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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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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部分 我們曾經這樣學會愛情幸福大街的惟一秘密

第一部分 我們曾經這樣學會愛情幸福大街的惟一秘密

第一部分我們曾經這樣學會愛情幸福大街的惟一秘密(1)

工作人員安靜地聽完肥女生陳述被壓迫的事實之後,又問,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肥女生憋紅了臉,期期艾艾地擠出一句話:她,她還在宿舍講,講……

講什麼?工作人員循循善誘。

她講黃色笑話!

她講什麼黃色笑話了?

於是肥女生講了老半天。他們明白了,卻都緊繃著臉,抿著嘴,不肯笑出聲。

好好的,做什麼搖滾歌手。工作人員對我深表遺憾。

我很少開口唱歌,也從來不在屋裡放搖滾樂。這個城市連我在內大約有三個女搖滾歌手,除我之外,其餘兩個都會扭屁股。因為我有高等學府的學位,所以我不扭屁股;因為我不扭屁股,所以我掙不到錢;因為我掙不到錢,所以我有高等學府的學位。春花是對的,搖滾歌手比旁人更加危險。透過謀殺事件,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欲蓋彌彰。不要以為你和大家一樣按部就班地上課、吃飯、睡覺和出入食堂,你和每一個人笑著打招呼,搞好關係,別人就認不出你來。

我被宿舍管理科勒令搬出宿舍一個月後,在路上偶遇肥女生春花。她穿一襲白裙,披著藍紗巾,頭顱高昂,步伐緩慢,神情傲然地與我擦身而過,對我視而不見。她需要在與外界的對抗中獲得自尊和驕傲,卻忘了我從來就不是她的假想敵。

你知道嗎?我們叫你The Kill Kill Girl。因為你唱的歌我們只聽懂了一個字,就是殺、殺、殺。在一個大學旁邊廉價的四川館子前,兩個荷蘭人對我說。他們即將回國,在中國旅遊兩個禮拜,他們竟然目光短淺地認為我是中國最出名的歌手,並提到了國外的很多著名的女歌手與我相比較。他們把他們不愛吃的菜拼命地夾到我的碗裡,並且問,Who do you want to kill?(你想殺死誰?)

我自己,我說。

和所有正在成長的女孩子一樣,我也曾深深痛恨自己。

搖滾樂是先鋒的。它是多少人的行為軟體、現代迷信、時尚準則,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庸俗的女人。我喜歡超市,只有面對如此豐厚而默默無語的物質,我才會感動。我喜歡家庭用具——被褥、枕頭、靠背、床墊、窗簾、玻璃器皿、藤編茶几、紙巾、掛鉤、瓷碗、有細密洞眼的金屬勺子、胡椒瓶子,這些很具體的物質,很細緻的材料,是多麼容易讓人聯想到幸福啊!我會在反覆心算之後慎重地為今年如期來臨的夏天買一件打折的粉紅色吊帶裙子——它是昂貴的商場中最便宜的粉色裙子,一連好幾天我都會為自己的精打細算和偶爾的奢侈感到無比興奮。它是最普通的樣式,但是它出奇地合身。這令我欣慰:我是柔軟的,可折中的,可以隱藏於任何一件衣服或者一種面料之下。

我買了很多很多的打折長裙,各種顏色的,活潑亮麗地掛了滿滿一個衣櫃。我總是換不同的裙子,它們都很長很長。後來有一個男孩特意跑過來說,你不該穿那麼長的裙子,因為它們遮住了你的腿。後來,他成了我的吉他手。而我們在臺上演出的時候,我一如既往地穿著大紅的長裙(它很便宜)。一如既往地,它遮住了我的腿。我——是——魚——一如既往地,我幻想著穿著黑色的網格絲襪,和我的男性歌迷們發生各種美好的豔遇。

早就有很有經驗的音樂人善意地提醒我並不適合唱歌。他說為什麼你不像校園歌手們一樣,寫一些在草地上唱的歌?我只是懶得擺出一副純真嘴臉來,原諒我到這種時候就會變得異常早熟和倔強,我以為那些遊蕩著的陰鬱的魂靈更加需要同情和安慰,比起形而上的傷感青春,它們更加脆弱和卑瑣,更加不堪一擊。

我把我的樂隊命名為“幸福大街”。迄今為止,我沒有和樂評人喝過酒,也沒有和他們稱兄道弟。沒有人把“幸福大街”明確地稱為搖滾樂,因為它總是不夠勇猛,不夠憤怒,也不夠工業化。它不是流行,不是民謠,不是金屬,不是說唱,不是死亡,不是朋克,不是哥特。迄今為止,我們仍然不知道它是什麼。它的行李中充滿了任性、乖戾、兇猛、冷漠的情緒,矛盾重重,破綻百出。燈光熄滅,冰冷的音樂卻開始變得溫暖。是的,我們只是溫柔善良的食肉主義者,本城最他媽荒誕滑稽的馬戲團,為善良的陌生人表演鍊金術、起死回生術和自我謀殺術。不久之後,在我們的排練場,將豎起低質量的浮華大廈,機器將吞吐著商界的、政界的、包括性服務在內的無數服務行業的新貴們,“幸福大街”的明天卻無人知曉,她苟延殘喘,隨時死去。而我,一個面容模糊的南方女子,一個卑微無名的學堂學生,在舞臺的燈光裡,仍然熱烈地、天真地幻想著一舉成名,名滿天下。

我以為女歌手是一定要和她們的製作人上床的。潮溼的南方的天氣總是使我們這樣的女子過於謹慎,善於隱藏,而我們一旦被連根拔起,苟且於北方的乾燥和寒冷,就會變得面容模糊,聲音尖澀。只有極其優秀的製作人才能明白女歌手身體裡截然分開的兩個人:一個是面容模糊的女學生,一個是聲音尖澀的女主唱。歌手是要製作人成全的,她的名滿天下是勢不可擋的,因為她有隱秘而豐厚的潛質,她不再是不敢唱歌的小女孩,也不再是謙卑恭順的女學生,這一切都要依賴於一個技術高明並且獨具慧眼的製作人。所有的一流錄音裝置,只不過用來處理細節:加工、修飾、調整、增刪。幾千萬的身家,只是為了成就一個卑微的無名女子。

想到這裡,我和所有夢想變成公主的女孩一樣,充滿了天真的熱忱。

第一部分我們曾經這樣學會愛情幸福大街的惟一秘密(2)

開始時只是冷漠的,有節律的,沉穩的哼唱。而後,聲音變亮,變得任性、無常;情緒的變化是重要的,一個不成熟的女孩子,一個不成熟的小婦人。交替,反覆。好像是什麼被突然打開了一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高,越來越亢奮,所有的樂器都呼嘯而來,鼓、失真吉他、貝斯、小提琴,和人聲一起,用力地扭在一起,無常、乖戾、造作、暴力。用盡全力,尖叫,反覆,沒有節制……最後,所有的聲音突然消失,只剩下嘆息,越來越低,越來越遠。一切即將結束。就像一個噩夢,突如其來,突然消失。

其實它和靈魂一樣美麗……

我頹然跪下。

一切都已經結束,有人扶起我。

我想和你睡覺,他說。

我第一次聽你的歌就想要你了。你知道嗎,你的聲音過高,勝過摩擦塑膠泡沫,同樣勝過劃過玻璃。但富有穿透力,同時具有冰冷和溫暖的特質。是我發現了你,他們並不懂你。我一直想要你。你可以說我是一個流氓,但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我不由得微笑:謝謝你看得起我,但我是好女孩。

我們說好女孩一般指在床上,他說。

我經驗無多。

我會教你,他燦爛地笑。這個英國籍製作人有著潔白的牙齒。

我也笑。可是這個世上有太多長腿女孩。

我已有慾望,難以忍受,他說。

我亦喜歡你。

那為什麼不和我睡覺?

較之於做愛,我更希望你對我懷著溫情。

你有愛人嗎?

有,在想象之中。

你是否和他做愛?

這是秘密,我永遠記得他面板的溫度。

為什麼不和我睡覺?我已經……勃起。

因為……我想做一個忠誠的女人。

忠誠於誰?

這的確荒謬。我並不知道我要忠誠於誰。我喜歡你,同時我喜歡一切健康的男人。但我仍然必須保持忠誠。

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暗示對方。

也許是吧。

你已令我無法忍受。

你只是需要某個女人。你並非需要我。

哪裡有女人?

在這條街的盡頭,有一個體育館,往裡走一百米,有一個俱樂部,那裡有很多女人。你可以去找她們。

我總是夢見海豚賓館。

早晨醒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永遠失去那本《舞、舞、舞》了,也可能從來沒有擁有過它。我將在每個週一到週五的下午坐在昏暗的老圖書館裡看死人的書和《舞、舞、舞》。週六、週日休息,一直到死去。

我端坐在圖書館的扶手椅上,用紅色的髮卡別了頭髮。桃花復桃花,春天覆春天,圖書管理員仍然在角落洗衣服。那個抄書女孩完成了她的選修課作業,再也沒有出現。我聽到外面隱隱約約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想站起來,但是我站不起來。我坐在那裡,紋絲不動,漸漸感到自己通體透明,潔白無暇。這使我感到無比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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