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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花瓶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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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從前有個瓶兒(前傳)

我不做花瓶好多年

1從前有個花瓶

興許是民國第二十六年,“定勝”艦緩緩西上,打從金陵城撥開那浮浪碎風,沿江逆行。

時值北方失利,寇賊北起奪佔察哈爾至黃河線,又南下於上海持久作戰,終究是一退再退,退無可退,忍痛舍上海金陵而內遷山城。

大概是南邊少雪,打著旋兒的在江面上落水即化,甲板上站了一圈的人,帶著一圈兒燻黃狐狸毛兒的皮手套伸手接著,眼看著在手心沒了,突然有人高聲一句,“天氣惡劣,應當沒有敵機轟炸吧。”

“應該是,咱們丟了金陵,萬萬不能再丟了我華夏腹地,此去山城,當復興昌國,再謀大業。”

此話一出,鼓舞人心,隨聲附和者眾,甲板上的雪消了幾分素淨,落得安然了些。

及至山城在望,人已經是疲乏勞損,遠遠的便看著那吊樓鄰水而設,幹欄交錯縱橫,江邊人馬如蟻,四面群山作屏,水出而繞城,西南重鎮氣派恢弘。

“諸君遠道而來,當妥善安置,然狼煙四起,賊寇未消,當於風雨中辛苦籌謀,矢志不渝,莫要喪氣灰心,我與諸君共勉!”

有人站在高臺上講話,抬眸看見夜幕中一道一道的煙氣。

“敵機來了——”

“進防空洞——”

“快點——抱頭臥倒”

敵機來了,人轟然散開,四處奔走躲避,笨拙的行李箱在夜幕中磕碰,江面上倒映著岸邊的一片火海,吊樓一瞬間被火舌吞滅,整個城都要燒起來了。

一個花瓶磕了一角,咕嚕嚕的在火堆裡面滾著。

“媽媽,那瓶兒——”防空洞裡有小孩兒回頭指著外面,想去拿,被人一把拉進去,門關上了。

那瓶兒就從火堆裡滾出來,又滾到另一個火堆裡去,釉色青翠如嫩韭,腹部開光有浮雕牡丹、芳宴瑤池、仙翁齊祝,分層有蕉葉、卷草等祥瑞紋飾,端詳看著,就好似瓶身在地面上滾出來一副盛世畫。

最後竟又兜兜轉轉的,落到了那一處灰燼處,隱約能在微紅的木炭裡看得出一個三足底座兒的模樣,當是極為耐燒的木頭,最後那瓶兒竟是砰的一聲,伴著轟炸聲一起碎在了那一處灰燼處,不偏不倚的,正是那三足座兒上。

“可惜了,這麼好的瓶兒。”等著黎明時分,雨色溼漉中有人撿起來這花瓶一片兒開片,觸手溫潤細膩,雨水中沖刷了,竟近玉色。

旁邊人拿著小棍兒戳了戳下面的一堆灰燼,“您看這灰,細白無渣,也是名貴的木頭,”翻到最後找出來一截兒腿,外黑內紅,斷裂處花紋清秀而美,“瞧瞧,還是椿木呢。”

上古有大椿者,八千歲為椿,八千歲為秋。

大抵愛惜至極,想著這瓶兒能千里迢迢到這邊來,也是幾經飄零週轉的,必是主人心愛之物,可憐瓶兒也可憐自己個,便拿著帕子把那一截兒腿伴著一片兒開片包起來走了。

誰知道誰拿走了呢,不過是亂世,興許人下一波轟炸就沒了,興許這一小截兒木頭早晚給戰火燒沒了,興許這一片開片兒碎成了渣滓呢。

雨越下越大,虧了這場雨,澆滅了這山城吊樓的火。

倒是吊樓一直都在,白日裡燒沒了,夜裡大家夥兒就繼續建,您轟炸您的,我過我的日子,咱們誰也犯不著慪氣不活了。

敵人是想著一口氣給你燒禿了,給你擼平了,那誰成想這裡的人倒像是紮了根,你傷的是我皮毛,我有手有腳,倒也不必太怕。

後有統計說明,山城給炸了五年又六個月,累計兩百一十八次,光是投彈就有萬枚以上。任你時光怎麼流轉,中間多少血淚,這江邊矗立的,卻還是那座恢弘的城,背後還是那群堅忍的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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