云為衫失去了意識。

宮門內鬥,終於被聞訊起來的雪、花二長老制止,一方面迅速聚集宮門相關人等集合議事,一方面加強巡視,避免無鋒趁火打劫。

深夜之中,執刃殿中燈火通明,各宮人員齊聚,但卻鴉雀無聲,空氣格外沉悶,每一個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殿堂中央,宮子羽、月公子、金繁、宮尚角、宮遠徵跪在地上,周圍站滿了黃玉侍衛。

花長老氣急攻心,連鬍鬚都在顫抖,掃視著宮子羽、宮尚角等人,連聲高喝:“宮門之恥!”

宮尚角指責宮子羽道:“身為執刃,竟然被美色迷惑,勾結無鋒細作,殘害同族至親,確實是宮門之恥!更是宮門之禍!”

宮子羽反唇相擊:“你還在顛倒黑白。心胸狹窄,嫉妒生恨,主觀臆斷胡亂栽贓,對執刃大打出手,刀兵相向,你才是宮門之恥,禍亂之原!”

花長老一拍桌案:“夠了!……月長老,你雖然年輕,但身居長老之位,理應深謀遠慮,顧全大局,怎麼和一幫晚輩們混在一起胡鬧?”

雪長老長嘆一聲:“尚角,你一向沉穩,遇事冷靜,可是……深夜攜帶兵器私闖羽宮,打傷十幾名侍衛,刺傷執刃,無論如何,你都得給個說法,否則——”

“雪長老,說法當然有。我在角宮中聽見遠徵弟弟發出響箭求救,立刻前往羽宮,發現遠徵弟弟已經為他們所傷,點穴後藏於木櫃之中。我欲出手救人,宮子羽他們強行阻攔,不得已才與他兵刃相向。”

宮尚角的陳述,雪長老與花長老面面相覷,果真如此,宮子羽難逃其咎,必須弄清原委。

雪長老看向宮子羽:“尚角所說,可是實情?執刃大人,你為何要囚禁徵公子?”

宮遠徵不等宮子羽說話,便向雪長老告發:“因為我撞破了月長老和無鋒細作云為衫勾結密謀之事,所以他們想要殺我滅口。”

經宮遠徵一說,事情性質越發嚴重。雪長老把目光看向月長老,希望他能說個清楚。

宮尚角不依不饒:“我懷疑雲為衫是無鋒細作,因此前往後山,本意是要將她帶回審問,但月長老阻止了我。當時他給出的理由是他研製出了一種新藥叫作試言草,讓服藥者知無不言、言無不真。我信月長老,不疑有他……然而遠徵弟弟撞見了他們的密謀。”

“這都是角公子的主觀臆斷,我在宮門後山出生,在後山長大,此生醉心醫術,足不出山,我沒有任何理由和機會與無鋒勾結,我也絕無謀害宮門之心。”月長老說得坦蕩,殿上不少人微微點頭。

宮尚角卻打算死追猛打,“既然這樣,那就請月長老將審問云為衫用的試言草交出來,有沒有功效,一試便知。遠徵弟弟也很擅長百草藥理,可以幫長老們辨別真假。”

月長老的臉色微變,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淡淡地回答:“試言草配製困難,所用藥材都非常稀少,所有配製出的試言草都已用在雲姑娘身上,暫時沒有存貨了。”

此言一出,滿堂動搖,剛剛點頭的人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只有宮遠徵在笑。

宮子羽清楚宮尚的套路,他在一路窮追猛打,如果跟著他的思路走,只能被動挨,必須要選準突破口攻擊,於是開口道:“長老,角公子在江湖中歷練已久,自是能言善辯。若如他所說,他是在角宮中聽到響箭預警,但角宮離羽宮甚遠,頂多能分辨響箭的方位,他如何能確定徵公子就在羽宮?在這個方位上的還有商宮,甚至徵宮也在這個方向。但角公子不管不顧,打傷羽宮一眾侍衛,直接衝進來要人,這不是心懷偏見,就是蓄謀已久,故意栽贓。”

宮商角轉過頭,看著宮子羽,露出詫異之色。他不得不佩服宮子羽的應變能力,這個平日冒失輕浮的傢伙不但長進極大,而且總能在關鍵時刻表現出驚人的鎮定,自己絕對輕視他了。可同時,他也痛恨宮子羽這種亦正亦邪、正經耍賴的作風。

宮子羽面容鎮定,繼續說道:“還有,剛剛徵公子說他撞見月公子和雲姑娘密謀……可否讓遠徵弟弟說說他具體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哼,還要狡辯?我當時潛藏在云為衫房間對面的屋頂,居高臨下,看得一清二楚。月長老從後山來,翻越圍牆,直接進入云為衫的房間。而且為了掩人耳目,他用迷香將巡邏侍衛迷暈。我準備去向哥哥彙報,結果被金繁發現,他出手阻攔,將我打傷後點穴將困在羽宮……”

宮子羽問:“遠徵弟弟,你說月長老從後山而來,直接進入云為衫的房間……”

“沒錯。”

“但你又說他放了迷香,迷暈侍衛……那他是在什麼時候放的迷香?”

宮遠徵一愣:“……這……空氣裡確實有迷香……”

宮子羽諷刺一笑:“那總不能是我羽宮的人自己放迷香把自己迷暈過去吧?”

宮尚角皺起了眉頭,他明白宮遠徵招架不住如此刁鑽的攻擊角度。

宮子羽看著慌亂的宮遠徵,進一步逼問:“而且,你說侍衛們都被迷倒了,你卻沒有被迷倒,那是為何呢?”

宮遠徵冷笑一聲,說:“可笑,我長期服用百草萃,一點點迷香算得了什麼。”

宮遠徵對自己的回答未免有一絲得意,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踏進宮子羽的“陷阱”宮子羽卻露出了笑容,繼續問:“你說金繁和你纏鬥阻止了你,請問,如果有迷香,金繁為何沒有中毒?金繁只是一個綠玉侍衛,也服用了百草萃?”

殿內眾人也覺宮子羽問得有理,而宮遠徵難以自圓其說,情緒壓抑不住,開始竊竊私語宮遠徵滿臉通紅,明明自己說的是事實,他卻被能言善辯的宮子羽顛倒了黑白。

然而,宮子羽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很快補上了最後致命的一刀:“而且,宮遠徵弟弟,你深夜潛伏在羽宮屋頂,是想做什麼?”

“我……我是……”宮遠徵滿臉通紅,無法回答,只能轉頭看向宮尚角,滿眼求救之色。

宮尚角沉默不語,宮子羽的連續發問,都打到了宮遠徵的死穴,而且合情合理,無懈可擊。他深吸一口氣,平靜一下自己,聽著宮子羽的陳述,尋找他話語中的漏洞,同時快速整理著反擊思路。

宮子羽清清嗓子,放慢了語速:“我練習斬月三式遇到困惑,所以派人請月長老前來指教。金繁半夜巡邏,發現了在屋頂鬼祟潛伏之人,隨即出手擒拿,想問明情況,雖然出手較重,但情節之下,如此處置,過錯不算嚴重吧?倒是徵公子行跡敗露,見逃脫不成,只能放響箭通知宮尚角。正因為宮尚角知道宮遠徵來羽宮潛伏,所以他才會直接衝到羽宮要人。整件事情非常清楚,卻被宮尚角和宮遠徵兩兄弟顛倒黑白,編造出這麼一大篇漏洞百出的謊言。至於你們說的云為衫勾結月長老,更是無稽之談,雲姑娘當晚根本就不在羽宮。”

宮子羽竟公然撒謊,這讓宮遠徵氣憤無比:“宮子羽!你——”

“夠了!不管如何,宮尚角動了刀刃就是大忌,必須懲罰!”雪長老決計快刀斬亂麻。

宮遠徵看著沉默不語的宮尚角,怕長老怪罪哥哥,情急之下忍不住說:“那我也被宮子羽打成了重傷,內傷嚴重,我當時滿口鮮血,所有前來制止的侍衛都看見了!”

宮子羽笑了,沒想到還有人急著送人頭。

“遠徵弟弟越編越亂,你明明是看見宮尚角持刀傷了我,怕長老們怪罪,於是故意咬破唇舌,口吐鮮血,栽贓於我。長老們可派大夫切脈查驗,徵公子都是唇舌外傷,絕無內傷。誰在說謊,真假自知。”

宮遠徵臉色蒼白,腦袋一縮,不敢再說話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宮尚角抬起了頭,目光炯炯看著宮子羽。

“看來我一直低估了你,子羽弟弟。你思辨縝密,應對自如,善於抓住一切細節來編造滴水不漏的說辭。但黑的就是黑的,任你巧舌如簧,也說不成白的。你剛剛提到的問題,我可以一一答覆你。”

說完,他竟然站了起來,抖了抖長袍,憤懣之氣,溢於言表。長老們彼此交換了下眼色,終歸沒去制止。

宮子羽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來了。他也不示弱地站了起來,他意識到眼前這個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宮二先生也許是他一生中最難對付的宿敵。

“我從後山回來,依然沒有放下對云為衫的懷疑,所以將她可以抵抗蝕心之月毒性一事稟報了長老們(雪長老沉默,花長老默默點頭),因此才讓遠徵弟弟去羽宮,暗中監察云為衫的異動。所以聽見響箭訊號,我自然知道去羽宮找人。

“金繁是否服用百草萃,很好證明。因為金繁胳膊上的傷口是為遠徵弟弟的暗器所傷……”

金繁忍不住抬起手,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捂住傷口。

“在場的各位應該知道,遠徵弟弟的暗器上皆淬有見血封喉的劇毒,就算金繁身強力壯,天賦異稟,可以抵擋迷香,但如果想要在遠徵弟弟的毒藥之下毫髮無傷,那必然是服用了百草萃。”

金繁說:“我這傷是和角公子打鬥的時候被他的刀尖刺傷的……”

宮尚角笑了:“是刀傷還是暗器傷,一看便知。你不需要在這麼低階的問題面前抵賴。而且,如果你還要嘴硬,那我們不如賭一賭,我讓遠徵弟弟現在用暗器傷你,你若中毒而亡,我便一命償一命,我角宮之主的命換你一個綠玉侍衛的命,夠公平嗎?你若平安無事,那就立刻自刎於殿前!你敢嗎?”

金繁臉色慘白,不知道如何應對。

宮尚角接著說:“不過,金侍衛是如何得到百草萃的,是偷是搶,還是另有他法,交給長老們定奪就好。本來這也不是今天的矛盾焦點,只是羽公子提到了,我就順便反駁一下。”

宮子羽的嘴唇不自覺地咬緊了,他感覺與宮尚角相比,自己還是稚嫩了。此外,宮尚角所行之事,雖然有偏激之處,卻也不失光明磊落,與他相比,自己格局未免小了。想及此處,他的臉上又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宮尚角的神色越來越淡定,口風越來越犀利,顯然,他沒有打算就此結束。

“至於月長老所說的試言草是真是假,也很好驗證。藥用完了沒關係,你把藥方寫下來,遠徵弟弟在醫術方面略有造詣,可以立刻配製。如果那試言草真有效果,那我和遠徵弟弟自願服下,供長老們審問。如果此藥為假……那月長老可能就要交給我和遠徵弟弟來審問了。”

月長老臉色變了,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試言草乃我心血所集,角公子突然讓我把藥方交給徵公子,我確實有些不捨。”

宮子羽說:“是啊,宮遠徵也不願意把他配毒的方法和解藥交出來吧?”

宮尚角剛要開口,就聽見花長老厲聲道:“月長老所言怕是有些逾矩了。宮門後山雪、月、花三族歷來就為前山服務,月長老的研究成果就是宮門的成果,理應共享,何談私有!”

雪長老突然接過話說:“而且宮遠徵的毒藥配方都在長老院完整儲存,只是不需要向所有人公開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宮子羽總覺得雪長老說這句話是在暗示自己,因為他一直在盯著自己。

花長老同意雪長老意見:“沒錯。月長老,請立刻寫下試言草的藥方!”

執刃殿唇槍舌劍,雪宮中氣氛緊張。

雪重子為云為衫處理傷口,他用鑷子將云為衫後背肩頭所中的暗器取了出來,仔細辨認後不由搖頭,“暗器發射後經過爆炸和撞針分裂,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了。”

雪公子點點頭:“這枚精鋼鍛造的葉片薄如蟬翼,精巧無比,確實是宮遠徵的暗器。”

雪重子把泛著藍綠暗光的帶血暗器殘片取出來,放在玉石托盤上,讓雪公子把殘片收起來。雪公子拿出厚厚的油紙,小心將暗器包裹妥當。

云為衫早已昏迷,渾身發燙,嘴唇血色全無。

雪公子關切地問:“她怎麼樣了?”

雪重子嘆一口氣,“已經給她服下了雪蓮,但最多再撐兩天……宮遠徵的毒藥,只有他自己能解……”

“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會和宮遠徵打起來?那執刃呢?有沒有受傷?哎,急死人了。要不我去前山看看?”雪公子有些急切。

雪重子說:“你又不是長老,你不能去前山。你再去摘幾朵雪蓮來……摘寒冰蓮池裡的……”

“這該死的破規矩。”雪公子一邊絮叨一邊出門,“好好好,我多摘幾朵……宮子羽,你下次最好多給我帶點蜜餞來……”

執刃殿裡的氣氛更加壓抑了。所有人都在看月長老在宣紙上寫下試言草的配方。

月長老寫完最後一個字,收筆,將宣紙遞給宮尚角。

宮尚角遞給宮遠徵:“遠徵弟弟,麻煩配藥,還月長老一個清白。如果試言草藥效為真,那我和宮子羽一起服下,供長老們審問。”

宮子羽沉默。金繁面色沉重。

嘴角含笑的宮遠徵拿過藥方,看了兩眼,嘴角的笑容便迅速消失了。他憤怒地放下手中那張還散發著墨氣的紙箋,恨恨地說:“他是故意的!”

宮尚角轉頭看著宮遠徵,很快,他的眼神也從疑惑變成了隱怒。

宮遠徵說:“千靈孢絮,問佛柑,四葉鬼針草……全是難尋之物!問佛柑四年才結果一次,一萬株三葉鬼針草裡才有一株四葉鬼針草,而且這些都不是尋常用來製毒和解毒的藥材,藥房里根本沒有庫存……更可惡的是,他寫的最後一味藥是……是出雲重蓮!”

月長老瞧他們一眼說:“所以我才說試言草製作困難,而且無法量產,絕非存心私藏。”

宮尚角冷笑道:“沒關係。這世上不只有試言草能讓人說真話,我和遠徵弟弟一樣可以讓人說真話。”

宮尚角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他說完這句話,殿堂上很多人的臉色都變了。

宮尚角大聲道:“大家爭吵了這麼久,早已離題萬里,我們爭論的核心是無鋒細作,是云為衫!她才是最應該接受審問之人。然而眼下她不知去向。所以,子羽弟弟,你最好立刻告訴大家云為衫的去向。不然,我們只能理解為新娘叛逃失蹤,那就全宮門戒嚴,徹底搜山!”

花長老問道:“執刃,你可知道云為衫在哪兒?”

宮遠徵此刻才想到了這最為關鍵的一環,幾乎是大聲疾呼:“云為衫中了我的暗器,恐怕很難活過明日……所以,子羽哥哥,你最好告訴我們她在哪兒。放心,為了能夠好好審問她,我一定保證她不死……”

“遠徵弟弟就不要再血口噴人了。晚膳後,我派雲姑娘去了後山雪公子處,幫我要幾株天山雪蓮。此刻她就在雪宮。”宮子羽必須把這個謊撒下去,能拖一時是一時。

宮尚角衝著宮子羽搖了搖頭:“云為衫是否無鋒奸細,審問之後,自然知曉。之前上官淺被懷疑的時候,不也一樣被打入大牢,由我親自審問嗎?希望子羽做個表率,不要徇私才是。如果云為衫真是無鋒細作,就請你及時醒悟!但如果宮子羽是明知故犯,被美色迷惑,置整個宮門家族安危於不顧,那他就不只是一個蠢貨,還是宮門氏族的千古罪人!我宮尚角一心為公,我希望是前者。否則,這就是我叫你最後一聲‘子羽弟弟’了。”

宮子羽知道這句話的份量,不再說話。

花長老下令:“派六個黃玉侍前往後山雪宮,將云為衫帶回來。”

宮尚角補充提議:“長老,云為衫如果真是無鋒的魑魅魍魎,我怕侍衛們不是對手,不如讓遠徵弟弟一同前往。我留在這裡,接受長老們繼續審問,可好?”

“遠徵尚未成年,按道理不可以進入後山。”雪長老猶豫道。

宮尚角冷冷發問:“今年宮門破例的家規還少嗎?”

花長老正式下令:“奉長老之命,由黃玉侍衛陪同前往,勉強還算情理之內,只此一次。遠徵,你快去快回。”

宮子羽把咬一牙:“我也一同前去。”

花長老還在猶豫,雪長老開口了:“執刃也一同去吧,有個見證,免得只有遠徵一面之詞。”

蟲鳴聲聲,不知幾更了,宮紫商在桌案前驚醒,她揉揉眼睛,喝了口濃茶,繼續擺弄眼前的新式武器。

她抬起頭,抹了抹眼,竟然有些淚水。

前往後山的路上,宮遠徵和侍衛們走在前面,宮紫商從旁邊跑過來,擠在金繁身邊。小聲問他:“我都聽說了,現在怎麼辦啊,急死我了!”

金繁低聲道:“我正好要去找你,執刃要你潛入長老殿。”

宮紫商:“好你個狼心狗肺的小東西,這麼著急要拉我下水……”

金繁聲音裡充滿了擔憂:“執刃說,雲姑娘逃走時確實中了暗器,就算她能順利堅持到雪宮,那雪重子的天山雪蓮還能勉強幫她續命,若要解毒,就必須找到宮遠徵的解毒之法。”

宮紫商表情疑惑:“那我為什麼要去長老殿?”

金繁解釋道:“雪長老說宮遠徵的毒藥配方都在長老院完整儲存,只是不需要向所有人公開……”

宮紫商:“雪長老,他真是個好人吶。”

金繁:“所以,雲姑娘……執刃夫人……你弟妹的命就靠你了……”

“就算我拿到了解藥,我也進不了後山呀。”宮紫商滿臉憂急。

“執刃都安排好了,會有人來取的,你乖乖在商宮等著就行。”

宮紫商點點頭,倆人突然意識到宮遠徵的目光。宮紫商的表演慾陡然上來了:“什麼啊!這件事情根本就和我沒關係!宮遠徵弟弟,記得告訴你哥,這件事情我不站隊!我和宮子羽就此割席!”說完,宮紫商憤而轉身,拂袖而去。

金繁表情無奈:“什麼人呢,叛徒。”

宮遠徵和宮子羽同時走進雪宮庭院,身後跟隨的是黃玉侍和普通侍衛。

雪重子撐著傘安靜地站在庭院裡,先看向宮子羽,宮子羽沒辦法說話,只遞給他一個眼神。

宮遠徵問道:“云為衫在這裡嗎?”

雪重子皺了皺眉,頓了頓,依然對宮子羽說:“執刃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我派云為衫來討要幾朵天山雪蓮,不知道雪公子有沒有慷慨答應。”

雪重子看見宮子羽的眼色,心裡明白了七八:“已經答應了。知道是執刃所求,所以我讓雲姑娘和雪公子一起去採摘寒冰蓮池中的極品雪蓮去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各位稍等片刻。”

宮遠徵說:“不用等了,帶我們去。”

雪重子皺了皺眉頭,有些猶豫,看向宮子羽。宮子羽開口道:“雪蓮生長之處非常危險,不知道雲姑娘貿然採摘有沒有生命危險……”

“暫時沒有……但確實如公子所說,非常危險。”雪重子完全明白了宮子羽的意思——製造麻煩,拖住宮遠徵。

宮子羽立刻接話:“那就麻煩雪重子立刻帶我去找雲姑娘。”

正說著,雪公子從雪重子身後過來,他朝雪重子使了個眼色,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宮子羽:“執刃大人,請隨我前往密室,您應該記得在哪兒吧?”

宮子羽走上前,雪公子側身讓路,側身瞬間,他不動聲色地把手上那個玉石鑰匙塞到宮子羽手中,然後跟隨在宮子羽身後。

宮子羽悄聲問雪公子:“雲姑娘如何?”

雪公子低聲:“中了宮遠徵的暗器之毒……”

宮子羽以更低的聲音說:“去前山找宮紫商,她有解藥。”

雪公子會意,停下腳步,“我去為執刃和遠徵公子準備一些茶水。”他說完之後恭身後退,趁眾人不察,轉身離開。

宮遠徵覺察身後有異,回頭不見了雪公子,心雖有疑,卻也沒有多想,一心要見到云為衫。宮子羽上前,走到牆上緊閉的石門面前,抬起手將玉佩放到凹陷處。門轟然朝兩邊開啟。

雪重子突然開口:“各位稍微往後一些,寒池寒氣很重,湧出來的瞬間會傷到各位。”

眾人半信半疑,但還是後退了幾步。

宮子羽趁門開啟,閃身進入密室,順手將門上鑲嵌的玉佩取下。

宮遠徵見狀立刻飛身上前,宮子羽雙掌並推,雄渾的內力迎面而來,宮遠徵呼吸一窒,朝後倒躍。待他落地後站穩,抬起頭時,石門已經轟然關閉了。

宮遠徵回頭看向雪重子:“開門!”

雪重子搖搖頭:“剛剛執刃大人將開啟密室的玉佩鑰匙取下了,啟動密室,需要那塊玉佩……”

宮遠徵怒氣衝衝吼道:“再打造一把!”

雪重子恭敬道:“是!雪宮有備用的玉石原材,現在就立刻吩咐下人去雕刻,還請徵公子耐心等待。”

宮遠徵碰了軟釘子:“你——”

寒氣縈繞的洞穴內,云為衫縮在簡單佈置的一張床榻上,她半睜著眼睛,意識清醒,但看起來無比虛弱。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她看向門口,瞧見了宮子羽,眼睛裡立刻湧起了淚水,掙扎著坐起。

“羽公子,我已經中了宮遠徵的毒,沒有解藥活不了多久。你趁現在把我交出去,告訴所有人,我是無鋒的細作——”

“不,不行。”

“你必須交出我,保住你執刃的清白。”說完,云為衫呼吸急促,更加虛弱。

“我馬上就可以拿到宮遠徵的解毒醫方了,阿雲,你再堅持一下……”

“羽公子……我”

“從我第一天選擇你,我在心裡就認定了你是我的新娘,你可以是無鋒,你也可以不是梨溪鎮的云為衫,但你就是我的阿雲……我絕對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相信我。”

“為什麼是我……”

宮子羽笑說:“我當時就和你說過了,當初,我就想找個好看的……”

云為衫淚光裡帶著笑,笑裡溢著淚光:“那現在呢?”

宮子羽:“現在,我發現你並不好看,我的意思是……你不止是好看,你還很善良,一切都為了我著想,默默在背後幫助我,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堅定地站在我這邊。總之,各個方面都是非常非常的好,就是你了。”

宮子羽抬手捧著她的臉:“阿雲,我是你的丈夫,我必須保護你。但我也是宮門的執刃,我不能包庇一個無鋒細作……”

云為衫抬起頭,目光裡充滿了痛苦:“你不用說,我都懂。”

“你願意相信我嗎?”宮子羽眼裡放著光。云為衫重重地點下頭。

“你聽我說……”宮子羽低聲和云為衫講述著,時而講述,時而做出各種手勢,時而深思,時而用眼光徵求意見,似乎在解釋一件非常複雜的事情。

宮紫商的研究室裡,她拎著把酒壺在房間內彷彿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走兩步喝一口,嘆一聲氣。突然,一個人影翻窗而入。

宮紫商尖叫,看見來人是小黑之後,罵罵咧咧道:“你嚇死我了!深更半夜,你找我幹嗎?肯定沒什麼好事!”

“月黑風高,孤男寡女,當然是極其重要的事情才值得我冒著晚節不保的風險約你見面!”

“那叫名節不保……”小黑糾正道。

宮紫商衣袖一揮:“一個意思!”

“你到底要幹嗎?”小黑問。

“陪我去偷個東西。”

“你又要溜下山去?”

“非也,我要溜上山,溜進山,再溜出山。”

“你到底要溜去哪兒?”

“長老院。”

“告辭!”小黑拱手就要走。

“站住!你如果不陪我去,我就揭發你私下研製各種禁忌武器和火藥……”

小黑長嘆一口氣,催促道:“快,快換衣服,抓緊行動。”

不多時,蒙著黑色面紗的小黑帶著同樣半遮面的宮紫商在長老院中藉著夜色悄聲穿行。

宮紫商疑惑道:“你怎麼對長老院這麼熟悉?”

“宮門內部我哪兒都熟,不然我天天偷摸著來和你做實驗早就被抓到了。跟緊點!”

小黑一把拉起宮紫商的手,宮紫商尖叫,“下流!偷摸我的玉手——”小黑突然一把捂住宮紫商的嘴,拉到轉角陰影裡。一個侍衛提著燈,從前方不遠處走過。

小黑松開手,急馳身形,宮紫商喘著氣:“剛剛又一瞬間我以為你要對我施暴——哎,你等等我啊,我還沒說完呢。”她邊嘟囔,邊緊追氣得連背影都在發抖的小黑。

長老院的大殿中,月長老跪坐在中央,按家規接受反思懲罰。突然,月長老的眼睛睜開了,他聽見有人闖入的聲響。

宮紫商和小黑已經進入了長老殿。

小黑問:“你到底要偷什麼?”

宮紫商答:“我要偷宮遠徵的毒譜和藥方。應該是藏在長老院裡。”

小黑低頭沉思了一下,說:“那我知道在哪兒,應該是在永珍閣。”

“站住!”身後傳來厲聲呵斥!隨後,月長老以凌厲的攻勢來到他們兩人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扯下宮紫商的面紗,兩人同時驚呼一聲。三人面面相覷。

月長老默默抬起手,指了指永珍閣的方向:“萬……永珍閣……”待兩人轉身準備走時,月長老又突然叫住他們,“前山的藥材都被宮遠徵看守。拿著藥方去後山月宮,讓他們幫你配藥。”說完,他取下身上的月亮玉佩,交給宮紫商。

月長老回頭看了看蒙著臉的小黑,沒再說話,而後重新走到大殿正中,跪下。

有了月公子的指點,兩人很快拿到藥方,兩人回到研究室,宮紫商拿著偷出來的醫書,彷彿捧著一個燙手山芋,來回踱步。

“你已經偷到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天亮了,我要被抓起來打的。”小黑說道。

“不行不行,你得留下來陪我等他來找我。”宮紫商焦急地說道。

“等誰?”

“我也不知道,宮子羽那個渾蛋說話說半截,只說會派人來找我,可是現在哪兒有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啊——”她還沒說完,就被身後一股帶著冰碴兒的寒氣吹得尖叫起來,隨即就看見雪公子已經站在面前。

“是執刃大人派我來找大小姐拿解藥的,他說你這裡有。”

“你是誰?”

“無名小卒,不足掛齒。”雪公子剛說完,就看見宮紫商身後的小黑。雪公子的眼睛瞪得老大了,彷彿見了鬼。小黑衝雪公子擠眉弄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宮紫商遞出醫書:“解藥我沒有,我只有配方……這上面有四種解藥,對應四種不同的毒藥……你們得確定雲姑娘中的是哪種暗器,否則沒法對症下藥的。”

“沒事,我按照藥方把四種解藥都配製出來,大不了一起吃下去……你們這裡的藥材庫在哪兒?我現在去。”

“不行的。宮門的藥材都由宮遠徵管理,拿不到的。”宮紫商遞出月長老的玉佩:“拿著這個玉佩去後山的月宮,他們會幫你配藥。”

“那簡單了!”雪公子道。

宮紫商憂心忡忡,一邊說,一邊朝旁邊的椅子走去,癱坐在椅子上,說不出地嬌弱:“簡單什麼啊!宮門後山是宮氏一族的禁地,一般人根本進不去,連我,堂堂宮家大小姐,都無法踏足半步,你一個無名小卒……”

突如其來的帶著冰碴兒的風又糊了宮紫商一臉。等宮紫商睜開眼睛,雪公子已經不見了。她回頭找小黑,小黑也不見了。

她兩眼茫然,使勁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啊——”

寒冰蓮池邊,宮子羽和云為衫依偎在一起,靠著石壁睡著了。突然,眼前的寒冰蓮池冒出水花,一個人頭冒了出來。宮子羽和云為衫嚇了一跳,睜開眼,就看見水裡溼淋淋的雪公子。

兩個人意識到此刻兩人太過親密,立刻臉紅著分開。

雪公子一邊說著“哎喲喂,我眼睛進水了,什麼都沒看見”,一邊從冰冷刺骨的池子裡爬上來。

宮子羽拉起他:“這池子下面有暗道,連通外面?”

“聰明。”

“怎麼樣?解藥拿到了嗎?”

“拿是拿到了……只不過……”雪公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把四瓶解藥放在石臺上,又掏出醫書,攤開,指著上面四個暗器的圖紙:“宮遠徵的毒藥一共四種,分別塗抹在他常用的不同暗器上……得先知道雲姑娘中的是哪一種暗器……”

“雲姑娘身上的暗器是你們取下來的嗎?對照著看一下就知道了啊。”

雪公子從腰帶內封中掏出油紙,一邊開啟,一邊說:“宮門的暗器現在都由後山花宮負責打造,其中宮遠徵使用的專屬暗器最為複雜,會隨著宮遠徵的使用手法,在空中按照不同的方式爆炸,只看碎片很難說出這是哪一種暗器。”

云為衫突然開口:“雪公子,可否把碎片給我看一下?”

雪公子和宮子羽都有些意外,但雪公子還是把油紙包裹的碎片遞給她。云為衫看著眼前的碎片,思緒飛轉,想起那日出宮門換半月之蠅的解藥時,幫上官淺帶出去的那個布包。那個麵包她開啟過,裡面有上官淺偷取宮遠徵的暗器囊袋後拆解的暗器圖。那是一張繪製精準的圖,由暗器解剖零件組成,所有的碎片都已經被拆解,每一枚暗器由多少枚碎片組成,上面都有詳細的記錄……

云為衫腦海裡閃現出當時圖紙上暗器拆解後的樣子,隨後指著一枚花苞樣的暗器,“是這個。”

石門外,宮遠徵看著外面已經亮起的天空,臉色黑沉。下令道:“不等了,派人去取炸藥,把這石門炸了。”

雪重子低著頭不說話,自顧自煮茶。

換好衣服的雪公子從門外進來,給雪重子使了個眼色,然後說:“抱歉抱歉,忘記還有一把備用的鑰匙,我剛從舊屋裡找出來,徵公子,抱歉了。”

宮遠徵臉色鐵青。立即下令開門,而後立即帶人衝了進去。

石門內,寒池邊,云為衫正小心地採摘一朵雪蓮。她穿著一件看起來像是男裝的白色長衫,面色紅潤,動作輕盈,看起來完全不像中過毒。宮遠徵皺起了眉,百思不得其解,“你們關在裡面這麼久,在打什麼壞主意?”

“只是正好有兩朵雪蓮即將開放,所以就等待了一會兒,等花苞完全開啟之後再採集,藥效更好。”云為衫輕聲說道。

宮遠徵看著云為衫:“你沒中毒?”

云為衫笑道:“中什麼毒?我來摘雪蓮,雪公子、雪重子都知道的,又不是來偷來搶,怎麼會中毒呢?”

宮遠徵的眼神和呼吸都有些錯亂,思緒茫然地跟著眾人回到前山。

執刃殿內,雪長老、花長老依次坐在殿上。下方站滿了人,這一次,霧姬夫人和上官淺也在。

上官淺對身邊的霧姬夫人小聲詢問:“為何叫上我們?”

“聽說宮尚角懷疑雲為衫是無鋒的細作。之前,我和你都被懷疑過,所以被一併叫來了。”

上官淺輕輕“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宮子羽大聲說道:“雪長老,花長老,我已經從後山雪宮將雲姑娘帶回來了。如我所言,她就只是去幫我問雪公子要幾朵天山雪蓮而已。”

宮遠徵不服:“滿口謊言,云為衫確實為我的暗器所傷,才逃到了後山!”

宮子羽一笑:“哦,是嗎?我記得遠徵弟弟的暗器和毒藥天下無敵,如果雲姑娘真的中了你的暗器,怎麼此刻卻彷彿沒事兒人一樣站在你面前呢?你的毒藥出問題了?”

宮遠徵語塞:“你……”

宮尚角卻突然開口:“很好解釋。宮子羽把自己的那份百草萃給云為衫服用了,所以她百毒不侵。”

宮紫商脫口而出:“才不是這樣的。”

宮尚角問:“紫商大小姐,何出此言?”

宮子羽:“你們說云為衫姑娘與你們在羽宮惡鬥,只有你們兩個人看見了。那我說雲姑娘去雪宮採雪蓮,也有雪公子跟雪童子可以作證,雙方各執一詞,看來,只能請長老定奪了。”

宮尚角突然再次開口:“言語可以騙人,但傷口不會。毒藥可以立刻解除,但傷口不會立刻癒合。”

宮尚角轉頭問宮遠徵:“遠徵,云為衫所中暗器的部位是哪兒?”

宮遠徵勾起嘴角:“後肩。”

“麻煩云為衫姑娘讓大家檢查一下後肩是否有暗器傷口。而且遠徵弟弟的暗器乃宮門為他專門打造,傷口獨一無二,誰在說謊,一看便知。”宮尚角語氣確定,不容置疑。

云為衫和上官淺的臉色都變了,互相看了一眼。

宮子羽也有些急了:“云為衫是我的妻子,雖然我們沒有拜過天地正式成親,但她早就是我心目中的執刃夫人。你要讓她當著這麼多人寬衣解帶,只為了你的一面之詞,成何體統!”

宮尚角道:“我當然知道女子名節至關重要,所以,讓侍女們帶到旁邊檢查就行。”

一直沒有開口的霧姬夫人突然說話了:“不用叫侍女了,我來吧。雲姑娘,麻煩你跟我到旁邊來。”

說完,霧姬夫人看了看宮子羽,不動聲色地朝他點了點頭,然後拉著云為衫朝旁邊走去。

宮尚角:“等一下。霧姬夫人之前也被懷疑過是無鋒之人,所以,為了免去猜忌,上官淺,你也陪同吧。我知道宮子羽弟弟不喜歡一面之詞,那就三人一起,彼此作證,可好?”

上官淺點頭:“是。”說完,朝雲為衫走了過去。

宮子羽面色一沉,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偏殿裡,三個女人坐在三張不同的椅子上。云為衫沒有說話,霧姬夫人冷著一張臉,只有上官淺掛著淡淡的笑容。

上官淺道:“如果宮家人知道他們派了兩個無鋒的人來驗證另一個無鋒的人是不是無鋒的人……怕是臉都要被打疼了吧?”

霧姬夫人:“云為衫,你命大,遇到我和上官淺,否則你今日就是死路一條。”

云為衫施禮:“多謝前輩。”

上官淺嘆了一聲:“別謝了,在這裡,多一個自己人,活下去的機率也大一些。你整理一下表情,我們差不多就出去了。”

云為衫點點頭,正準備起身,上官淺卻道:“幫你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你說。”

“告訴我你是怎麼解開宮遠徵暗器之毒的。我當初只是拿到了宮遠徵的暗器結構,如果還能知道他暗器上分別是什麼毒以及如何解毒,那我可就好幾個月都不用受半月之蠅的折磨了。”

“因為宮子羽把他的百草萃給我了。”云為衫輕聲道。

上官淺愣住了:“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而且宮尚角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上官淺還是不罷休:“那宮子羽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百草萃給你?他自己為什麼不吃?”

“因為試煉第一關需要短時間內提升內力,我要讓他服下激發內力的毒藥才行,但有百草萃在,毒藥就起不了作用,所以他那段時間停服的百草萃都給我了。”

上官淺聽著云為衫淡然的解釋,苦笑搖頭,“你運氣真好。”

“我們差不多。”

霧姬夫人開口了:“在宮門,運氣總有花光的一天,你們倆好自為之。”

霧姬夫人走在前面,身後跟著云為衫和上官淺。三人回到執刃殿。

上官淺低頭,行禮道:“回長老,剛剛查看了雲姑娘的後肩,確實沒有——”

霧姬夫人突然開口:“徵公子確實沒有撒謊,云為衫的後肩上有明顯的暗器傷口,至於是不是為徵公子的專屬暗器所傷,還請長老們定奪。”

云為衫和上官淺互相看了一眼,滿臉皆是震驚之色。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宮子羽、金繁和宮紫商覺得異常錯愕。

花長老當場拍板:“來人,將云為衫關進地牢,交由角公子審問。”

牢房裡沒有常見的刑柱、鐵鏈和手銬。云為衫靜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在她對面,坐著宮尚角。宮尚角的旁邊有一張桌子,桌面上並排擺放著一杯接一杯顏色各異的毒酒。

“長老們說,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不可以用刑致死,也不可以造成永久性的身體損傷,也不可以讓容貌損毀……看來,宮子羽在長老面前廢了不少口舌……”

云為衫依舊保持沉默。

“不過,在滿足上面三點的同時,讓你痛不欲生、求死不得並不難。遠徵弟弟的每一杯酒都足以讓你後悔來這世間走這一趟。”

“你想問什麼?”云為衫道。

宮尚角直視她:“你是無鋒之人嗎?”

“我是。”

宮尚角嘴角的笑容僵住了,顯然,他沒有料到云為衫會如此輕易地承認。此時,牢門外的走廊上,金繁拎著一個食錦盒走到地牢門口,“奉執刃大人之命,給雲姑娘送餐。”

侍衛有些猶豫。

“執刃的命令,你們也敢不聽?”

“金侍衛,您把東西先放在這裡,稍等,我們進去通報。”

牢裡,宮尚角鐵青著一張臉,掐著云為衫的脖子,看著云為衫太陽穴漸漸暴起的血管,盯著云為衫不斷變化的眼睛,思考著她說出來的話。

侍衛進來,向宮尚角稟告:“大人,金繁侍衛在門口,說是奉執刃大人之命送雞湯給云為衫小姐。”

宮尚角鬆開手,云為衫則劇烈喘息著。

“雞湯……哈,是百草萃雞湯吧?”宮尚角看著云為衫,“宮子羽可真愛你,怕我用毒逼供,寧願自己冒險,也要把百草萃給你。可惜……”

得到指示的侍衛重新回到門口,他有些害怕,低頭對金繁說:“金侍衛,實在抱歉,宮尚角大人……不準送食……”

金繁咬了咬牙,轉身離開。

雪宮中,雪公子和雪重子坐在湖邊石臺上喝茶。天空飄著零星的雪,緩慢而輕柔的落下,像是一場若有若無的心事。

雪重子問:“你是不是偷偷去前山了?”雪公子搖頭。

雪重子抬頭看了雪公子一眼,犀利目光中帶著一點嘲諷。

“是的,我是去前山了。”雪公子承認。

“家族有禁令,除非遇宮門緊急情況,否則絕對不可以踏出後山。你把家規都完全忘在腦後了,是嗎?”雪重子詰問。

“執刃有難,算不算宮門緊急情況啊?”

“強詞奪理!”雪重子語氣中帶著責問。

雪公子嘆品氣,“行了,我知錯了。”

“……前山好玩嗎?”雪重子立即換了個口氣。

“不太行,比起冰雕玉砌的雪宮來說,差遠了。”

雪重子又看了雪公子一眼,“其實很好玩。前山非常大……我差點迷路,感覺很有意思……”

“……不知道執刃大人有沒有危險……”

“執刃大人那麼聰明,應該都能化險為夷。”雪重子第三次瞪了雪公子一眼。

“我感覺,執刃大人此刻一定遇到了危險,需要我們的幫助。”雪公子嘀咕道。

雪重子起身,那張冷臉突然露出了微笑:“不裝了,走,去前山!”

兩人雀躍而起,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雪宮入口——他們愉快地犯規出山了。

宮子羽聽了金繁的稟報後,仍然不信:“雞湯也不讓送?”

金繁答:“宮尚角猜到了裡面有百草萃。”

宮子羽一言不發,在屋中來回踱步,眉頭時不時緊皺一下。

金繁又說:“宮遠徵的毒藥那麼惡毒……不知道雲姑娘能不能承受得住……”

“你這不是廢話嗎?多少鐵骨錚錚的江湖豪傑,受得了千刀萬剮,但都扛不住宮遠徵的錐心之毒。不行,我要劫牢。”

“劫牢?就我們倆?別說那麼多侍衛看衛了,光是一個宮尚角就——”

“聽說你們缺人手?”

宮子羽回頭,見從窗外跳進來兩個白色身影,雪公子笑著,雪重子故意冷著一張臉,假裝向別處。

宮子羽驚喜道:“你們……怎麼來前山啦?”

雪重子哼了一聲:“當年有一個小屁孩兒騙我說要帶我去宮門外面看花車,放天燈,看火樹銀花美好世界……”

雪公子笑嘻嘻地接著說:“多年之後,雖然那個男人沒有兌現諾言,但我們還是因為他,走出後山啦。”

宮子羽大笑,與他們一一擊掌:“走!大鬧一場吧!”

金繁揉揉眉頭,欲言又止,嘆了口氣,提刀起身。

宮子羽對金繁道:“出發之前,你們先去找宮紫商。”

金繁眉頭更皺了:“找她幹嗎?你不會是想帶上她吧?你帶著她只會純添亂。”

宮子羽:“我不帶上她,但要問她借一點火藥用用。你們先去商宮等我,我準備點東西,然後去找你們會合。”

研究室外,宮紫商拿著一種新式兵器,這兵器看起來像一個圓筒,她正在和小黑實驗這種武器的威力。她按動機關,筒口立刻射出兩顆黑鐵球,黑鐵球打到旁邊山石上,立刻爆炸,火光四濺,碎石亂飛,威力巨大。

“不錯不錯。”宮紫商收了動作,滿意地看著手裡的新兵器。

“感覺還有調整進步的空間。”小黑語氣裡還略有遺憾。

他們正說著,突然傳來腳步聲,宮紫商轉身看見來了兩個白衣飄飄的帥哥,正欲眉飛色舞地打著招呼。小黑卻臉色大變,轉身想跑,被雪重子叫住了:“花公子。”

宮紫商大吃一驚,轉身看著小黑,一臉被欺騙的憤怒表情:“什麼?你竟然是花花公子?”

“是花公子,後山雪、月、花三大家族的花公子。”雪重子解釋道。

花公子被揭穿身份,有些氣惱:“雪重子,你不在後山養雪蓮,偷溜到前山來,這可是壞了後山規矩,我要是告訴雪長老,你就完蛋了你。”

“雪長老溫文爾雅,頂多罵我幾句,罰我面壁思過。但花長老脾氣暴躁,武功高強,要是被他知道你屢次、數次、一次又一次地偷溜到前山來——”

花公子覺得頭疼:“行了行了,咱們互相不說,扯平了,好嗎?告辭!”

雪公子攔住他:“那可不行。我們正好來找紫商大小姐幫忙幹一件大事,而這件大事正好缺個打手……不如你隨我們去了。”

宮紫商問:“找我?找我幹嗎?”

雪重子道:“大小姐,我想問您借一點火藥。”

地牢外,本該戒備森嚴的關卡卻顯得冷清異常,所有的侍衛都已經昏迷在地,連他們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人事不省的,空氣中只殘留著迷香的味道。

牢房裡,有百草萃護體的宮尚角卻毫不知情,他有太多疑惑未解,偶爾會瞅著昏迷的云為衫,接著沉思在自己的世界中,以至於忽視外邊的異常。

一個黑衣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地牢,越過地面橫七豎八躺著的侍衛,直到進門。宮尚角突然感覺到了身後的異動。迅速轉身,抽刀出鞘,將冰冷的刀尖抵著黑衣人的喉嚨。

黑衣人並不慌亂,緩緩拉下黑布面紗。

宮尚角極少有如此震驚的神情:“……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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