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麼急,晚點再說,至少等回家吧。”
譚栩陽不想在這時候談。
他的眸色沉沉,說:“我都還沒問你身份和司令的事呢。”
岑初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問的,但他說:“你可以先問。”
譚栩陽握著被窩裡的手。
軟軟的,冰涼涼的,任由他那樣握著,但這大概只是懶得抽出去。
他並不是真的想在這裡問那些事。
不論是岑初的艦外身份,還是他上位司令的事情,仔細一想,其實也都不是那麼難以置信。
頂多只是想問一問,為什麼這種事情不願意提前跟他說一聲?
總不能非纏著人家問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那樣。會煩,他也會。
“我說了,在你願意之前不要急著告訴我。等你什麼時候願意了再談。”
譚栩陽說:“反正都是我在照顧你,你又不吃虧。”
“可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岑初在被窩裡反手抓住譚栩陽,不讓他走開。
他靜靜望著譚栩陽,沒有任何遮掩地說:“拖延時間並沒有用,我的決定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
岑初知道譚栩陽又是捂嘴又是拖延,就是不想聽到他說出這句話。
但他總得說出來,拖著那像什麼話呢?
譚栩陽抿著唇,煩躁地撇過頭。
他的長相本就凌厲,剛從戰場下來時更是帶著濃郁的煞氣。
他知道自己長得比較兇,氣場也是如此,因此在岑初面前向來都會有意剋制,但這會兒情緒失控之下,譚栩陽身周氣壓驟降,銳利得咄咄逼人的氣場不自斂地擴散出去。
岑初耐心地等著他。
半響,譚栩陽自己斂下了情緒。
被子底下,軟軟涼涼的手掌輕輕抓著自己,力氣幾近於無。他緊了緊拳,僵硬的薄繭與自己的指腹相摩擦著。他被抓著,沒捨得掙開。
他重新回過頭來,黑沉的眸子望著岑初。
“這並不需要你做什麼。”
譚栩陽說:“你可以就這樣把我留在身邊,當我是一名普普通通能照顧你並給你暖床的隊員。就像我們之前那樣。”
“但我已經知道了。”
岑初靜靜地看著他說。
“可是如果不告訴你,我怕你永遠不會往這個方向想。”
譚栩陽半蹲在地上,直視著床上的病弱青年,說:“我知道你不可能一下就同意,但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所以現在就算你拒絕我也沒有用。”
岑初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你有時間並不代表……”
說到一半,青年忽然低低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咳嗽聲弱而無力,斷斷續續,但就一直停不下來,咳得眼角泛著水光,在蒼白的肌膚上難得嫣紅一片,讓人心疼得不行。
譚栩陽馬上起身,將岑初的上半身微微抬了起來,攬進懷裡輕輕地幫他順著氣,眉頭微微皺著。
岑初順著他的力道,將頭抵在硬邦邦的肩膀上,咳得累得根本直不起腰,髮絲隨著肩頭一下下地聳動。
男人的手掌在他背後輕輕順著。
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隊長,你看,你總得留個人在身邊照顧著的。”
“你已經是司令了。如果我不在你的身邊,伏翎肯定也得安排其他人來照顧你,比如說……你的那位助手?”
譚栩陽將他的手掌握在手心,軟嫩而無力的觸感讓他連捏都得小心控制著力道。
岑初終於停下了咳嗽,抵著譚栩陽的肩膀低低喘著氣。
蒼白得幾近透明的手指按在男人結實的小麥色小臂上,顯得愈發虛弱無力。
這種對比落在岑初眼裡,他不免厭煩地閉上眼。
譚栩陽沉默了下,繼續說:“如果撇去那件事不談,我應該還沒讓你討厭到寧可讓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工作助手進屋照顧也不願意留下我的地步吧。”
岑初漸漸緩了下來。
他慢慢、慢慢地五指用力,從男人的身上撐起了身。
他直視著譚栩陽,這名由自己親自選定的隊員。
譚栩陽也望著他,深黑色的眸間有些閃爍。
岑初抬起手,摸上譚栩陽的腦袋。
“不,你很合我的心意,一直做得也很好。”他難得溫柔地說。
譚栩陽並沒有多少被誇的喜悅。
相反,岑初能夠這麼自若地承認對他的滿意,反而說明了這份拒絕究竟有多認真。
他沉默了下,問:“那為什麼不可以?”
“我從來沒有過這個打算。沒有必要,沒有興趣,沒有時間,也沒這個多餘的精力。”
岑初平靜且冷靜地說道。
“這意味著別人也不可能。是嗎?”譚栩陽問。
“當然。”岑初說。
“這就夠了。”
譚栩陽長出一口氣。
他忽然低笑一聲:“你看,我都不介意你現在不接受我,你介意什麼呢?”
岑初也笑了笑。
“但我介意因為這種事情影響你本來該有的節奏。這會影響你的狀態和心情,會佔去你很大一部分時間和精力,而這些付出註定不會有結果。”
岑初看著他:“所以不要這麼做,沒有意義。”
“可我想這麼做,也願意這麼做。”
譚栩陽說:“你不能替我決定它有沒有意義。”
這句話說完,譚栩陽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岑初是個很冷靜的人。
不論在什麼事情上都是這樣。
在這方面,恐怕沒有人能勝得過他。
自己不該在他優勢的領域與他較量的。
猶豫了下,譚栩陽試探著湊近身子,拿鼻尖蹭了蹭隊長的頸邊,這個動作放在現在的情形下有些越界,但鼻尖縈繞的清淺香氣讓他不由得喟嘆出聲。
他不再嘗試列舉理由來說服岑初。
“隊長,就讓我留在身邊吧。”他啞聲道,鼻尖又輕輕向前蹭了蹭。
岑初眉毛一皺,歪過頭去。
但譚栩陽沒有退縮,反而仗著體型上的優勢重新摟上岑初的腰,貼到耳邊,像是進行某種嘗試般,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某種成熟的意味低聲哄道:“留一留嘛。”
*
顏至進來時,正好見到岑初靠坐在床頭,一手手掌捂在頸邊,抿唇皺眉,不知道思考著什麼事情。
聽到動靜,岑初回過神來。
“岑司令,”儒雅部長拎了一盒水果坐到床邊,笑著問道,“我看譚栩陽剛剛出門走得挺急,是有什麼事情嗎?”
岑初張了張嘴,目光間有些複雜。但想了想,又放棄了原本的話語。他輕嘆了口氣,說:“沒事,說說你那邊的情況吧。”
“病床邊上跟你談工作,這會讓我很有愧疚感,”顏至說,“剛才我去找簡呈問了一下,他說你這次的情況比上回好,其中有他們中途時刻調節照顧的原因。所以簡部長把這事和艦長提了一下,他覺得你的身體情況特殊,平時不能沒有人照顧,得在醫療部裡挑個人跟著你,或者挑個其他人交由他們簡單培訓一下也可以。”
岑初按了按太陽穴,冷淡地說:“不用,不要。”
顏至無奈地笑道:“岑司令。”
“你現在可是我們的司令,要是這事不定下來,下回艦長見你肯定得跟你再念叨一遍。”
岑初深吸一口氣。
自己身體真的差得明顯到了每個人見面都要提一嘴留人照顧的這件事的地步嗎??
他盡力撐直身體,這個動作有些困難,顏至主動伸手去幫他扶了一把。
“直接說正事吧,現在有人照顧,不用操心,更別幫我決定。”
他冷淡地說。
顏至溫和笑笑:“行,不想談就過兩天再說。不過現在你已經是司令了,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提。”
岑初平淡地把下巴一揚,示意自己聽到了知道了可以直接跳過開始正題了。
顏至見他這樣子,無奈地笑了笑,從懷中拿出儀板,調出報告呈到岑初的面前。
在岑初躺病床的這段時間,顏至理所當然地得身兼二職,替岑初把戰後事項處理乾淨,或者至少將它們拖到岑初能夠重新上任的時候。
這些工作又讓他多熬白了幾根頭髮。
好在由於戰爭結束得太過乾脆,不論是與十一艦對敵的還是因他們“喊話”而注意到這邊遠遠觀望的,都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生事。
這讓顏至的工作開展順利很多。
“小型艦隊群的俘虜已經全部用你提供的禁錮器封鎖在封禁區裡了,它們形態微小,個體數量有些多,為了確保安全我往每個禁錮器中都添加了催眠物質,現在已經全部成功催眠。細長艦隊暫時穩了下來,目前它們停留在這個方向,與我們的距離不到0.1光時,等你情況好些之後隨時可以聯絡它們。”
為了讓岑初看得更方便,顏至坐到了岑初的床頭,與他並肩,託著儀板舉在他的面前。
他調出星圖,這是一份47分鐘前的資料報告,上面特別標註了好幾個點。
“這幾處是先前交戰的那些艦隊,從我們結束戰爭到目前為止他們也都處於停火狀態,這兩處的艦隊已經分離至安全距離,預計不會再起爭端,剩下幾處還需要繼續監視。”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問道:“既然我們的座標現在已經完全暴露,那還需要重新回到靜默航行的狀態嗎?”
“不需要。”岑初說。
“另外兩支艦隊的談判情況呢?”
“其中一支沒有什麼難度,另外一支,噢,就是主要依靠生物個體實力進行戰鬥的那支,它們一直在嘗試討價還價,但因為只能實現基礎溝通,談得有些困難,目前還有部分物資數量沒能確定下來。”顏至說。
岑初皺了皺眉,對他這處理並不算滿意。
“這有什麼好拖的?相位裂解炮直接蓄能對著它們談。”
他低斥道。
年輕司令虛弱地靠坐在床頭,額頭兩側還貼著兩片醫療極片,渾身上下都縈繞著揮散不去的病氣。但他這會兒眉頭一蹙,目光一凝,語氣沉沉地帶著斥責之意,其氣勢盛得讓一向都不太害怕上層掌權者的顏至內心下意識地一緊。
可他這實在沒辦法。
顏至苦笑道:“但你那時還在手術上躺著呢,要是這一嚇唬真把人家嚇得魚死網破那怎麼辦。”
顏至當時負責的一二戰區十分順利。
但他非常清楚這份順利源自於誰。
他轉型理論研究者已經有了十多年的時間,實戰指揮水平不能說退化,但肯定早就不是他最擅長的領域了。
他的性子並不算保守,但離激進也有不小的距離。
在岑初不在情況下走鋼絲?
他、他還真不敢。
岑初聽著這話只覺特不滿意。
不滿意到了他連剛剛被兩個人接連著以需要有人在旁照顧的理由逼逼叨叨半天的鬱悶都全忘記了。
“小心謹慎雖然好,但太過了也會適得其反,既然我現在在這,成了你們的司令,那不管我是站著還是躺著,只要還能有口氣在,那就都可以作為你們的底氣。”岑初皺著眉頭低聲斥道。
他看顏至縮頭乾咳著不敢應聲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目光一沉,涼聲說:“過兩天我會從全艦範圍內挑選兩名指揮帶著培養,你跟他們一起來。”
顏至很樂意,但他不敢說。
他老老實實地應道:“好。”
*
譚栩陽腳步微急地走在大路上。
路上偶爾遇到熟人主動朝他喊“譚哥”,他面不改色地一一頷首。
一名青年跑上前來笑眯眯地向譚栩陽搭話:“譚哥,這幾天沒法出任務,我們要不要來搞場大規模對戰玩玩?”
譚栩陽瞥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應道:“改天吧,最近忙。”
“噢,行,不急,”過於凌人的氣勢讓自認熟稔的青年也不敢多做糾纏,他笑著拍了拍譚栩陽的手臂,“那譚哥你先忙著,什麼時候忙完記得跟兄弟我知會一聲啊!”
“嗯。”譚栩陽應聲。
走著走著,路上漸漸不見人影。
男人面不改色地轉進一道小巷裡,停下腳步,長出一口氣,後腦靠在牆壁上。
他有些失神地微微仰著頭。
怔了半響,男人忽然深吸一口氣,一掌拍在自己額頭上,耳根微微泛紅。
草。
原來隊長吃這套。
作者有話要說:
Q口Q我都撒起嬌來了你還要我怎麼樣嘛!(劃掉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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