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香味瀰漫整個設計部,許宴背靠椅子上,仰頭睡得沉。
同事剛進門,左手拿早餐咬了一口,右手對準他的肚子一拳摁下來:“早啊小許!”
許宴蝦一樣弓起身子,胃酸湧到喉嚨口,乾噦兩下愣是沒吐出來。
“手感不錯啊,你最近又偷偷練了吧!”同事坐下捏捏自己松piapia的肚皮,羨慕嫉妒恨,“下次去健身房帶我一個!”
“人小許早飯沒吃,昨晚又失眠,你看把他弄的!”Sunny說。
“沒事吧?”同事瞧他眼下青灰,面容憔悴,將沒開封的豆漿送過去,“我給你去早餐店買點吧?”
“不用了。”許宴緩過勁來,沒精打采地搖搖頭,“謝謝。”
“你忙活一個禮拜,新年稿子怎麼樣了?”Sunny問。
許宴咬住豆漿吸管喝兩口:“馬馬虎虎吧,已經交上去了。”
當時看完照片,驚得他忙不迭抱著稿子跑了,回到家躺沙發上糾結大半夜,午夜12點爬起來把手稿全部謄到電腦,和設計方案一起發到那男人郵箱。洗漱之後趴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睜眼瞪到大天亮。
“春季新品的那個呢?”Sunny轉了轉畫筆,“我畫廢了好多稿子,現在倒沒什麼頭緒了。”
“嗯——”許宴沉吟,決定給人打打氣,“一條死衚衕不能走到底,換條路或許能更快走出迷宮。”
Sunny不以為然地琢磨他這話的意思,下一秒整個人僵住,畫筆掉到桌上。她難以置信地問:“你的意思,你在創作新年稿子的同時,順便完成了春季新品?”
許宴:“不是完成,初稿,材料方案還沒統籌。”
吃著早餐的同事噎了個大白眼,聽完這話呆若木雞:“臥槽。”
Sunny捂住心口直呼打擊人,說自己從業五年,竟然比不上一個剛入行的。
她裝模作樣嚶嚶哭了一通,轉頭找平衡:“張哥張哥!你春季稿子怎麼樣了啊?”
張哥出名的內向,醇厚老實,他坐在背陽的角落,從電腦螢幕裡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額角,“我前兩天完成的。”
Sunny:“全部?”
張哥:“還差一點。”
差一點和大功告成有區別嗎?Sunny直接躺椅子上掐人中。
許宴意外了一下,實習期三個月的相處,他稍微瞭解張哥,38歲,有妻有兒,家庭幸福,目前是鞋類二級設計師,幹這行十三年。許宴應聘時,正好是他的瓶頸期,沒想到這麼快就突破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許宴上完洗手間回來,收到一封郵件,來自副總的,回執標題一句話概括:
——【我覺得可以再好點。】
被否了,意料之中。
許宴重啟加班模式,兩天後第二交,次日中午被否。第三交,上午交,下午下班前被否。第四交,早上交,半個小時後被否。
許宴心態有點崩,這位前桌副總不說哪裡不行,永遠都是一句話:【我覺得可以再好點。】
好你個錘子。
這晚,設計部又變成他一人。
晚八點出頭,許宴搞完第五交,抻個懶腰把已經冷掉的外賣拿過來,準備吃完再回家。
兩分鐘不到,郵箱多了條新的回執。
——【我覺得可以再好點。】
許宴:“……”
人的忍耐有限度,尤其對一個跟你曾經有過節的人。對方是不是在記仇,他不清楚。但兩分鐘,絕對看不完他新改的畫稿和方案!
許宴鼓起膽量,噼裡啪啦敲了一大串文字質問,最後全刪除,謹小慎微說:【我經驗不足,肖總能不能給我個大概?】
郵件傳送成功。
吃了兩口冷飯的功夫,對方回:【材料方案不錯,設計理念不錯,樣稿有待改進。】
早這麼說不就完了嗎?
許宴吃完外賣喝完茶,繼續在工作崗位上抓頭髮。
抓著抓著,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夢到高中那會兒。
小時候他喜歡畫畫,家庭條件尚算可以,很早就報了興趣美術班,準備未來走藝術路線。
直到父親生了一場大病,他停了美術課程。
高二班裡新轉來一個同學,被老師安排坐在他前面,叫肖遠,聽說是個天才,16歲拿到國外大學畢業證書回來的。
他有次課堂上開小差,把肖遠腳上的運動鞋畫了下來,畫完腦子抽瘋,又把鞋樣塗塗改改,最後被老師沒收了去。
前桌肖遠下課間回過頭,少年的臉變成了肖總的臉,眼神考究地看著他,嗓音緩慢而低沉,“你偷窺我整節課?”
許宴猛地驚醒,右邊臉頰壓在袖子上睡出了一片紅印子。
他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照著鏡子,眼前突然一黑,竟然停電了。
公司應急電源會在五分鐘後自動啟動,許宴索性站到窗邊抽根菸,思考接下來的新年主題第六交。
過了一會兒,電來了,但不是應急電源。
公司樓下的黑色轎車裡,司機上車關上車門,歪頭看了看恢復明亮的大廈16層,說道:“來電了誒,許先生不會繼續加班吧?”
肖遠沒有說話。
司機繫上安全帶,問:“我們還是等許先生出來再走嗎?”
肖遠慢條斯理解開襯衫袖口,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
“許先生出來了?”司機道。
肖遠手上動作一頓,偏頭望向車窗外。
樓下光亮不強的玻璃門後,正快速走出來一位男士,身高不達一米八,身形也不對。他看起來有些行色匆匆,並非一米八三的許宴。
十一月份第1天,陽光明媚。
總監殺進設計部第一番話:“小張Sunny小許!等下十點過後就可以投稿!不要忘記了!閒著沒事再給我檢查一遍!”
許宴立刻開始檢查。
“誒,對了小許!”總監走著走著突然回頭,“你新年那個主題怎麼樣了,肖總給你過了嗎?”
許宴站起來,說:“兩天前又交了一遍,肖總還沒回復。”
總監想了一下,說:“有可能郵件過多,淹沒了。今天再沒回復的話,你就再發一遍。”
“好。”
許宴坐回椅子上。
他也不知道肖總為什麼沒回復,總而言之,他把當年課堂上塗改的元素融合了一些進去。年輕時思想和現在不同,既然是為青少年服務,想來年輕時的想法更為貼切。
希望能過吧。
十點鐘剛到,三人把各自的作品給投了。
“許大帥哥,”Sunny點完傳送郵件問,“你有多少把握?”
“不敢說把握,信心有點。”許宴嘴角彎了個笑容,“我看了總部那幾位名匠近兩年的設計,看過他們的採訪,好像都進入枯水期了。”
“厲害,連這個功課都做了。”Sunny又問,“你定的主題是什麼,我是生機,春天嘛,生機勃勃。”
許宴:“主題‘生機’不是‘美樂’前兩年剛出過的單品嗎?”
Sunny整個人一僵,下一秒崩潰抱頭:“啊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隔壁的同事笑著安慰她,說沒事,少一個競爭名額,許宴就多一分機會。
Sunny一連串小粉拳捶過去,捶爽了繼續問許宴:“你呢?”
許宴說:“心動。”
“不出意外,我們的投稿作品,會由總部幾位名匠設計師選出來,我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心動,找回少時戀愛的感覺。”許宴的設計靈感,來自於這次新年主題的服務物件,“看到我的作品,就想要立刻穿上它們去見喜歡的女孩子。”
啪嗒!
角落裡傳來鉛筆落地的聲響。
Sunny看過去,順口問道:“張哥,你什麼主題啊?”
張哥撿起地上的筆:“有些巧,我定的也是‘心動’。”
許宴愣了一下之後,很快反應過來,微微笑說:“參賽設計師大約一百多個人,撞主題沒辦法。”
元素不同就行。
但顯然許宴把這事想得太簡單了,因為第二天早上他打完卡,還沒坐會兒,就被總監叫進辦公室。
總監:“許宴,你抄襲了?”
辦公桌放著兩份手稿,其中一份是他的,日期是10月22日。
另一份日期10月18日。
署名:MoZhang
張墨,張哥的名字。
手稿裡的元素部分和他的相似。
眾所周知,兩名設計師,儘管畫同一個主題,但在元素和作風上,都會有大大的不同。而許宴這次恰恰拋開以往的設計,揉和不曾涉獵過的領域,作風大變,又和他人撞了元素,很難不讓人惡意揣測。
許宴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神色凝重:“我絕對沒有抄襲。”
設計總監一臉頭疼:“這已經不是我能管得了。現在,請你去副總辦公室親自交代清楚吧。”
單從手稿時間和元素相同就判定是否抄襲,實為不妥。
聽完他們各自對設計理念的口述,也無法斷定誰有抄襲嫌疑。
肖遠:“給你們一分鐘辯解,誰先來?”
許宴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不願主動傷害任何人:“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巧合不需要解釋。”
張哥靜默兩秒:“我幹了這行十三年,不是第一次被人抄襲。小許,你高中沒畢業吧。”
許宴眼眸顫了顫,說:“我沒有抄襲你。”
肖遠觀察他的表情,忽而很輕地笑了一下,問:“你還有其他自證清白的證據嗎?”
許宴:“我……沒有。”
證據早就交給你了,能問得出這句話來,明顯就是被你否決,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肖遠嘆了口氣:“可惜。”
許宴:“監控。你沒有查監控,不能判定我……”
“有必要?”肖遠冷冰冰地看著他,“如果查不出來,難堪的肯定不是我。”
許宴:“不查怎麼知道,我要求查監控,我……”
肖遠打斷:“出去。”
許宴一下子哽住。
這是直接堵住他的嘴,單方面宣佈了他的罪名。
“需要我請你?”肖遠說。
許宴從來沒有這一刻如此委屈過,他抿了抿嘴角,點了一下頭,決然地出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辦公室靜得針落可聞。
張哥微低著頭,抬眼看了一下辦公桌後的男人。
男人兩手放在桌上,十指相抵,有節奏地在手背上輕點。
忽然,他抬手摘下臉上槍金色絲邊眼鏡,精緻的桃花眼不怒自威地掠過來,說:“自己滾,還是我幫你退出設計界?”
張哥內心大駭,說:“我不懂肖總什麼意思。”
肖遠:“手稿時間可以往前寫寫,根本不足以成為證據。至於其他的,知道你的材料統籌裡,犯了什麼致命性的錯誤嗎?”
張哥凝眉沉思了會:“我知道肖總對小許印象不錯,但沒必要汙衊別人來成就他。”
肖遠冷笑了聲,突然懶得和這種人浪費口舌:“10月27號晚上8點56分你在哪?”
張哥渾身一震,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攥了攥衣角。
肖遠淡淡道:“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已經讓人半路劫走了你的郵件,總部那邊並沒有收到你的投稿。考慮你在公司兢兢業業十三年,給你個體面離開的機會,你應該不會不識抬舉吧!”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的銀海市被鍍上了一層斑斕之色。
在公司頂樓冷靜了一整天,許宴腳步虛浮地回到設計部。
同事們都走了,許宴的微信訊息早就爆滿,他的工作桌上放了同事們留下的貼心紙條。
“看開點,早些回去休息,會真相大白的。”
“我相信你。”
“沒有確鑿的證據,公司不能定你的罪。”
“不怕,大不了勞動仲裁!”
許宴沮喪地捂住臉,說不出心裡什麼感受,就是突然感覺什麼都變得空了。他努力這麼久,拼搏了這麼久,如果名聲臭了,在這個行業就完全待不下去了。
手機通知欄多了一個圖示,有新的郵件回執。
——【設計方案已透過,請儘快製作樣品。】
許宴握緊手機,片刻後從椅子裡站起身,緩慢扯松領帶。
經過這段時間留意,這個時間那位副總應該還沒走。
許宴直接殺去了副總辦,秘書攔都沒攔住。
似乎等候已久的男人拎了瓶剛開封的紅酒,兩隻高腳杯。他淡淡對秘書說:“先下班吧。”
秘書退出去,關上門。
肖遠坐進沙發,襯衫袖口整齊地挽在肘間。
他邊倒紅酒邊說:“你酒量不好,這種紅酒度數不高,口感喝起來比較柔和。過來坐。”
許宴大步走過去,抓起杯子仰頭喝了見底。
“耍我很好玩?”許宴把酒杯重重地擱回茶几。
“你誤會我了。”肖遠給他倒了第二杯。
“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你覺得這樣很好玩?”
許宴看他不太在乎的模樣就來氣,他究竟知不知道,他不在乎的東西恰恰是別人非常在意和想要的。
肖遠放好酒瓶,抬頭看他:“我覺得你可以坐下來談。”
許宴一把扯住他襯衫衣領,粗魯地崩掉兩顆紐扣,可見動手的人有多麼憤怒了。
“我覺得可以揍你一頓,然後再考慮要不要坐下談。”許宴咬牙切齒逼近他的臉,“人不能這樣,公報私仇真的不至於。”
“你記得我。”肖遠漂亮的眼睛彎了一下,“從沒忘過?”
許宴一下子哽住,追根究底是自己有錯在先,但多少年了,這人怎麼可以這樣記仇。
他倏爾鬆開手,轉過身。
肖遠捕捉到對方臉上快速閃過的懊惱之色:“許宴?”
“當我沒來過。”
許宴丟下這話就匆匆走了。
電梯仍在,許宴進去之後靠在角落,電梯門合了又開。他後知後覺沒按樓層鍵,按了16再次退回角落。電梯門快要合上時,一雙大手伸進來,順勢將電梯門向兩邊扒開。
男人面色不善,眼中神色陰鷙,失去紐扣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小片白皙的胸膛。
許宴皺皺眉:“幹什麼?”
肖遠緩步走進,停在他面前,貼得很近很近,大手不輕不重地扼住了他的脖子。
許宴被迫抬起下巴,捏緊拳頭想要揍人:“鬆手。”
“許宴。”肖遠嗓音有些模糊,垂著眼緩聲問,“許宴,許宴,你的心是石頭做的?”
“說什麼屁……”
許宴話沒說完,沾著紅酒香氣的兩片薄唇就堵了過來。
電梯合攏,緩緩下降,照明燈忽然打起了閃。許宴在一片忽明忽暗中瞪大眼,感受唇上廝磨,驚得他小腦袋瓜子轉不動了。
外面的電梯纜繩咯噔一響,下降的速度陡然失去控制,刺耳的金屬墜落聲響起來。
許宴心被吊住。
感覺呼吸都不會了。
肖遠臉伏在他肩上苦笑:“許宴啊許宴,我以為再見代表不晚,沒想到還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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