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源問：“我在皇宮？”
“對, 元墨帶您來的。”謝利撇了撇嘴，“他說少爺在皇宮能受到最好的治療。”
宿源隱約有印象，是元墨救了他。
說了兩句話, 宿源的嗓音愈發沙啞, “你該待在禁閉室, 怎麼來皇宮的？”
“少爺遭遇危險，我怎麼可能繼續待在禁閉室？”
謝利的聲音不由自主提高，緊接著回落下去，“我用歌聲影響了管家, 帶我來皇宮。”
三天前，謝利關著禁閉, 不能忍受見不到宿源, 悄悄鋪開精神力感應宿源的情況, 發現他跟莫斯宇出門約會, 人魚嫉妒得利齒都要咬碎，但不能再擅自離開禁閉室, 惹小少爺生氣。謝利在禁閉室內度日如年, 時刻注意外面的動靜，等宿源回來，卻得到宿源遭遇蟲族的訊息, 噩夢裡的畫面浮現在腦海, 不詳的預兆成為現實, 當時謝利都要瘋了。
竟然沒保護好宿源，莫斯宇搞什麼東西？
如果早知道宿源會遇到蟲族, 謝利寧可惹怒少爺, 也要死賴在他身邊, 這樣謝利都得提心吊膽, 何況宿源在他沒看見的地方出事。謝利的五指深深刺入手臂，有疼痛的鎮靜，都沒控制住衝動，瞬移去殺了番蟲族洩憤，然後回莊園問管家，得到宿源在皇宮的訊息。
管家要前往皇宮，送些宿源的生活用品，謝利想跟著，被管家拒絕。
“少爺的命令是，將你關在禁閉室反省，沒有他的允許不準出來。”管家道，“我不能自作主張。”
謝利滿心焦躁不耐，半秒鐘都不想和無關人類耗，直接催眠了管家，帶自己進皇宮。
宿源驚訝道：“皇宮有關卡，沒檢查出管家受控制了？”
“我沒完全控制管家，只是稍微影響他的精神，讓他忽視少爺關我禁閉的命令。”謝利心虛陳述自己的犯錯經過，“只給管家植入淺層意識，留下的痕跡較淺，我還用了點手段，瞞過皇宮的關卡。”
管家不能在皇宮久留，送完東西就離開了。
而謝利不再離開宿源半步，待了足足三天。
元墨知道他留在皇宮的事，也允許了。
理由是：“你會不眠不休，盡心盡力守著人。”
“更重要的是，我放心你的精神力。”
謝利再度離開禁閉室，確實違反了宿源的命令，擺出卑微姿態耷拉著頭。
宿源目前沒心思管這樣的小事，喉嚨都快燒起來，“我想喝水。”
“好，我這就給少爺水。”
謝利下意識撐住床沿起身，忘了自己的下半身是魚尾，無法行走，身體跌落回來。
宿源這才注意到，謝利的面容帶著憔悴，眼眸與尾巴的藍色變淺很多，鱗片表面乾燥得浮現紋路。
“謝利，你怎麼回事？”
許希聲的聲音響起：“他守在床邊，三天沒沾水。”
謝利不再離開宿源半步，是字面意義上的。
他脫水嚴重，都維持不住人類的擬態，變回了人魚的原狀。
宿源目露意外望向宮殿的門，許希聲一手拎著貓包，站在門口的陽光下，膚色白到近乎透明，能看見淡青的血管。
看著宿源，許希聲眉眼微彎，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
“你醒了。”
許希聲輕柔放下貓包，洗完手給宿源倒水。
謝利毫不意外許希聲也在，用精神力遠端控制水壺，搶在許希聲前面倒了水，杯子被精神力帶到謝利手裡，殷勤遞給宿源。之前謝利滿腦子被宿源醒來的事佔據，第一反應是像人類那樣走過去倒水，現在反應過來，使用精神力方便得多。
水是正好能入口的溫度，宿源迫不及待喝下，謝利目不轉睛看著他，口中叮囑：“少爺慢點。”
快速喝完整杯水，宿源還是有點嗆到了，謝利手足無措。
許希聲走過來，伸手幫他順氣，對謝利道：“你搶著給宿源水，就眼睜睜看他自己喝，不幫忙？”
謝利煩躁道：“我疏忽了！”
人魚不會嗆水，謝利缺乏這方面的意識。
等宿源緩過來，許希聲將自己倒的水交給他。
宿源的口渴緩解了很多，不再像剛才那麼急，問許希聲：“你怎麼也在？”
許希聲這三天渾渾噩噩，慢半拍才想起，自己怎麼過來的。
“因為意外，你提前開始覺醒，而關於你覺醒方面的詳細資料都在學院。”
“學院的人帶資料與儀器過來，穩定你的情況，我是跟著他們來的。”
一開始，許希聲採購完東西回福利院，聽見有人說，莫斯宇忽然消失了。
許希聲意識到出了嚴重的事，但沒聯想到宿源身上，宿源應該已經回到上城區。
沒過多久，遠處響起巨大動靜，大片廢樓坍塌，有人目睹皇宮侍衛前往，接著三皇子找到的訊息像是插了翅膀，引起全網沸騰。莫斯宇和宿源出事前，上一站來的是福利院，有人到福利院調查，學院也詢問了許希聲，告知他具體情況。
許希聲如墜冰窟。
意外就發生在下城區，宿源與他分開不久後。
時間和地點都距離許希聲很近，而他一無所知。
幸好宿源沒出事，否則許希聲會承受不住打擊倒下。
現在，許希聲的狀態也好不了多少，眼裡佈滿血絲，瞳仁都熬出了點紅色，眼下的青黑更重。謝利守了三天，許希聲也差不多，他跟著學院的人來皇宮後，沒再離開，只是不久前回家一趟，帶來了黑貓。
元墨同樣答應許希聲留下，笑意冷嘲：“正好，你和謝利看著對方。”
元墨剛回皇室，有無數的事情需要他處理，不能待在這裡。
這就是回皇室的不自由。
不過，元墨有空就會來看望宿源，給宿源換衣服，都是他們三個人互相盯著做的。
宿源感應著腦海的精神力，許希聲解釋道：“你的精神力暫時覺醒了一部分，估測不出具體等級。你尚未完成學院佈置的作業，提前覺醒有隱患，而你需要休養，不能完成作業，導師的意思是，你先維持這樣的狀態，等回學院再繼續覺醒。”
學院佈置的副本，宿源確實沒通關。
可能也沒機會通關了。
“元墨與二殿下呢？”
想著莫斯宇的情況，宿源有些擔憂。
“襲擊你們的蟲族似乎有問題，二皇子在追查，不在皇宮。”這是莫斯宇和元墨對外的說法，謝利不知曉實情，以為真是莫斯宇引來的刺殺，牽連到宿源，咬牙切實道：“都是他的錯。”
許希聲也道：“你儘量不要再與莫斯宇外出，會有危險。”
宿源沒有說，蟲族是衝著他來的，應該為了他的體質。
這方面的事不好解釋，也解釋不清。
“至於元墨，當上了三皇子。”謝利撐著下巴，懶洋洋道，“有了新的名字，莫洵。”
元墨迴歸皇室，確實該改回皇室的姓氏。
乍一聽莫洵這個名字，宿源不太習慣，像是在聽一個陌生人。
不過，元墨終於回到劇情正軌，是件好事，宿源鬆了口氣。
宿源看向靠牆放著的貓包，黑貓正乖巧坐在裡面，隔著透明的半圓罩子注視宿源。
許希聲走向貓包，拉開拉鍊，宿源問：“你怎麼帶它來了？”
“聽醫生說，你下午會甦醒。”許希聲抱出黑貓放在床上，黑貓伸出帶倒刺的舌頭，舔了舔宿源的臉頰，溫熱的癢，“你遭遇蟲族，心裡可能留下陰影，所以我回了家一趟，帶它來安慰你。”
宿源倚床坐著，摸了摸黑貓的頭，確實得到治癒。
他的第二杯水喝了大半，剩餘的喝不下去，隨手將杯子遞給謝利。
人魚尖銳的手掌捧住茶杯，低頭看著裡面所剩不多的水，舔了舔唇問：“少爺，我能喝嗎？”
這點水連潤溼嘴唇都不夠，但對人魚有莫大的吸引力。
許希聲開口：“你能自己倒水。”
“我請求我家的少爺，輪得到無關的人類管？”謝利反唇相譏。
“看來人魚不懂人類的禮貌，還是藍焰海出來的。”許希聲冷冷道。
他看向宿源，語氣控訴，“我才知道謝利是人魚，怪不得你被他勾得頻頻跑去藍焰海。”
許希聲都數不清自己有幾個情敵了，這三天他發現，莫洵居然也是。
想起小時候，許希聲只後悔自己沒真的買下莫洵。
“這是什麼怨夫語氣。”謝利扯了扯唇角，“一個剛開始覺醒的人類，輪得到你嗎？”
許希聲繼續看著宿源，“連人魚都被你勾得神魂顛倒，真厲害。”
“什麼亂七八糟的？”宿源聽得頭大，這兩個剛才還相安無事，怎麼為小半杯水吵起來了？
謝利對許希聲一見鍾情，時隔多天見面，不該擦出愛的火花？
系統沒釋出謝利與許希聲相關的任務，也令宿源意外。
仔細想來，原著謝利是被帶到學院，才再見到許希聲。
他們在皇宮見面，應該影響了劇情。
唉，又是蝴蝶效應。
謝利的眼神可憐兮兮，冰藍魚尾蹭了蹭地毯，“少爺，我的尾巴好乾。”
“宮殿應該有浴室，你去泡水。”
“不守著少爺，我不放心。”謝利道，“之前就是我沒看著少爺，才出事的。”
“和你看不看著沒關係。”宿源感覺他的關注點不對，“而且，在皇宮能出什麼事。”
“我喝點水就行。”
謝利眼巴巴看著宿源，沒聽到拒絕，趁機將小半杯水一飲而盡。
人魚的狀態還是沒好轉，形狀姣好到引人遐想的唇瓣微微乾裂，宿源繼續趕他去浴室，謝利推託道：“我的尾巴變不成腿，沒法過去。”
宿源忽然想到，這是拉近謝利與許希聲的好機會。
沒有任務，宿源也得努把力，他靈光一閃提議：“讓許希聲抱著你？”
“不行。”
兩道的聲音同時響起。
謝利與許希聲對視一眼，都面帶厭惡移開目光。
謝利重新掛上笑意，抓住許希聲體力不夠強的痛點，“許希聲力氣太小了，抱不動的。”
許希聲反駁不了，面覆寒霜道：“人魚確實太沉，我怕手臂骨折。”
謝利的笑容僵硬了下，許希聲在暗示他不能和小少爺親熱，會把小少爺壓骨折？
宿源沒聽出他們的言下之意，感覺謝利的話有道理。
看謝利肩頸的肌肉線條，還有那麼長的魚尾，許希聲應該抱不動，而且主角受公主抱主角攻，總有哪裡不對。宿源改變主意，對許希聲道：“你幫謝利倒水吧。”然後，他看向謝利，“你多喝點水，變成人類走到浴室。”
許希聲不願意：“你要我給你的僕人倒水？”
給僕人倒水，有些人會覺得羞辱。
但這些人不包括許希聲，許希聲理應不是在意身份貴賤的人。
宿源目露苦惱，不懂哪裡出了差錯，主角攻受間的火藥味這麼重。
許希聲的表情微微變了變，看不得宿源苦惱，尤其在宿源昏迷剛醒的情況下。
他嘆了口氣，直接拿來水壺，放在謝利身側的地毯，“隨便喝。”
情敵拿的水壺，謝利感覺是髒的，但他不希望宿源不高興，勉為其難道了聲謝。
謝利想不通，小少爺怎麼總能變著花樣讓情敵噁心他。
算了，至少比控制白瑾池親吻小少爺強太多。
宿源欣慰了點，想到：“我給黑貓買了東西，正好讓人送來。”
智腦裡面擠滿新訊息，多數是來自學院的關心，宿源暫且擱置一邊，等下回復。
他叫人送來自己買的寵物貓用品，還有製藥桌上的部分研究用具。
許希聲想不到，自己不止吃過希圓的醋，還會和一隻貓吃醋，宿源都沒這麼關心他，送給他禮物。
人魚的醋味也不輕。
黑貓鑽進被窩，朝宿源的身上爬。室內開著溫度調節器，溫暖宜人，宿源只穿著單薄的睡衣，貓爪按在他胸口，宿源有點敏感，低聲制聲，抱起黑貓給它換了個位置，放在蓋住自己腹部的被褥上。謝利羨慕得藍眸都要發紅，喝完整壺的水，往床上爬，宿源伸手推這條人魚，“下去。”
“少爺，我可以變出雙腿了，能不能進你的被子換衣服？”
“不行。”宿源道，“你到床底下換。”
黑貓被謝利嚇得豎起尾巴，毛髮炸開，宿源聲音變冷：“滾下去。”
謝利委委屈屈回床下，不甘心問：“我真的不如貓可愛？”
“不然呢？”宿源的態度理所當然。
黑貓的情緒稍微平復，來到大床右側，靠近許希聲的位置，與對面的謝利拉遠距離。
宿源覺得奇怪：“貓不該喜歡魚？”
許希聲面無表情道：“這條魚體型太大，已經到怪物的程度。”
也對。
謝利悶悶不樂，精神力開啟大床側對面的衣櫃，拿來自己的人類衣物，鑽到床下更換。
換完衣服，謝利去了外面一趟，帶回一個小箱子，獻寶般給宿源看。
箱子開啟，內部滿是蟲族的屍體。
宿源的臉白了白，許希聲伸手遮擋他的眼睛，語氣不愉道：“你當宿源的僕人，不知道他怕蟲？”
從宿源在噩夢裡，面對蟲族的反應，謝利有看出他的恐懼，但是：“死成這樣的也怕？”
宿源有種被看扁的感覺，拉開許希聲遮擋自己眼睛的手。
然而，宿源再看一眼，依舊忍受不住，轉開了視線。
除了生理排斥蟲族，還有謝利把蟲子屍體擠在箱子裡，弄得噁心的緣故。
“你在哪殺的蟲族？”
“下城區。”謝利道，“除了襲擊少爺，被莫洵擊殺的蟲族外，那裡還潛藏著支援的蟲族，被我找出來殺了。”
三天時間，他已經習慣元墨的新名字。
宿源尚不適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你別儲存蟲族的屍體了，都扔掉。”
“我特意留給少爺看的。”謝利收起箱子，藍眸沮喪，“少爺不覺得出氣？”
“不太覺得。”
宿源的感覺類似於，家貓把死掉的老鼠甚至蛇放在自己床頭。
“非人類的腦回路不同。”許希聲的視線，落在謝利不慎給床墊撕開的裂口，“他連照顧人都不會，還不如白瑾池。”
“你跟白瑾池決裂了，還替他說話？”謝利冷冷一笑，內心清楚許希聲並沒有替昔日好友說話的意思，只是借白瑾池貶低他，“就算白瑾池擅長照顧人，少爺也將他拋棄了，只留我一個僕人。”
許希聲一怔：“白瑾池不再履行契約？”
“你不知道？”宿源還以為，他與白瑾池的關係回溫了，“你們假期裡都沒聯絡？”
“沒有。”
白瑾池沒詢問宿源的情況，也沒來探望過宿源。
學院的不少人，都知曉了下城區出的事，白瑾池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白瑾池放棄宿源，也不該絕情到這個地步。
憑過往對白瑾池的瞭解，許希聲已經猜不出他的想法。
這時，許希聲的智腦響起鈴聲，是母親的電話。
智腦依然開著公放，許母擔憂的聲音傳出來：“怎麼樣，宿少爺醒了沒有？”
“已經醒了。”許希聲回答，“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許母安下心，“今晚我熬鍋滋補的湯，明天你給宿少爺帶過去？”
許希聲看向宿源，幫母親說話：“我母親的廚藝很好，我的廚藝有部分是向她學的。”
許希聲做的食物確實美味，不遜色宿家的廚師，還有別人還原不出的溫暖味道，可能這就是主角受的特殊技能。
宿源昏迷三天，打了營養針，還是不免產生飢餓感。
他拒絕得艱難：“不用了。”
自己不是主角攻，不能被主角受綁住胃。
兩度拒絕許母的好意，宿源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不準備讓許希宣告天再來。
被宿源回絕後，許母的語氣有點心不在焉，她知道自己不夠資格做東西給貴族吃，實際聽見宿源的話，依然難免失落，叮囑宿源養好身體的話，也不敢說太多。
電話結束通話。
等到宿家的人送來東西，宿源將寵物用品與黑貓一併交給許希聲。
謝利在這裡與許希聲相處，不符合劇情，好不容易減輕了他們的火藥味，先分開他們為好。
也許，現在時機不到，之後主角攻受才能擦出愛的火花。
許希聲不清楚宿源腦子裡的想法，但察覺到他送客的意圖。
“你不想看見我。”
“沒錯。”宿源道，“我早已說的很清楚。”
被拒絕成這樣，許希聲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離開是定局。
可是，他真的不想離開。
“我擔心你。”
“不需要。”宿源道，“我看著你才會心情不好。”
許希聲腦海浮現自己在下城區，對宿源做過的事，那麼卑劣，確實沒資格站在宿源面前。
但是不卑劣，怎麼得到想要的東西。
許希聲蒼白笑了笑，現在宿源需要靜養，不影響他的心情了。
以後仍有機會。
*
少了一個人，宿源耳畔陡然清靜很多。
他回覆智腦裡的訊息，謝利趴回床沿，靜靜凝視他，魚尾變成的雙腿跪在地毯上。
宿源看著智腦螢幕，“你該回莊園關禁閉了。
“我不回去。”
宿源的目光從螢幕移開，看向銀髮藍眸的青年，“你不聽命令？”
“是。”謝利坦然承認。
就算惹小少爺生氣，他也不再離開半步。
謝利用傾訴愛語的眼神，輕聲細語道：“我會永遠陪著少爺。”
人魚的聲音極具蠱惑性，能撩動所有生物的心絃，宿源短暫恍惚後，莫名產生淡淡的寒意。
宿源正要勒令謝利離開，卻發現他的臉色劇變。
謝利腦內響起只有自己能聽見的，人魚國王的聲音。
“我的兒子，謝利·亞德里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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