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推開門，打斷了這短暫的沉默。林天抑制住胸腔裡奔騰的熱氣，有些期待地站起身來。
“神使白梓羽要見你。”教父溫和道。
“神使？為何見我？”他心裡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隔著好幾條街的對面，相對有所很小很小的教堂，裡面全是女子。這裡是沒有任何親人的女人的聚集地，她們過著比苦修還要苦修的生活。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所沒有任何聲名的小教堂裡有老尤里的侄女。老尤里是阿布則的占星師。占星師本就地位超然，更何況還是老尤里這麼一個強大的占星師。而且他占卜的不是別人，是萬人矚目的阿布則。她的侄女完全有資格去更好的地方，受到更好的待遇。
阿布則獨自一人拜訪了這所教堂的主教，很老的一個婦人。
“她是什麼時候來這兒？”
主教不敢怠慢，努力回想，鄭重點頭：“對，是半年前。那是一個下雪天，女孩來到了這裡。他在門口坐了整整一夜，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快成雪人了。”
半年前，那個時候老尤里就和青海勾結起來了。知道他未來命運的只有老尤里，除了他，他想不到還會有誰。他最不希望的人就是他，可一步步查下來所有的線索都證實了老尤里背叛了他。如果不是他向亙山方面寫信透露，耶頓決不會落選，就算他的那本《神啟》有違教廷的意志。
阿布則想來想去都想不通究竟是為什麼？老尤里為什麼會這麼做？像老尤里這樣無慾無求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青海又能給他什麼？
阿布則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毫不意外老人的選擇。索菲亞教堂表明他們會站在他們這邊。這個選擇無疑是最正確的。
阿布則帶著林天走上舊塔二層，放開他手：“記住我教你的。去吧。”
林天重重點頭，抱著那本真氣奧義，看著漆黑廊道，雀雀欲試。在這本真氣奧義，夾著十張圖紙。他要考考那個孩子，光有精神力不夠，真氣的奧義他更應該知道，且要深刻理解。否則，他就不是真氣師。連成為真氣師的資格都沒有。
阿布則和藹看著林天熠熠生輝的冰藍眼眸，靦腆笑容中藏著的得意，看著他轉身走進黑暗。兩個孩子切磋，剛好互相學習。也讓他們在少道山上的生活不太過枯燥。
阿布則自己慢慢走上三層。他已有許久不曾來看過老尤里。他們在這少道山待了多少年？快七十年了。
不是可可西，也不是珂，沒想到那隻失蹤的烏鴉竟是他傳信的使者。
失望雖有，卻也談不上多麼失望。人是有慾望的。此時沒有,不代表來時沒有。此處沒有，不代表別處沒有。
無慾無求的老尤里有慾望了，有所求了，為了他死去的妻子。
復活？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死而復生。所謂的取祭儀式換來的不過是行屍走肉，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如何稱得上完整的人。
被束縛於情感，老尤里迷失了自己。
舊塔三層的老尤里站在占星陣上，手執法杖，抬著頭看著一邊天窗透出來的一角潔淨白天，那裡有一顆黯淡閃爍的星星，忽然有，忽然沒有。老尤里長久地盯著那顆註定即將要消逝的星星，他已無需再為阿布則占卜。老尤里從來到少道山，就在為阿布則占卜。他們是朋友，老朋友了，做了七十多年的朋友。
對阿布則,他所有的，唯有遺憾。
青海給他傳遞的資訊是，只要他告訴他阿布則的生命軌跡，他就予他復活妻子的機會。藉助他們在龍谷發現的天眼，或者說是鬼瞳。不僅僅是軀殼，還有靈魂的重聚復甦。
他並不覺得這是背叛。不過是在行走途中，站在岔道上所作的一種選擇。踏上其中一條就意味著放棄其它。
老尤里嘆了口氣。
沒想到阿布則會那麼快察覺？沒錯！那隻失蹤的烏鴉是他施了真氣，從來不會離開後山太遠的烏鴉飛走了，不會再回來。只要烏鴉遇見那個人，他附在烏鴉身上那條隱秘訊息立馬會被得知。
那個人是伊非的妻子。
他不知道她會如何向青海傳遞訊息，也不知道她何時來。
他所施真氣，烏鴉飛不了太遠。
老尤里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收回目光笑望身邊的老人，“怎麼想起來看我了？”
“來和我的老朋友告個別。”阿布則抬頭望著那扇窗那片天空，自己的命星就在那裡，也許就要墜落。老尤里就是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站在這裡為他占卜。阿布則笑容慈祥，並沒有什麼悵然不甘、不願離世的苦楚，他清楚自己的身體，也準備了好些年。“你也知道我活不了多久。我的那些朋友也都走了，要麼隔著老遠。我的身體支援不住，那麼遠的距離，萬一死在路上就不好了。”
“為什麼不寫信告訴他們？你應該很想念你的那位徒弟，讓你的那個徒弟送終不好嗎？你的幾個徒弟，你最喜歡的就是他。”
“你別開玩笑了，讓他來送死？”阿布則搖搖頭，“古森庭的第一裁決官可在這裡守著。他們是黑暗裡的守護者，是血腥的裁決者，絕不會允許任何違揹他們意志的人存在。”
“那還真是個麻煩。”老尤里也看見過那位裁決官，在崖坪教男孩練劍。看起來很普通的老人家，秘密到來，不曾告知過任何人，少道山也不曾有什麼歡迎儀式。老尤里想起那個傳言，布洛海被二三裁決官逼迫退位，權力交換，可見荒謬。“多少年了？他把他自己禁足在那片城堡？”
“記不清了。總之比你來少道山的時間要長。”
“亙山方面知道嗎？”
“你覺得呢？”
阿布則走出占星陣，看著牆壁上的一幅破舊彩畫，天使之像，踏著龍脊俯瞰地上跪地仰望的各色人。絕望中孕育希望。只是這真的有希望嗎？阿布則看出這幅彩畫有些修復，“有一些事情我還不太明白，所以來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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