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魚都知曉, 亞德里恩是王族的姓氏。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冠以這個姓氏，與噩夢吻合，謝利的神經繃成一線。
宿源被捲進蟲族的襲擊, 其實也與夢境的內容相似。
謝利的藍眸浮現悔恨, 噩夢不完全是假的，他意識到的遲了。
自己沉溺於待在小少爺身邊，一廂情願覺得不會出事，結果人魚國王找上來, 他已經陷入被動。
謝利沒理會人魚國王的聲音, 對宿源道：“少爺，我還是需要到浴室泡水。”
“行。”宿源隨意點了下頭。
喝掉一壺水對人魚而言根本不夠，如果不多沾點水, 宿源都怕謝利回莊園的路上脫水變回原形。
謝利走進浴室後, 宿源翻看自己的研究道具, 這些是和寵物貓用品一同送來的, 裡面有件精神力儲存器。
精神力是製作部分藥劑的材料之一, 儲存器內原來有著宿源買來的，用來當藥材的精神力，已經被用完，僅剩空蕩蕩的儲存器本身。
宿源將自己腦海的精神力，全部注入儲存器。
同一時間, 謝利關閉浴室的門, 回覆人魚國王：“別把這個姓氏冠在我頭上。”
“看你的樣子, 好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人魚國王感到訝異，“你怎麼知道的？”
“沒必要告訴你。”謝利不耐煩, 懶得戴上言笑晏晏的假面, 離開宿源半分鐘, 他已經有點焦躁，“你用精神力聯絡我，皇室沒有覺察？”
“雖然你沒回答我的問題，但我可以回答你的，我將你們母子遺忘在粉海，虧欠你們很多。”這些年，人魚國王的花邊新聞不停傳到粉海，他將謝利母子留在粉海，不可能是有苦衷，只有遺忘這個解釋，於是國王沒撒謊哄騙謝利，擺出良好的反省態度，“當初我不知道你的母親懷孕，否則一定不會那樣拋下你們。”
謝利同樣擅長偽裝，能看出人魚國王的惺惺作態，還有語言陷阱。
“我不會順著問你，如果早知道母親懷孕，會怎麼選擇，給你用親情感染我的機會。”
謝利不帶笑意彎了彎唇，“你這番話對我的母親講才有效果。”
“說正題。”語氣增添煩躁。
人魚國王大費周章找他，絕不會是關愛兒子。
“王族有些特殊的手段，能借助我們的血緣關係，隱秘聯絡上你，短時間不被帝國察覺。”人魚國王先解答他的第一個問題，然後話鋒一轉，“時間不多，確實不能浪費。”
“我得知你被放逐出海洋後，得到宿源的幫助，正在當他的僕人。”
“你不覺得，宿源的處境非常奇怪？”
最後這句話，與噩夢一模一樣。
不詳的預感擴散，覆蓋人魚的心臟，謝利強撐冷靜：“看出來了。”
“那就好辦了，不用我多費口舌解釋。”
人魚國王笑了笑，“宿源有特殊的作用，蟲族的襲擊是佐證。”
“你在宿源身邊，獲得了一定信任，這樣正好，你趁機將他帶來海國。”
“宿源在帝國的皇宮，怎麼可能弄走？”謝利控制住自己先套話，“等宿源離開皇宮，就要回學院，下手同樣很難。”
“我說過，王族有些特殊的手段。”人魚國王道，“你想方設法令宿源全身沾水，水裡混一滴你的血。這對宿源的貼身僕人而言，很容易做到吧？”
謝利呼吸一頓：“現在？”
“我還需要點時間準備。”人魚國王道。
謝利微微擰眉，試圖拖延：“那也太快了。”
“正如你說的，適合下手的空隙根本沒有，出了蟲族的事，教皇也會更關注宿源的情況。”人魚國王道，“眼下，教皇正在幫白瑾池徹底覺醒，莫斯宇不在皇宮，剛回歸的三皇子是威脅，但他不在宿源的宮殿，這樣姑且夠了，宿源身側現在只有你，不如直接下手，打一個措手不及。”
“這麼做，你怎麼向帝國高層交代？”
“我心裡有數，小孩子不用管太多。”
謝利涼涼笑道：“利用我做事時，就不覺得我是小孩了？”
“對海洋有益的事情，王族裡無論多小的孩子都要做。”
“我犯了錯，宿源正要趕我回莊園，我不好繼續待下去，騙他碰水。”謝利撇了撇嘴，試圖糊弄人魚國王，“宮殿內還有很多安保裝置。”
“這些細節由你自己解決，我知道你的潛質有多出眾，相信你處理得好。”人魚國王嗓音寬和，“你的王兄正是出於嫉妒，將你放逐出海洋，我已經懲罰了他。殘害兄弟，他下半輩子都無法在監獄外的海水暢遊。”
人魚國王幫自己復仇，謝利絲毫不覺得痛快，“便宜他了。”
“你嫌懲罰不夠，可以回海國自己來。”人魚國王道，“回來吧，我想看看你，兒子。”
“宿源的事很重要，等你完成，榮譽與功勞足以洗刷王族血脈給人類當奴僕的恥辱。”
“以後你的風光，不會遜色於人類的二皇子與三皇子。”
人魚國王打的感情牌，以及利益誘惑，謝利都無動於衷。
“假如我拒絕呢。”
人魚國王繼續說：“你的母親也想你了。”
謝利的神情微微變化，人魚國王果然不會漏下他的母親。
撫養兒子到成年，謝利的母親都未在粉海等回愛人。
而謝利掙到錢，將母親的身體養好了些，她外出的次數越來越多，尋找自己深愛的男人魚。
謝利不放心母親的安全，但也不願跟著她。曾經，謝利多次勸說母親放棄，都沒有成功，他清楚母親愛那條男人魚勝過自己，或者說母親愛他，正是因為他的生父。
謝利懶得再勸，放任母親漫無目的尋找。
他自己也沒一直待在粉海。
謝利遊蕩在海國各城市，需要花多少錢就隨手掙來，有時會巧合遇見母親，然後再分開。他們更多時候是智腦聯絡，母親告訴他尋找途中有意思的事，拍攝美景發給他。
謝利被放逐出海洋，就是發生在他們分開期間。
裝弱被藍焰海收留後，謝利用智腦重新聯絡上母親，將自己失聯一段時間的事矇混過去。
母親不清楚他的具體遭遇，只以為他是主動來到人類帝國。
告訴母親實情也沒多少意義。
不過，那終究是他的母親。
如果不配合人魚國王，母親身上絕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謝利必須回海國一趟，但不可能帶著宿源，噩夢裡宿源就是死在海國，他不敢賭。
宿源對海國全然陌生，在那裡孤立無援，而謝利以前在海洋的生活漂泊不定，毫無根基，沒有自信在海里保護住一個脆弱的人類，即使那才是他的家園。
宿源在人類帝國更安全。
為了應付人魚國王，謝利先答應他的計劃，然後失魂落魄離開浴室。
謝利出來得太快，全身乾燥，宿源疑惑問：“你泡水了？”
“沒有。”謝利精神不濟垂著頭，明明沒沾水，卻像被淋溼一樣。
銀髮在額間灑落淺淺的陰影，人魚難以啟齒道：“少爺，我要食言了。”
他剛向宿源許諾永遠的陪伴，轉頭就得離開。
宿源尚未反應過來，“什麼食言？”
“我不能再陪著少爺。”謝利低聲道，“母親在海國出事，我要回去一趟。”
宿源目露吃驚，他絲毫沒印象，原著裡謝利的母親出過事。
“海國王子做的？”
謝利含混不清道：“差不多。”
“需不需要我幫忙？”宿源這樣問不止是關心，幫謝利復仇是他的劇情任務。
然而，系統依然沒釋出關於謝利的新任務，宿源百思不得其解。
“謝謝少爺。”謝利心裡一暖，少爺還是關心他的。
謝利的唇角勉強彎出點笑意，“我自己可以解決，到時候少爺能不能給我獎勵。”
宿源不解問：“為什麼拒絕我幫忙？”謝利接近他，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我更想要獎勵。”
謝利用出慣常的撒嬌語氣，但聲音喪失往日的甜膩感，略顯有氣無力。
應該是擔憂母親。
“你自己的事，我為什麼要給獎勵。”
獎勵這個詞，勾起了宿源不妙的回憶。
“你趕緊回海國。”
話音未落，謝利撲到床上，緊緊抱住宿源，手臂不受控制勒疼了宿源一瞬，立刻放鬆。
宿源臉色一黑，伸手推人魚結實的胸膛，正要命令謝利放開，忽然感受到，謝利埋在他頸間的臉，流淌下溼潤的淚水。
淚水形成寶石，滾落進宿源的領口，冰得宿源微微顫抖了下。
謝利要伸手進宿源的衣領拿寶石，宿源打了下他，“拿開你的爪子。”
宿源的表情不太高興，手伸入衣襬，剛拿出寶石，又有更多人魚之淚落在身上。
謝利的臉下移，咬住宿源睡衣領口露出的鎖骨，利齒微微用力，聽見宿源吃痛低哼一聲，精緻鎖骨留下顯眼的齒痕，形狀一看就不是來自人類。
宿源真的生了氣：“起開。”
謝利抬頭看他，幽深的藍眸持續不停流淚，寶石多到溢位宿源的衣襬，滾落在床鋪上。
“你弄這麼多寶石做什麼？”宿源都快被人魚之淚淹沒。
“留給少爺防身。”
宿源上次使用人魚之淚，留給了謝利心理陰影，但現在顧不得了。
謝利給所有寶石灌注精神力，叮囑道：“少爺每天身上放著幾顆，等我回來。”
宿源看向謝利的奴隸項圈，“用不用給你摘掉？”
謝利回海洋救母親同時復仇，應該也會被王族認回去，一直戴著奴隸項圈不合適，有損主角攻的形象。
“我還沒戴幾天。”謝利不捨撫摸脖頸的項圈。
宿源微微抽了抽嘴角，“你這麼喜歡，回來繼續給你戴。”
“好，少爺答應我的。”謝利有點高興起來，低頭露出後頸，方便宿源摘項圈。
漆黑項圈摘掉後，宿源在人魚頸間寫的名字露出來。
宿源的目光落在上面，心想謝利夠縝密的，這時候都不忘維持幻覺。
“我有件事要你做。”宿源道。
“什麼事？”
宿源將注滿自己精神力的儲存器，交到謝利手上。
“你將這件東西偷偷放在許希聲的家。”宿源說出地址，“放到許母的臥室，他們暫時發現不了的角落。”
對謝利而言，這只是花費幾秒的事，不耽誤回海國。
儲存器裡的精神力過於熟悉，謝利檢查了下宿源的情況，面色變了變，“少爺耗空了精神力？”
宿源已經覺醒的精神力都乾涸了。
“這有什麼。”宿源不以為然。
精神力消耗的越多，恢復花費的時間越多，而且宿源尚未完全覺醒，恢復速度更慢。
耗空精神力會令宿源的大腦更容易累，需要更多休息，除此之外不會傷到身體。
但謝利控制不住惱怒：“少爺剛出意外就亂來？還是為了許希聲？”
“為了許希聲的母親。”宿源糾正道。
謝利胸膛起伏，“有什麼區別？”
“區別是我對許母有好感，對許希聲沒有。”
“那一個交集不深的女性人類，也不值得少爺這麼做吧。”
宿源沒有說，主要原因是他留著精神力沒用了，不如造福別人，給自己積點德，希望新生活順利。
他說了次要原因：“我想試試，這些精神力能不能治好許希聲的母親，如果成功，我會很有成就感。”許希聲講過，絕症就是任何手段都治癒不了的，但宿源對自己的精神力有認知，感覺能治好。
宿源上輩子的病治不好，這輩子能治好別人也不錯。
謝利敏銳問：“少爺直接找許希聲就好，為什麼偷偷放儲存器在他們家？”
因為治好許母的絕症，後續肯定會產生很多事情，宿源嫌麻煩，希望等他離開後，許母再發現儲存器。
“我不想再和許希聲家裡有交集。”宿源找了個理由，“也不想許希聲知道是我做的，再糾纏我。”
謝利稍微得到安撫，藍眸仍在滴落淚水。
宿源忍不住制止：“夠了。”
他知道謝利在還人情。
無論宿源還是原主，找人治好了謝利都是事實。
原著裡謝利也是先還清了人情，後續原主作死，他就沒再客氣。
不過，謝利現在還的太多了點。
“我該走了。”謝利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
他實在捨不得離開，捧起一把人魚之淚放在宿源手裡，眼巴巴問：“少爺能不能給我一個臨別吻？”
之前宿源服用人魚藥劑，陷入發熱期，主動親了謝利，那時令心臟超負荷的興奮，謝利記憶猶新。
就算不親嘴唇，別的位置也可以，好想小少爺主動親一親他。
然而，宿源拒絕了。
謝利沮喪鬆手，滿手剔透美麗的寶石重新灑落回床上。
他大概是第一條捧滿寶石淚水，都換不到配偶一個親吻的人魚。
明明他在海國，連手指都不用勾，就有許多人魚前赴後繼，搞得他煩不勝煩。
要是小少爺也那麼熱情，他真能幸福到死掉。
等從海國回來，再慢慢來吧，到時他會真正履行自己的話，不再離開小少爺半步。
“我會盡快回來。”謝利重複道，“少爺等我。”
宿源忽然聽見系統的聲音，明白了為什麼不再有關於謝利的任務。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漆黑項圈，微型液晶屏亮著鮮紅的“03”數字。
這個項圈是跟隨主角攻時間最短的，以後謝利也不會戴了。
【檢測到謝利的劇情線中斷。】
謝利為什麼拒絕他幫忙復仇，也不用再考慮。
也許是海國出了意外情況。
*
謝利離開後，宮殿的侍從進來照顧宿源。
宿源這才知道，許希聲與謝利前三天都住在他這裡，侍從基本進不來。
三天時間，主角攻受都沒培養出感情？
宿源剛拒絕許希聲的好感不久，許希聲尚未徹底放下，主角受心地善良，宿源能理解他來守病床，但不理解謝利。
難道，因為許希聲喜歡他，謝利不放心許希聲單獨守著，也來待了三天？
總感覺哪裡不對。
反正，謝利的劇情已經中斷，宿源不再苦思冥想。
劇情線中斷的事，他問了系統，謝利不會有事，畢竟是未來掌控海域的主角攻。
這也不會影響宿源，他放下了心。
宿源躺下來，被褥蓋住鎖骨的人魚齒痕。
他讓侍從拿醫用膠帶，至於塗抹齒痕的外傷藥，宿源沒好意思開口要，否則侍從肯定問東問西，弄清楚他哪裡受了傷。
宿源側躺著縮在被子裡，露出大半個頭，繼續回覆智腦的訊息，背後響起腳步聲，應該是侍從來了。宿源頭也不回，伸過去手，“膠帶給我。”
一隻手將醫用膠帶放在宿源的掌心。
侍從站著不離開，宿源不好意思用膠帶貼鎖骨上的齒痕，“你先出去，這裡不需要你。”
“必須有人在室內看著你。”背後的人聲音天然偏冷，“你要用膠帶貼哪裡，不能讓人看？
熟悉的聲音令宿源陡然回過身，對上一雙冷漠的黑眸。
莫洵穿著正裝，款式有些類似軍服，愈發顯出他身姿優越，肩寬腰窄，長腿筆直，膚色蒼白的臉上，五官是凌厲性感的俊美。過往沾染的淤泥，沒在莫洵身上產生絲毫違和感，他彷彿生來屬於這裡。
“元墨。”宿源怔了怔，“不對，莫洵。”
莫洵說：“我更喜歡後一個名字。”
元墨這個名字代表的含義，他們兩個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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