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碎紙機運作的聲音。
與莫霄作對,全然否決掉莫霄的方案,在莫廣看來,本應該是一件極為酣暢淋漓的快事。
在過去爭鋒相對的那麼多年中,他也確確實實感受到了愉快。
只是除了現在。
他本以為這次如同從前一樣,否決掉莫霄的提案,他心情會更加愉快,但是他看到了博安錯愕的神情。
隨後博安整個人都像是背脊繃直了起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沒有再望向他,而是垂眼,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像是某種動物產生了敵意一般,渾身都豎起了刺。
莫廣沉默了一下,他帶著點煩躁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又放下咖啡。
似乎是找了什麼話頭,莫廣抬頭對著博安道:“咖啡冷了,去重新泡一杯。”
博安眼神還落在碎紙機那處,聞言聲音不高不低道:“哦。”
十分鐘後。
莫廣辦公桌上多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新咖啡,他一邊瞥向站在他面前的博安,一邊端起咖啡飲了一口。
下一秒,他沉默地放下了這杯沒加奶沒加糖的咖啡,面無表情地抬頭望向博安。
博安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他這冤種老闆表面上看起來拽得要命,對外形象一直是喝咖啡只喝黑咖啡的勇士。
但博安做了那麼多次菜,怎麼能不知道偏好糖醋排骨和菠蘿咕嚕肉的莫廣口味偏甜,所以全公司只有他泡的咖啡莫廣喝得下。
其他人泡的咖啡莫廣寧願放在辦公桌上變冷,都不會碰一口。
這一舉動在秘書看來,不過是因為莫廣口味挑剔,他們泡的咖啡功夫沒到家罷了。
想到這裡,博安對著望向他的莫廣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不知道為什麼莫廣會盯著他看一樣。
他敢打賭,他這死要面子的冤種老闆絕對不會說他泡的咖啡沒有加糖加奶,只會咬碎銀牙把苦往肚裡吞。
果然,莫廣在看到博安無辜表情時,只面無表情地在合同上重重地簽下了凌厲的一筆。
接下來的一天裡,莫廣不僅沒有咖啡提神,在處理完一大堆工作後,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時也沒有人主動上前按摩放鬆肌肉。
就連中午休息時,他睡前是什麼樣,醒來後還是什麼樣,身上連條像樣的薄毯都沒有來蓋。
午睡醒後的莫廣一身低氣壓,自己屈尊降貴地去櫃門找了條薄毯時,卻發現博安在辦公室外頭跟一群小姑娘們正聊得火熱。
那群年輕小姑娘,個個膝蓋上都蓋著薄毯,手上捧著咖啡對著博安感嘆道:“博哥,你泡的咖啡真好喝,怪不得莫總只喝你泡的咖啡……”
“我這杯咖啡還有拉花呢……”
莫廣拎著毛毯,他回頭看了一眼辦公桌上已經冷掉的咖啡,重重哼了一聲,彷彿充滿濃濃的不屑。
然後自己走進休息間,自力更生給自己裹上毛毯,面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睛。
傍晚下班時,林藝作為司機前來接人,性格遲鈍的他都發覺了車內氣氛的不對勁。
博安坐在副駕駛上,專心致志地盯著車窗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來。
他老闆坐在車後座,閉著眼睛渾身低氣壓,還帶著不易察覺的煩躁。
一路上車內都是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說話。
這樣的氛圍一直維持到晚上十點半。
莫廣用了跟昨晚一模一樣的藉口把博安叫到臥室裡念心理讀物。
那時的博安蹲在後廚,磕著瓜子興致勃勃地聽著後廚中的傭人們聊八卦,正聽得津津有味,就被急匆匆的林藝拎上了樓。
正式上班時間,博安沒得選擇,只得拍拍手把瓜子皮給拍掉,最後再敲臥室門。
臥室裡,剛洗完澡的莫廣黑髮溼漉漉,他剛想拿過毛巾擦一擦,卻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高深莫測,然後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施施然走出來浴室。
聽到敲門聲後,他坐在沙發上,翹著腿道:“進來。”
博安推門進來後一愣,沙發上的男人黑髮溼漉漉,好幾縷貼在頸脖上滴水,但男人卻目不斜視,神情淡然。
博安識趣地沒再多話,他坐在了沙發上,按照之前的流程,告知了一聲後就伸手拿向茶几上的書籍。
沒想到拿到手的卻不是心理讀物,而是幾本花裡胡哨的童話書,封面五顏六色。
博安有些疑惑,他委婉道:“莫總,書……”
滿頭都是水的莫廣瞥了一眼空蕩蕩的垃圾捅道:“你在質疑宋醫生?”
言下之意就是這幾本書是心理醫生宋醫生開出的心理讀物,他沒有拿錯。
博安鼻子皺了皺,翻開了封面後,馬上就頓悟了。
估計這次宋醫生走的是用愛感化的路線,彌補莫廣從小就缺失的童年。
於是他就一板一眼,照著童話書上的文字唸了起來。
沙發扶手上就有著一塊乾淨的毛巾,莫廣頂著還在滴水的頭髮,故意咳嗽了幾聲,換一隻腿交疊,非常刻意地發出了點動靜。
誰知道博安頭都沒抬,依舊一板一眼地念著書。
莫廣頂著一頭的水,皺起眉頭又重重地清了幾下嗓子,然後盯著博安。
博安認認真真地將書翻過一頁,理都沒有理他。
莫廣:“……”
終於,在莫廣後頸的那塊浴巾已經完全溼透,眼睛被黑髮滴下的水辣得生疼時,博安朗讀的聲音停了下來,抬頭望向了他。
莫廣背脊挺直,被水浸透的眼睫極力睜開,他冷淡地瞥了博安一眼:“幹什麼?”
博安看起來有些猶豫,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
莫廣意有所指,淡淡道:“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他甚至已經做好柔軟的毛巾覆蓋在溼漉漉黑髮上的準備了,半眯起眼,微微抬起頭,做出了一個方便博安擦拭的姿勢。
直到他看到博安舉起手中的書,指著書上某個字認真道:“莫總,這已經是第五個錯別字了。”
“……”
博安還在說:“您是不是買到盜版了?”
“……”
莫廣面無表情盯著他,博安勇敢地跟他對視道:“莫總,我還能找到第六個您信不信?”
“……”
信個頭。
一個錯別字都他媽的盯得那麼認真,自家老闆頭頂上都快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卻連個擦頭的意願都沒有。
不就是把莫霄的檔案攪碎了嗎?
誰家間諜做成博安這副模樣?
不高興了,他這個現任僱主睡醒了連床毯子都沒得蓋。
勾搭別人小姑娘,給別人小姑娘的咖啡都有拉花,博安給他泡了三個月的咖啡,他從來沒見過自己哪杯咖啡上有拉花!
莫廣有點怒,到了後面是越想越生氣,直接抬頭陰沉道:“出去。”
看著博安麻溜起身、毫不留戀的樣子,莫廣咬牙切齒道:“把這幾本書也帶出去!”
博安眨眨眼,長手一撈,就將幾本書帶出了臥室。
樓下大廳候著林藝,看著博安待了沒多久就走出來,他撓了撓頭道:“莫總又生氣了?”
博安揮了揮手中的書,壓低聲音煞有其事道:“好像是因為買到了盜版,生氣了。”
林藝望著那幾本書,愣了愣大驚失色道:“這幾本書是我的啊!”
博安也愣住了,他看著林藝慼慼然道:“我在路邊攤買給我小侄女的,誰知道童話書都有盜版……”
剛才莫廣把他叫上去,問他有沒有心理健康一點的書籍,林藝就老老實實把買給小侄女的幾本童話書上交了。
博安沉痛地拍了拍林藝的肩道:“林哥,沒事,莫總也就是有一點點生氣而已。”
頂多就是被叫滾出去。
林藝抱著幾本童話書,神情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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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在博安再次端上一杯沒加糖沒加奶的黑咖啡時,莫廣終於忍無可忍地叫住了他。
面對博安無辜的表情,莫廣冷笑了一聲,他將一沓紙甩在了博安面前,氣勢驚人。
博安心下一凜,心想著他冤種老闆開始趕人了,這把玩脫了,不好跟莫霄那個老狐狸交代時,卻在聽到莫廣的話後愣了下來。
“看到這張日程表沒有?”
“今晚有個宴會,你跟我一起去。”
莫廣冷著臉,揚著下巴,像是忍辱負重般添了句:“莫霄也會去。”
博安莫名其妙,莫霄那個老狐狸也會去關他什麼事?
但瞧著莫廣一副做了莫大犧牲的模樣,博安躊躇了一會,還是試探道:“謝謝莫總?”
莫廣瞥著他,冷哼了一聲,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樣。
果然把莫霄當甜頭放出來,博安才會跟他乖乖說話。
就沒見過哪家間諜做得那麼囂張,當著他的面就毫不掩飾對莫霄的忠心。
莫廣神情莫測,他敲了敲咖啡,冷著臉示意博安重新泡一杯。
博安被莫廣氣勢驚人的甩檔案動作唬住,老老實實給他泡了一杯加奶又加糖的咖啡。
在喝到加奶又加糖的咖啡時,莫廣眉頭下意識舒展開,但隨即他又想到了這杯咖啡是沾了莫霄的光,於是眉頭又擰了起來,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看上去十分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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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宴會是一場私人性質的晚宴,八點鐘開始。
但是在七點時,莫廣還坐在莫宅的大廳上,面無表情盯著穿著一身新衣服的博安。
鉑金髮色的青年站在原地,一身合身的西服掐出勁瘦腰身,直筒西褲包裹著修長筆直的長腿,露出一截裹著黑襪的腳踝。
明明是極其普通像是賣保險的西裝,但是套在他身上,卻有種蓬勃的朝氣,像顆小白楊一樣精神。
莫廣坐在椅子上,忽然就對著博安道:“你是不是從早上期待到現在?”
還特地拿出了新西裝。
怎麼跟他在一起上班時,他沒見過博安穿這一身?
博安有點茫然,他似乎是不知道為什麼椅子上的男人會陰陽怪氣,但終究還是含糊道:“不期待……”
莫廣冷哼了一聲,顯然是不相信,整個人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要出發的意思。
博安嘴角抽了抽,覺得可能是新衣服讓莫廣不順眼,於是立馬回去翻箱倒櫃,翻出了一套樸素到有些陳舊的一套衣服,換在了身上。
當博安重新回到大廳時,莫廣滿意了,但是沒過多久,他的眉頭又蹙了起來,看起來十分不善道:“你是故意這麼穿的?”
故意穿這套舊衣服,讓莫霄心軟心疼,讓莫霄知道自己在這邊過得不夠好?
他怎麼就不知道博安這個間諜那麼有心機?
莫廣臉色變換莫測,最後轉變成一種全然冷漠的臉色,朝他博安道:“去換一套。”
博安:“……”
最後折騰了大半天,博安換了一件平常的衣服後,莫廣才領著一眾人出門。
精疲力竭的博安在車上也沒有被放過。
莫廣一路上都在用一種極其古怪的眼神望著他,博安看不懂那個眼神的含義是什麼,只好裝作看不見,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
在到達宴會地點時,莫廣忽然道:“你是不是很高興?”
“終於能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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