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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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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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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是臨時決定回北京的。

六月末的上海,梅雨季節,熟透了的風捲著雨,老洋房裡彌散著一股黴味。

計劃了很久的一個創業專案,合夥人突然跑路,飛到澳洲去追前任女友,留下祝矜一個人數牆上的黴斑。

空調的風鼓譟噪地吹著,她喝完一個椰青,準備按照影片中所說,把殼敲開挖出椰肉燉椰子雞。椰子的殼堅硬而頑固,鑿了幾下,也不見動靜。

空氣潮溼,墨綠色的吊帶衫緊貼在薄背上,洇出一層細汗,銀絲細帶在雪白的肩頭勒出紅印,抬手揮刀,更是汗涔涔,燥熱難耐。

也就是在刀揮到椰青上“咣咣”響的那幾瞬,祝矜突然想到,回北京吧。

在這個夏天。

-

飛機降落在首都機場,祝矜關掉飛航模式。

最先蹦出的一條微信,是兩個小時前姜希靚發來的:【回來我給你做椰子雞。】

她笑笑,告訴希靚自己已經到了。

希靚不吃薑:【今晚吃椰子雞?】

祝你矜日快樂:【明天吧,今晚先回家,他們還不知道我回來了。】

祝矜回北京的訊息,除了姜希靚,誰也沒告訴。

因此,張瀾女士上完課,在辦公室門口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白日見鬼了。

“你怎麼回來了?”

“上海天天下雨,難受,我就回來了。”祝矜說得輕鬆。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棉布吊帶裙,頭髮在身後鬆鬆垮垮地紮了一個丸子,有幾縷垂在臉側,不施粉黛的臉也好看得過分。

有老師從走廊裡經過,看到問:“張書記,這是你哪個學生,長得這麼漂亮?”

“不是學生,我女兒。”

祝矜眉眼乖順地和媽媽的同事打招呼。

那個老師很熱情,先是誇祝矜基因好,然後又問了問她的學校,誇道:“s大也很好呀,不過那會兒怎麼沒來c大?”

c大就是張瀾女士現在任職的學校,在國內和s大旗鼓相當,研究方向相近,經常被人拿出來比較。

張瀾還沒接受女兒考研沒考住這個事實,怕再聊下去同事問起來,於是搪塞了兩句,帶著祝矜進了辦公室。

祝矜倒是無所謂,隨手把小行李箱往旁邊一扔,坐到了沙發上。

“張書記,您什麼時候下班呀,我餓了。”今天東航照常延誤,她又不喜歡在飛機上吃東西,從機場到c大又是好一段距離,因此現在已經飢腸轆轆了。

對於女兒一下飛機直接來找自己的行為,張瀾很是滿意。

“一會兒學院還有一個會。”

“啊?現在不是暑假嗎,您怎麼還這麼忙?”張書記不喜歡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放吃的,祝矜只在她書架上發現了一盒白色的費列羅,上邊還貼著祝福的貼紙,應該是學生送的。

她立刻拆開,往嘴裡遞了一顆。

不知是餓的原因還是因為許久不吃巧克力,當初覺得甜的東西,現在竟然感覺十分可口。

祝矜又拆了一顆。

“學校有暑假小學期,我負責了一門,還得請各大公司的人來講課,又是畢業季,下個月才能閒一點兒,你要不先打個車回家,我讓阿姨現在就給你準備飯,不然一會兒趕上堵車,更晚了。”

祝矜想了想,說:“我還是去找希靚吧,她那兒有現成的飯菜。”

張瀾惦念著她本來就胃不好,好幾個小時沒吃飯受不了,想到希靚的餐廳離c大不是太遠,於是點點頭:“也行,晚上我開車幫你把箱子帶回家。”

“好的,謝謝張書記!”

臨走的時候,張瀾忽然又問道:“真的是因為上海雨季心煩,才回來的嗎?”

畢竟一個月前,她這個女兒還信誓旦旦地在影片裡跟她說:“以後就留在上海了,不回來工作了。”頗有一種已經在他鄉出人頭地的氣勢。

張瀾只當她是愛玩,不想離家太近受管束,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變了卦,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祝矜握著門把手的手頓了頓,轉過頭笑盈盈地說:“那還能因為什麼,不然您就當我是想多陪陪您嘍。”

張瀾推了推眼鏡,笑著讓她趕緊走,才不信她的鬼話。

祝矜到了“綠遊塔”。

餐廳地點鬧中取靜,在美術館后街一個輕工業風的園子裡,一樓是咖啡廳和清吧,二樓是私房菜。

此刻已經到了飯點,客人陸續進來,今日的限定款甜品椰奶兔子布丁已經售罄。

姜希靚正在餐廳外邊的露天座椅旁,檢查玫瑰花的生長狀況,一抬頭看到祝矜,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不是說不來了嗎?”

“餓了,家裡還沒做飯,姜老闆,賞飯吃。”祝矜坐在露天藤椅上,桌面鋪著黑白長格子交織的桌布,酷似鋼琴。

她十指條件反射般飛舞起來,在桌布上彈起了克萊德曼,音樂聲在她心中流淌。

姜希靚笑,說她被彈鋼琴pua了。

畢竟少女時代,祝矜最討厭的事情便是彈琴,時常和她抱怨。

而現在,最後一個音節彈完,祝矜還滿意地給自己鼓鼓掌,然後看向姜希靚:“許久沒彈還有點兒想念,你快去把我的椰子雞端出來。”

“哪有椰子雞?我明天才做。”姜希靚故意說。

祝矜撇撇嘴,笑得像是一隻小狐狸:“拉倒吧,我還不瞭解你,給人做菜前一定會自己提前練習很多遍,並且我剛剛在出租車上還查了公眾號今天的選單,今天的限定甜品就是椰奶兔子布丁,肯定是因為你今天多買了椰子練手。”

“……”姜希靚跟著笑起來,“行呀祝濃濃,以後改名祝·福爾摩斯·柯南好了。”

“嗯,這個名字我喜歡。”

姜希靚招招手,服務生端來了椰子雞,還有斑節蝦、日本魷魚、檸檬醬花椰菜、和牛,沒分什麼前菜和主菜,都是祝矜慣常喜歡的菜品,自然少不了香檳。

“吃個草莓。”姜希靚遞給她。

“為什麼?”

“草莓能讓香檳的味道更好。”

“棒,很好吃!”祝矜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這是電影《風月俏佳人》裡的臺詞。

當年還在讀高中時,某個暑假,祝矜和姜希靚跑到大院後邊的公園裡看露天電影。

那天晚上放映的正是《風月俏佳人》,譯製腔很怪,可當茱莉亞·羅伯茨一邊喝著香檳一邊吃草莓時,兩個女孩同時對這個情節心動起來,在夜色和搖晃的樹影下,隔著熒幕都能感受到一陣迭起的浪漫。

影片結束後,她們立即跑到公園外邊的超市裡,挑了一大盒紅通通的草莓,然後又去貨架上找香檳,沒有找到。

她們只好買了低度數的水果氣泡酒,然後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對著星星和夏蟬,在燈下一邊喝氣泡酒,一邊吃草莓。

如今,兩人早已忘記了那夜草莓和果酒的味道,只是屬於少女時代的浪漫,每每回想起來都讓人心潮起伏。

那天晚上,兩人帶著微醺的醉意,談天說地,聊理想聊野心,被蚊子咬了一身包也不想回家,任憑手機響個不停。

最後還是三哥出來找她,祝矜在公園層層疊疊的樹影下,看到他身後,鄔淮清也跟著來了。

他們應該是剛打完球,身上還有未乾的汗。鄔淮清穿著一件白色的球服,頭上綁著黑色帶塗鴉的髮帶,手臂上也戴著黑色的腕帶,橘色的籃球在他指尖轉來轉去。

渾身張揚惹眼的少年氣,高瘦、挺拔,五官稜角分明,帥得一塌糊塗,剛運動完荷爾蒙的氣息磅礴欲出。眼神卻很清冷,望向她,像是在望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他應該是不得已被三哥拉來的,可能還覺得她很麻煩——

祝矜那時想。

“好吃嗎?”

祝矜在姜希靚飽含期許的眼神中抬起頭,豎起大拇指:“好吃。”

椰子的清香在舌尖蔓延開來,是她念想了很久的味道。

“喂,你就不能換個誇法,每次都是好吃這兩個字,我都聽膩了。”

“小琳姐。”祝矜朝另一邊喊了一聲。

“濃濃,怎麼了?”一個個子小小的很可愛的女孩兒走過來。

“快來誇誇你們老闆,她嫌棄我不會誇她。

陳小琳是餐廳專門負責公眾號和微博運營的員工,中文系畢業,每次的美食文案都寫得非常誘人,還在一個美食雜誌開設了專欄。

祝矜每逢假期常來綠遊塔,這裡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她和老闆是好朋友,於是紛紛笑了起來。

姜希靚白她一眼:“虧我給你準備這麼多好吃的。”

祝矜抱了個拳:“那謝謝姜老闆賞飯吃了。”

北方的夏日,傍晚風徐徐吹著,空中帶著燥熱的氣息,不遠處小酒館霓虹已經亮起,和天邊的彩霞糅合在一起,漫天流雲染上七彩霞光。

美景配美食,回到熟悉的地方,祝矜一顆心都舒暢了起來。

在他鄉難以向他人言明的情緒,也在這個夏夜裡,似乎和自己得到了和解。

姜希靚坐到她對面,讓其他人先去招呼客人,她用食指敲了敲桌面:“祝寶貝兒,交流一下真心話。”

“喏,你說。”

“怎麼突然想回來了,別說想吃椰子雞,我有自知之明,手藝還沒好到能讓你放棄繁華夜上海的程度。”

“悠著點兒。”

“什麼?”姜希靚不解。

祝矜指了指她的指甲:“新做的吧,哪家美甲店?怪好看的,別敲桌子一會兒敲斷了。”

姜希靚:“……”

“閉上你的烏鴉嘴,”她上週做菜時指甲被劈斷,疼得要命,這是才做好的新指甲,“你別打岔,讓我猜猜,這次回來和你那個暗戀物件有關係?”

“什麼嘛,都跟你說了一百遍了,是我發小把我摘抄的情詩當成給男生寫的情書了,然後他那個大嘴巴到處宣揚,這才有了祝矜有個暗戀物件的假料。”

她用力咬了一口草莓,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第一百零一次解釋。

姜希靚高中和祝矜不是一個學校的,圈子也很少有重疊,兩人認識還是在高一時市裡舉辦的中學生排球聯賽上。

因此,對於“祝矜有個暗戀物件”這個料,她也只是道聽途說,並不知道真假。

但姜希靚是個人精兒,儘管祝矜每次都否認,她還是直覺有那麼個人存在。

“哦,那你說說,為什麼回來?”

祝矜放下舀湯的勺子,皺起眉:“你和我媽問的一模一樣,可我說是因為上海雨季太煩人,所以想回來,你們又都不信。”

很多選擇,看似很複雜,可在做選擇的那一剎那,其實很簡單。

就像輕生者可能因為突然發現天台有一簇頑強生長的小花而選擇繼續活下去,吵架的戀人可能因為天突然下雨於是停止爭吵而在雨中接吻。

理性的人做選擇之前會列出無數的條條框框,感性的人只需一個瞬間,在某個情緒的迸發點就把選擇做好了。

祝矜無疑是個感性的人,煩人的梅雨季給了她回來的契機。

“好了,我不問你了,怕把你問煩了,明天又走了。”

“知道就好。”

兩人端起酒杯,在空中碰了一下,發出輕快的脆響。

一頓飯吃得祝矜心滿意足,身體裡的饕餮得到滋養。

姜希靚今晚要去給奶奶送藥,於是順路去送祝矜回家。

天色已經暗下來,車子開出衚衕口,旁邊的小酒館此時熱鬧了起來,在車裡都能聽到隆隆的音樂聲。

酒館門口停著一輛非常炸街的蘋果綠色蘭博基尼,姜希靚放慢車速。

“濃濃,你看大牛旁邊那個大帥哥,是不是鄔淮清呀?”

她和鄔淮清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長得這麼絕的一個男的,自然有讓人過目不忘的能力。

車廂裡一陣沉默,沒有回應。

她疑惑地轉了下頭,只見祝矜頭倚著車窗,一動不動地盯著窗外,目光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緒。

夏日的夜色中,鄔淮清倚著車門,戴著表的手腕搭在車上,神情略有不耐。

他今天穿得又潮又帥,和這輛蘋果綠大牛很相配。

可左手手腕上除了手錶,還有一串佛珠,氣質詭異又莫名和諧。

這時,從酒館裡走出一個年輕的姑娘,穿著超短的熱褲和黑色塗鴉露臍背心,兩條腿又白又長,霓虹裡漂亮又有風情。

她抬頭看到鄔淮清,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有些委屈,轉頭想要回酒館。

鄔淮清站直身子,走過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拽著她就往車裡走,剪刀門向上旋轉,女孩兒踩著高跟鞋,踉踉蹌蹌地跟他上了車。

像一對剛吵完架鬧脾氣的情侶。

刺耳的轟鳴聲,蘭博基尼咆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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