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時不時低低的竊語聲，擾得沈瞻思有些心浮氣躁起來，翻了個身，將被子拉起來蓋在頭頂。
然後剛翻身有動作，腦袋傳來的劇痛幾乎令她昏厥，眼前發黑，忍不住痛得悶哼出來。
“啊！小沈醒了！”
痛到恍惚時，沈瞻思好像聽見了張姨那驚喜的聲音，與此同時那條被自己扯到頭上的被子也被人抓住了一角。
淡淡的冷香不知道從被子的哪個縫隙鑽了進來，驅散了一點鼻間那令她煩躁的消毒水味，沈瞻思怔愣了一瞬。
這味道，好像在顏卿也身上聞到過？
沈瞻思倏然回想到之前發生的事，在咖啡店裡的時候，有一個叫胡啁的女人上前來跟自己搭話，緊接著……
她好像給自己腦袋開瓢了？
臉黑了下來，再聯想對方那句自己會感謝她，沈瞻思心裡有些不淡定了。
她怎麼會知道自己需要腦袋出問題假裝失憶？
感受到抓著被子的手有要掀開的趨勢，沈瞻思顧不得多想，連忙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沈瞻思一噎，也有點想不明白她說的話，自己以前還騙過她嗎？
那自己以前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變得那麼該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記得我十七歲之前的事了。”說這句話的同時，沈瞻思看著顏卿也的臉，又由衷的說了句。
她似乎也沒料到沈瞻思會突然這麼坦然的跟她對視，那雙墨黑的瞳孔裡帶著對現狀的不解與好奇。
“高考結束那天。”聲音有些低的說。
醫生一邊聽張姨說，一邊幫沈瞻思檢視，然後又開口問沈瞻思一些問題，聽到她說自己的記憶停留在十七歲時，表情也有些變化了。
“你以為耍這種拙劣的手段，我就會信你，會喜歡你嗎？”
被喜歡的人這樣子對待，她不可能是不難過的，可是在難過的同時，她卻又不得不裝作一副不懂她說什麼的樣子，用一種遲疑的語氣開口。
等人都走後，病房裡只剩下她們兩個，空氣漸漸凝固，甚至以顏卿也為圓心，朝四周擴散出一陣壓抑的風暴。
恰逢醫生推開門進來，張姨連忙上前跟醫生說著沈瞻思剛剛的情況。
這個時間點明顯觸動到了顏卿也，她看著沈瞻思的目光裡帶了譏誚，“那你還記得那天的天氣嗎？”
原本在她轉頭，看到她那蒼白沒有血色的臉，怒意上湧幾乎要將理智吞沒的顏卿也，在聽到她這句話後臉色一滯，怒意暫時壓下去，冰冷的眸子帶著審視的在沈瞻思身上打量。
“你說你只有十七歲之前的記憶，那你的記憶具體停留在哪一天還記得嗎？”
呼叫的鈴聲已經被按響了，在這略顯嘈雜的環境裡，沈瞻思其實並沒有轉身看顏卿也，然而哪怕背對著她，沈瞻思依舊能夠感受到那股令人心臟揪緊的冷冽的壓迫感。
顏卿也臉色很快恢復，不想讓這個沈瞻思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
“你變化好大，我都快要認不出你來了。”
如果沈瞻思看到現在的自己，會不會認不出自己，甚至也不敢再靠近自己？
背後那人在生氣，甚至比兩人早上見面的時候還要生氣，如果自己現在不是受傷躺在床上的話，沈瞻思真的有理由懷疑她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
那女人下手也真的是乾脆利落，同時還很狠。
壓下自己心中的思緒，抬眸徑直與顏卿也的視線對上。
“小，小沈，你在說什麼？”不僅是顏卿也被她的話弄沉默了，就連張姨也受驚般瞪大眼。
幽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看著沈瞻思腦袋受傷的位置，沉默會兒後，對張姨說：“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養養就好了，但是這記憶…可能大腦有血塊壓到了哪條神經，之後我們再拍個片子看看，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這種情況等以後血塊消掉了就想起來了。”
變化真的大，如果說她之前是青澀溫雅的少女，那麼如今就是一朵徹底綻放卻被冰封的玫瑰，美麗攝人的同時，也帶著讓人難以靠近的冷意。
顏卿也是個聰明人，想要騙過她不容易，可是自己既然都走到這個地步了，那麼也就只能硬著頭皮裝下去。
也不是裝的，也確實疼。
只差一點，就能夠讓風暴狂烈席捲而來。
等張姨問完後，跟著醫生一起出去了，待會兒她還需要回去收拾點東西，沈瞻思這情況勢必是需要住院的。
被子被掀開，眼前的視線驟然明亮，沈瞻思下意識用手臂擋在眼前。
臉色難看到極致，唇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如果說目光可以殺人，那麼床上的沈瞻思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張姨聽到身體沒大問題時鬆了口氣，但在聽到記憶這塊，又開始擔憂，拉著醫生問了許多注意事項。
“沈瞻思。”
沈瞻思身體下意識的一緊，卻也記得自己現在需要做的是什麼，只能慢騰騰的轉過身來，不敢像之前那麼大動作了。
“你…好眼熟。”沈瞻思慢吞吞的開口。
顏卿也站在病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語氣森冷，“你是覺得我還會信你這種伎倆嗎？”
冰冷刺骨的話語直直地扎進了沈瞻思的心，致使她的心臟泛起尖銳的痛意。
她的眼神讓沈瞻思有些不舒服，不能適應這種目光竟然是被顏卿也用來看自己的，是以語氣裡也帶了些許委屈，氣悶道：“雨天！還是大雨！”
“你，是顏卿也嗎？”
顏卿也眸色一沉，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剛剛那一瞬間，這雙眼睛彷彿讓她看到了真正的沈瞻思。
而這全程，顏卿也彷彿一個陌生人般站在一旁沒有開口，視線一直落在沈瞻思身上，讓沈瞻思的壓力很大。
剛轉過來，她抬手捂著自己腦袋，觸手就是粗糲的紗布，抬眸看著站在床邊的女人，眼中有些許恍惚，似不解，似疑惑。
沈瞻思對她先前的模樣還有些在意，她發現如今她是越來越看不懂顏卿也了，如果說以前她還能猜想一二，現在連猜都不知道往哪個方向猜。
只是顏卿也在聽到她的話後，冰冷的眸子隱隱有些許破碎，那被壓藏的惶恐因為她的這句話被挑起了一個頭。
這就發生在昨天的天氣她怎麼可能忘記？她甚至入睡前還在祈求第二天能夠有個好天氣。
顏卿也神色冰冷難化，聽到她的話只覺心口窒息般的壓抑沉悶，靠近沈瞻思，彎腰手輕輕撫上了那包裹在腦袋上的紗布。
她的動作明明很輕，帶著十足的小心翼翼和珍視，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沈瞻思遍體生寒。
“你讓身體受傷了，你說應該怎麼辦？”
幽幽的，帶著十足的怨懟，彷彿下一刻她就能夠伸手將她掐死般。
什麼怎麼辦？
沈瞻思實在看不懂顏卿也的行為了，她這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我怎麼受傷了？”沈瞻思沒有回答她的話，睜著雙墨黑的眸子誠懇發問。顏卿也眼睛微眯，看著沈瞻思扯出一抹涼涼的笑意，明明沒說話，但她那雙眼睛彷彿就在說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沈瞻思讀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哪怕心裡沒有什麼底，可她面上卻沒露出什麼心虛的影子。
“你在咖啡店被人打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沈瞻思還能聽出裡邊的怒火。
“那人抓到了嗎？”沈瞻思有些小心翼翼的問。
現在的顏卿也好像真的很容易生氣，動不動就想要毀掉一切的樣子。
然而顏卿也在聽到她的話後臉色更是難看，沒有回答她的話。
她沒回答，沈瞻思知道答案了。
那就是沒抓到。
沈瞻思對那個胡啁感觀有些複雜，但也有些慶幸她沒被抓到，她本能的覺得胡啁一定知道許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她有預感，兩人日後還會再見。 “那個打你的人，是誰？”顏卿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哪怕是這麼坐著，給人的壓迫感依舊極強，沈瞻思甚至有些祈禱張姨趕緊回來，有外人在她應該會收斂一些？
“我不記得了。”
顏卿也目光落在沈瞻思的臉上，視線難以離開的同時，還帶著滿滿的憎惡。
“你到底是有多遭人嫌，出個門還能被人打了。”
沈瞻思皺了皺鼻子，有些不滿的說：“你這就是受害者有罪論了。”
“人家要打我，還怪我讓她看不爽了？”
顏卿也冷漠，“再敢受傷，你可以試試我會做什麼。”
“我的身體，受不受傷關你什麼事啊？”沈瞻思也被她的態度刺得生疼。
顏卿也臉色倏然陰沉，臉色的表情寸寸龜裂，逐漸顯露出些許壓抑的癲狂，明明抓著沈瞻思的手恨不得狠狠掐下去，卻又剋制著沒有用上勁，眼尾通紅，咬牙切齒得恨不得生啖血肉。
“你的身體？你也配？”
“你……”
沈瞻思被她這模樣驚到了，甚至於連她說的話都沒聽清，只注意到了她那似癲狂似悲愴的神情，被她深深的震撼了。
她為什麼很難過的樣子？
“你怎麼了？”沈瞻思抬手想要觸控她的臉，眼中有些心疼。
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會讓顏卿也變化這麼大。
然而手還沒有觸碰到她，就被顏卿也一把抓住，原本是想要將她甩開的，但適逢張姨推門進來，顏卿也的動作僵住了。
兩人現在的動作看起來很曖昧親暱，因著張姨在的緣故，那極具壓迫感的冷意減輕了許多，倒像是小兩口在打情罵俏。
張姨看到這個情況展顏笑了起來，手裡提著大包小袋的，一邊收拾一邊還不忘幫顏卿也說話。
“小沈你也真是的，以後還是要小心，你是不知道顏小姐知道你受傷了有多著急，以後就別讓她這麼擔心了。”
聽到張姨的話，顏卿也臉色微僵，尤其是在看到沈瞻思的眼睛亮起來後，更是覺得抓心撓肝的憤懣。
這人不會誤會成自己對她有意思吧？
顏卿也臉色隱隱有些黑，但是為了維持兩人在外人眼中的感情，卻又不好做得太過。
“這麼關心我，那我跟她是什麼關係呢？”沈瞻思當著顏卿也的面故意開口問道。
而且按照她現在的失憶人設，會問這個問題也不奇怪吧？
顏卿也臉更黑了。
張姨聽到她的話又恍然憶起她失憶的事，輕嘆一聲，轉過身來指著她們兩人接觸的手，很認真的說：“小沈啊，顏小姐是你媳婦，結婚領證了的那種，你以後要對媳婦好知不知道？”
“不對媳婦好，家宅不寧，財源不進，對媳婦好，聽媳婦的話，以後的路會越走越寬的。”
沈瞻思聽完後表情有些許的呆滯，她怎麼覺得張姨趁著自己記憶停留在十七歲的功夫，在努力給自己灌輸這些媳婦是天的觀念呢？
顏卿也聽到張姨的話也沉默了，同時也有些一言難盡，她從來不知道張姨竟然還是這樣的性子。
見她們一個兩個的都不說話，張姨有些急了，拍了拍沈瞻思的床，焦急道：“你聽見沒有，你的媳婦這麼好，不抓緊了別人就開始惦記了！”
誓要讓她產生危機感的模樣。
沈瞻思緩緩嚥了口口水，想要點頭，但牽扯到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卻還是主動抬起一隻手覆在顏卿也抓著自己的那隻手上，對張姨用一種很鄭重的語氣說：“好的，我知道了的！”
顏卿也眼睛微眯，冷光乍現。
沈瞻思努力讓自己當做沒看見，還朝她露出一個虛弱卻明朗的笑容。
看到她這個笑容，顏卿也恍惚了一瞬，隨即又很快回過神來，看著她覆在自己手上的那隻手，恨不得立馬將她甩開！
然而張姨在聽到沈瞻思的回答後滿意的笑了，將東西收拾好後，又出門去買水果那些東西了。
等張姨一走，顏卿也立馬將沈瞻思的手甩開，冷聲道：“管好自己的行為。”
看著她這冰冷的模樣，或許是看多了，沈瞻思也沒有最開始那麼難以接受了，反而朝她眨了下眼，開玩笑般的說：“如果我沒管好呢？”
顏卿也臉色更冷了，眼中都有那些所謂的殺氣。
沈瞻思心抖了一瞬，卻還是接著說：“沒管好你會剁了我的手嗎？”
“但我覺得你捨不得。”
沈瞻思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莫名篤定，她已經發現了，顏卿也對自己態度雖然不行，但還是很緊張自己身體的。
可真是一個矛盾至極的行為啊。
顏卿也身體已經非常緊繃了，就在隱隱有暴走趨勢的時候，沈瞻思弱弱開口，“我瞎說的，你沒有不捨得。”
顏卿也現在的模樣真的是嚇人得很，自己現在虛弱的躺在床上，覺得還是不要惹她為好。
顏卿也面上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咬牙切齒說：“還希望你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
沈瞻思一副被她嚇到了的模樣，眼圈微微泛紅，聲音有些低的說：“卿卿，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心裡有些酸澀，擺正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位置是哪個位置？
“卿卿也是你叫的？！”
“呃啊……”
嘭的一聲響，顏卿也原本坐著的椅子掀翻在地，她此時整個人帶著濃重的煞氣，雙目赤紅，手緊緊地掐在沈瞻思的脖子上！
“我說過我對你的忍耐是有限的，你為什麼要一次次來挑戰我的底線，奢求不應該屬於你的東西？”
“呃……”
沈瞻思臉色漲得通紅，原本腦袋就受傷了疼得厲害，現在又被她這樣緊緊掐著脖子，只覺得眼前開始一圈一圈的泛黑。
兩隻手努力想要掰開掐在自己脖間的那隻手，卻不論她怎麼努力都掰不掉，最後力竭。
她也沒想到，一個稱呼竟然會讓顏卿也直接暴走，她真的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一瞬間卻又有些釋然，死後她或許就能回去了呢？
感受到手下那掙扎的勁漸漸減弱後，顏卿也陡然回過神來，臉色立馬變得煞白，連忙鬆開自己的手後退兩步，整個人的身形都有些許的搖晃。
“咳咳！”
顏卿也鬆開手後，沈瞻思立馬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重新得以呼吸，只覺得肺部都因為這缺氧與突如其來的氧氣而生疼。
看著那紗布上的血跡越來越深，顏卿也迅速摁響了呼叫器，上前幫沈瞻思輕拍後背順氣。
眼中又急又怒，還有滿滿的自我厭惡。
有了她的幫忙，沈瞻思的氣漸漸順了過來，恰好醫生護士也迅速趕到，幫她檢視腦袋上的情況。
“怎麼傷口突然就裂……”醫生原本還在疑惑的，可是在看到沈瞻思脖子上那清晰的手印後，震驚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顏卿也。
這房間原本就只有她們兩個大活人，總不可能是沈瞻思自己掐的吧？
顏卿也臉色緊繃，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模樣。
“咳咳，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沈瞻思有些虛弱的笑了笑。
“還希望不要把我們妻妻間的情趣傳出去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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