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8
池禹站在門邊良久,琢磨了下卻沒有進去，他想給於星落一些空間。
而房間裡的母子卻僵持了良久。於星落並非故意要懲罰點點，而是在思考，到底要怎麼教育孩子。因為對於這個孩子,表現出的這種小聰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池禹的小孩兒,就像他一樣,小聰明很多，天不怕地不怕。
點點害怕地看著媽媽，小臉蛋哭得一抽一抽，眼睛也紅紅的。
於星落心疼又懊惱，但是她卻並沒有心軟,而是問點點：“你現在跟我哭沒用,媽媽已經給過你信任了,你辜負了我的信任。媽媽擔心你,連夜處理完工作趕回來,你覺得自己的做法對嗎？”
這句話又是很嚴重的，點點淚眼婆娑，漆黑的睫毛被打溼,豆大的淚滴往下流。
而媽媽的聲音又滿是冰冷，也不抱他,不讓他靠近了。
他害怕極了，忽然哭著時候：“我不要媽媽了，媽媽是個壞蛋,媽媽壞。”
“……”
於星落的心被狠狠擊中,反應過來要抱小孩子的時候,他已經擦著眼淚泣不成聲地跑去找爸爸了。
這一次,於星落真的被傷害的很嚴重。
離開池禹父母家的時候，爺爺奶奶什麼也沒有說，更不敢去安慰小寶貝。他們雖然縱容孫子，但是在教育上面，於星落具有絕對的話語權。
池禹更是沒有說隻字片語。
正是大家的沉默，讓於星落覺得好像是自己把事情辦的一團糟，充滿了自責。
回家的路上，於星落開車，點點抱著爸爸的脖子坐在後面，他已經哭累了，黏噠噠的趴在爸爸懷裡睡覺了。
一直持續到晚上，點點洗完澡換上睡衣爬到床上去，也沒要媽媽。
於星落在門邊站了一會兒，聽到池禹給點點洗澡的時候，父子倆在浴室裡發出的嬉笑打鬧的聲音，她更難受了。
於星落滿懷傷心的回到臥室，闔眼休息。
沒多久，池禹把小傢伙哄睡著之後進來了，伸手摟過於星落的腰，往自己懷裡撈，但是於星落卻並不想說話。
“要不要跟我聊聊？”池禹在她耳邊輕聲問。
於星落心情複雜，“我要睡覺了。”
池禹看了眼時間：“才九點睡什麼覺，起來我們聊一聊。”
於星落轉過去來，眼底全然是挫敗：“我就是覺得，養小孩好難。我做不好。”
池禹抱抱她，卻問道：“你後悔生點點了嗎？”
於星落擦掉眼淚，慌忙搖頭：“他這麼可愛，聰明又漂亮，我一直覺得點點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
只是她偶爾發現，這個禮物有點小麻煩。
池禹說：“和小孩子鬧矛盾沒什麼大不了的，有問題我們就解決。當初決定生他的時候，不就做好了準備嗎？”
於星落往池禹懷裡鑽了鑽，認真聽他說：“這個小人兒是挺古靈精怪的，也比別的小孩兒壞。但養孩子就跟練小號似的，咱們得一點點，從初級打上來，有耐心。”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只是稍微有些急切。但是沒關係，你不擅長的就由我這個爸爸來。你忘了他像誰了嗎？這小子的詭計多端，是我當年玩兒剩下的。”
於星落“噗嗤”一笑，伸出拳頭錘了他一下，嗔怪道：“原來罪惡的源頭在你這裡啊。”
池禹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哼笑一聲：“屁大點兒小孩兒，竟然把我老婆氣哭了。看他能耐的。”
於星落很快就被池禹哄好了，暫時沒去想亂七八糟的。
*
其實也不是於星落矯情，或者太嚴格。
而是對於小孩子，尤其是點點，其實是很複雜的。要說他單純是個小孩子吧，他卻又有超出同齡人的睿智，計謀一套一套的；但是要說他聰明早熟，可這個小娃娃又有著小孩子的天真和幼稚。
當年於星落就拿池禹沒辦法。
第二天早上起床，於星落想去喊點點，卻還有點不好意思，池禹鼓勵她說：“小屁孩兒懂什麼，昨晚什麼矛盾肯定都忘得一乾二淨。”
敢不聽他老婆的話，揍一頓就好了。
“真的？”於星落表示懷疑。
池禹賴在床上懶洋洋地道：“嗯，我保證。”
於星落穿上衣服，將信將疑地走進點點的房間，小朋友還在半睡半醒間，聽到動靜就睜開她眼睛，看到於星落，就嬌滴滴地喊了一聲：“媽媽~”
於星落心裡泛著淡淡的甜，假裝不在意地說：“要起床了哦。”
點點不願意起來，伸了個懶腰，耍賴模式和池禹一樣。
於星落誘惑他：“不要起床嗎？今天我和爸爸要去小陸叔叔的山莊玩，你不要去嗎？”
聽見這話，點點立刻從床上彈起來，抱住於星落的脖子，“媽媽我要去。給我穿衣服！”
他好像忘記了自己昨天被罵哭的事情，於星落此刻愧疚又感動。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子都是毫無保留，不計成本地去愛著父母的。
*
這一天是於星落和池禹特意抽出來時間陪點點的，昨晚池禹說，在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他想過給他很多東西，給他最奢侈的生活，最貴的汽車，讓他做萬人矚目的小王子。
他拼命工作，給孩子的未來搭建平臺。
看著點點慢慢長大，他才醒悟，最重要的是陪伴他的成長。
其實，這些年他是跟點點一起長大的。
於星落心想，池禹這樣的人一向看得透徹，活得灑脫，他才是活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
說實在的，點點活成爸爸的樣子，也是很不錯的。
陸京延在東山開了馬術俱樂部，早就邀請夫妻倆帶著小乖乖來玩了，但兩人很忙。
到俱樂部的時候才是上午十點，太陽剛剛好，不冷不熱。
點點一臉興奮，邁著小短腿下車，跑向陸京延：“小陸叔叔。”
陸京延抱起小崽兒，忍不住誇他：“點點又漂亮不少啊。”
點點抿著小嘴巴，一臉嚴肅糾正：“我不是漂亮，我是帥氣。”
“……”陸京延笑得前仰後合：“寶貝兒，學你爸爸的優點可以，但自戀是臭毛病，別學。”
池禹：“……”
陸京延帶著點點去休息室換裝束，小傢伙跑的可歡了一蹦一蹦的跟腳底安了彈簧似的；夫妻倆跟在後面，慢悠悠地走著，沒一會兒池禹就牽住了於星落的手。
此時是陽春三月，風吹林梢，漫山遍野皆是芬芳。
一朵不知名的粉色小花落在池禹的黑髮上，於星落抬手幫他拿開，沒丟，捻在手心裡。
池禹告訴於星落，點點現在還太小，人性本惡這句話說的不錯，終為利己，小傢伙身上的確有一些劣根性。
雖然希望他成才，但是不能操之過急。
所以，點點犯錯的第二天，他們並沒有給他講些聽不懂的人生大道理，而是帶他出來玩個夠。
不一會兒，點點就穿著騎馬裝跑出來了，嫩生生的小臉，人見人愛。
他被陸京延抱上馬背，一臉神氣。
爸爸媽媽都看笑了，池禹問於星落，想讓點點以後幹什麼？
於星落心裡有許多想法，話到嘴邊，卻只說：“美酒輕裘過一生。至少是自己喜歡的樣子吧。”
池禹順著於星落的話想了想，點頭：“我也是。”
那邊的兩個工作人員牽著點點在馬場裡玩，一人牽著馬，一人在身邊保護他。一開始他很得意，稍微快了點以後，他有些緊張，略略低聲道：“叔叔，我害怕。”
下邊的叔叔安慰道：“不怕的，叔叔保護你。”
小崽崽礙於面子，就沒繼續說了，可是繞著走了一圈後，速度逐漸又快起來。池禹和於星落坐在外面曬太陽，池禹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小朋友。
忽然，點點在馬背上大喊了一聲爸爸！
於星落的視線裡，剛剛還和她開玩笑的池禹，身影幾乎是化成了一道虛影，衝了過去。
他三步並做兩步，一把抓住點點的腰，把小崽崽給擼了下來。
點點回到爸爸懷裡，終於有了安全感，小胖手手牢牢摟著爸爸的脖子。
“小子，怎麼這麼膽小？”他笑得很是邪氣，卻把兒子抱得緊緊的，生怕他掉在地上似的。
點點不好意思地拱拱腦袋。
一旁的工作人員也是很奇怪，根本就沒怎麼樣啊，一人走上來說道：“池總，我們會保護小朋友的。”
池禹沒出聲，淡淡地“嗯”了下。
*
這一天點點在俱樂部玩得很開心，下午又去農莊釣魚，捉雞逗狗的，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晚上回去，點點在於星落懷裡睡著了，還流了一灘口水。
第二天是週末，點點被要求按照課程表上課，這一次小崽彷彿血條充足一樣，積極性很高的上了一堂課。快結束的時候，他就有些耍無賴了，故技重施，還大言不慚地學爸爸：“落落，我頭疼，你給我揉揉。”
於星落哭笑不得，因為池禹靠著這項技能略試不爽。
小樣，池禹還能不瞭解這個小屁孩兒，把戲都是他淘汰的。他很有辦法地把點點提到一邊，單獨跟他對話：“你不是頭痛，而是腦袋裡缺了根筋。”
點點這才不得不承認：“爸爸，我不要學習。無聊”
池禹輕蹙眉問道：“什麼不無聊？”
“我想騎馬馬。”
池禹毫不留情地問：“你忘了昨天差點掉下來摔個狗吃屎嗎？”
點點戳著自己的手指頭，不說話了。
“因為你不會，沒有人教過你這項技能。”
點點說：“可我沒有摔下去啊。”
池禹道：“那是因為爸爸接住你了。”
點點不說話了：“你怎麼知道我要掉下來的？”
池禹頓了頓說：“爸爸預知到的，”
點點又不動了，小小的腦袋裡大大的問號，心想爸爸果然是厲害的。
“爸爸還能預知，如果你不上課，腦子長時間不用就會傻掉，吃飯也會吃到鼻孔裡。”他又胡說八道，於星落懷疑，這就是他這些年學到的育兒技能？
人都是有偶像濾鏡的，誰知這一次，點點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話，嚇得吃手手。
池禹很滿意，繼續道：“所以媽媽給你安排學習任務，你一定要嚴格遵守，是為了防止變成傻子。”
點點：“……爸爸，我知道了。”
於星落無語了：“你跟小孩子瞎說什麼啊？”
池禹笑笑：“一個四歲的小孩兒，世界觀都沒形成，跟他講道理我是瘋了嗎？”
於星落看看他：“你不會小時候也是被這樣教育的吧？”
池禹不說話了，訕訕：“白貓黑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你看我現在，不照樣社會棟樑嗎？”
“……”
說來也怪，池禹的育兒方式雖然令人不齒，堪稱教育界的泥石流，但的確約束了點點一段時間。
因為他不想變成把飯吃進鼻孔裡的傻子。
當於星落開始考慮欺騙的方式對小朋友已經不管用的時候，點點早已忘了爸爸說的瞎話，而且逐漸養成了良好的習慣。
*
七歲的點點依然頑皮，是孩子中的泥石流，他也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心。
但經不用於星落督促了，點點會因為自己的好奇心，主動探索未知的世界。
回顧當人父母的這些年，於星落頗為感慨，一路磕磕絆絆，她和池禹兩人在做父母這條道路上，總算合格了。
就像他曾經說的，關關難過關關過。
某個休息日，點點邀請了朋友來家裡打遊戲，他儼然是一群少年中的小霸王，
夫妻倆坐在院子裡喝茶，池禹又問了一遍於星落，“有沒有後悔生點點，如果沒有他，這些年我們有很多時間旅行，享受快意人生。”
於星落沒回答，反問：“那你後悔過嗎？”
池禹想也不想地回答：“雖然在我們都不擅長養育小孩，好在都是聰明人，事實也證明了，我們做的還不錯。”
於星落：“你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池禹牽住於星落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揉捏把玩了一會兒，慢悠悠說道：“其實，我很慶幸有這個小屁孩兒。”
因為這是來自你的，所以慶幸。
他也沒有告訴於星落。剛看到那個小豆丁降落的時候，他的緊張和恐慌大於父愛；而一年又一年的相處，他才越來越愛這個小孩。
於星落督促著孩子的成長，而孩子也督促著池禹的成長。
有了點點，他才有家的意識和擔當。
*
點點上小學的這一年，於星落的身體出了一點問題。
她感覺胸上有小小的硬塊，還有些疼。因為工作忙，她就沒怎麼在意。
有一次兩人在床上，池禹纏著她玩鬧，揉捏了幾下，她忍不住痛叫一聲。
池禹立馬停住，問：“怎麼了？”
於星落這才說：“有點疼。”
於星落前幾次也喊過疼，終於引起池禹的注意，他坐了起來，又輕輕按壓了幾次，問她：“是外面疼還是裡面疼。”
於星落不好意思，嗔怪：“你是不是趁機耍流氓？”
“我摸自己的老婆能叫耍流氓？”池禹撥開她的手，認真道：“沒跟你開玩笑，很疼嗎？”
於星落說：“是裡面有點疼，好像有個小塊兒，大概是增生吧。”
池禹沒說話了，抱著於星落躺下：“別猜了，明天早上我們去醫院做檢查，現在睡覺。”
然而一個念頭起來的時候，在人的腦海裡，就像病菌一樣瘋狂滋生。
這天晚上兩人誰都沒有睡著。
半夜，於星落滾到床邊背對著池禹，沒忍住拿出手機查詢，各種腫瘤，癌症的字眼映入眼簾，她知道網上的東西不可信，還需要去醫院檢查過後，才能確診。
但心頭籠罩的恐懼越來越嚴重。
池禹盯著黑暗裡的那個小方塊的光許久，卻沒阻止於星落。
他的腦海裡淌過許多於星落的模樣，各個階段。
上學時期的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雙腿又直又長，臉龐白皙瑩潤，收著下巴，看人的時候非常專注，很是溫柔。
同班的男生很多，喜歡於星落的也不少，池禹經常在男同學嘴裡聽到於星落的名字，一般都是：
“我靠，這次第一又是於星落。”
“於星落比賽拿了一等獎。”
全都是誇的，但是並沒有男生去追於星落。
或許是聽多了有逆反心理，池禹始終不覺得這個於星落有多好，也就成績好吧。
他回憶了下，長得挺漂亮，有靈氣，比陸京延那個整容臉的網紅小女友漂亮多了。
偶爾他在公寓會撞見於星落，她也不說話，眼神閃躲，不願意見他似的。
有次陸京延碰上於星落，跟他說：“於秉洋妹妹也住你那公寓啊？”
池禹沒什麼印象，因為他自己都沒怎麼去。
陸京延琢磨了下：“我怎麼覺得她應該是有點喜歡你，是我的錯覺嗎兄弟？”
那時候的池禹青春年少，壓根兒就不在乎也不相信。他和於星落那種乖學生不是一路人，陸京延是眼睛不好了嗎？
池禹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真正關注到於星落，然後不發自拔地喜歡上這個有些過分優秀的女孩子，要命的是這種喜歡日益加劇。
只可惜，那時候年少輕狂，他還有更多有意思的事情，不必浪費在哄女孩身上。
再後來，就是26歲於星落回來了。
分手了。
結婚了。
有點點了。
……
第二天一早，池禹把於星落喊起來，他一夜沒睡，於星落也沒睡多久。
兩人去醫院。
做了檢查，裡面的確有陰影，是腫瘤。
這個結果兩人昨晚就想到了，但腫瘤需要做病理分析，看看是什麼性質的。
真正生病的人才知道，這個時候才是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她面上冷靜，卻早已經聽不清楚醫生的安慰了，手指頭髮抖。
平時溫柔和緩的聲音也消失了，顫顫抖抖地問：“如果是惡性的，我能活多久啊？”
醫生故作輕鬆道：“先不用想壞結果，保持良好的心情。”
於星落忽然哽住，腦袋裡亂亂的，慌忙道歉，又說：“不好意思。我的父母年齡都很大需要照顧；我的小孩兒還很小，今年才上小學，他沒我不行；還有我丈夫，他——”
絮絮叨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話到一半又忽然停住，“對不起，我太慌了。不應該這樣。”
醫生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時池禹忽然攥住她顫抖的手，冷靜地跟醫生約時間，治療方案。
這才牽著於星落的手走出醫院。
一出門，於星落的一粒眼淚就掉下來，她有些愧疚地說：“怎麼回事，這麼忽然就這麼脆弱了呢？對不起……”
其實池禹的折磨才是最大的，他一向不願意說，所以於星落不知道自己有多愛她。
“你到底要跟誰道歉？落落。”池禹緊緊抱住她，摁在自己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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