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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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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二部分第19~23節

兩個人結婚了。第二年,便添了梁燕燕。

梁燕燕沒有斷奶,母親發現他和原來的那個檢驗員舊情未斷。她罵自己該死!光顧著高興了,怎麼忽略了這個檢驗員呢!真是糖吃多了不甜。檢驗員一直還沒有結婚,痴痴地在等著他哩。他開始觀察、注視。最後,終於在廠單身女宿舍裡,堵住了父親和這位檢驗員,赤條條地擠在一張單人床上。

她沒有聲張,只是上前打了那個女人一記耳光,便走出了屋。

她開始報復。她開始亂找男人,而且故意當著父親的面。

最後,甚至公開把男人帶到家裡來過夜,而把父親鎖在門外,不許進來。

父親提出離婚。她不同意。她一直耗到那個檢驗員最後好孬找了個人家結婚之後,才同意和父親離婚。

這時候,梁燕燕剛剛上小學一年級,對這些事情似懂非懂。她只覺得爸爸很愛她,常常給她買好多吃的和玩的。

母親和已經搭上線的男人再也斷不了。自然,她得到過許多好處。她也想象竹筒倒豆子一樣,把這些可惡的男人統統趕走。自己再找一個男人,好好地過日子。可是,她的名聲在外,誰敢要她呢?

梁燕燕從小就在這樣環境中長大了。母親的名聲,象影子一樣到處跟著她。她到哪裡,都會看見背後有人指指點點。彷彿那一切過錯,不是由於母親,而是由於她。

她成熟得比一般孩子早。因為從懂事起,她家庭生活就被男人、女人之間錯綜複雜又簡單得透頂,從開始種種兜圈子、迂迴,故作姿態、假正經、虛假的愛、扭捏的情,一直到最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地脫衣服上床睡覺……這些事情所充斥、所包圍。母親從來沒有想到要避諱一下女兒。她似乎覺得女兒永遠不會長大一樣。

梁燕燕剛上五年級就來了初潮。殷紅的血跡洇溼了褲子。

她正在看媽媽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本舊的《大眾電影》,正在賭氣,為什麼那些女明星長得都比她好看。她叫了起來:“媽!”

“怎麼啦,驢吼馬叫的!”

“媽!我流血了!”

“哪兒流血了?”

當她指給母親看時,母親先是一愣,女兒才十二歲呀,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初潮?然後扔給一條褲杈和一條例假帶,說道:“沒事!是女人都有這麼一回事!洗洗,換上吧:”

做為女人,一生中那麼一件大事,讓母親三言兩語就對付過去了。但是,對於梁燕燕來說,卻有著許多無法揭開的謎。

比如:為什麼要來月經?我是怎麼生出來的?爸爸怎麼也說我是他生的?男人和女人為什麼總要睡在一起呢?……這些對性既神秘、好奇,又膽怯的問號,一個個,隨著初潮的來臨,不斷擴大,加深,就如同湖水受到了波動,盪開了一圈大於一圈的波紋。她不敢對母親講,只是慢慢地觀察,對於母親有時候晚上帶來男人,感到格外好奇了。她真想看看他們究竟乾的什麼名堂。

母親把她趕到外面的房間睡覺了。可是,已經晚了。

遊曉輝一見章薇,忽然靈機一動,來了主意,對梁燕燕說:“快叫章薇!”

“叫她幹什麼呀!”

“你就叫她嘛!”

章薇的母親是醫生。她們家上溯三代都是醫生。章薇的爺爺是區醫院的院長,雖說在“文化大革命”中去世了,但老熟人很多。章薇去那裡看病,從來是腳面水——平蹚的。求求章薇,讓她找找她爺爺的老熟人,通融通融,替梁燕燕把胎打掉了,心病不就除了嗎?

遊曉輝就是聰明。在關鍵時刻,他的聰明常常幫助了他。

不知怎麼搞的,梁燕燕懷孕的事情,章薇很想對鍾老師講。梁燕燕和遊曉輝求她到醫院說情,幫助打胎,這對於才十七歲的小姑娘來說,是件大事,從來都沒有想過的。這不是找大夫看個一般的頭疼腦熱之類的病,可是一條活生生的小生命呀。她有些害怕。她怕別人說梁燕燕,也說她,把她和梁燕燕劃等號。她和梁燕燕沒有深交。她看不起梁燕燕。但她心腸太軟,只是不願意讓她露醜,才答應了這件棘手的事。

現在,她想找個能夠幫助她的人。找誰呢?家裡,只有姥姥一個人。班裡,同學很多,誰能夠幫助呢?學校裡,那麼多老師,哪個可以信任,可以把這樣的事告訴他呢?這不等於送貨上門,往人家槍口上撞嗎?……

她想起了鍾老師。

昨天放學以後,她去找鍾老師。快走到辦公室時,她猶豫了。這樣的事,在全校恐怕開天闢地不能算頭一件;也絕不多。老師總歸是老師,還不當成典型來抓呀?

章薇又走出學校。

可是,這事又的確讓她揪著一把心。對男女之間的事情,一個十七歲的少女,都是懷著忐忑又嚮往的心情的。她同樣渴望有一個男朋友,能夠愛她,崇拜她,保護她。但是,她想好的,不能越雷池半步。也就是說,不能出事!少女的貞操,這是姥姥對她講了不只一遍的老話題。雖說,她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但畢竟在心裡佔了分量。現在,讓她出面去辦這種事情---求醫生打胎,給一個高中二年級的學生打胎!她實在後悔為什麼心腸一軟,竟然答應這件她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還得找鍾老師!起碼,可以探探他的口氣。起碼,他不會象老長和容老師幹得那麼絕。

章薇就這樣躊躇不決地又走進學校。可是,這時候鍾老師已經從操場上同李江流幾個同學分手,回家去了。

命中註定,他幫助不了我!從學校裡出來,章薇這樣想。

只好咬咬牙,明天自己去撞了。但願醫院裡那幾個熟識的大夫,能看著姥爺和媽媽的面子,高抬貴手,幫了這個忙。

回到家,吃完晚飯,她依然心神不定。

姥姥問:“薇薇,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她有些不耐煩。姥姥是疼她的,但她總覺得疼得她心裡膩歪,疼得不是地方。

章薇的父母都在青海地質隊工作。當年他們一個從北京地質學院畢業,一個從北京醫學院畢業,一個分配到了青海,一個留在北京。媽媽本來可以不走的。可是,她還是堅持走了。走的時候,姥姥哭成了淚人,姥姥罵媽媽一輩子再別進家門。可是,媽媽還是走了。在火 車站,別人的家長都來送行,只有媽媽孤零零一個人,倚在爸爸的身旁。當火車馳出站臺的時候,媽媽才突然發現姥姥、姥爺在,就在站臺最旁邊的一根大理石方柱邊。她把頭伸出車窗,大叫:“爸爸!媽媽!……”

這就是愛情?愛情就有這麼大的魔力?

這些 都是姥姥在沒事時,想念她的獨生女兒時,對章薇磨叨的。愛情,一個剛剛懂事的少女,就是從媽媽、爸爸這件事情中開始揭開了它的面紗,朦朦朧朧地認識了它。

章薇是在青海柴達木盆地靠近茶卡的一座綠帳篷裡落生的。那時候,爸爸是地質隊的分隊長。媽媽是隨隊醫生。大家勸她早早地回北京,或者到西寧生孩子。她總認為自己是醫生,預產期還沒到,不願意離開地質隊,也不願意離開丈夫。

誰知,醫生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孩子早產了,大概是顛簸的緣故。丈夫開著輛越野吉普,拼命往茶卡醫院開,把醫生接了來,孩子已經落生在帳篷裡。醫生剪斷臍帶,用手照嬰兒的屁股上輕輕一拍,“哇”一陣清脆、撩人的啼哭聲,帳篷裡裡外外的人都笑了。

四斤三兩。她剛生下來,才這麼重。依在媽媽的懷裡,爸爸為她拍了一張照片,這是她在柴達木盆地留下的唯一紀念。

媽媽沒有奶。任憑熬了多少羊排骨湯,又從青海湖特意找來鰉魚熬成白花花的湯,一碗一碗,喝得媽媽直反胃,噁心,奶,就是一滴也催不下來……

兩個月後媽媽的身體剛剛復原,抱著她登上汽車,又換乘火車,趕回到姥姥家。這是她到青海後第一次回家。

生活在一個世代醫生的家中,章薇被調理得身體不錯。先天營養不良症狀,很快就消除了。有了病,看著也方便。她一點兒也看不出是大戈壁灘上落生的。白白淨淨的,很招人喜歡。而且,越長成大姑娘,越出落得象一朵沾滿露水的鮮花,更加漂亮了。

對於章薇的教育,姥姥也是很嚴格的。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章薇的功課一直很好。小學六年級。快要畢業了,臨近期末考試時候,章薇果然中了姥姥的預言,來了初潮。由於姥姥早就向她解釋過,而且早替她做好了各種準備,所以,她沒有如一般女孩子那麼慌張,相反很順利地考完了試,考上了中學。姥姥對她這一點,很滿意。她覺得她的薇薇長大了,是個好孩子!

可是,一上了中學,初一還好些,初二就不行了。姥姥覺得章薇脾氣越來越怪、個性強,對自己也不如小時候那麼親近了。一肚子心思,問她,她也不肯說。你囑咐她的事,她偏偏不願意幹。有一次,天涼了,起風了,早上上學的時候,姥姥一再讓她把圍巾戴上,她彆彆扭扭好容易戴上了,剛剛走出家門,還沒有出院,就把圍巾摘了下來,塞進書包裡。隔著玻璃窗,姥姥看見了,“嗐!”嘆了一口氣。姥姥傷心了。

章薇覺得,姥姥只是從生活上、身體上、學習上關心自己,卻不理解自己。自從姥爺去世以後,家裡就沒有一個男人。章薇越來越大,越渴望能得到一種異性的撫愛。她隱隱約約感到,那是與姥姥的愛不一樣。每年,爸爸媽媽從青海休假回家一次,是章薇最愉快的時候,她和爸爸最親。每次,送爸爸、媽媽走時,她都要大哭一場。她把自己所謂的愛,都寄託在媽媽,更主要是爸爸的身上,那是她理想中的英雄。

初一的春天,她從同學家里弄來一株葡萄架。同學告訴她:“到秋天就可以結葡萄,只要你侍候好它!”她開始天天澆水,盼著葡萄架長葉、開花,結出一串串葡萄來。因為秋天媽媽和爸爸就回來探親了。開花時,颳了好多天的風,急得章薇要命。結葡萄了,那一串串葡萄,她誰也不讓動,一直到葡萄爛了,一顆顆掉在地上,只剩下架子上最高的一串葡萄了。姥姥對她說:“摘下來吧!要不都爛掉在地上多可惜!”她不讓摘。

她要等爸爸。爸爸終於回來了。那是一天晚上,她都鑽被窩睡覺了,被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驚動了,睜開眼睛一看,是爸爸!她噌的一下躥起來,來不及問一下媽媽怎麼沒來,便跑到院裡,搬來凳子,踩在上面。“你要幹嗎?”姥姥問。“我給爸爸摘葡萄呀!”她夠不著,是爸爸踩在凳子上面,用剪子剪下了那一串紅得透紫的玫瑰香葡萄,她樂了,“吃呀!爸爸!”她叫著……

在一個女孩子的天地裡,不能缺少男性的愛。小時候,她把這種愛全部寄託在爸爸的身上。

初三畢業了。章薇發現了心底藏著的一個秘密,象小雞雛啄破了蛋殼,終於從懵懵懂懂的世界中甦醒過來,清晰地看見了所要看的東西。父親的愛,和對父親的愛,並不能灌溉她那焦渴的心。而且,爸爸每次來去匆匆,除了帶她到全聚德吃頓烤鴨,到公園照兩張相,就是反覆叮囑她要聽姥姥的話,聽老師的話,不要和壞孩子接觸,要常給爸爸、媽媽寫信……每次來家都是這一套,象複製好的一樣。她感到極大的不滿足。

她還需要什麼呢?

可以說,從吃的、穿的、到用的、玩的,她一樣不少,比別的孩子更多些。姥姥膝下沒有任何親人,把愛都傾注她身上。爸爸、媽媽,在青海野外作業,工資高,對於自己的寶貝獨生女兒,很是捨得花錢。

那麼,她還缺少什麼呢?

愛!一種異性的,又絕不同於父親的愛。這個念頭,開始象驚蟄後的小蟲蟲,悄悄地拱出地皮,鑽出了頭。尤其是看到電影、電視上情人相愛的鏡頭,看到公園裡情人漫步的情景,讓她害羞,又格外想看。有一次,她和幾個同學到陶然亭公園參加消夏晚會,在湖畔的柳蔭掩映的長椅上,依偎著一對 情人,那親熱勁兒,看了讓她心怦怦地跳,她想快走,逃開, 卻偏偏放慢了步子。她想不看,偏偏扭過了腦袋。朦朧的夜色 中,看不大清楚,更增加幾分魅力和讓人想象的成分。她甚至 聽見了挺響的親吻的聲音。那響聲,象密雨一樣敲打在她的臉 上,她感到臉上火辣辣的。那情景,她怎麼也忘不了。她幻想 著,有一天,有一個男人,也能在這裡,在綠蔭掩映的長椅 上,親吻一下自己。她不知道青春的第一個吻究竟是什麼滋 味!她想!真的,她想……

自然,這僅僅是她想而已。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就 連在日記上,她也沒敢記上這真實的想法。吻!這個字,她一 看見,心就象敲小鼓一樣,怦怦直跳。

她本來想複習複習數學,翻開書,一次函式,二次函式,拋物線,雙曲線……她什麼也看不下去。

“姥姥!我出去有點兒事!”

“又出去!昨天你就出去,那麼晚才回來!”

“人家有事嘛!”

“什麼事?”姥姥正在給她縫一件過年穿的貢緞貼身小棉襖,放下了活,走出屋,站在她的面前,大有不問出個究竟決不放她走的架勢。

“有事嘛!”章薇重複了一遍。她現在對姥姥的格外關心,越發忍受不了。什麼事都要盤問,什麼事都要寫信向爸爸、媽媽彙報!難道現在我還是一個小孩子嗎?十七歲,早就退隊了。再有一年,就有公民選舉權了!

“薇薇,你實話對我說,你是不是在交朋友……”

“對!是交男朋友了,搞物件了,商量好了,明天就結婚!……”章薇賭氣地打斷了姥姥的話,跺著腳地說著。

姥姥不說話了,悄悄地抹著眼角。這一下,倒把章薇弄得不知所措。她知道自己的話說重了。姥姥也是為自己好。

“姥姥……”她輕輕地叫了一句。

“薇薇,姥姥老了!樹老根多,人老了就是話多,你別不愛聽!你爸爸、媽媽在青海,那麼遠,把你託付給我,你可不能叫他們傷心呀!”一句“姥姥”,又喚回了那麼多的柔情,老人家又嘮叨起來了。

“姥姥!”章薇又不愛聽了。

那麼,你愛聽什麼呢?你希望姥姥對你講些什麼呢?姥姥老眼昏花地望著自己的外孫女。……

“ 姥姥,您放心! 我就是到死,也不找男朋友,也不結婚,和您過一輩子!”章薇摟著姥姥的肩頭,說道。她不願意看姥姥那種失意的眼神。她不願意讓姥姥傷心。

這話,雖說刺耳,小姑娘張口就是結婚,恐怕只有她們這一代中學生才能象口頭禪掛在嘴上!但是,這話還是讓姥姥放心,即使同樣是賭氣,卻顯得中聽。

“那你幹什麼去呀!”

“我去找呂詠梅,一會兒就回來!”

找呂詠梅,姥姥放心了。呂詠梅家離著不遠。姥姥的心,就是這樣,總希望章薇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轉。即使飛,也要象只風箏,那一頭的線,在自己的手心裡攥著,心裡也就踏實 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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