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琢磨了一下，感覺這句話不該說，可終究是沒管住嘴，“可……可公子……真的不擔心寧姑娘嗎？”
白狐沒言語，面具下的如同刷子般的睫羽卻猝不及防的顫了顫。
從始至終，他都未敢靠近那間茅廬，但為了那個計劃籌謀十幾年，即便是他能放手，身後的人可能放手？
沒什麼捨得捨不得，人各有命，誰都替不得誰，國破家亡，這便是寧兒該走的路。
白狐輕輕咳嗽兩聲，瞧著自己這越發不如從前的身體，目光深沉的盯著夜離城中的楚王府，垂眸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如若真有別的辦法，他怕是也不願做那個送羊入虎口的壞人吧。
沒幾日，夜離城就傳出訊息，楚王妃突發急症暴斃，楚王行軍在外，由家中“小妾”洛卿嫣料理後事。
本是人間六月天，夜離城卻破天荒的飄起了鵝毛大雪。
百姓凍得不願出屋街上只有楚王府送葬的隊伍舉著白幡，幾名家丁東倒西歪的抬著一口七扭八歪的棺材，零星幾個人，淒涼的很。
楚王妃本是司寇家嫡女，身份頗尊貴。
卻孤苦無依到只有一名婢女披麻戴孝，著實有些令人唏噓。
此時此刻，秀床上的“司寇璃”，正做著一個悽慘的夢，夢中的女孩兒被虐殺慘死，最後被抬到了亂葬崗中，哭泣聲一直纏繞在她的耳邊。
“你是誰？”
“我是司寇璃，把我的身份給你，替我活下去，替我報仇！”
皇甫寧大汗淋漓的醒來，視線清晰後面前卻出現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她正欲呼喊時，那人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
白狐手中拎著一個水晶球，在司寇璃眼前晃啊晃……
“記住！皇甫寧在當年的宮廷血戰中早就死了！從今天開始，將過去的一切都忘掉，什麼都不準記下，今天，是你的新生。”
皇甫寧擰著眉心，眼睛裡是一股子不服的倔強：“不，我不……”
白狐眉心起皺，更加用力的抖動了手中拎著的水晶球，那水晶球似是能散發出某種魔力，頃刻間，那些屬於前朝公主皇甫寧的記憶開始鬆散，渙散，消失，就好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而後關於另一個人的記憶，伴隨著白狐冷清寡淡的聲音灌入了皇甫寧的腦子裡：“你是司寇家的嫡女單名一個璃字，生母早逝，你生了風寒高燒不退，姨娘卻置之不理，此後你便成了傻子。你的姊妹欺負你，姨娘虐待你。父親倒是為你攀了門好親事，將你嫁給了楚王，不料楚王根本不把你這個皇上欽點的正妃放在眼裡，背地裡與奴婢洛卿嫣糾纏不清……”
“楚王出征，洛卿煙一不做二不休將你殺之後快，二十四坊救了你。今日，洛卿嫣為你出殯，正是你回楚王府去報仇雪恨的好時機！司寇璃，你不該如此卑微的活著！去，去拿回本應屬於你的一切！”
司寇璃盯著白狐眼中的碎芒，雕金面具下，他唇角忽而奇泛起一絲複雜的笑意，魅惑萬千。
司寇璃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被推上馬車的，道路顛簸，她眼前斷斷續續浮現了些片段，似是有個溫暖而絕情的聲音在講一個漫長而無垠的故事。
那聲音溫柔如春風，可那故事卻讓人幽然泣淚。
那些事情熟悉又模糊，真實又似夢境，一下子湧入司寇璃的腦袋裡，像是要炸了鍋一般，臃腫的讓人有些沉悶。
司寇璃目光逐漸清冷，似是換了個人一般。
世人欺我，辱我，踐踏我！
既然我沒死，這個仇，就一定會報！
突然！馬長嘶，隨即天旋地轉。棺材被翻到了一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司寇璃也被顛了出去。
頭頂傳來阿宇慵懶的罵聲：“哪兒來的刁民，竟敢驚擾楚王妃的靈柩？”
她不為所動，扶著翻開的棺材慢條斯理的站起來，整理素縞的衣裙，隨即眼簾微掀，輕飄飄的瞥了阿宇一眼。
就這漫不經心的一眼，直接將阿宇嚇得魂飛魄，散愣在原地不敢動彈。
有眼尖的路人驚叫出聲，“瞧，那棺材是空的。”
其餘幾個抬著棺槨的小廝起先並未理會，埋頭爬起來去收起棺槨的時候才發現，棺材真是空的，被阿宇這麼一喊，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了司寇璃身上。
面面相覷一瞬，登時瞪大了眼睛，這時，阿宇下猛然回過神一般，尖聲喊了一句：“有，有有……有鬼啊！”
其餘幾個也涕淚橫流的指著司寇璃驚呼道：“鬼，鬼啊……”
四處亂竄的家丁衝撞了那個快哭暈過的丫頭，她吸著鼻子提眸往熱鬧的地方看過去，馬車後與棺材中間，有一女子通身白縞，雪落在她髮間，如梨花般耀眼！
她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的想，那，那那是……是楚王妃……司寇……璃？
抬棺材的人都跑沒了，街上的百姓交頭接耳的嚼舌根，四下裡交頭竊耳起來，“呀！這是詐屍了？”
一長舌婦竊笑道：“光天化日的，難不成是傻子也知死不瞑目？”
白雪簌簌而下，些許落在司寇琉璃的身上，襯她素麗的不入凡塵。她抬手接住些許雪花，唇角微翹，暗忖：六月飛雪，還真是有天大的冤屈……
就在那笑意濃稠的一瞬驟然轉眸，凌厲的眼神如同匕首一般刺到長舌婦身上，嚇得那邊臉色直接白了三分，縮回頭手忙腳亂的關了窗子。
其他人也被嚇了一跳，紛紛關門閉戶，不敢再多看一眼熱鬧。
那個披麻戴孝的婢女反應過來，一頭扎到司寇琉璃身前，猛然抱住司寇璃的大腿。
司寇璃眉心生厭，垂眸睨了一眼，想抽都抽不出來，白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喊道：“都是奴婢沒護好娘娘，才讓娘娘慘死，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司寇璃眼簾微掀，清澈的眸子動了動，略帶嫌棄的將白芷拉起來，啟唇聲音不大，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淡道：“本宮還沒死呢，帶路，回府！”
白芷愣了一下，呆呆的望著這個她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主子，作為司寇璃的貼身婢女，她能明顯感覺到，主子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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