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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妃,權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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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有緣無分

殿內依舊歌舞昇平,殿外是一片夜涼如水,清冷的月光灑落在整個皇宮。幾名身著紫紅衣袍的內侍在前面引路,瑟瑟隨著他們到了玉錦宮。

這是一處不算大的宮室,裡面亭臺水榭,曲徑幽閣,竹橋蘭槳,嬌花疏落,景緻典雅。

室內,潔淨無塵,微弱如螢火的燭光灑了一室的昏黃,瑟瑟將所有隨侍的宮女全部遣了出去,她坐在屋內,一顆心漸漸沉落。

她知道風暖不會為難她,但縱是如此,心中仍有一個疙瘩。這可是和親啊!雖然這件事是風暖挑起來的,她也知風暖願意放她離去。可是若和親後,再棄他而去,她心裡還是會有歉意的。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去和親。

但是,她也知曉,聖意已決,除非她能逃出去!可是,她能逃出去嗎?

“奴婢參見逸王殿下!”門外傳來宮女的問安聲。

沉重的門被緩緩推開,夜無涯藍衣華冠,靠在門邊,夜風從門口灌入,輕袍緩帶,隨風飛揚。那張精緻而清俊的面容上,透著一絲沉沉的鬱色。

“民女纖纖參見逸王!”瑟瑟緩步迎上前去,深深施禮道。

無涯抬起頭,深幽的黑眸靜靜瞅著她,聲音顫抖地說道:“瑟瑟,不要裝了,你真的以為我認不出你嗎?瑟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年你都到哪裡去了?那個碧海龍女是不是你?那個墨染又是誰?”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瑟瑟苦澀地笑了笑。

“無涯,進來坐吧!”瑟瑟盈盈淺笑著招呼,調侃道,“我現在是公主了,你是不是也該叫我一聲妹子?”

無涯聞言,眉間的鬱色愈加深濃了,他臉色凝重地看著瑟瑟的笑顏:“你真的要嫁給赫連傲天,你喜歡他?”

無涯一向是雲淡風輕的,縱然當初她拒絕了他的感情,也沒見他多麼沉痛。抑或是他隱忍的本領比較高。可是,今夜,瑟瑟無論怎麼聽,都能聽出他聲音裡面深深的沉痛。

那是一種絕望的沉痛!

想起他在殿上曾為她說話,瑟瑟心中一沉,她已經明確地拒絕他了,難道說,無涯,還在喜歡她嗎?而這麼些年,他都沒有娶親,也是因為她嗎?一瞬間,瑟瑟覺得自己的罪過真是大了,當初,她明明已經直言拒絕他了。無涯,何以要如此情痴啊?!

窗外,無邊的黑暗之中,一股不同於大自然的凌厲的風飄過,瑟瑟感覺到了,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是啊,”瑟瑟側首看向無涯,展顏笑道,“我記得之前和你說過,我要找一個令我欣賞,可以和我比肩的男子,你不覺得赫連傲天就是那樣的男子嗎,何況,我嫁給他,還可以使北魯和南玥兩國友好,這不是很好嗎?”

啪的一聲,窗外,似乎有樹枝斷裂的聲音傳來。

“無涯,我知曉你關心我,但是赫連傲天待我真的很好。我想,我跟了他,日子會過得很好的。”瑟瑟輕輕說道。

夜無涯身子顫了顫,他還沒有來得及變強,她已經尋到可以和她比肩的那個人了。

一瞬間,似乎有一股蒼涼的風灌入心頭。

那令人意外的邂逅,那香風撲面的狂揍,那情竇初開的念想,那一劍刺膚的疼痛,原來都是老天給他開的一個玩笑。

一個有緣無分的玩笑!

燭火搖曳,在夜無涯臉上映上了深深淺淺不同的光影,良久,他低低說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衣袂飄飛捲起一股冷風,將燭焰映得搖曳不定。

瑟瑟望著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慶華門外,夜無煙的侍衛金堂提著琉璃宮燈默立在夜色之中。遙遙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過來,金堂心頭一滯,提著琉璃燈迎了上去。

“王爺……”話一出口,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微弱的燭火映出夜無煙的容顏,修長的軒眉深深收縮,似乎承載著揮之不去的沉痛。而那雙凌厲深幽的眼眸,似乎被抽去了靈魂一般,空洞而茫然。

這還是那個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璿王嗎?看著他那雙黯淡的雙眸,金堂握著琉璃燈的雙手開始輕輕地顫抖。

“王爺,您可要想開些!”金堂沉聲說道,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王爺。四年了,他就看著王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終於有了王妃的訊息,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王爺對王妃的感情,他是最清楚的,這件事情對王爺來說,會是多麼的殘忍啊!

夜無煙抬眸,望著濃郁的夜色,想起方才聽到的話。

他是要救她出宮的,透過半開的窗子,看到無涯在屋內,他便沒有進去。可是,他未曾料到,他會聽到這樣一句話。

她喜歡赫連傲天!她親口說的!

她喜歡赫連傲天!

她喜歡赫連傲天!

……

這句話就像咒語一般,在他腦中不斷地嗡鳴!

他也曾經猜測過,經過了四年,她是否一點兒也不再愛他了。畢竟,當年他那樣深重地傷

害過她,她對他死心,恨他,移情別戀都並不奇怪。可是,他沒有勇氣問這句話。未曾料到,就算不問,他依舊是聽到了答案,而這答案是這樣令人難以承受!

冷意一絲絲襲上心頭,心,一點一滴地結成了冰,心口猛烈地震撞著,他覺得氣虛難穩,甜味滑過喉間,眼前一片逐漸模糊的視線。耳邊再也聽不進任何話語,一切似乎都幻化成了悲涼的風聲,潮水一般湧出,不可抗拒地糾結著他的感官!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宮外走去。

就這樣結束了嗎?

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情事?

他忽然覺得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他忽而轉身,欲再次向慶華門衝去,不管如何,他都要再問個清楚。

他的眸光掠過金堂,步伐忽然一頓。他看到金堂身畔空空蕩蕩的。

“墨染呢?”夜無煙心頭一震,冷聲問道。方才,他急著去玉錦宮尋瑟瑟,是以讓金堂看著墨染,可墨染在哪裡?

金堂心

頭一涼,方才王爺走後,那個墨染吞吞吐吐說有事,看樣子要去茅房,金堂便派了幾個侍女隨著她去了。那幾個侍女都是武中高手,對付那個墨染還是綽綽有餘的。此時,王爺問起,他才感覺時辰是有些長了!

“你們快四處找找去!”金堂冷聲命令道,手心裡隱隱冒出了冷汗。

不一會兒,一個侍衛急匆匆奔了回來,急急稟告道:“稟告王爺,出事了,王妃不在,那幾個侍女都中了毒,現下都昏迷著呢。”

夜無煙尾隨著過去一看,只見那幾個侍女都躺倒在一處花圃的花叢裡,每個人的臉色都發青,似乎中了厲害的毒藥。

皇宮裡的侍衛已經發現了,也都提著燈籠聚了過來。

夜無煙心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方才還黯淡的黑眸一瞬間灼亮得駭人,平日溫文爾雅的從容,已被出鞘般的鋒寒取代,全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令人打心裡覺得膽寒。

“金堂,隨本王立刻去蘭坊!”夜無煙冷冷說道,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帶著一絲令人膽寒的光芒,似兩簇刀光,說不出地鋒利。

他施展輕功,快速向宮門外奔去,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他便衝到宮門口,從禁衛軍那裡要了幾匹馬兒,一行人飛速向蘭坊奔去。

夜已經深了,天空黑壓壓的,無星無月,就如同此刻他的心情一般。靜得駭人的大街上,只能聽到馬蹄聲,急匆匆的,好似激烈的鼓點,敲得他心急如焚,敲得他心如刀割。

他一直在防著那個墨染,之所以還沒有除去她,是因為想要從她身上摸出她背後的主使者。因為他雖然知曉她是夜無塵派來的,但是,她的主子並不是夜無塵。今夜,因為瑟瑟和親一事,他心情煩亂,竟然忽略了她!如若她對澈兒不利,要他如何承受?

夜風冷冷地吹拂著,胯下的馬兒已經奔得最快了,夜無煙猶嫌慢,甩著鞭子抽打著馬背。

當看到蘭坊燈火旖旎的大門時,夜無煙飛身從馬背上縱起。身後,馬蹄一軟,栽倒在地上,馬兒已經累得口吐白沫了。

夜無煙帶著肅殺之意,衝到了蘭坊內。素芷認出眼前這個俊美的公子,正是那夜為小公子驅毒的璿王,她微笑著迎了上來,引著夜無煙到了一樓雅室。

“我問你,你家小公子呢?無邪小公子!他在哪裡?”房門一關上,夜無煙無暇顧及其他,趨步上前問道。

素芷盈盈笑道:“王爺,您是要找無邪小公子?他出去了。”

夜無煙聞言,忐忑的心,剎那間便掉進了無底的深淵,冷得徹骨,痛得令人窒息。他的孩子!

“出去了,去哪裡了?跟誰出去的?”夜無煙的聲音,一字一句,幾乎令人膽寒,周身瀰漫出一股強烈的殺意。一瞬間,令人錯以為冬天提前來臨了。

素芷臉上的笑容一僵,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察覺到眼前之人眼神中莫名的肅殺之氣。這種冷漠眼神,她從未見過。一瞬間,她只覺得背脊發涼,直到此刻,她才算見到了傳聞中璿王冷酷的一面。

“主子回來說要帶孩子出去走走!”素芷喃喃自語道,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夜無煙緩緩起身,俊美的雙眸中射出兩道冷銳的精光,“聽著,那個帶走小公子的女子,不是你的主子,雖然她面貌和你的主子很像。你的主子現在被聖上囚在宮中,過幾日便要和親到北魯國。小公子失蹤這件事,如果,你家主子問起,你就說……”夜無煙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就說,是我帶走了!千萬記住了,還有樓裡其他人,她的侍女,青梅、紫迷,你都叮嚀好了!”

素芷聞言,只覺得耳畔有如驚雷轟過,“你說的是真的嗎?”她是聽主子說過,璿王府有一個和她模樣相像的女子,是她大意了啊。

“可是,為什麼不告訴主子實情,為什麼說是你帶走的?”素芷問道。

夜無煙回身,冷冷說道:“因為那孩子是本王的,如果是本王帶走了,最起碼,她不用擔心孩子會出現什麼意外,如若是別人帶走……”夜無煙

閉了閉眼睛,沉重緩慢地說道,“你覺得,她能夠承受嗎?”

素芷臉色蒼白地望著夜無煙,原來,小公子是璿王的。主子能夠承受嗎?小公子寒毒發作那時,她已經看到主子痛徹心扉的樣子了。

素芷眼前一片模糊,她頷首道:“好,我可以告訴她是你帶走的。可是,請璿王,您一定要全力尋找小公子!”

夜無煙攥了攥拳頭,他知曉,擄走澈兒的人,針對的是他。如若達不到目的,孩子暫時是不會有危險的。

瑟瑟和親那一日,天色不算好,一大早,天空便飄起了細細的雨。好在是春雨,沾衣不溼,淅淅瀝瀝,落地無聲。落在花朵綠葉上,斑斑點點,宛若涕淚。煙雨樓臺,是南國的景緻,整個皇城也完全沉浸在迷濛的煙雨中。

天色矇矇亮,玉錦宮便忙碌起來,嘉祥皇帝是完全按照嫁公主的禮節來嫁瑟瑟的。

一大早,瑟瑟初起身,便有宮女服侍瑟瑟用花瓣沐浴,然後,將昨日新做好的嫁衣為瑟瑟穿戴整齊。有宮裡的嬤嬤為瑟瑟梳頭,戴鳳冠,瑟瑟如同木偶一般,任憑這些人為她梳妝。

妝成,嬤嬤起身,在瑟瑟眉間貼了兩瓣指甲大小半月狀的嫣紅花瓣,那一抹嫣紅,為她那清新動人的氣韻,添了一股薄薄的嫵媚,更加魅惑。

在宮中待了三日了,這三日瑟瑟總有些心神不寧,可是身在宮中,和宮外斷了聯絡,也不知澈兒、青梅還有紫迷在蘭坊好不好,不知沉魚回來了沒有。不過,有夜無煙的侍衛保護著,應當不會有什麼事吧?

赫連傲天居住在皇城裡北魯國的驛館內,這幾日,按照禮節,也是不能到宮中來探望她的。今日,他會從館驛出發,到皇宮將她接出去。

事已至此,她只能等著赫連傲天將她接出去了。

這三日,夜無煙一次也沒

露面。

那夜,她和夜無涯說話時,感受到了窗外的動靜,雖然很輕,但是,她還是猜到那一定是他了。所以,她才故意說出喜歡赫連傲天的話語來,一來是要無涯死心,二來,也是要他不再糾纏。

果然,她聽到了樹枝斷裂的聲音,看到他飄然而去的身影。

這一次,他應當是徹底對她絕望了。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那一場令她差點兒為之付出生命的情事,終於結束了!

雨水,落在地上,濺起一個又一個淺淺的小坑,好似宿命的腳印,很淺,卻也無法輕易消失。

她淡淡地從妝臺前起身,視線透過半開的門,看到無邊細雨中,一柄細骨藍雨傘盛開在玉錦宮的屋外,就好像一朵盈盈的藍花。而傘下,夜無涯站在那裡,一襲淡藍色衣衫,在雨裡漫卷。

藍衫!瑟瑟似乎第一次發現,無涯喜歡穿藍衫!她想起四年前,她從黑山崖上跌下來時,那個將她救起來的藍衫公子。心頭忽然一陣發冷,難道,那個人是無涯?怎麼可能是無涯呢?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猜測,如若是無涯救了她,何以不讓她知道呢?

瑟瑟搖搖頭,為自己的想法褻瀆了純淨的無涯而懊惱。

夜無涯站在雨地裡,沒有上前來,只是在遠處默默地望著她。他的眼神,瑟瑟真不知自己該如何形容,似乎是蘊含著太多東西,濃得讓她不忍心去看。

瑟瑟忽然覺得心酸,對於無涯,她是有著深深歉意的。

這一世,無論他和她是相隔千山萬水,相距天涯海角,還是近在咫尺,一線之隔,對於他們而言,都是同樣的遙遠。

無涯,對不起!

瑟瑟抬眸,秋水般的眸子望向無涯。

無涯似乎是看懂了瑟瑟的眼神,唇角一勾,凝出一抹淺淡溫柔的笑。可是,笑容的背後,那份淒涼和苦澀,或許只有他自己能體味到。

時辰已到,宮裡的司禮大臣、內侍宮女,執著儀仗,領著赫連傲天,浩浩蕩蕩地來接瑟瑟。瑟瑟如今是嘉祥皇帝冊封的公主,又是北魯國國君赫連傲天的閼氏。身份自當不低,且自古和親,一去便位尊一國之母的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這親事辦得相當豪華和氣派,極盡鋪張。

瑟瑟頭頂著喜帕,被宮女們攙扶著上了轎子。轎子沿著寬敞的御街,一路走了出去。花炮和鼓樂喧騰著追了一路。

出了皇宮,花轎隊伍引得緋城子民如潮般過來看熱鬧。瑟瑟原本打算讓赫連傲天的迎親隊伍路過蘭坊時,她去將澈兒接出來的。可是,看這狀況,還是不方便直接去的。此時,她名義上是皇上的公主,去青樓似乎不妥。

瑟瑟心頭正在煩躁,身側的窗簾開了,只聽得敲窗子的聲音,瑟瑟掀開紅蓋頭向外望去,只見赫連傲天正從馬上俯身,伸指挑開轎簾,向她望來。

四目相對,赫連傲天明顯一呆。

他去接瑟瑟時,瑟瑟便蒙著紅蓋頭,讓他想要一窺芳容都不能。此時,看到瑟瑟,心頭一凝,眸光痴痴地凝視著瑟瑟的臉龐,一瞬間,將要說的話忘記得乾乾淨淨。

“赫連,有什麼事?”瑟瑟被他熾熱的眸光看得臉上一熱

,凝聲問道。

赫連傲天聽到瑟瑟的話,被勾走的魂才算歸竅。他低低說道:“我一早去蘭坊接無邪小公子了,可是你那樓裡的姑娘不讓我見他,也不讓我接,說是非要你親自去接。我看,一會兒,花轎出了城,送親的儀仗回去後,我們兩個偷偷到蘭坊去將小公子接出來!如何?”

瑟瑟未料到赫連傲天這般細心,還惦記著澈兒,心中感動,頷首道:“好!”頓了一下,又說道,“多謝!”

瑟瑟的道謝,在赫連傲天心上鑿了一個洞,一股無法言語的沉悶堵在胸口。她依舊感謝他,證明她心裡還沒有將他當做自己的夫君看待。他明白,她之所以肯嫁他,是因為他大殿上的那句話———嫁不嫁他,日後由她決定。

如若沒有這句話,他想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和親的!想起來有些悲哀,不過,她總算是肯隨他走,這就好。他堅信,在以後的日子裡,他可以用自己的深情融化她那顆倔犟的心。

花轎從緋城最繁華的街道穿過,途經臨江樓。

臨江樓畔的二樓雅室,夜無煙靜靜地坐在窗畔,雙手撐著前額,黑亮的發披散而下,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彷彿石化了一般,無人知曉,他到底在這裡坐了多久,也許是剛剛來,也許已經維持著這個動作整整一個晚上了。

他的手中,握著一方信箋,那是他的暗衛調查出來的澈兒的訊息。

室內的光線很暗,看不清他的容顏。然而,他身上那濃烈的悲哀,卻是不用看清他的神色,只要看到他的身影,便可以感受到的。

窗外,鼓樂聲越來越近,臨江樓的客人,不管是二樓雅室的,還是一樓大廳的,都已經奔了出去,聚在街頭,觀看北魯國可汗迎親的盛況。

“快看啊,那個騎白馬的,便是北魯國的可汗啊!”

“是啊,是啊,原來北魯國的可汗生得這般俊氣啊,還這樣的高貴霸氣。”

“人家還很深情呢,聽說這個公主一嫁過去就是閼氏啊,閼氏,那可是一國之母的!真是令人豔羨啊!”

“你就是再豔羨也沒用了!”

……

一陣陣的議論聲透過半開的扉窗飄到了夜無煙耳畔。

他微微動了動,緩緩起身,將窗子整個推開,凝眸向窗外望去。

一陣溼潤的風捲著絲絲細雨拂在他臉上,涼意從肌膚一直沁入到他心裡。他凝眸向前望去,無邊細雨之中,一列迎親的隊伍正從街上經過。

前方是迎親的儀仗隊,中間是紅色的喜轎,後面是送親的儀仗隊,再後面,是幾輛馬車,車上裝載的,是嫁妝。那喜慶的氣氛,那大紅的喜轎,那歡快的嗩吶聲,每一樣都刺痛著他的心。

夜無煙的眸光飛速掃了一眼整個隊伍

,視線便凝注在那頂喜轎和喜轎旁邊的白馬上。

赫連傲天端坐在白馬上,完全按照他們南玥的風俗,穿了一襲大紅喜袍,胸前戴著大紅花。赫連傲天的臉,今日也是容光煥發,眉梢眼角飛揚著喜悅,唇角含著快樂至極的懶洋洋的笑意。

他的笑,那樣的炫目,明明是陰雨連綿的雨天,可是卻讓人感覺到似乎有光照進了他的心裡。那種喜悅是由內而外的,是發自內心的,是幸福的。

一股無法言喻的悲涼堵在胸口,令他近乎窒息,一顆心不覺地往深淵裡沉下去,沉下去……

轎子漸漸地從窗前過去了,他依舊直直地凝視著。隱約看到一隻素白的手掀開了轎簾,在雨聲雨意之中,那手是那樣白皙,猶如一道閃電,映亮了他的眼睛。他看到赫連傲天從馬上彎下身去,清俊的臉貼近花轎的窗子,似乎在和轎中人說著什麼。

這種情景,是那樣溫馨,又是那樣刺目。

夜無煙身軀一震,似乎被一捧暴雨梨花針擊中,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似乎被刺得生痛,連心也惶然失措地緊縮成一團,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

他站在窗前,透過漫天的雨霧,一直凝視著那頂花轎,直到再也看不見。眼前只餘一片濛濛雨霧。

鼓樂聲和喧鬧聲已經歸於沉寂,空蕩蕩的寂寞又開始啃噬著他每一寸軀體和魂魄。

“主上,要不要去追?要不要在路上設定埋伏,將夫人搶回來?”一襲紫衣的葬花公子鐵飛揚走上前來,沉聲問道。

夜無煙搖首,淡淡說道:“不用去追,他們,還會回來的!”

他一字一句,沉痛地說道。

一滴雨珠,自屋簷淌落,摔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濺起四散的水花,聲音細微近乎無聲,可他的聽覺卻獨獨捕捉到了,只覺得心中痛意連綿。

送親的隊伍繞著緋城最繁華的街道走了一圈,最後出了城,前來送親的執禮大臣將他們送到了渝江岸邊,便告辭回宮去了。瑟瑟從轎中下來,便要隨了赫連傲天回蘭坊去接澈兒和青梅、紫迷。

兩人正待動身,就見岸邊的垂柳樹下,幾抹熟悉的人影飛速朝她奔了過來。到了近前,看清是紫迷、青梅還有北斗和南星,後面還隨著素芷,沉魚也回

來了,衝在最前面。

瑟瑟見到幾人,心中一喜,只是,她清眸流轉一圈,並未看到澈兒,一顆心忍不住一沉。

“你們來了!澈兒呢?怎不見澈兒?”瑟瑟眯眼冷聲問道。

紫迷看了一眼瑟瑟眸中那清冷的寒意,躊躇了一下,她真的不敢將小公子被劫的訊息告訴小姐。這四年來,她親眼看到小姐為了澈兒每日裡撕心裂肺地煎熬著,如若小姐知曉澈兒失蹤,她心中會有多難受啊!

瑟瑟一看紫迷吞吞吐吐的樣子,一顆心驀然向深淵裡墜去,她壓抑著心頭的顫抖,冷聲道:“澈兒到底怎麼了?快說!”

素芷走上前去,忽然屈膝跪在地上,悽然道:“主子,是素芷沒有保護好小公子,小公子被……被璿王帶走了!”

素芷看到瑟瑟悽婉的樣子,遂按照夜無煙的叮嚀說道。

瑟瑟聞言,胸間好似被重重一擊,她撫著胸口,踉蹌著差點兒跌倒,所幸赫連傲天從身後扶住了她,穩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影。

夜無煙!

他竟然將澈兒劫走了!原本擔憂澈兒出了意外,滿心的焦慮擔憂和悲傷,一瞬間所有情緒都化為憤怒。

夜無煙,他憑什麼劫澈兒!就因為她要嫁人嗎?就算她嫁給了別人,他也沒有任何資格劫走澈兒!澈兒是她的孩子,是她拼著性命保護下來的孩子。這些年,她們母子為了活下來,受了多少苦痛?而他,又為澈兒做了什麼?

澈兒就是她的一切,他劫走了澈兒,等於是要了她的命!

夜無煙,你何其狠心啊!

瑟瑟袖中的拳頭,緩緩地攥緊。胸膛間,被怒意膨脹,她轉身,連身上的喜袍也不曾換下,便縱身上馬,向緋城奔去。

她要去璿王府,將她的澈兒要回來!

赫連傲天見狀,也縱身上馬,尾隨而去!他追上瑟瑟的馬兒,和瑟瑟並駕齊驅。

“你怎麼來了?你回去,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你不要插手!”瑟瑟冷冷說道。

“瑟瑟,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讓我陪你,好嗎?我是你的夫君,雖然僅僅是名義上的,但是,我願意為你盡一份責任。讓我也去,讓我為你討個公道,好嗎?”赫連傲天的聲音,沉沉地從細雨中傳了過來。

赫連傲天不是他的夫君,都要為她盡一份責任,而他呢?

瑟瑟閉眸,良久睜開眼睛,清聲說道:“好!”

雨霧裡,兩抹紅影向前方疾奔而去。

瑟瑟和赫連傲天在金總管的指引下,一步步向璿王府後園而去。自從四年前被夜無煙趕出王府後,這是瑟瑟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回來。

後園,依舊是清幽之地。穿過月亮門,繞過假山,走過小徑,來到新月湖畔。

湖中心的星星小島上,雕欄玉砌的亭子旁邊,靜坐著一抹月白色身影,在湖光雨霧之中,格外的亮眼。

隱隱約約,有縹緲無依的洞簫聲,水一般緩緩流淌,透著無法言語的鬱結,絲絲縷縷不經意地飄來。不用想,也知這簫聲出自夜無煙的洞簫。

早有人引了小舟過來,金總管示意二人登船。小舟從田田蓮葉間穿行而過,不一會兒便到了星星小島上。

星星小島,便是那夜伊盈香生辰晚宴的所在地,白日裡,瑟瑟不曾來過。此時一見,這裡倒是風景獨好,有修竹花木,也有假山青石。幾株垂柳在如絲般的細雨中,輕輕搖曳著柔軟的枝條。

一株垂柳之下,夜無煙靜靜坐在湖畔巨石之上,手中執著洞簫,正在悠悠吹奏。

簫聲溫雅婉轉,如行雲流水韻味天成,似乎將所有的思念和情意都蘊藏在這簫聲裡,與天地間細雨的沙沙聲,交織成一首曼妙的清曲。

一襲月白色繡著雲紋的

衣衫隨風飄飛,他隨意而坐,整個身影,在雨聲雨意中,看上去有些朦朧。

他擄了她的澈兒,自己卻在這湖畔吹簫,倒真是會享受啊!

“夜無煙!澈兒呢?你把他擄到哪裡了?”瑟瑟站在他身後,壓抑著胸間翻湧的怒意,冷聲問道。

“你來了!”夜無煙頭也不回,慢條斯理地說道,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找他。

“我來是要回澈兒的,你將他關到哪裡了?”瑟瑟知曉,現在自己絕不能動怒。可是,胸間那抹怒火卻是越燒越旺。

“夜無煙,你若是不願瑟瑟和親,可以光明正大地與本可汗比試,何以要使出這麼卑劣的手段,你不覺得可恥嗎?”赫連傲天跨前一步,與瑟瑟並肩立在湖畔。

“可恥?”夜無煙微笑著站起身來,一襲月白色衣袍直直垂落到地上,好似天上的白雲忽而飄至眼前,有一種飄逸寧靜的悠遠。

他緩緩回首,唇角隱有笑意,像掛了一抹淡淡月光一般動人。

夜無煙在瑟瑟面前,從未穿過白衣,甚至是顏色稍淺淡的衣衫都沒有穿過。明春水在瑟瑟面前,永遠是一襲白衣,然臉上卻總是戴著面具。

這是瑟瑟第一次看到夜無煙穿這麼明麗溫暖的顏色,或者說看到明春水摘

下面具更貼切。

無論多麼恨這個男人,瑟瑟都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確實是迷人的。他穿黑衣時很有氣勢,穿白衣時,又是這樣飄逸灑脫。

“怎樣?我穿白衣很俊氣吧,其實我什麼也不穿,才是更迷人的。”夜無煙直接無視赫連傲天的問話,側首對瑟瑟說道。

“夜無煙——”瑟瑟冷聲截斷了他的話頭,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無恥!”他竟然還有閒情開這樣的玩笑。

夜無煙聽到瑟瑟急急地打斷了他的話頭,眯眼笑了笑,這個無恥男人笑起來很好看,眉梢眼角飛揚著一種特別的魅力。

只是,他的眼神在觸到瑟瑟和赫連傲天並肩而立時,眸光忽然一暗。

濛濛細雨中,兩人皆身穿紅色喜服,身後是綠樹湖光,一切背景都在雨聲雨意裡朦朧,唯有這紅色卻是那樣清楚,那樣鮮亮,那樣喜慶,那樣刺目。而那並肩而立的兩人,看上去是那樣般配。一個高大俊朗霸氣十足,一個清麗絕美溫婉寧靜。

夜無煙儘管薄唇上挑,做出了一個類似於笑的表情,但這並沒有沖淡他眼眸中黯淡和攝人的凌厲。

他放下洞簫,臨水而立,湖水映著他的身影,月白色衣衫隨風飄揚,宛若一株寂寞的水仙。

“赫連傲天,你也是來要澈兒的?”他忽然轉向赫連傲天,眼眸一眯,眸光變得幽深莫測。

赫連傲天捏了捏瑟瑟的手,跨前一步,冷冷說道:“不錯,我是來要澈兒的。璿王,你如果還有一點兒良心,就把澈兒交出來!四年前,你將她們母子一掌拍落到山崖下,便拍斷了她們和你的聯絡。如今你和她們就沒有一點兒關係了。瑟瑟無論嫁給誰,那都是她的選擇,你沒有理由干涉,你也更沒有任何資格擄走澈兒!所以,請璿王將澈兒交出來吧!”

夜無煙眸光暗了一瞬,冷冷哼了一聲,狹長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本王或許沒有這個資格,但這話恐怕也輪不到你來說吧!”

“是嗎?本汗倒是覺得自己有資格呢。因為,本汗現在已經是瑟瑟的夫君,是本汗的閼氏給了本汗這個資格!”赫連傲天負手而立,沉聲說道,黑如曜石般的烏眸一垂,深深凝視了瑟瑟一眼。

瑟瑟回望了一眼赫連傲天,沒有出聲。名義上,赫連傲天確實是有這個資格的,對於和夜無煙,她也不想多說什麼!

夜無煙聞言,胸腔內一陣氣血翻騰,再看看瑟瑟那一臉冷凝默許的表情,他握緊了袖中的拳頭,冷冷眯起眼,雙眸中精光迸射,所有的內斂都在瞬間化作了犀利的劍。

“就算他沒有資格,我應當有資格說吧,夜無煙,請你將澈兒還給我!”瑟瑟一字一句,冷聲說道,清眸中一片焦灼。

夜無煙轉首,不忍去看她眸間的冷意和悽楚。他知道她苦,他難以想象她這幾年是怎麼度過的,他更知道澈兒對她,是多麼的重要。所以,有些話,他還是難以說出來!他已經有了澈兒的訊息,不日便可以沒法將澈兒救出來,現在,還是不要令她擔憂為好!

“澈兒是我的孩子,他是皇家血脈,我絕不會允許你帶著他嫁給別人的。所以,我不會讓澈兒隨你走!你若要帶走澈兒也好,除非,你不嫁給這個人。”他懶懶說道,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夜無煙,你真要這麼做?”瑟瑟怒極,一臉平靜轉為一臉厲色。她是真的憤怒了,他憑什麼干涉她的事情。她氣極,幾欲撲過去,和夜無煙廝打在一起。

赫連傲天一把拽住瑟瑟,他跨前一步,迎視著夜無煙犀利的黑眸,沉聲說道:“夜無煙,當日在宴會之上,我們沒有對決,今日,赫連還是要向你挑戰,我若是勝你,希望你能把澈兒歸還瑟瑟。”

夜無煙眯眼瞧著赫連傲天,“赫連傲天,你真的以為本王勝不過你?”他的語氣慵懶中透著一絲凌厲,溫文爾雅的從容,已經被出鞘般的鋒寒取代,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冷冽寒凌。

“那好,璿王敢應戰嗎?”赫連傲天眉峰微皺,在雨霧裡卓然而立,沉聲問道。

“有何不可?”夜無煙依舊負手淡淡微笑。

“既是如此,拔劍吧!”赫連傲天腰間的刀出鞘,在細雨中,閃著幽冷的寒光。

瑟瑟瞪大眼眸,其實來之前,她便知曉,今日,不靠武力,此事怕是解決不了的。可是,如果這樣,她還是希望自己親自來。

“赫連,讓我來吧!”瑟瑟冷冷說道。話未落,只聽得一陣風聲,赫連傲天的刀已經揮了過去。

她嘆息一聲,後退了一步,腳下的草地軟軟的,帶著清新的草香,迎面撲來的湖風夾雜著清蓮出水的芳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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