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回到醫院前，先在食堂買了六個大包子，現在雖然買東西不要票了，但錢還是少不了的。
顧芸有些歉意的看著食堂大媽，道：“嬸子，我這出來的急，還帶著兩個孩子，手裡沒錢，可以等過兩天我婆婆來了再給嗎？”
食堂大媽很痛快：“沒事，你去前面登記一下就行了。”
像顧芸這樣賒賬的人不是沒有，這個年代的人樸實，登記一下證件號就可以了，畢竟都是廠裡的職工，不怕賴賬不給錢。
顧芸笑著道了聲謝，登記完了才帶著大寶回了病房。
剛回去沒多久，小寶就打完針了，顧芸首先接了兩杯溫水，給兩個小傢伙一人泡了一杯牛奶。
雖然兩人已經過了喝牛奶的年紀，但因為劉春芬的長期虐待，兩個小傢伙都營養不良，瘦瘦的身板看起來根本不像六七歲的孩子，牛奶雖然貴，營養價值卻高，只要能快點把兩小孩的身體補好，花多少錢顧芸都不在乎。
溫熱的牛奶喝起來甜甜的，大寶嚐了一小口之後，在嘴角留下了一圈白鬍子，還來不及擦去，就連忙把杯子遞到顧芸面前，迫切的看著她。
媽，這個好喝，你快喝一點！
顧芸立馬從他澄淨的眼睛裡明白了他的想法，笑著道：“寶寶喝吧，媽媽待會吃包子就行了。”
現在食堂賣的吃食分量很足，包子又大又白，掰開軟乎的麵皮，裡面就是滿當當的肉餡，和著爽脆的大白菜，大寶和小寶兩個人吃的頭都抬不起來了。
他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看著吃的狼吞虎嚥的小傢伙們，顧芸心裡酸酸漲漲的，她正準備說什麼時，突然看見門口有一道人影正朝著裡面張望著。
顧芸想了想，笑道：“陳嬸子。”
這陳嬸子也是廠裡的職工家屬，性格是出了名的潑辣，比起劉春芬來都不為過，也因為此，兩人的關係特別差，一點小事都能吵起來。
前一世，顧芸站在劉春芬那一邊，對陳嬸子從來沒個好臉色，所以，這會兒她主動打招呼，著實把陳嬸子驚到了。
陳嬸子站在門口張望許久了，她剛剛經過的時候，看著正在喂包子給小寶吃的顧芸，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畢竟廠里人都知道，顧芸的兩個孩子一直都是劉春芬在帶，什麼時候看見她插過手？
陳嬸子立馬就嗅到了八卦的氣息，這會兒顧芸主動和她打招呼，也就忍不住了，走了進來：“小顧啊，怎麼你帶孩子來醫院了？”
陳嬸子剛說完，就發現原本還笑著的顧芸，突然眼圈變紅了，抽泣了幾聲，擺擺頭，似乎有什麼不能說的隱情。
陳嬸子的八卦雷達更響了，忙拉住顧芸的手：“小芸啊，你可別哭啊，快跟嬸子說說這是怎麼了？有啥事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呀！”
顧芸擺擺手，看上去難受極了：“唉，小寶發燒了，帶來一檢查才知道是營養不良，我媽還告訴我，家裡現在沒錢了，嬸子，你說這醫藥費咋辦啊？”
陳嬸子看了一眼小寶，心想可不是，這孩子連帶著她哥哥看上去都瘦的跟小雞仔似的，這不叫營養不良，這叫營養太差了！
而且她剛剛都看到了，這兩孩子吃個肉包子都像在吃人參果一樣。
現在都八五年了，大家的日子可比之前好過多了，不說頓頓開葷，時不時的吃個肉解解饞那是完全沒問題的，陳嬸子就沒見過哪家小孩像這兩孩子一樣，這麼饞肉的。
這明顯就是餓狠了啊。
可劉春芬說沒錢，她可就不相信了，申廣傑可是主任，她自己兒子只是個小組長，家裡都沒把孩子養成這樣，更別說劉春芬了。
她手裡肯定有錢，說不定就是把錢都給了那個叫申輝的小孩，沒看他吃的肥頭大耳的，這要不是頓頓吃肉，怎麼長這麼胖的？
其實，關於申輝的存在，整個宿舍樓的人都議論多時了，大家都覺得，這肯定是申廣傑在外面搞出來的野種，不然就憑劉春芬那潑辣的性子，怎麼會這麼護著他？
但顧芸不信啊，當時有人告訴她這件事，她還覺得這些人是在挑撥她和申廣傑的感情，這可把大夥氣了個夠嗆，覺得這顧芸真是不識好歹，心裡對她的看法更不好了。
不過，陳嬸子向來是喜歡湊熱鬧的，尤其是和劉春芬有關的熱鬧，她最喜歡湊。
立刻中氣十足的表示：“你這孩子就是實心眼，你們家怎麼可能沒錢，現在申廣傑的工資都快兩百多了，除非他在外面養了人，不然怎麼可能沒錢！你婆婆那是騙你的！”
顧芸想，可不就是在外面養了人嗎？
但這話她不能說，只能一臉不敢相信：“不可能，廣傑不可能做這種事！”
陳嬸子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難怪劉春芬這個老太婆把顧芸吃得死死的，就這把申廣傑當寶的樣子，可不活該嗎？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陳嬸子嘴上還是安慰道：“好好好，申廣傑肯定不會做這種事，但小芸啊，劉春芬手裡頭肯定有錢呢，她那都是騙你的，你可千萬別上當。”
顧芸蹙眉道：“嬸子，你說真的嗎？”
陳嬸子忙點頭：“當然真的。”
“那能不能麻煩嬸子今天回去轉告我媽一聲，讓她到醫院來結一下醫療費，我這現在吃的用的全都是賒賬，要是不出錢，醫院肯定不會放我走的。”顧芸說著，眼圈又紅了。
陳嬸子可太樂意了啊，幫她轉告都不算什麼，但能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奚落一番劉春芬，想想都激動的很。
立馬拍胸脯表示：“沒問題，你就交給我吧！”
說完，立馬哼著小曲走了。
顧芸看著她的背影，嘴角露出笑意。
陳嬸子這人，是廠裡有名的大嘴巴，只要等到她一回去，絕對會把這事嚷的人盡皆知。
顧芸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她鬧得動靜越大，劉春芬才能越快的把錢送過來。
陳嬸子一走，顧芸就對上了兩個小傢伙擔憂的眼神，小寶的大眼睛裡都閃爍著淚光了。
顧芸知道，這是剛剛自己裝哭嚇到了他們，立馬笑著道：“媽媽沒事，剛剛是開玩笑的，寶寶快吃吧。”
兩個小傢伙盯著顧芸看了好一陣，確定她真的沒事之後才放下心來。
等把肉包子都吃完，顧芸就哄他們睡覺了，往常在家，劉春芬才不會覺得他們是六七歲的小孩，成天指使他們幹活。
想要身體好，不僅要吃得好，睡得好也很重要。
等兩個孩子睡著了，顧芸這才出去拿藥，宋清特意給她開了不少補身體的藥，雖然價格貴，但效果很好，顧芸還要再醫院待上一陣，宋清就讓人幫她煮好了。
顧芸走了沒一會兒，突然有一道身影溜了進來，白白胖胖的身體，一雙小眼睛裡滿是精明，這人正是申輝。
申輝是過來找顧芸要錢的。
他和一群小孩正好在醫院附近玩，想買冰棒吃，但手裡沒錢了，想起顧芸來了醫院，就特意溜過來找她，結果沒看到顧芸，卻發現了大寶和小寶，以及放在桌上沒吃完的一顆奶糖。
申輝玩了這麼久也餓了，他已經被寵壞了，看見糖之後問都不問，就想往自己嘴裡塞，但手剛伸出去，就被大寶拽住了。
申輝一進來，大寶就發現了他，這是媽媽買給他和妹妹的糖，不能被申輝搶走！
見大寶竟然敢阻止自己，申輝頓時瞪圓了眼：“這肯定是我媽買的糖，我媽買的就是我的，和你這個小雜種有什麼關係！”
這是劉春芬用來罵大寶的話，申輝雖然可以去上學，但他從來不學好，反而把劉春芬嘴裡的髒話學了個十成十。
大寶氣的小臉通紅，不停的擺著手，想要說些什麼，換來申輝變本加厲的嘲諷：“你這個啞巴倒是說話啊，連話都不會說，你覺得我媽會喜歡你這種廢物嗎？”
大寶更加生氣了，但不管申輝怎麼說，捏著糖的手就一直沒鬆開過。
他執拗的看著那顆快要在兩人手中融化的糖，好像只要守住了這塊糖，媽媽就會一直留在他身邊一樣。
大寶雖然比申輝瘦了不少，但經常做事的他力氣更大，一個用力把糖抽了回來，申輝失力之下摔倒在了地上。
好痛！
申輝感覺自己的屁股都要摔爛了，差點沒氣死，正準備站起來和大寶打一架時，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馬眼珠子轉了轉，倒在地上打滾：“媽，你快看大寶，他打我，還把我推到地上！你快打他！”
申輝說完，斜著眼睛，挑釁的看著大寶。
這種賊喊捉賊的事他太熟悉了，幹過無數次，根據他以往的經驗，很快，大寶就會被顧芸罵一頓，到時候，他不僅要讓大寶把糖讓給他，還要給他賠禮道歉！
申輝志得意滿的想著，但沒想到下一秒，顧芸在他面前停下：“你摔疼了？”
申輝狠狠的點頭：“媽，我快痛死了！”
“簡單。”顧芸從櫃子上拿下來一根針管，這是待會兒小寶要輸液用的，醫生提前放在這了，她把針頭對著申輝，笑著道：“把褲子脫下來，我給你扎兩針就不痛了。”
就沒有哪個小孩是不怕打針的，尤其這會兒顧芸臉上帶著的笑意，配著還閃著銀光的針頭，把申輝結結實實的嚇住了。
屁股尿流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媽，我不疼了，我真的不疼了，我先回去了，奶奶讓你早點回家！”
“告訴你奶奶，除非她來醫院請我，不然我是不會回去的。”
她回去幹什麼？繼續給劉春芬當牛做馬嗎？
顧芸之前和宋清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她不僅要讓劉春芬把這些年搶走的錢都拿出來，還要乖乖的送到她手裡。
申輝覺得他媽已經瘋了，不僅想給他扎針，竟然還想要奶去請她。
但現在的申輝還只是個小孩子，雖然壞，卻什麼都不懂，被顧芸一嚇，就慌亂的跑回了家，什麼都說了出來。
劉春芬正在家裡洗衣服，往常這些活都是顧芸乾的，冬天的衣服又厚又髒，劉春芬洗的滿肚子火，結果下一秒就聽跑回來的申輝說了顧芸讓他轉告的話。
怒氣立馬就上了頭，直接把衣服丟了開始嚷嚷。
“顧芸她是想死了不成，還敢讓我去請她？”
從今天被顧芸罵了一頓開始，劉春芬就憋著一肚子氣，現在聽到申輝這麼說，氣的嘴都歪了。
不就不讓那兩個小廢物去看病嗎，顧芸竟然還拿捏上了！等到申廣傑回來了，她一定要讓他好好教訓顧芸一頓。
“小輝，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去醫院一趟，我倒要看看她的翅膀有多硬！”
劉春芬認定了顧芸會哭著喊著回來求自己，畢竟這事之前不是沒發生過，但哪一次，顧芸不是乖乖的跑回來，給她道歉接著伺候自己？
她嘴裡哼著小曲，衣服也不洗了，留給顧芸回來洗，換好了新衣服就準備出去找人搓麻將了。
結果剛開啟門走出去呢，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拽住了她，大喊道：“你這個劉老婆子，還騙小芸說手裡沒錢，這身上穿的怎麼是新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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