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將宿源從凳子上拽起來, 拉著他的手臂走向巢穴深處。
密密麻麻的蛛網後面，有些用來儲存東西的小型洞穴，部分洞口用蛛網封住, 部分沒有。
先前，被克萊的蛛絲綁住, 宿源試過拿精神力切割, 壓根切不斷, 能住在核心蟲巢的蟲族，不是尚未完成覺醒的宿源所能抗衡的。如果克萊把他塞進洞穴，再用蛛網封住出口，宿源完全無法出來，他立刻道：“我不認識許希聲, 不是他的學生。”
克萊問：“你的防身物品, 哪來的？”
宿源絞盡腦汁編理由：“父母從教廷弄來的。”
“你不是皇家學院的人，怎麼有手段進入核心蟲巢？”
“真是隨機傳送來的。”宿源說一半真話, “一開始, 我都不清楚這裡是哪。”
宿源對外界環境懵懂的表現, 不像偽裝, 有精神力與蟲族的感官雙重判斷, 克萊也看出宿源說的是實話，但他依舊不太放心, 將宿源塞進一個空洞穴, 沒有封住洞口, 自己坐在外面的蛛網, 宿源轉移話題：“蜘蛛是節肢動物, 你怎麼叫自己蟲子？”
“都屬於蟲族, 習慣這樣稱呼了。”
宿源深有同感, 因為這點，他也容易混淆，聽克萊稱呼自己是蟲子沒有任何違和感。
宿源並未踏出洞穴，激怒克萊，
看目前的情況，他能拖延時間等諾亞甦醒。
到時就可以離開了。
得知許希聲也在蟲巢星，宿源有些緊張，同時多了重保障，實在不行，就喊許希聲的名字求救。
宿源救過許希聲的母親，雖然不確定成功沒有，但總強過找自己得罪的莫斯宇。莫斯宇和愛人感情深厚，可能都忘了曾經的告白物件了，宿源以前已經夠麻煩莫斯宇，不願再麻煩他。
宿源也不擔心被封住嘴巴，他還能用精神力喊，先前被克萊嚇到，只是因為太突然，他以為外面有恐怖的蟲族路過。
也許，莫斯宇在蟲族眼裡確實恐怖。
宿源遲遲沒坐下，克萊意識到他是不想坐地上，搬來凳子給他。結果，宿源倚著堅硬的石壁又不舒服，涼意往他的衣領裡鑽，克萊索性在洞穴的四面覆蓋多層蛛網，陰冷洞穴變成了柔軟的窩，“這樣應該好了？”
蜘蛛結的網，宿源內心有些牴觸，但蟲巢的環境太差，容不得挑剔。
宿源見了這麼多蛛網，剛才整個人都黏在網上，也產生了些抗性，他試探著坐在厚厚的蛛網上，感覺還不錯。
閒來無事，宿源開始整理腦內的藥劑學知識。
發現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後，宿源更多回想起第一世的細節。
包括他在莊園閉門不出，悶頭學會的知識。
等整理告一段落，宿源不清楚時間過了多久，蟲巢內不見天日，始終亮著昏暗的燈。
“在我的想象中，蟲巢很蠻荒。”宿源道，“想不到有燈。”
“有智慧的種族，就會追求生活質量。”克萊看著他，居然還沒看膩，“本來的蟲巢確實要原始混亂很多，這些文明的痕跡，都出自殿下的手筆，他要將蟲巢打造成愛人喜歡的生活環境，目前尚未改造完成。”
宿源的腦子有點累，並未繼續整理知識，他呆坐半晌，感覺實在無聊，忍不住問：“你平常怎麼打發時間？”
“工作，狩獵進食。”克萊說，“或者看智腦。”
宿源目露驚訝：“你有智腦？”
“之前說沒有智腦是騙你。”克萊拿出智腦，款式與人類社會的相仿，“人類的部分發明還是有意思的。”
宿源好奇問：“我能看看嗎？”
蟲族間基本不借東西，因為它們是自私自利的生物，不信任彼此，不願分出自己的所有物，想要的就掠奪。被飼養的人類討要東西，居然會產生滿足感，克萊逐漸有點理解，為何人類熱衷於養寵物。克萊進行認證，開啟智腦遞給宿源，“連線的是蟲巢內部網，你別想著向人類求救。”
宿源也沒有網上求救的意思，要是早已死亡的宿家少爺被發現復活，帝國不得炸鍋。
“網速有點慢。”
克萊說：“蟲巢網路是近幾年建的，還有問題存在。”
新建的網路裡，有效的資料不多，關於人類的更少，都是海國的統治者變成謝利，白瑾池登上教皇位子這類能傳到蟲巢星的大新聞，也是宿源看原著就知曉的。
忽然，一條花邊新聞吸引了宿源的注意。
正如克萊說的，有些新蟲族迷戀許希聲，連他的緋聞都搬運。
內容是，海國與帝國的兩位陛下，爭奪許希聲夜晚的時間，邀請許希聲到自己那裡做客。
莫斯宇有了愛人，謝利與莫洵也還是喜歡上了許希聲？
原著果然是有可信度的，今後有修羅場看了。
宿源翻閱下面的評論，有些蟲族看熱鬧不嫌事大，希望兩國陛下為了許希聲打起來，還有些喜歡許希聲的在詛咒兩人。
“海國的那條人魚眼睛都瞎了，有什麼好，希望他的嗓子也啞掉，喪失所有求偶的資本。”
“我好想當許導師的學生，皇家學院都開放給人魚留學資格了，蟲族不行，還是舊蟲族造的孽，媽的，我向往和平啊。殿下搞快點，我們和舊蟲族徹底分家，弄死它們！”
宿源猛然一驚，謝利的眼睛怎麼回事？
他問克萊：“海國的陛下失明瞭？”
“你連這種常識都不清楚，我開始相信你不是皇家學院的人了。”克萊說，“謝利陛下登基時，就是目盲的狀態。”
“什麼原因？”
“我是殿下侵蝕蟲巢後，才出現的新蟲族，活的年月不久，不知道這麼多。”克萊說，“可能是奪位留下的傷吧，謝利陛下與先王矛盾深重，當初奪位鬧得很大。”
原著裡的謝利，登上王位怎麼沒事？
當初，宿源對主角攻受下得了手，就是知道他們未來一片坦途，結果現實發生了負面的偏差。
想到自己死前，床頭櫃抽屜裡滿滿沒用過的人魚之淚，宿源心不在焉划動評論，裡面還有些莫洵或謝利的崇拜者，辱罵許希聲，與許希聲的愛慕者唇槍舌戰。
除了言語激烈，動輒就要約線上下拼個你死我活，與人類的網路社群也差不太多。
宿源親身感受到，蟲族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新蟲族不再是人類的死敵。
智腦響起訊息提示音，聊天群的圖示閃爍在虛擬光屏的右下角。
蟲族都有聊天群，宿源心情微妙，將智腦還給克萊。
聊天群是克萊幾個同事拉的，用來交流工作內容，抱怨高層。
後來，有群友發美麗女蟲族的圖片，就逐漸轉變成圖片交流群，克萊一直沒捨得退出。
群裡的新訊息，是又有蟲族在發圖片，克萊原先會津津有味欣賞，現在卻覺得沒什麼意思了，頻頻瞥向宿源。
宿源長得不女性化，但就是好看。
群裡仍在發圖，但克萊已經關了，問宿源：“你想玩我的智腦？”
宿源誠實點頭，他空閒時間總不能一直髮呆。
“你換個姿勢坐，我就借你智腦，你想用多久都行。”
克萊回想著群裡照片上，漂亮女蟲族的坐姿，“雙手抱著膝蓋，你們人類會嗎。”
“這有什麼不會的。”
宿源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他平常也會用類似的坐姿，倒不覺得有什麼，鞋踩著蛛網，雙腿曲起併攏，用手臂環住膝蓋。宿源做出來的樣子很尋常，與群裡照片的誘惑感截然不同，但克萊目不轉睛盯著，連那張照片具體什麼樣都忘了，心裡隱隱後悔，應該提更多要求的。
他不情不願將智腦遞給宿源。
宿源埋頭研究智腦自帶的小遊戲，直到胃部傳出飢餓感。
他抬頭一看，克萊已經不在外面，層層蛛網後，響起咀嚼的聲音。
猜到克萊在食用那隻蜘蛛，宿源的臉色微微泛青，不發出半點動靜，免得打擾進食中的任性蜘蛛。
克萊在外面升火，將蜘蛛腿放在上面烤，發出滋滋的聲音。
然後，他把烤黑的蜘蛛腿拿來給宿源，“你的晚飯。”
宿源面露拒絕：“我不吃這個。”
“沒有毒。”克萊的嘴角，沾著蜘蛛的青藍色血液。
宿源委婉道：“沒毒我也吃不下，會嘔吐，我餓著就行。”
克萊不耐煩：“人類的事情真多。”
他帶著蜘蛛腿回去，自己解決，感覺味道很好，人類為什麼試都不願意試？
自己養的人類那麼脆弱，餓著豈不是會出事。
克萊沉著臉，重新回到宿源面前，“我去找人類的食物，你不準亂跑。”
“你到哪找？”
“監獄的廚房，我是下層監獄的守衛之一。”克萊說，“監獄裡關有人類，會準備人類的食物。”
宿源語氣好奇：“關著哪些人類？”
“目前只有一個，宿子星。”
想不到會聽見熟人的名字，宿源詫異問：“他怎麼在蟲族的監獄？”
“他是殿下前段時間抓來的，具體的我沒資格瞭解。”
蛛網封住宿源身處的洞穴，克萊說：“我離開一趟，你老實點，不準亂跑。”
宿源心情無奈，出口被蛛網封得嚴嚴實實，他想跑也束手無策。
*
監獄的廚房內，中年男人外表的蟲族正在顛勺，聽見克萊要拿些食物，他毫不猶豫拒絕：“食物是給監獄裡那個人類的。”
“剋扣他一些。”
“那個人類有用，好像與殿下的愛人有關，我怕殿下過問，不敢剋扣他的口糧。”廚師道，“人類的食物有什麼美味的？你想吃就忍一忍。”
克萊問：“還有哪裡弄得到人類的食物？”
“外面，找皇家學院的人。”廚師思索道，“他們正在剿滅蟲母的下屬，與我們新蟲族關係還是可以的。”
克萊不禁猶豫，就算宿源大機率不是皇家學院的人，他也不願與皇家學院扯上關係。
他要人類的食物，那些人類必然追根究底。
“實在不行就找殿下。”廚師提議，“殿下的愛人是人類，肯定有食物。”
克萊的臉色變了變，找殿下更不行，他只見過莫斯宇幾面，沒有什麼交集，但對莫斯宇有深入骨髓的恐懼。
尤其，克萊想過背叛殿下，投靠蟲母。
莫斯宇帶愛人散步時，在克萊的巢穴外停留了片刻，他至今有些控制不住的心虛。
廚師觀察他的表情，“你不對勁。”
“有什麼不對？”克萊轉身離開，準備想別的辦法，“我心血來潮想要人類的食物，輪不到你管。”
廚師叫住他：“我已經將你的事告知殿下，殿下讓你上去見他。”
廚師的本體，能發出外種族聽不見的聲音，悄悄報信不是難事。
克萊陡然轉身，表情險惡盯著廚師：“這麼小的事，你也打擾殿下？”
“在監獄的廚房工作沒有前途，必須抓住每個機會。”廚師滿不在乎笑了笑，“殿下居然受理了，真是驚喜，我沒有資格管你的事，但我們的殿下能，希望你表現得越差越好，捅個大簍子，我報信的功勞會襯托得可貴。”
克萊的聲音帶著殺意：“我記住你了。”
蟲巢內的生活就是這樣，它們的外表變成人類，本質還是與人類不同。克萊今天陰溝裡翻船兩回，頭一回重傷瀕死，宿源救了他，這次只有他自己去見殿下，克萊陰沉著臉接受現實，一路來到核心蟲巢頂層，莫斯宇的房間。
這裡與人類的房間別無二致，在蟲巢內顯得格格不入，克萊第一次來，低眉順眼走進臥室，莫斯宇正在給愛人餵飯，他的愛人坐在床沿，被床幔擋住上半身。
克萊本覺得，自己養的人類夠嬌貴了，看見殿下的愛人，忽然覺得宿源還好。
殿下的愛人竟然連手都不動，飯都由殿下一口口的喂。
克萊垂著頭，不看殿下的愛人，蟲族對所有物的佔有慾都很強，就算殿下是混血，他也不敢挑戰。
室內溫暖，莫斯宇的愛人衣著單薄，穿拖鞋踩著地毯，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腳踝。
克萊不小心掃到，理智清楚該立刻移開視線，目光卻不由自主凝固。之前，他將宿源放上蛛網，宿源的衣服被緊緊黏住，掀開一角，腳踝與莫斯宇的愛人非常相似，下雪時，克萊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顏色，所以印象深刻。
殿下的愛人是貴族？
也是，殿下的兩種血脈都非常高貴，不是人類中的貴族，也配不上。
好看貴族的足部，可能長得都差不多。
克萊漫無邊際想著，眼睛忽然產生劇烈的痛楚，他慘叫一聲，雙膝支撐不住跪倒，單手撐住地毯，另一隻手死死捂眼。
莫斯宇道：“你不能看。”
“我錯了。”克萊吸著氣道歉，“求殿下原諒。”
下一刻，克萊的痛苦消失，尚未來得及感激殿下的寬恕，便聽莫斯宇說：“你的巢穴內有人類。”
克萊不知道怎麼回答，僵硬沉默著。
莫斯宇到他的巢穴，就能親眼看見宿源，如果他否認，到時罪加一等。
但要是承認，豈不是直接把自己賣了。
“你應該承認，我教育過你們誠實的品質。”莫斯宇喂完飯，細緻給愛人擦嘴，然後將髒紙巾丟進垃圾桶，空碗暫且擱在桌上。
莫斯宇剛回蟲巢時，蟲母控制他到戰場，遭受人類的攻擊，目睹人類對他的懼怕，試圖馴化莫斯宇，而莫斯宇不停反抗蟲母，這是兩者互相侵蝕的開始。
莫斯宇從未殺過人類，殺的蟲族則數不清。
他殺戮蟲族的狠辣，連人類都恐懼，覺得那不再是他們的二皇子。
作為受害者的蟲族，對莫斯宇的恐懼自不用說。
有次，克萊偷偷連線人類的光網，看見六七年前，莫斯宇的愛慕者討論他的貼子遺蹟，裡面有人言之鑿鑿稱，二皇子絕對是模範的好丈夫。過往的莫斯宇確實是這樣，克萊沒想到如今也是，二皇子來到蟲巢後依然養尊處優的雙手，嫻熟掌握了家務。
“我的巢穴裡是有人類。”克萊選擇坦白從寬，“瞞不過殿下的眼睛。”
“下午散步時，我察覺你的巢穴有點異樣，得到你尋覓人類食物的訊息，我才猜到是人類。”莫斯宇道，“那是許希聲的學生？”
“他說自己不是。”克萊謹慎道，“他的防身物品，好像來自教廷。”
“出自白瑾池的手，也有這樣的效果，但白瑾池怎麼會給人制作這樣的東西。”莫斯宇思忖著，空白的眼眸裡沒有情緒，“我都不知道白瑾池在做什麼。”莫斯宇長久維持著赤紅的眼睛，看向克萊，“你誘騙人類進巢穴，還想找食物養著，是喜歡他？”
克萊脫口而出：“我想一直養著他。”
莫斯宇分辨不出，克萊的感情算不算喜歡。
就像他曾經分不清自己的，也無法分辨宿源的感情一樣。
直到他搶宿源的屍體，才聽莫洵說了，宿源喜歡過他。
不對，宿源沒有死。
“那個人願意被你養麼？”
克萊頓了頓：“他會願意的。”
“我見一見那個人類，看他是不是許希聲的學生。”莫斯宇的語調，是人類皇室多年來培養的優雅，“我和宿源以前都是皇家學院的學生，可以請你巢穴裡的人類，對宿源說幾句話，雖然你們變成人類的樣子，但宿源應該還是喜歡與真正的人類相處。”
克萊若有所悟，宿源就是殿下愛人的名字。
說起來，他一直忘記問自己養的人類叫什麼了。
“宿源嫌惡我的蟲族血脈。”莫斯宇道，“如果你遇到願意接納你的人類，我會點頭，同意他住在蟲巢。”
“相反，他不同意的話，不能用強硬手段。”
“找皇家學院的人，送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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