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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書生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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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忒累了, 這活兒就不該是給人乾的。”

 “時下我覺著自己已經泡在汗水裡,手也要磨破皮兒了。”

 午時的太陽就同是長了針一般,根根刺過來扎的人渾身刺痛, 地裡的學生舉著鋤頭刨不起土來, 從先時下地的興致勃勃到時下的手腳無力,分明也就那麼三分地,僱農半個時辰就能翻外,諸人卻是覺著比往西天取經還難。

 鋤頭一揮, 只能挖起來一鋤頭的土, 熟知三分地的土得揮上幾百幾千回才能盡數將被枯草皮緊緊抓住的泥土給鏟鬆散。

 忙活了一個多時辰,竟然還只翻了巴掌大那麼一塊地。

 眼瞧著自己平整光潔的手掌心因與鋤柄摩擦而紅腫了起來, 越是握鋤柄越是痛, 便是有人開始嚷嚷起來:“這什麼時辰了, 還得挖到何時?”

 “得午時三刻才能回去用飯,先前夫子不是已經說了嘛。”

 問了僱農,聽說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才到時辰, 諸人叫苦不迭,孫垣揭了草帽頭頂似乎在冒熱氣, 他將帽子丟在一旁,一屁股坐到田坎邊上, 也是沒工夫嫌手腳上的泥土髒,拿起水壺便對嘴牛飲了一大口:“夫子說這三分地今天得翻完,下午還有時間, 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

 “我堂堂一個讀書人, 雖說功名不濟, 但好歹也已經是個童生, 便是不能考中秀才, 家業也是足夠吃穿富足一生,憑什麼要在這裡吃翻種田地的苦。”

 孫垣原本是想寬慰諸人一句,沒成想一句話倒是把人給說破防了。

 此話一出,可謂是說到了諸少爺的心坎兒上,紛紛嚷起來:“是啊,今日東奔,明日西走,先前去做集會擺攤叫賣也就罷了,時下還來耕地,知道的是來講學,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家落敗要四處討生活了,作何要來吃這些苦頭。”

 “反正我是不想幹了,夫子要罵便罵,要罰便罰吧。”

 孫垣見眾人洩氣的模樣,他心裡何嘗又不覺累,看了一眼身旁的趙萬鑫,素日裡最是愛乾淨整潔之人此時也是坐在草堆上喘著粗氣,連臉上也是沙土。

 兩人對視了一眼,各自也都沒說話。頓了一會兒,趙萬鑫盯著孫垣的手:“你的水壺拿來少爺喝一口。”

 “你不是不同人喝一個水壺嘛,喝自己的去。”

 “我的早已經喝完了。”趙萬鑫嚥了口乾唾沫:“快快快,拿來。”

 孫垣笑了一聲,抬手把水壺拋了過去,趙萬鑫接過後慌忙擰開連忙往自己嘴裡灌了一大口。

 “如何,早撐不下去了吧。”孫垣反手拖著自己的後腦勺,靠在草垛子上半垂著眼瞼打趣道:“其實你娘這般疼你,找人傳個口信兒回去,宅子裡頭定然會立即派人來接你走,就是夫子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你當本少爺蠢不成,當初我爹孃得知我要來莊子裡學習農桑之事舉家歡欣鼓舞,我爹就差給夫子跪下了,現在要是回去就是我娘給我撐著,那我也是沒臉面去見我爹了。”趙萬鑫擦了擦水壺嘴,嗤笑了一聲:“你少拿這一套來激我,越是這般說,本少爺還越是不回去,你都撐得住,我還能比你差不成。”

 “你沒事總和我攀比什麼,小爺的毅力與恆心可不是你能比擬的。”

 兩人正互相揭短打壓彼此,忽的聽見鋤頭落土的聲音:“我不幹了,今兒就回城裡去,你們不敢走我敢,誰願意在此處吃苦便在此處吃苦吧。本少爺做點什麼不比在此處翻土強。”

 “孫兄趙兄,你們倆也快來勸勸鄧玦吧,他吵著要回去呢。”

 孫垣看過去:“鄧玦,大家一樣都在翻土,不都一樣累嗎,誰都沒說要走獨你要走。”

 那叫鄧玦的瘦高書生道:“大夥兒心裡都是想走的吧,又何必來勸我。這破莊子住的是什麼,吃的又是什麼,還來耕地!”

 “其實吃的還是挺好的,只是你今早起的晚了,明兒早些前去就是了,若是實在起不來,你想吃什麼,明日我早些過去幫你留一份吧,你要是走了夫子該多寒心。”

 想著今早起晚了就喝了一碗白粥,他心中便生出一股委屈來:“我回去便換一位夫子,愛寒心便寒心去,左右換的夫子也不止一個,若是顧忌其寒心,那以後未必是不在雲城過活了。”

 言罷,鄧玦拍了拍手,爬上土坎子便真要走。

 “即便是要走,那也等午飯吃了再走吧,此處到雲城步行沒有一兩個時辰可是到不了。”

 正值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便聽見方俞的聲音從小道上傳來。

 方俞從菜地回來徑直便折身過來瞧這頭的情況,沒想到還真有情況。

 “夫、夫子。”

 鄧玦嘴炮打的響亮,但見著方俞來這頭時心裡還是發怵,雖說方俞瞧著不似老夫子嚴肅,可總是讓人摸不準脾性,時常想些折騰人的招數出來,比起那些個老夫子,反倒是方俞更讓他心中有一股敬畏。

 諸人也是趕緊從地上爬起的爬起,拾鋤頭的拾鋤頭。

 方俞反其道並未動怒:“我早知你們不是翻地的料子,但若是不體會一次農耕的過程,想必是不會長記性的。今下你們是覺得累,覺得苦,可是舉頭在看看那些原本就是農戶的百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如此勞作,今下也不過是讓你們短暫的體驗一番便撐不下去了。”

 “若是有朝一日家業顛覆,你們又有幾個能吃飽飯的本事,連最基本的鋤頭都揮不動,又談何別的。”方俞厲聲道:“我知你們大多數人不滿於我,往後是想換一個夫子也好,不繼續待在我的課室也罷,但既你們在我手上一日,我便會教導你們一天。”

 “你們一個個生在富足的宅子裡,生存的起點已經比很多人讀書人要高,那作何不把握好優勢往更高之處去。”

 “為何總言寒門出貴子?窮家富路,便是因為這些人體悟過生活的艱辛,為此意志堅定。”

 方俞言畢,轉頭對鄧玦道:“你要走夫子不會攔著,即便是我今天利用夫子的頭銜壓住你迫使你留下,但也不過是人留著了心未留著,心不在此,即便是在此處待上一年半載也不會學到多少東西。”

 “去莊子裡把午飯吃了,若是你執意要走,我會替你安排馬車將你安生送回鄧家宅子去。既當時我同你爹孃把人要走,今下也要好生生的送還到他手上,你也不必擔心爹孃責罵,我會同他們說明白。”

 鄧玦張了張嘴卻未說出話來,避開方俞斜垂下頭。

 “你們若是還有和鄧玦一樣心思的儘可來告知於我,我一樣給你們安排馬車。”

 諸人悶著沒有開口。

 “行了,今日上午便到此處吧,可收拾一番回去用飯休息了。”這番話方俞早晚是要說出來的,能聽進去的兩句便聽進去了,聽不進去的便是拎著耳朵說上一籮筐的話也是無濟於事。

 “是。”

 諸人聞言放下鋤頭,一臉菜色,拍打了身上的泥土三三兩兩往莊子去,原本收活兒是該高高興興的,卻是鬧得諸人喪眉耷。

 方俞在後頭見著清一色的年輕面孔不是叉腰喘氣便是捶背擦汗,看著年輕力壯的身體,竟是還不如那佝僂身子的六旬老漢健朗,他不由得搖了搖頭,便是當朝重文輕武,那自身體魄還是得練著啊,否則入仕後強壓下遲早得垮。

 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會有人堅持不下去,昨兒也只是在城裡多跑了些時辰選種子,來鄉下便讓諸人休息了,今兒做了講學,又實地開始勞作,定然是有人扛不住。

 雖說他也想這群學生能夠多學些東西,可他所言也是實話,人在心不在也只是徒勞,如此留下他在此處心中埋怨,不單耽擱了時間學習不進去什麼,還動搖其餘學生的意志,得不償失。

 “怎的都如此沉悶?可是累著了?”

 喬鶴枝見著回來的諸人,同今早上喜氣洋洋扛著鋤頭出門的神色截然不同,忍不住關切道:“夫子訓斥你們了?”

 “沒有的事師母,便是夫子訓斥那也是應該的,夫子若是不訓斥我們還有誰訓斥我們。”

 孫垣雖累的不想說話,但見喬鶴枝還是忍不住做出一貫的嬉皮笑臉:“不過今日大家去刨地著實是有些累著了。”

 趙萬鑫也湊上去道:“是啊,手都磨腫了。”

 雖說方才在地裡方俞也未曾疾言厲色的責備諸人,但正是因未被責罵反倒是沒有可以埋怨之處,憋悶的心裡更為難受,眼下見著有人關心,都忍不住上前去:“師母,你瞧瞧學生的手,估摸著明兒更為發腫。”

 “果真是紅腫了。”喬鶴枝疊起眉頭,聲調很是溫和:“師母知道你們的苦處,昔時我第一次做飯也是覺著勞累,萬事開頭難,等熟悉了便不覺如此累。”

 “你們快去用熱水洗洗臉和手,我帶了些藥酒來莊子,待會兒取來塗抹很快手上就不疼了。等晚上師母親自下廚給你們做點好菜,今兒在菜地裡摘了不少新鮮的果蔬回來,眼下的時節香椿長的正好。”

 這麼一席話進耳朵裡誰心裡不暖烘烘的:“師母,學生也要用藥酒。”

 “好好,每一個都有,先進屋去吃飯,累了一上午了。”

 一朝訴苦諸人才又熱鬧起來,鄧玦面子上抹不開,進堂子去匆匆吃了飯趁著眾人都還在搶菜吃便溜出了莊子,見著進莊子的土道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輛馬車,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就這麼急著想要回去?”

 “夫子!”

 鄧玦見著從馬車後頭繞過來的人,嚇了一跳:“您、您用過飯了?”

 “你不是也用過了。”方俞看著這個素日在課室算不得多出眾的學生,若是要說頑劣,那全然是無法和孫垣趙萬鑫相比較,若是要說努力,也是不如兩名秀才,倒是在其間不上不下的沒怎麼惹人注意,倒頗像是原主。

 “夫子既費心把你們帶下來,我定是希望每一個人都堅持到最後。若你是因為一時間的意氣用事想要離開,那夫子還是要勸你一句留下,但若是真的想走,我定然不留你,”

 方俞正色道:“也許你覺著今日就算是回去那也只是一件小事,十幾載來不順意而未堅持下去的事情數不勝數,但夫子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於你,今日你可以因著自己的脾氣而逃避一件不想做的事情,一言不合便放棄,那往後還有很多的苦頭要吃。”

 “馬車就在此處,你要走差遣一聲馬伕就可走。”

 言罷,方俞便徑直往堂室裡去了。

 鄧玦看著遠去的人,從始至終都未有回頭,他立在原地久久未置一言。

 “主君,人走了。”

 方俞在書房裡吃了口茶,聽到小廝來回報,不由得把茶杯放到了桌案上:“還真走了?”

 “是的,鄧少爺在馬車前想了一會兒,還是爬上了馬車。”

 方俞長吸了口氣:“由著他去吧。”

 有心者不必教,無心者教不會,但他以為像鄧玦這般的學生稍作點撥是會留下的,沒想到倒是他高看他了,原本以為像趙萬鑫孫垣那般的會最先鬧騰起來不幹,卻是沒想到這兩人還未曾多說什麼。

 “正夫那頭的藥酒可夠用?若是不夠再去城裡買些好的來。”

 “莊子裡準備的不少,主君不必擔心,定然是足夠使的。”

 “如此便好。”方俞站起身,也打算過去瞧瞧這群學生:“一個個細皮嫩肉的,在正夫面前叫的響亮,也只有正夫才慣著,下午還得是我親自下地帶著才能踏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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