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得知自己被父親賣掉的時候, 白瑾池就做好了終有一日履行奴隸契約的心理準備。
他並不覺得僕人是卑賤的工作，恥辱是有的，但可以控制。
然而, 白瑾池沒有料到，他要服侍的物件, 偏偏是他想遠離的宿源。
考核結束後, 在白瑾池的有意控制下, 他與宿源再沒有交集，如今卻不得不走近宿源，垂下頭。
“瑾池，你決定了？”
元墨與宿源的親密，始終在許希聲內心扎著根刺。好友也要成為宿源的僕人，與宿源朝夕相處, 許希聲都不知道, 自己的問題裡是對白瑾池的關心更多, 還是不願別人靠近宿源的私心更多。
“他的意見有用嗎？”宿源刻意拉仇恨。
“教皇已經告知我詳情，我只用履行四十五天的契約。”白瑾池道, “我接受。”
“識相就好。”
宿源從儲物裝置裡取出嶄新的奴隸項圈, 戴在白瑾池修長的脖頸上，啟動開關，微型液晶屏亮起紅色的“02”數字。白瑾池的脖頸從來不佩戴飾品，被冰涼的金屬項圈箍住，喉結有些不習慣地滾了滾。
在教堂裡，受人尊敬的神職者被套上了束縛。
宿源後退兩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道：“項圈有很多功能, 如果你今後不聽話, 再敢像考核裡那樣要挾我，我可以隨意處罰你。”他開啟智腦操控奴隸項圈的介面，“你的項圈是新的，不知道懲罰功能正不正常，我先試用一下。”
話音剛落，宿源開啟最低檔的電流。
他沒有折磨人的意思，開啟一瞬間就立即關上。
然而，白瑾池完全沒有防備，金色瞳仁縮了縮，麻痺的身體向宿源倒過來。宿源支撐不住他，後仰著撞向背後的牆壁，白瑾池用恢復了些許知覺的手，托住宿源的後腦勺，免得宿源撞到頭。
他的另一隻手無意識圈住宿源的腰，頭埋在宿源頸間，溫熱的呼吸灑在上面。
從外人的視角看來，兩人的姿勢親密無間。
許希聲面色微變，上前分開兩人。
白瑾池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當著許希聲的面做了什麼，立刻鬆開圈著宿源的手，“抱歉。”
宿源靠著牆壁，頸側到耳垂的面板都染上了淡粉，不像欺壓僕人的惡霸，反倒像是被剛僱的新僕人欺負了。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鞋尖。
“白瑾池，我的鞋子被你踩到了。”宿源道，“你給我擦乾淨。”
易禹行盯著宿源的樣子移不開眼，“學弟，我幫你擦？”
換做別的時候，有人讓易禹行擦鞋子，他絕對會讓對方好看。
易禹行想不到，自己有主動要求給別人擦鞋的一天，那個物件還是宿源，他不覺得哪裡不妥，甚至躍躍欲試。
不久前，易禹行對白瑾池淪為貴族僕人充滿幸災樂禍，現在羨慕得眼睛都快紅了。
能接觸宿源，當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宿源瞠目結舌，不懂易禹行究竟是什麼心理。
“我就要白瑾池來。”宿源道。
聞言，白瑾池緩緩蹲下，用紙巾擦拭乾淨他的鞋尖。
宿源等著許希聲受不了好友的屈辱處境，向他據理力爭，然而許希聲問他：“您之後有事嗎？”許希聲臉頰微紅，鼓起勇氣邀約，“如果沒有事，要不要一起去遊玩？我知道下城區一些有趣的地方，您可能沒有去過。”
宿源過於不可置信，乃至問了出來：“我使喚白瑾池，你不生氣？”
“其實我可以幫你擦的。”許希聲低聲道。
許希聲清楚，公爵家的小少爺錦衣玉食，從小被伺候著長大，十指不沾陽春水。
如果能在一起，宿源任何辛苦的事都不用做，由他來就可以，每當想到這裡，許希聲都會產生莫大的幸福感。
“我找到白瑾池的奴隸契約，還是多虧了你，否則契約在老倉庫積壓幾十年，我都不會發現。”宿源微微抿唇，說著傷人的話，“你就眼睜睜看朋友當我的僕人？”
“不是希聲的責任。”白瑾池道，“能找到契約，我放下了心。”
宿源哼了聲：“該說你們的關係真好？”
除去私心因素，許希聲覺得，白瑾池在宿源這裡，總比給別的貴族當僕人好。
宿源與白瑾池朝夕相對，也不用太擔心。
許希聲相信好友的品格，剛才兩人的擁抱不過是意外。
教皇告知白瑾池，有人盯上了他，許希聲也有所耳聞，只是不知道具體原因。宿源驅趕了白父，還同意更改契約，縮短白瑾池當僕人的期限，顯然不是針對白瑾池，反而是要庇護白瑾池一段時間，等這段風頭過去。
讓白瑾池當自己的僕人，宿源還心懷愧疚，說這些話想讓別人討厭他，許希聲內心憐愛，甚至寬慰宿源：“您不必有心理負擔。”
宿源懵了，他能有什麼負擔？
“許希聲，你一直圍著我轉，是因為以前我幫過你吧？”還不能讓許希聲對自己失望，宿源直接掀老底，“你好像誤會了什麼，我讓白瑾池當僕人，就是要羞辱他。你小時候幫過的元墨，在我這裡遭受過多少折磨，你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見宿源依舊不遺餘力抹黑自己，許希聲更覺得他可愛：“我當然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在考核裡保護了袁倚彤，我一直記得，以後我會保護好你，不讓你再遭遇危險。”
宿源努力找理由：“我保護袁倚彤，只不過因為她是貴族。成年後，我該考慮打理家業，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得罪人，救袁倚彤一次，能消除我們間的矛盾，讓她欠我的人情。”
宿源這番話足夠有理有據而且絕情，許希聲卻根本不信。
這時，宿源的智腦響起，是管家打來的電話。
宿源能猜到是什麼事，今天早上他交代管家與藍焰海的高層交涉，買下謝利，管家來訊應該是有結果了。宿源戴上耳機，聽見管家畢恭畢敬道：“少爺，藍焰海的高層同意進行交易，具體條件要等您前往藍焰海，與他們當面談。”
“好。”宿源應下來。
宿源關閉智腦，忽然靈光一閃，重新看向許希聲，問道：“許希聲，你不是約我出去嗎？”
許希聲漂亮的眉眼染上喜色：“您答應了？”
“行程由我來定。”宿源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準備帶許希聲去藍焰海。
宿源下了狠心，許希聲肯定排斥藍焰海那種場所，他不信到時許希聲還認不清他的真面目。
*
白瑾池在教堂學習神術，宿源要他晚上去莊園，履行僕人的工作。
然後，宿源帶許希聲前往藍焰海。
藍焰海在白天依舊開放，就是客人較少，昨天見過的經理在外面等待宿源。看見今天宿源身邊的不是元墨，而是換了另一種風格的漂亮男人，經理沒有大驚小怪，引領宿源走進大門。
“我帶您去見謝利。”經理說著，看向面露茫然的許希聲，“只有宿少爺一個人可以前往，別的人不行，請問這位如何安排？”
只有一個人能去？
神神秘秘的，昨天好幾個人不是都見到謝利了？
宿源內心不解，隨口回應：“讓人帶許希聲去包廂吧。”
“是。”經理點頭道，“要點些東西嗎？”
宿源模仿孫豪的態度，就像一個請朋友來放鬆的闊少：“把你們店招牌的東西都送去包廂。”
經理本以為，許希聲的臉這麼好看，在上流圈子從未見過，肯定是宿少爺私底下養的人。但是，觀察宿源的表現，經理又不太確信了，他猶豫片刻，決定問出來：“需要人陪伴這位先生麼？”
“當然。”
宿源就是要讓許希聲對他失望，將藍焰海奢靡的一面全部展露給許希聲看。
聽著他們的交談，許希聲的迷茫淡去，明白了藍焰海是什麼場所。
許希聲對此並不陌生，在治安不佳的下城區，由於外貌的緣故，經常有人勸誘他做這類工作。
他質問宿源，都忘記帶上敬稱：“你經常來這裡？”
“你沒聽見嗎，昨晚我就來過。”
其實，宿源成年後才能出入這類場所，藍焰海剛開放試營業，算上今天，宿源只來了兩次，這就沒必要告訴許希聲了，許希聲誤會更好，“我感覺這裡不錯，今天特意邀請你過來，你好好享受，我和經理離開一會兒，等下去找你。”
許希聲面色微白：“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這不是在關照你？”宿源冷下聲音，“沒有我，你一輩子都進不來藍焰海。”
許希聲掩蓋住脆弱，變得咄咄逼人：“你要去見藍焰海里的誰？”
“與你無關。”宿源道。
經理見機道：“侍應生，帶許先生去包廂。”
宿源轉身不再看許希聲的反應，與經理一同搭乘特殊電梯，來到地下二層。
地下的空間不大，劃分成多個區域，經過其中一個區域時，宿源注意到裡面的眾多醫療器械，不像人類使用的，更像給別的生物用的。結合昨天聊起人魚時，經理曖昧不清的反應，宿源隱隱意識到了什麼。
宿源轉過拐角，在經理帶領下進入深層區域，明白了地下樓層空間小的原因。
深層區域的四面牆壁全部透明，宿源看到建築外面挖出了填滿水的巨大洞穴，裝點著水草珊瑚等景觀，由無數燈光點亮，如夢似幻。玻璃材質的粗管道從外面通往室內，方便人魚往返。
宿源徹底確認了內心的猜測，驚訝看向經理：“你們偷偷豢養人魚？這是犯法的。”
“請放心，我們並未做出影響帝國與海國友好關係的行為，我們收留的都是無家可歸的人魚，他們自願與我們簽署契約。”經理笑著解釋，“這類交易雖然你情我願，但終究不方便在明面上進行，希望您理解。”
宿源問：“謝利是其中一員？”
不等經理回答，從上層通往下來的管道，游來了一條人魚。
童話裡才有的銀白髮絲在水中漂浮，尾部穿戴著珍珠點綴的輕紗，只外露少數冰藍鱗片。
謝利游到與宿源同等的高度，海面般的藍瞳盛著宿源的倒影，他雙手貼在玻璃上面，朝宿源張了張口，帶出一串氣泡。
宿源辨認出口型，謝利在叫他：“少爺。”
宿源目不轉睛注視著謝利。
不是被人魚的美麗震懾，而是記起了一個重要的資訊。
謝利·亞德里恩，這是劇情裡的主角攻，他的僕人之一，未來掌控所有海域的王。
同時宿源意識到了，謝利的柔弱都是在騙他。
原著裡，謝利得罪了海國王子，重傷到奄奄一息，被驅逐出海洋。
謝利想回海國復仇，需要利用人類的權貴，他選中了宿源，因為宿源身份很高，又愚蠢好騙。
【叮咚——】
【為了利用你復仇，謝利對你表現得熱情，你答應與藍焰海的交易，將謝利視作囊中物，直接提出要摸謝利的尾巴，讓他流淚給你看，謝利矇混過去，你們回去找許希聲。】
【謝利對許希聲一見鍾情，見你糟蹋許希聲的心意，還導致許希聲險些遭受別人輕薄，謝利悄然在你腦內施加影響，讓你做了一夜的恐怖噩夢，留下心理陰影，短時間不敢再接近許希聲。】
經理誤會了宿源盯著謝利的意圖，微笑道：“看來您確實中意謝利，太好了。”
“我今天來，不就是找你們談交易的？”宿源道，“交易條件是什麼？”
“請看。”
經理展開準備好的紙張，宿源走過去，謝利面朝的方向隨著他移動，眼巴巴看著宿源。
宿源看見他人魚姿態的反應，沒有謝利想象中強烈。
宿源不知道謝利正在失落，他看到紙張的內容，上面寫著一種藥劑的名字，以及調配藥劑所需的材料，都是名貴罕見的材料。
經理解釋道：“您獲得這種藥劑交給我們，便可以完成交易。”
宿源仔細看著藥方，思忖道：“這是治療精神問題的藥劑吧，你們老闆的精神力有嚴重創傷？”
經理大吃一驚：“您看得出來？”
“怎麼，小瞧我？”宿源瞥了他一眼。
經理確實不看好宿源的能力。
只是，宿源有個縱容他任性的公爵父親，能借助權勢做到許多事情，所以藍焰海決定與他交易，謝利中意他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不小心吐露出了真實想法，經理訕笑道：“不敢，是我說錯了話，懇請您原諒。”
“請求原諒要有誠意。”宿源摺好紙張，貼身存放，“回答我的問題怎麼樣？”
實際上，宿源在皇家學院選修了藥理學。
相比那些磨鍊體質，鍛鍊戰鬥能力的課程，藥理學是宿源最上手的。
宿源被各種嚴苛課程接連打擊，總算能從藥理學上面收穫成就感，為了維持這份成就，他閒暇時分都會閱讀藥理學相關的書籍，知識吸收的很快。紙上寫的藥劑，其實超出了宿源的學識範圍，他只是認出了兩三種材料，隨口一猜，經理的反應告訴他猜對了。
“既然您都看出來了，實不相瞞，我們老闆年輕時遭受過險些導致腦死亡的精神攻擊，好不容易保住命，卻留下了許多後遺症。”經理苦笑道，“隨著年紀增長，老闆身上的後遺症越來越嚴重，舊傷還有復發的徵兆。”
剩下的話不用經理講明，宿源都能想到。
一旦大腦的舊傷真正復發，藍焰海老闆的下場只有死亡。
怪不得這麼急，人魚都拿出來交易。
“你們收留人魚，一開始不是想著交易，是用人魚歌聲減輕你們老闆的痛苦吧。”宿源推測道，“能被你們撿到的人魚，估計都不怎麼樣，靠他們的歌聲治標不治本，你們改變策略，與有渠道的人交易，弄到治病的藥。”
聽見宿源的評價，水裡的謝利不滿敲了敲玻璃。
宿源看向謝利，道：“你格外優秀，所以我才與藍焰海做交易。”
謝利被哄得開心，臉上綻開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宿源重回正題，繼續問經理：“藍焰海的人魚不止謝利，你們還用其他人魚和別人交易了？”
他猜出的東西，比經理預想中多了太多，經理無奈坦白：“我們老闆的傷，需要多種珍稀藥劑組合服用才能治療，請您收集的是其中一份。”
“我答應交易。”宿源道。
“感謝您。”經理的道謝真心實意，他開始相信，宿源真能弄到藥劑。
不經意看到在玻璃管道里轉來轉去，盯著宿源不放的謝利，經理重新掛上曖昧的笑意，“看來謝利等不及與您交流，我先告辭了。”
經理離開深層區域，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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