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千雪只覺得眼皮子沉重極了，像是要粘在她眼睛上，她費了很大的勁，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睜開眼睛。
“你醒了。”
“師尊。”暮千雪一聽到這個聲音，瞬間睜大了眼睛，腦子裡那股沉重如水的感覺，立時散去許多。
楚原汐就坐在她床前，此時看到徒弟醒來，心中頓覺寬慰。
這次徒弟為了奪魁，不計後果的拼命，受的內傷的確不輕。她給她運功調息了半宿才好。
看到暮千雪強撐著要起身，楚原汐伸手在被子上一按，道：“你躺著休息。”
她的語氣平平的，說話淡淡的。
可是，暮千雪仍從她短短的一句話裡聽出了暗含的關切。她微微紅了臉道：“對不起，師尊，讓你擔心了。”
楚原汐道：“你知道我擔心，怎麼還要跟修容闕拼命？”
她嘴唇動了動，有話想說，卻又半途吞了下去。
她本來想訓斥兩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冷酷無情的話她可以毫不顧忌的在任何人面前說出來，但是面對暮千雪，她唯一的弟子，以死向她誓忠的弟子，她卻再也說不出口。
前半句話，暮千雪聽到師尊為自己擔心，心裡流過一陣暖意，可她的下半句話，“修容闕”三個字就像一道冰冷的風，瞬間將她心頭升起的這股暖意凍結，她臉上的微紅盡去，變得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半晌，暮千雪低著頭，她緊緊咬了咬唇：“對不起，師尊。弟子知道錯了。”
她錯了，大錯特錯，可笑至極！
她竟然對師尊，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錯的無可救藥！
她知道，她這輩子永遠都無法像修容闕那樣，親手捧起一束花，獻給師尊，告訴師尊她的心意。
一陣酸澀得讓人難以忍受的窒息感，頃刻之間吞沒了暮千雪顫抖無力的心，她瞥過頭去，緊緊攥緊被子裡的雙手，不讓自己的淚水掉下來。
楚原汐見徒弟一副隱忍痛楚的模樣，心中微微一滯。
她看得出，暮千雪在極力忍住她的淚水。
她嚇了一跳，反覆思考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讓這個一向乖巧的徒弟承受如此的委屈。
想來想去，可她好像就說過一句話，叫她不要拼命。
難道這半句話讓暮千雪心裡這般難受？
楚原汐百思不得其解，不要她拼命是為了她好，她元嬰期初期對化神期，其實很兇險，哪怕有冷劍太常在手。
屋子裡靜悄悄的，安靜到令楚原汐感覺到一種不自在的尷尬。
頓了頓，楚原汐決定破天荒第一次道歉。她是師長，理應大度，不能跟弟子計較，何況暮千雪此刻重傷初愈。
她盯著暮千雪白皙如雪的臉，有些難為情，又有些不自然道：“對不起，是我失言了。”
聞言，暮千雪猛地一轉頭，眼角的一滴晶瑩的淚，隨著她的動作飛落在薄被上。
楚原汐見她這一滴淚，心裡竟然泛起一點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這種感覺，十分陌生，讓她感到詫異。
這滴淚，好像滴在她心尖上，讓她的心都輕輕顫抖了一下。
暮千雪睜著一雙氤氳朦朧的眼睛，看著楚原汐有些捉摸不定的神色，微微驚訝道：“師尊？”
師尊明明就沒有說錯什麼，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向自己道歉？
楚原汐見暮千雪總算肯回頭看自己，心裡鬆了口氣。她也懶得去追究那股陌生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千雪，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楚原汐端起桌上的一碗藥，遞給暮千雪，微微笑道，“喝了這碗藥，你就好了。”
暮千雪伸手碰過藥碗，入口一股苦澀難嚥的味道，她幾乎想一口吐出來，可是暮千雪卻連眼睛眨都沒咋，仰頭將這碗藥一言而盡。
嘴裡充斥的苦味，反倒讓暮千雪覺得心裡微微好受了些。
楚原汐看到暮千雪一聲不吭，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將一碗苦藥喝完，神色從微微愕然，慢慢變作讚賞。
這個弟子真是越來越有她的風範了，吃苦受累不在話下。
“柳長老的藥，一直都很不錯。”楚原汐說完這句，看到徒弟一臉黯然悽苦之色，臉上還閃著淚痕。
這般冰肌玉顏，淚水閃爍在臉頰上，看上去很有些惹眼。
“我的意思是，你要保護好自己。你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暮千雪驚覺師尊的面容不知何時欺到近前，冷漠的眼中竟是少見的溫柔，正拿著絲帕給自己輕輕擦去淚水。
聽到她的話，暮千雪再也控制不住，伸手抱住楚原汐，撲到她肩上。
“師尊，師尊……”
欲言又止，卻又無法出口。
心裡的話，太多的話，她都無法訴說。
她的能說，只能包含在這萬千苦澀的“師尊”二字中。
暮千雪心中萬般委屈酸澀如潮水奔湧，她再也剋制不住，眼淚洶湧而出，很快便打溼了楚原汐的衣襟。
楚原汐感到莫名的詫異，她不知道為何暮千雪哭的這般傷心，她到底有何委屈，有著怎樣的傷心之事？
少女的哭泣，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有反手抱著暮千雪，笨拙得學著那些母親哄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楚長老，掌門有請。”門外，蘇行舟的大弟子路由之在門外道。
被人一驚擾，暮千雪好似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伏在師尊肩頭哭泣，不禁臉色一紅，匆忙從師尊懷裡坐起。
楚原汐神色如常，她直起身，淡淡道：“知道了，我隨後就到。”
“是。”陸由之領命告退，御劍飛去。
“師尊，我，”暮千雪這時已經完全剛才悲傷壓抑的痛苦中清醒過來，意識道自己剛才撲在師尊懷裡失態的樣子，頓時又羞又窘，緊緊攥著被角，低下了頭。
“你好好休息，有什麼疑難不解的事，不要悶在心裡，只管告訴我。”
楚原汐彎下身，扶著暮千雪躺下，動作輕柔。
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自己的耐心似乎好了很多。
她還記得剛入師門，與其他師兄師姐比試練劍，一時不小心，劃破一位師姐的手臂，登時血淋淋一長條。
那個師姐頓時哇的哭出了聲，嬌柔婉轉，楚楚可憐，其他師兄們都上去圍著她好聲安慰，檢視傷情。
只有罪魁禍首楚原汐一動不動，冷眼旁觀，鼻子裡哼了句“矯情！”
可是，她卻任由暮千雪在肩上哭了許久，即便打溼了她的衣衫，肩頭一片溼漉漉的涼意，她心裡都沒有絲毫的反感。
淡淡的幽香縈繞在鼻尖，暮千雪頓時安心不少，蒼白的臉上又微微浮起粉色。
師尊並沒有怪罪她。
暮千雪亮晶晶的眼睛看到了師尊肩頭糯溼的一片，紅了臉，小聲道：“師尊，你的衣服，我給你洗乾淨。”
“不用。”楚原汐站直了身子，一道淨衣訣打在自己身上，衣襬飄動，渾身上下亮麗如新。她看到徒弟的雙眸又恢復了往日的清澈純淨，心裡微微一鬆，淡笑道：“你好好睡一覺。”
說罷，她走向門邊，推門出去，又轉身輕輕合上門。
暮千雪聽到師尊的腳步聲消失，應該已經離去。
回想趴在師尊懷裡那一幕，臉上微微發燙，心裡不禁泛起絲絲甜蜜，可是，轉念想起自己荒唐至極的心事，又是泫然欲泣，心中痛楚難忍。
這般悲喜交織，她連續數場比試，最後一試更是拼盡全力，耗費太多，此時在藥力的作用下，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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