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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為何著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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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秋,天氣爽朗,昨夜又淅淅瀝瀝飄了一晚上的小雨,殘暑盡退。

  潮溼的風捲著清秋的涼意,吹落幾片濃綠的樹葉,一旁的馬車經過帶起陣風,新落的葉片也被帶著飄了些距離,正落在門前的階梯上。

  馬車停靠在正門前,趕馬的小廝又看了眼匾額。

  一場細雨,永定侯府的牌匾像是翻新了一樣,金筆書就的幾個字越發燦爛。

  “發什麼楞呢。”

  小廝聞言忙從馬車上跳下,將馬凳架好,衝馬車中的人討好道:“青盈姐姐,到了。”

  一雙素白的手從馬車中探出,掀開帷幔,彎著身子從馬車裡走出。

  小廝的目光不可控制的被她的手牽引著,眼前這雙手像是蔥白一樣,瑩潤修長,一看便是嬌養著,沒做過什麼活計的樣子。

  他心想,連一個普通的丫鬟都能養出這麼一雙手,可見在三小姐房裡的丫鬟,日子過得多滋潤。

  難怪府裡的丫鬟小廝們,雖然說著三小姐脾氣不好,可都搶著去三小姐手底下。

  小廝心頭微動,如今轎子裡的青盈,打小便陪侍在三小姐身邊,最受器重,如果她能幫自己說上幾句話,日後在侯府的日子,不也舒坦。

  小廝忙上前,伸出胳膊:“青盈姐姐,你扶著些,當心摔著。”

  青盈停在馬凳前,為難地看了眼一旁的丫鬟。

  往日她都陪著小姐出門,哪裡被人這樣討好服侍過,眼下小姐都是一個人下的車,她怎麼敢擺架子。

  丫鬟帶著面紗,只露出一雙上挑的桃花眼,即使沒有情緒時也帶著勾人的意味,這時候又因為打趣微微勾起,更顯得瀲灩。

  “青盈姐姐,三小姐可還等著咱們呢。”

  青盈沒法,輕輕地把手搭在小廝的胳膊上,卻也不敢借力,自己從馬凳上走下來。

  “這些東西都送到三小姐院子裡去。”丫鬟掏出一塊碎銀,交給小廝,“動作麻利點。”

  小廝千恩萬謝地接過銀子。

  如今隨是大房掌家,可最大方的還要數四房,如今四房的四爺外出遊歷,三小姐主事,出手果真慷慨,不過是幫忙搬一趟東西,這些賞錢,都快趕上他半個月的工錢了。

  “是是是,小的一定把事辦的妥妥貼貼的,這位姐姐您放心吧。”

  丫鬟點了點頭,又走到青盈身邊,戲謔道:“青盈姐姐,咱們進去吧。”

  “小姐。”

  林夏壓低聲音:“如今前院人多,若是被發現我偷溜出府,可就不好了,只希望咱們三小姐身邊的紅人,青盈姐姐再忍耐片刻了。”

  青盈雖被她打趣得不好意思,卻也明白事情的輕重,走在前面遮擋著,等到了後院,她才鬆了口氣,落後丫鬟半步:“小姐,你別再打趣我了。”

  “我也沒辦法啊。”林夏笑了笑,“大伯讓我禁足,但是這些東西又非買不可,只能委屈咱們青盈姐姐了。”

  “小姐。”

  林夏見她不好意思,這才噤聲不提。

  “小姐,咱們連著溜出府好幾日,買了這些東西,看款式和材質都不是小姐喜歡和慣用的,可是四老爺要回來了?”

  林夏冷哼一聲:“他整日不著家的,都不知道還記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女兒,我才沒這個閒工夫,為他準備東西。”

  青盈想了想:“府中可是有貴人要來了?”

  林夏點頭,可不是貴人嘛,一個左右著自己小命的貴人。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近日她總睡不好,晚上連夜地做噩夢,夢裡聖上體恤姑姑和姑父在塞北的勞辛,把她們的獨女接來京中,暫住在永定侯府。

  而她自是看不上這個打小生在塞北,無拘無束又生的動人的表妹,自她入府便處處針對,偏偏每次都有貴人為表妹解圍,甚至連她未婚夫婿也偏心這個郡主。

  夢裡的她著實憤懣不平,起了殺心,險些把當今尚書和表妹燒死在一場大火裡,大伯知曉她的行徑,一怒之下將她送去別館,不料路上遇到歹人,死在亂箭之下。

  夢裡血腥殘破的場景如在目前,連著她的胸口也一陣陣發疼。

  林夏扶著青盈,緩了緩,只怪這些夢給人的感覺太過真實,總不像是飄渺的夢境,倒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或是即將發生的事情。

  夢裡的郡主像是有什麼靈力一樣,一招惹便倒黴,最後自己橫屍荒野,連個收屍的都沒有;而這個表妹極有福運,甚至成了首輔之妻,盡享尊榮。

  如今,她若是不想落得夢裡的結果,可不得先跟自己這個郡主妹妹打好關係,連日買的這些東西,都是給她這個郡主表妹備著的。

  “小姐?”

  青盈見她臉色不太好,抓著林夏的手稍微用力,忍不住感慨。

  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是大房和平王世子做的不對,誰知道卻讓小姐一個人擔下懲罰。

  半個多月前,聖上給平王世子賜婚,對小姐來說原該是件偌大的好事。

  小姐跟世子自幼相識,也算是青梅竹馬,互相傾心,誰知聖旨到了府中,才發現指婚的是四小姐。

  原本是屬於小姐的婚事,卻被四小姐搶了去。

  四小姐是大爺的嫡女,永寧侯府如今是大爺承爵,府裡的事由都是大房說了算,再加上如今新晉的貴妃娘娘,又是侯夫人的胞妹,小姐和世子的婚事,一定是她們插手破壞的。

  大房費心思搶了小姐的婚事,自然抓得死死的,想著辦法折騰打壓小姐。

  只可惜三小姐的生母早亡,而生父四爺,又是個沉迷詩畫作樂的主,滿腦子都是雪月風花,一年到頭就知道往外跑,幾個月才託人送來一封家信,只漫天胡說著自己的見聞,對小姐在侯府中的生活絲毫不關心。

  四房如今倒是還有個姨娘,本就沒什麼手腕,前兩年又生了個兒子,一心只為自己打算,每次小姐遇事不僅忙幫不上,還處處看大房的臉色行事,給小姐添亂。

  遇事小姐哭訴抱怨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生生忍下這件事,跟平王世子也斷了聯絡。

  可誰知道世子已經跟四小姐有了婚約,還混不吝地糾纏著三小姐,做出夜闖侯府的醜事,永寧侯為了自己女兒和未來女婿的面子,壓下這事,只說是三小姐身子不好,近日不便走動,拘在府中。

  名義上是讓小姐養身子,實際上是怕小姐耽誤了他親女的枝頭路才是。

  想到這青盈也忍不住又把視線落在林夏身上,雖然穿著侯府丫鬟的服飾,也難掩林夏的綽越姿容,如今臉上帶著輕薄的面紗,如霧裡看花,又添幾分朦朧的嬌意。

  青盈忍不住驕傲起來,她家小姐漂亮又厲害,是那世子沒有福氣。

  可如果小姐真的像她現在表現的那樣,對此事一點不在意就好了。

  青盈看著手上的禮盒,但小姐現今為了個不相干的人忙前忙後,明顯是為了給自己找些事情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且最近這些時日,小姐夜夜從夢中驚醒,偷哭上一會,分明是對此事格外在意的樣子。

  若是先侯爺還在世就好了,老侯爺最是疼愛小姐,一定會把大房那幾個好好收拾一通,再好好安撫小姐,讓她自去準備跟世子的婚事。

  林夏自是不知道青盈的想法,覺察到青盈的擔憂,只拍拍她的手:“咱們得快些,估摸著郡主傍晚到侯府,青翠那丫頭心不夠細,我不太放心。”

  青盈應了聲是,沉默地跟在林夏身後。

  林夏幼時身子不好,又喜歡安靜,所住的院落也在侯府的一角,經過後院的花園,再繞上幾道迴廊,才瞧見她的清竹院。

  昨夜一場細雨,清竹院的草木被沖洗一夜,更顯得新綠可人,入目一片青翠,林夏心情也跟著舒爽起來,正踏上回院落的石子路,濃郁的新綠中忽然傳來幾聲尖銳的笑聲。

  “哈哈哈,你們也彆著急著恭喜,我們四小姐是要嫁給世子不假,四小姐也不一定帶著我去啊。”

  林夏挑眉,這聲音一聽就是她四妹最喜歡的丫鬟,繡荷的聲音。

  她就是圖清淨選了這個院子,在侯府的最南邊,四小姐的居處離她這不近,如今她身邊的丫鬟說閒話都說到清竹院了,是特意說給她聽的。

  如今林若已經得了好處,不抓緊時間跟世子培養感情,還想編排她什麼?

  “小姐。”青盈拉了拉她,她如今一點不敢提世子的事情,就怕勾起小姐的傷心,四小姐從中受惠,便安安靜靜地準備當她地世子妃便好,何必硬要踩一腳小姐。

  “小姐,咱們先回去吧。”她瞪了那些人一眼,“一會讓青雙出來好好教訓她們。”

  林夏只彎了彎眼睛:“不必,既然她辛苦讓人傳話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好辜負她的苦心不是”

  ,話音剛落,只聽林木後那幾個丫鬟繼續道:“聽說三小姐禁足,也跟四小姐的婚事有關?”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我也聽說了,說是世子放不下三小姐,才有了夜闖侯府的鬧劇。”

  繡荷不屑道:“什麼放不下三小姐,完全是三小姐自己一廂情願,見世子訂婚了還對他死纏爛打,你們不是也都清楚,咱們這個三小姐向來是個有手腕的,這風聲指不定就是三小姐自己放出去的。”

  她繼續道:“且侯府也不只一個小姐,四小姐自幼長在老爺夫人身邊,溫婉多才,之前的新科狀元也都對四小姐稱讚有加,世子見過小姐的風姿,又怎會看上三小姐。”

  其他人配合地唔了一聲,一時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

  四小姐是大爺和夫人的嫡女,自出生便極受重視,小時候就請了不少夫子先生,學習琴棋書畫,確實有世家薰陶出來的風雅書卷之氣。

  只是三小姐,才情雖跟四小姐差了一大截,姿容上卻遠超四小姐,她那雙桃花眼,縱是無情看著也多情,多在你身上逗留一會,人都會覺得酥酥麻麻的,雖然總有人說三小姐長得不莊重,卻也鮮少有人否認她的姿容。

  繡荷乾咳了兩聲,她這次就是來挫三小姐的銳氣,平日裡三小姐慣不把人放在眼裡,總仗著自己生了副好模樣,處處打壓她們家小姐,如今三小姐婚事黃了,四小姐成了未來世子妃,她們可算能出出這口惡氣。

  她眼眸一轉,狀似無意地發現了青盈,忙笑盈盈地走上前:“這不是青盈姐姐嗎,我家小姐聽說三小姐近日總做噩夢,睡不好,特地託我來看看三小姐。”

  繡荷頓了下,語氣帶著幾分炫耀,幾分假惺惺的擔憂:“只是世子和我家小姐的婚事將近,還有不少的東西需要準備,沒辦法親自來探望了,還希望三小姐能理解。”

  青盈不理解,她也不想理解,只希望這些人趕快識趣地從眼前消失,四小姐有事,她家小姐也忙著呢,現在還不是得聽你們這些難聽話。

  繡荷看到青盈身邊還跟著一個人:“這是三小姐新買的丫鬟嗎?”

  林夏順著她的話:“是的。”

  繡荷聽著她的聲音,總覺得有點熟悉,她的發聲很有特色,每個字都帶著點鼻音,聽著好像撒嬌一般,尾音又黏糊糊地上揚,放了鉤子一樣。

  倒是跟她們的三小姐十足的相像。

  如今她們小姐準備婚事,人手都不夠用,三小姐院子裡的丫鬟本就閒著沒事,這會子又添了一個。

  繡荷看著她,原本明媚的心情籠上了幾絲陰雲。

  三小姐的生父是當今最有名望的書畫家,雖有才氣,但也俗氣,絲毫沒有書畫家的矜貴,愛詩文更愛金銀,毫不痛惜地把書畫當成買賣,每幅畫都價格不菲,但買的人也不少,賺的缽滿盆滿,所以如今大爺掌家,可最富裕的,還是四房。

  四爺只三小姐一個嫡女,偏房雖也有個姨娘為他生了個兒子,也不見他有多重視,反而對這個小姐如眼珠子一樣心疼著,書畫所得基本上都交給了女兒,如今在四方遊歷,也不忘把各的特產,託人捎給三小姐。

  被金銀泡大的三小姐自是視此物為泥沙一般,毫不吝惜,丫鬟也說買就買,每次出府金銀首飾都大件小件地買了半車。

  侯爺對待親女要求嚴格,卻放任著三小姐,如此奢豪的作風,也從來沒說過一句。

  繡荷看著這丫鬟,一雙眼睛看著就不是本分的,倒是跟三小姐那狐媚樣投緣。

  “四小姐很是憂心三小姐,早就想託我來問問了。”繡荷壓下眼中的鄙夷,笑道,“其實這事也不能都怪我們四小姐,聖旨是皇上下的,婚事也是世子求的,娶親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世子改娶四小姐,也有他的考量。”

  句句都在說她們三小姐不好,青盈本就不快,剛上前半步,林夏攔著她,示意她繼續聽著。

  “再說前些日子,三小姐鬧出這麼些事,皇上又怎麼敢把世子交給三小姐。”

  繡荷說的是上個月,林夏也到了議親的年紀,早就過了半百風流成性的老王爺居然也抬了幾箱聘禮上門,老王爺的王妃以善妒出名,在門外大罵王爺和林夏,罵了三天,這事才了結。

  京中街頭巷尾傳遍了,都說三小姐生了副招人的樣子,舉止輕浮,連老紈絝都不放過,不是能安於家室的女人。

  林夏倒是無所謂,聽繡荷繼續說:“只是三小姐也太過分了些,同這位交好,又同那位說不清楚,世子可能不放心,才娶了四小姐。”

  “想來似乎咱們裕王爺還更襯三小姐一些,兩個人都生的風流多情,怕是三小姐也更矚意裕王爺,在一塊也沒什麼不好的。”她瞥見青盈的臉色,忙笑嘻嘻的道歉,聲音裡卻沒有一絲歉意,“青盈姐姐,我嘴快又笨,不會說話,要是有得罪的地方,你可千萬不要生氣。”

  繡荷見青盈沒說話,新來的丫鬟倒率先開口:“這有什麼可生氣的。”

  繡荷認同地點頭:“是啊,我說的也並非捏造之事。”

  林夏冷笑了一聲:“是嗎?沒想到你對王爺評價這麼高,眼下侯府與王爺鬧得僵,不如讓林若把你獻給王爺,為侯府分憂如何?”

  繡荷被一個新來的丫鬟下了面子,當下冷了臉:“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林夏取下臉上的面紗,漫不經心地疊好,“你也知道,如今我被世子退婚,又被老王爺糾纏,侯爺把我拘在府中,心情自然不好,如今上趕著說這些惹人傷心的話,我倒還沒問你是什麼意思?”

  繡荷沒料到眼前就是林夏,被問得一愣,低聲道:“三小姐,奴婢,奴婢並沒有這個意思。”

  林夏點頭:“你可能沒這個意思。”她擺弄著手裡的面紗,“只是我說你覺得你有這個意思,就有這個意思。”

  她走近繡荷:“看來四妹還是太清閒了些,既然她這麼關心我,託你帶了這麼些話,那也辛苦你幫我帶兩句話回去。”

  繡荷抬眼看著她,林夏還是笑眯眯的,上揚的眼角莫名多了幾絲銳利,讓人不敢直視。

  “既然四妹妹心裡有我,聽說城郊的普濟寺最為靈驗,只得辛苦妹妹幫我抄幾日的經書,也好讓我早日從夢魘中抽身。”

  繡荷哪敢帶這話回去,如今世子與小姐的婚事雖然定下了,但是誰都知道,世子看中的是四小姐,這段時間林夏被拘在府裡,正是四小姐跟世子增進感情的好機會,若去了普濟寺,小姐可不得發怒,到時定會牽連到她身上。

  繡荷連忙跪下:“三小姐,是繡荷愚笨,說了些引人誤會的傻話,如今小姐實在抽不開身,您要是生氣,懲罰奴婢便好,這都是奴婢的錯,與我家小姐沒有一點關係。”

  “我生什麼氣。”林夏親自把繡荷從地上拽起來,把面紗塞到她手中,笑道,“難不成您覺得四妹妹對我的一片真心是懲罰?你快回去幫妹妹好好準備準備,一會我便去請示大伯,明清早,妹妹就能出發了。”

  林夏不再理會繡荷,拍了拍手,徑自往前走。

  青盈撇了她們一眼:“行了,都愣在這幹什麼,還不去做事?”

  一行人如鳥獸散。

  青盈瞪了繡荷一眼,忙追上林夏:“小姐,侯爺會同意讓四小姐去普濟寺嗎?”

  林夏冷嗤一聲:“前些時日大伯母藉著看望貴妃的名頭,一連好幾日進宮,而後婚約便落在了林若身上。大伯又不瞎,自然看在眼裡。他清楚,自己女兒的婚事是怎麼來的,本就覺得愧對於我,再說……”她隨手摘了片葉子,在手中摩挲,“四小姐那嫁妝,還得我們四房填補不少。”

  大伯雖然嚴格治家,在政事人情上沒多少才學,侯府遠不如從前,但是侯府的架子和規制還在,畢竟是與世子成親,林若又是侯府的嫡小姐,婚事自然不能將就,這一應事項,哪個不是需要真金白銀堆出的。

  畢竟是侯府的大事,四房可不也得出份力,再者林默泉總不在府上,擔心她被人欺負,每次走之前託大房照顧包容,林若的婚事,自然會多幫襯些。

  林夏垂眼看著手中的葉片:“林默泉也就這點用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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