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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不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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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捉蟲)

 謝欽生辰後,船便抵達了京城外的碼頭。

 早就有護衛快馬加鞭進京通報,是以他們一下船,便有人來迎,“下官龍武軍郎將馮衛,拜見謝刺史。”

 他見過謝欽之後,沒有忽略這位聞名京城的白狐女俠謝少夫人,也衝尹明毓一抱拳,隨後便直奔正題。

 龍武軍乃是帝王親衛,全都是昭帝的親信。

 馮郎將道:“謝刺史,馬車已經備好,陛下命您入京後直接進宮覲見。”

 尹明毓和謝策等人先行搬行禮去馬車上,謝欽和馮郎將交接完船上的東西,和尹明毓交代幾句,便帶著十來個護衛,先走一步,迅速趕回京城。

 他們是早晨到的碼頭,謝欽快馬加鞭,午時一刻便候在了皇宮外,等候陛下召見。

 昭帝得知他回來,立時便召他覲見。

 謝欽一踏入太極殿,便行大禮,隨後恭敬道:“陛下,臣幸不辱命,嶺南已在控制之中,未生動亂,也未驚擾。”

 “好!好啊!”雖動兵戈,然損害極小,昭帝喜不自勝,“來人,賜座。”

 謝欽並未立即坐下,而是先呈上他的奏摺。

 這本奏摺極厚,乃是他臨回京前三日整個南越州衙匆匆整理記錄在冊之後,他從南越到揚州這一段路重新整理彙總所書。

 他一從袖中取出,昭帝便斂起笑容。

 每有這樣的奏摺,必是大事。

 老太監從謝欽手中接過,也感受到了分量,恭敬地呈給陛下之後,便聽從陛下命令,退了出去。

 奏摺上將南越之事寫得極為清楚,連平王勾連兩族的證據也沒有落下,昭帝沉著臉慢慢翻看,翻到最後已是陰沉至極。

 “混賬!”昭帝重重地拍桌,怒火攻心,又忍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

 他究竟是罵蠻、僥二族,還是罵平王,謝欽不得而知,只迅速起身,為昭帝倒了一杯水,勸慰道:“請陛下保重龍體。”

 昭帝擺擺手,壓制著怒氣,道:“朕無事,朕不會在此刻倒下。那兩族和平王勾結的賬本在何處?”

 謝欽便又從袖中取出一本賬本,躬身道:“請陛下過目。”

 昭帝抬手抽走,看著賬本記錄的日期,平王和南越勾連,已經有十年之久。

 那時他還年富力強,兒子就已經有了謀事的打算,如今他老邁體弱,兒子們該是更等不及了吧……

 昭帝佈滿斑點的手越來越用力,幾乎要捏碎賬本。

 可是兒子們毫不在意他的身體,昭帝卻沒法兒狠下心來對他們,“明日早朝,你只稟報南越之事,不要提及平王。”

 謝欽聞言,並無意外,聽從陛下所示。

 而南越之事,非是一本奏摺能夠說的清楚,昭帝便留謝欽宿在宮中,謝欽可慢慢將各項證據一一呈上並且一一說明。

 京城各方勢力錯雜,許多事情都瞞不過有心人的眼,謝欽入宮沒多久,他忽然回京的訊息便不脛而走。

 皇城中辦公的各部官員們得知了此事之後,紛紛猜測,謝欽為何回來,難道是……嶺南出事兒了?

 謝家主聽到訊息之後,稍稍安心些許,可望著皇宮的方向,又是一嘆。

 兒子一家平安是喜,京城則是又要風雲變幻了……

 尹明毓他們一行人行得慢些,黃昏時分方才進入京城。

 一進城,護衛便先回謝家報信兒。

 此時謝夫人和姑太太母女已經得到了謝欽派護衛送回來的信兒,早就在焦急地等著他們,終於又有護衛來報,三人皆喜形於色。

 她們想早些見到尹明毓和謝策,便也不顧及什麼長幼尊卑,都來到前院等候。

 於是尹明毓和謝策一踏進門,第一時間便見到了謝夫人三人。

 謝策反應總是最熱烈的,歡喜地喊了一聲“祖母”,便撲到謝夫人懷裡。

 謝夫人抱著孫子,摸著他的臉,萬千情緒翻湧,吐露著思念,但怎麼也說不出一句“瘦了”……

 姑太太還是那性子,心直口快,含著淚哽咽道:“幾月不見,咱們策兒又黑又壯實,真好”

 白知許:“……”尷尬。

 謝夫人情緒被打斷,摟著孫子沉默了。

 謝策不是兩歲的孩子了,他今年四歲了,也知道丟臉了,嘟嘴反駁道:“姑祖母,策兒不是又黑又壯。”

 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可愛,姑太太被逗笑,眼淚還在臉上,便調侃地問:“那姑祖母如何說?”

 謝策認真地回答:“可以說黑,可以說壯,不可以又黑又壯。”

 他這話一出,眾人靜了靜,隨即便鬨堂大笑。

 謝策小眉頭微微蹙起,不解地回頭看向母親。

 尹明毓不與他對視,躬身向謝夫人和姑太太見禮,起身後便握著白知許的手,欣喜道:“表妹,一年多未見,你又好看了些,還有了一門好婚事,恭喜。”

 白知許是謝家唯一的表姑娘,背靠謝家,她又是這樣的品貌,被謝夫人帶著出門赴宴幾次,便有許多人家上門提親。

 其中不乏宗室和高門大戶,但謝家只為她選了一門地位不低,但是相對清白簡單的人家,郎君也品性頗好。

 白知許對未婚夫也滿意,害羞地笑了笑,瞧著尹明毓的臉龐,回道:“表嫂如今也是越發明朗,教知許羨慕。”

 尹明毓看著她白嫩的肌膚,想起謝老夫人的話,也知道自個兒的臉誇不出“更好看”的話。

 不過尹明毓不在意,她玩兒的高興最重要,於是爽朗一笑,果真是明朗至極。

 她看不到自己的笑容,但謝夫人她們全都瞧得清清楚楚,她站在白知許身邊,容貌自是不如白知許精緻,可完全沒教白知許壓住。

 尤其她一笑,她們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地投向她,心情也受到感染,跟著笑起來。

 謝夫人見過尹明毓初嫁進謝家時的模樣,再對比離京前的模樣,似乎與現在沒有差別,但又隱約覺得,是不同的。

 但她瞧了瞧身上毫無陰霾的謝策,便不再多想,笑容滿面地招呼他們進去。

 謝家所有的僕人看見少夫人和小郎君,都是笑盈盈地,整個宅子好像因為尹明毓和謝策,一下子活過來了。

 謝夫人不免感慨,“你們不在時,這宅子整日安安靜靜的,冷清極了;你們一回來,才熱鬧起來。”

 姑太太和白知許也都深以為然地點頭。

 就是很奇怪。

 白知許本身性子偏安靜些,尹明毓在時,她偶爾受影響,才會做一些稍稍出格的事情,尹明毓走後,她倒是在謝家待得安然,也跟謝夫人親近,可就是不熱鬧。

 姑太太不算穩重,可回京後,除了偶爾教謝夫人無語,也沒給謝家的生活帶來多大的變化。

 尹明毓才是那把鑰匙。

 而尹明毓見她們這般,睨了謝策一眼,意有所指地笑道:“母親不嫌我們吵才是。”

 謝夫人哪會閒他們吵,謝策在她身邊說話,她滿心喜歡。

 稍晚些,謝家主回來,見著尹明毓和謝策,面色亦是緩和不已。

 謝策對著祖父這樣嚴肅的面孔,半點怯沒有不說,比比劃劃地說起他們在南越的事情。

 短短一年,他說話便極為順暢了,偶爾說到哪兒,便會分神說到別處,可當謝家主他們以為他的話題要徹底跑遠之時,他又能拉回去繼續說。

 口齒清晰,且十分有條理。

 話是有些多,不過謝家主等人都以為謝策是許久未見太過激動,關注點都在他的長進和話中透露出的事情上。

 謝策口中,全都是好玩的事兒,無憂無慮的。

 但謝策說他們去做客,只是不能隨便走動,謝家主和謝夫人想到的是他們被人挾持數日,嚴加看管;

 謝策說他每日要去戚節度使府上武藝課,謝家主和謝夫人想到的是他們極力拉攏戚節度使夫婦,不顧冷臉;

 謝策說戚節度使的鎧甲和刀威風,謝家主和謝夫人想到的是危機四伏、驚心動魄……

 而尹明毓是參與其中的。

 姑太太和白知許不知道內情,謝家主和謝夫人則是聽著聽著就會時不時望向尹明毓。

 尹明毓便會回兩人一個乖巧的微笑。

 謝家主和謝夫人:“……”

 虧她還笑得出來,他們如今若再教她矇住,便白長這些歲數了。

 於是夫妻二人便會神色平靜地移開視線。

 尹明毓端著茶,心下嘆氣,她這乖巧的模樣,對身邊這些人是越來越不管用了。

 謝欽在宮中,他們在謝家一起吃了頓晚膳,謝夫人便教眾人回去休息,只對尹明毓道:“二孃,你稍留一留。”

 尹明毓便沒有走。

 謝家主和謝夫人對嶺南的事兒極為在意,但謝夫人留下尹明毓,不是問她嶺南的事兒,“你們路上奔波辛苦,我也不多耽誤你的休息,就是有些心裡話想與你說說。”

 “您說。”

 謝夫人拉過她的手,輕拍了拍,“先前大郎的密摺送進宮,我和你父親擔心極了,如今見你們平安回來,才放下心。”

 尹明毓安撫道:“謝家的護衛可靠,又有郎君在,其實並不如何驚險。”

 謝夫人握緊她的手,道:“幸虧有你,大郎在嶺南才會那般順暢,我和你父親心裡都念著呢。”

 尹明毓當然不會謙虛,這對她是有利的,也是她想要的。

 然而不是她的功勞,她也不會去佔。

 是以,尹明毓道:“我和郎君有商有量,有些事情,郎君出面不方便,我這性子倒是正合適,不過與戚節度使和戚夫人交好之始,是受了大娘子的福廕。”

 “大娘子和戚大娘子交好,戚大娘子特地書信一封給戚節度使和戚夫人,為我引見。”

 謝夫人和謝家主對視一眼,皆沉默下來。

 他們又沒有故意苛待大娘子,尹明毓說出來不是想讓兩人愧疚或是如何,只是讓他們知道。

 於是她又主動轉移話題道:“兒媳回來,也得見些親友,父親母親可有吩咐?”

 謝夫人回神,對她說:“我已經派人去知會親家,你明日便可帶著策兒去拜見。”

 尹明毓笑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兒媳都沒顧上派人去通知。”

 謝夫人微微一笑,“你們長途跋涉,哪能事事周全,你已經做的極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東院我一直教人打掃,也提前燒了地龍烘屋子,不陰涼。”

 尹明毓道謝,向兩人告退,轉身出了堂屋。

 謝夫人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方才嘆了一口氣,“都是好姑娘,咱們謝家……何德何能……”

 謝家主良久才道:“謝家難有再進,保家族延續為重,如今大郎夫妻相互扶持,我已放心,待到朝中平靜些許,我便向陛下請辭,一來為大郎讓路,二來,你我也能遠離這些紛擾,一覽我大鄴的大好河山。”

 謝夫人一聽,情緒稍稍提起來些許,笑道:“如今看來,母親是不想回來了,如若真能請辭也好,咱們便能去尋母親。”

 謝家主:“……希望能早些塵埃落定。”

 第二日,謝家主前往皇宮上早朝。

 在他之前,許多官員已經在等候,一見右相到了,紛紛前來拜見。

 謝欽回京一事,經過一晚上發酵,越發透著詭異,即便眾官員猜測早朝上或許就能掀開面紗,依舊控制不住想要打探“謝欽為何回來”的心。

 平王和忠國公出現,瞧見謝右相和圍在他身邊的官員們,面色皆有幾分難看。

 往常平王都要姍姍來遲,今日竟是比成王和定王都來的早,謝家主卻也不動聲色地與他見禮,順勢從官員們中間退開。

 他為了避開結黨營私的嫌疑,向來不會與眾多官員明目張膽地聚在一起,上一次如此,還是因為“白狐女俠”……

 過了一會兒,定王和成王先後到來,見到平王竟然在,也都有些驚訝。

 成王下意識地嘲諷幾句,實際沒多想。

 定王卻是垂著頭思忖平王異常的原因。

 距離早朝的時辰就剩下一盞茶左右的功夫,謝欽出現,在視線中心如常地與三王以及一眾官員見禮。

 官員們沒有時間與他攀談,老總管太監便走出來宣上朝。

 三王以及一眾官員列隊進入大殿之中。

 昭帝扶著太監的手,走到高臺端坐於龍椅上,沒去看神色各異的官員,也沒看心虛的兒子。

 太監總管立在側方,喊道:“有事啟奏。”

 大殿中的官員們停滯片刻,謝欽便踏出一步,朗聲道:“臣,南越刺史謝欽,有本啟奏。”

 官員們紛紛為之側目。

 謝欽手中並未拿著奏章,然他記憶力極佳,截去那份奏摺上關於平王的部分,句句流暢,沒有絲毫滯澀,若非內容驚世駭俗,估計還有人贊他一聲文采斐然。

 可惜滿朝文武皆因為他所奏之事震驚啞然,無人注意他奏摺遣詞造句如何精準。

 開採私礦以牟利;

 三十年間從各地拐上萬人不見天日地挖礦;

 動輒打罵礦工,謀害性命無數;

 私鑄兵器、銀錢;

 作威作福,藐視律法,欺壓;

 強搶民女,逼良為娼;

 ……

 謝欽一本奏摺,誦了許久,殿中除了他的聲音,盡皆安靜。

 開採私礦等已是重罪,可竟然害人性命堆成亂葬坑,在場眾人只聽謝欽簡單寥寥幾句形容,便可想到那慘絕人寰的景象,何等的喪盡天良!

 官員們如此,平王和忠國公卻是冷汗直流,根本不敢抬眼去看上首龍椅上昭帝的神情。

 謝欽既然已經端掉那兩族,他們根本不敢存僥倖之心,謝欽沒有發現他們和南越的勾連。

 那兩族在嶺南盤亙日久,即便前幾十年,還未曾這般滅絕人性,大鄴建國也才三十一年,很多事情與他們無關,可這十年來,他們聯絡不斷,平王和忠國公也確實給了兩族諸多方便。

 若是曝出,他們很難脫了干係,沒準兒這些事情全都會落在他們頭上……

 平王虛汗直流,嘴唇煞白,謝欽誦了多久,對他便是多久的折磨,他怕極了下一句就是他,及至後來,身體都有些微微晃動起來。

 他身後,定王盯著他,越發覺得奇怪,可再一看還在稟報的謝欽,忽然靈光一閃,眼裡便狂喜起來,習慣性地垂下頭,才遮掩住。

 龍椅上,昭帝將三個兒子的神情盡收眼底。

 成王驚訝過後便與他無關一般,平王怕得隨時要跪倒,定王只想到爭權奪利,全都毫無仁心。

 他們以為掩飾得很好罷了。

 而如此三王,皆不堪為帝。

 昭帝對三個兒子失望,卻又要從他們之中選出繼承人,心情波動之下,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陛下!”

 謝欽正好稟完,也與其他大臣一同望向昭帝。

 “咳、咳……”昭帝用帕子捂在嘴前,咳聲止了之後,不著痕跡地在嘴上擦了一下,才抬起頭道,“朕身體不適,右相和謝卿……”

 隨即又點了幾位臣子,至他寢殿的書房議事,便扶著太監的手起身。

 他走之前,冷漠地瞥了一眼平王,平王本來因為謝欽沒有說起他而鬆了口氣,這短短一瞬的對視之下,瞬間心頭一震,呼吸都停滯了。

 謝家父子並幾位官員前往昭帝寢殿偏殿書房候著,並無交談。

 昭帝喝了藥,緩和下來,才過來,商議的便是嶺南那兩族如何處置。

 他們犯下的罪行自然死不足惜,可兩族族人眾多,不可能盡數砍了,以至血流成河,若是這樣做,即便嶺南皆知他們罪行,恐怕也會人人自危,不利於嶺南各族歸心大鄴。

 謝欽又詳細說了嶺南的現狀,眾官員紛紛進言,最後由昭帝定下,砍兩族族長和兩族之中有聲望的一批人的人頭,其餘流放北境,至於一些被強逼嫁入兩族的婦人和尚未犯錯、不知情的孩童,允他們留在嶺南,只是三代之內不得科考。

 另外關於兩族的田鋪產業,昭帝採納了謝欽的諫言,由他回南越後主持拍賣,屆時一併充入國庫。

 昭帝這是明言,謝欽仍然要回南越去,原先嶺南偏遠,是流放之地,現下卻是個香餑餑,可惜旁人無法撿這個政績了。

 幾個官員看向右相的目光,不免帶上幾分羨慕,子孫出息,何愁不興家。

 謝家父子則是寵辱不驚。

 昭帝拖著病體久坐許久,面上疲色越發明顯,便教他們退下。

 眾官員告退,退出偏殿,在殿外瞧見十來個皇孫,涇渭分明地站著。

 這種時候,陛下的任何一點行為,都可能暗含深意。

 這幾個重臣全都浸淫官場多年,最年輕的便是謝欽,但謝家父子二人如出一轍的不露聲色,所以眾人即便各有心思,也全都沒對皇孫們露出一絲一毫異樣之色。

 一行人若無其事地出宮,謝家主等官員回皇城繼續辦公,謝欽返回謝家。

 尹明毓起得晚,這時剛帶著謝策到尹家。

 尹家三個男人,除了尹二郎在府裡,其他兩人全都有公務在身,未能留在府裡等他們。

 不過四娘子尹明若回孃家了。

 三娘子尹明芮因為懷孕有些遭罪,沒能來。

 嫡母韓氏對尹明毓的態度仍舊平平,心思全都在外孫謝策身上。

 倒是尹家兩個嫂子陸氏和何氏,對尹明毓熱情不已,甚至表現的比四娘子都明顯。

 從前沒有什麼齟齬,人家笑臉相迎,尹明毓更不會冷臉,笑呵呵地與她們熟稔地閒聊,尤其二嫂何氏有了身子,現成的話題。

 “也不知我能不能等到二嫂生產,不過就算等不到,也不會差了孩子的禮。”

 何氏剛七個月的身孕,表妹白知許的婚禮就在五月初三,謝欽事了,估計很難留到何氏足月生產。

 何氏有孕了也是紅光滿面,笑著說:“二妹妹太客氣了,他小小一個,哪值當二妹妹如此惦記。”

 嫡母韓氏聽到她們的話,指著尹明毓對二兒媳何氏道:“她這摳性兒,你若與她客氣,可是便宜了她。”

 她說完又轉向尹明毓,“我可是聽著了,若是禮輕了,我這個祖母可是要替他要的。”

 四娘子一聽,低頭笑起來。

 尹明毓作出一副忍痛割愛的模樣,“有母親這話,便是虧極,也不敢給輕了。”

 謝策道:“母親才不摳……吧?”

 他想要護著她,偏偏語氣越說越遲疑。

 尹明毓:“……”

 孝順孩子,下次別說了。

 其他人全都笑起來。

 嫡母韓氏摟著謝策笑。

 四娘子笑得含蓄。

 何氏捂著肚子,不敢笑太厲害。

 長嫂陸氏則是邊笑邊道:“二妹妹若是不想虧了,早些懷上,可不就賺回來了嗎?”

 她話音一落,眾人臉上的笑意皆有些僵,唯有尹明毓神情未有變化。

 長嫂陸氏一下子反應過來,忙找補道:“瞧我這嘴,二妹妹莫見怪,你們夫妻分別多時,晚些懷上也是正常,千萬別往心裡去。”

 尹明毓淺笑,“長嫂多慮了,我心寬,哪會介意這點小事。”

 嫡母韓氏低頭瞧一眼外孫,見他雙眼只有好奇,對尹明毓懷孕與否沒有任何不滿不愉,摸摸他的頭,教長媳去準備午膳,教何氏回去休息。

 兩人乖順地起身告退。

 她們離開之後,四娘子笑道:“昨日母親派人告訴我二姐姐回來了,廉兒還問起外甥,若是二姐姐有空,不妨帶外甥來我家中做客。”

 謝策驚喜,“葉哥哥在京城嗎?”

 四娘子點頭,“我和夫君成婚時,伯父帶著廉兒和我公婆一道進京的,往常都在京郊的書院住,趕巧昨日回京城了。”

 尹明毓聽她一說,才知道葉大儒帶著葉小郎君出來遊學,要在京城書院教書一年。

 而謝策和葉小郎君的書信往來並不順暢,數月才只通了兩封信,先前他在南越州城整日極充實,就沒想起來葉小郎君,此時一聽葉小郎君在京城,便跳下榻,跑到尹明毓身邊。

 “母親,策兒想去找葉哥哥。”

 尹明毓看向四妹妹。

 四娘子道:“大伯父還要教書,今日帶著廉兒回書院了,半月之後才能再回京。”

 謝策一聽,眼巴巴地看向尹明毓,“母親”

 尹明毓不為所動,“我明日要去看你三姨母。”

 謝策眼睛睜得更大,水汪汪的,“後日?”

 “後日在府裡宴請客人。”尹明毓承戚大娘子的情,便打算一道請文娘子、姜四娘子到府裡來。

 謝策又奶聲奶氣地問:“那三日後呢?三日後能去見葉哥哥嗎?”

 韓氏和四娘子在一旁聽著,沒有插言摻和,但她們都是一臉心軟,若是謝策如此對她們撒嬌,恐怕早就繳械投降了。

 尹明毓想了想,她後日確實暫時沒有安排,但目前京裡的局勢,方不方便他們出京玩兒,還得問過謝欽才能知道。

 她也就直接跟謝策說:“要問過你父親。”

 謝策聽後,沒有糾纏,認認真真地叮囑:“母親,要問哦,策兒會提醒母親的。”

 “我不問,你自個兒問。”

 “母親不想出去玩兒嗎?”

 “你更想,你問。”尹明毓如今也不在意是否在嫡母面前,就按照她平時的模樣說和做。

 謝策鼓了鼓臉,小大人似的嘆口氣,“好吧……”

 尹明毓便露出勝利的笑,一抬眼看見嫡母嫌棄地看她,瞬間變成個乖巧的笑臉。

 韓氏更嫌棄了,轉向謝策時,復又溫柔起來。

 這不正是她所期待的嗎?外孫如今聰明伶俐,性子也外向開朗,半分沒隨了謝家那討人厭的性子。

 她正想到謝欽,外頭便來報,說是謝欽過來拜見。

 韓氏臉上的神色便淡了幾分,客氣道:“請姑爺進來吧。”

 尹明毓和四娘子對視一眼,皆瞭然。

 謝欽進來後,拜見韓氏後,衝四娘子微微一頷首,便坐在尹明毓旁邊。

 韓氏禮數是極周全的,關心了謝欽幾句,便不再刻意招呼他。

 但她餘光注意到,兩人之間氣氛默契自然,尹明毓的茶杯空後,謝欽會隨手給她續上,反倒是尹明毓,卻沒那麼細心。

 她心裡有數,故意膈應謝欽似的,提起了韓旌,“你韓舅母著急他的婚事,時不時就過來想讓我勸勸你三表哥,不過三郎是個好的,他說先前的事情,對不起你們,不能再對不起旁人,想要想清楚了,再議婚。”

 如何想清楚?

 是心裡還有尹明毓,想要騰空了心再議婚;還是想清楚他究竟想要什麼再議婚;或者是別的什麼……

 韓氏沒說清楚,全看各人如何想。

 但謝欽完全不受影響,實事求是、心平氣和地說:“三郎為人確實不錯,否則我先前也不會盡心指點他。”

 韓旌再如何,他和尹明毓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他們彼此磨合過,他自信比韓旌更適合尹明毓。

 而韓氏見他這大度的模樣,一噎,反倒有些膈應。

 尹明毓端起茶杯,藉著喝茶的動作,唇角上揚。

 人皆是要向前看的,嫡母如今有生氣的模樣,便是從失去女兒的悲痛中走出來了吧。

 他們留在尹家用了一頓午膳,便告辭離開。

 尹明毓見謝欽也乘了一輛馬車來,便將謝策扔給他,她則是要跟四妹妹同乘,順便送她回家去。

 謝欽沒有二話,直接帶著謝策上了另一輛馬車。

 四娘子全都看在眼裡,到了馬車上,便笑得極溫柔道:“我知道二姐姐會努力過得極好,心裡便會踏實,日子縱是有些磕磕絆絆,也會雲淡風輕地一笑而過。”

 尹明毓問她:“所以,四妹妹嫁人後過得好嗎?”

 四娘子笑道:“我會過好我的日子。”

 尹明毓聞言,眼睛裡盈滿笑意。

 不是他對我極好,是我會過好。

 “我相信四妹妹。”

 另一輛馬車裡,謝家父子倆氣氛完全不同。

 謝欽面前擺著他來時未完的棋局,他上到馬車上,便自顧自地左右手持黑白子對弈,並不管謝策。

 謝策如今不怕父親了,端正地坐著,語氣認真地開口說:“父親,三日後,能讓母親帶我去京城書院見葉哥哥嗎?”

 謝欽視線仍在棋盤上,直接否定:“不行。”

 謝策噘嘴,但他眼睛轉了轉,又道:“母親也想出去玩兒。”

 謝欽這才側頭看向他,懷疑,“你母親去書院?”尹明毓可不是個好學的。

 謝策:“……”

 他小小的腦袋飛速運轉,終於想到一個,一本正經地說:“是啊,母親在揚州的時候,也帶我們去書院了。”

 謝欽倒是沒聽說這事兒,便放下棋子,道:“說來聽聽。”

 謝策便說起他們去揚州書院的事情。

 尹明毓那時接受了成為“祖母”的事情,便作威作福起來,甭管是誰,甭管多大,支使起來毫不客氣。

 他們去揚州書院,明面上是遊學,可好幾個比謝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與其說是遊學,不如說是野遊。

 尹明毓端著祖母的架子,叫一群孫子孫女給她端茶倒水扇風,後來還是謝老夫人看不過眼,加之尹家又來人,她才定下時間,離開了揚州。

 “他們可捨不得母親了,我們都喜歡母親帶我們去書院。”

 謝欽:“……”

 像是尹明毓會幹出來的事情。

 謝策眨巴眼睛,問道:“父親,能讓母親帶我去書院嗎?”

 謝欽淡淡地問:“只你一個,誰給你母親端茶倒水扇風?”

 謝策毫不猶豫地說:“有葉哥哥啊”

 謝欽:“……”

 這葉小郎君認識他兒子,實在可憐。

 謝策試探地伸出小手,捏住父親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搖,“父親,可以嗎?”

 謝欽抽走袖子,道:“你母親若要去,我不攔著。”

 謝策一聽,一把抱住父親的手臂,興沖沖道:“母親樂意去的!父親真好!”

 等到三人送了四娘子回家,又回到謝家。

 謝欽得知父親在前院書房,便去與他談正事。

 謝策跟在尹明毓身後,笑眯眯地說:“母親,父親答應了,父親說不攔著你。”

 他不會撒謊,既然謝欽不反對,尹明毓便道:“那便去吧。”

 謝策雀躍,臉上的笑容極燦爛。

 謝夫人見了,便問道:“何事這般高興?”

 謝策便吧嗒吧嗒地說,說完要去書院找葉哥哥,又說起他和葉哥哥寫信,說起寫信,便又說到他們在齊州的時候。

 謝夫人笑吟吟地聽著,適時給他遞一杯水,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些許。

 她的孫子,話好像有些多……

 尹明毓早在謝策開啟話匣子便走了,回到東院便直奔軟塌,卻看見一個不屬於她的木箱,“這是從哪兒來的?”

 金兒銀兒隨她外出,也不知道,便去問了青玉。

 “娘子,是郎君的。”

 尹明毓沒動謝欽的私人物件兒,讓她先搬去別處,然後便舒服地躺在榻上。

 傍晚,謝欽回來,看見木箱,一頓,問:“二孃,你可開啟箱子看了?”

 尹明毓在剝松子仁,剝了一把,分給他一點,“沒有,未經你允許,不好亂動。”

 謝欽道:“我對你不設防,你不必顧忌。”

 尹明毓一聽,夫妻相處,該是相互的,是以她有些糾結道:“我心裡坦蕩,倒也不防你,但是我的錢我藏起來開心,不想給你看。”

 謝欽失笑,敲了敲尹明毓的額頭,“財迷。”

 他沒有任何不愉,反倒愉悅於尹明毓的坦誠相待。

 而他進內室換衣服之後,尹明毓吃著松仁,有些好奇謝欽箱子裡裝了什麼,便走過去開啟蓋子。

 都是些零碎的東西,但尹明毓極為眼熟。

 她送給謝欽的避火圖;

 謝策畫給謝欽的畫;

 她畫得一團黑線的紙;

 一幅落款“桃花春”的畫;

 兩張白狐面具;

 她寫給謝欽的紙條;

 她寫給謝欽的信;

 她編的兩條手繩;

 幾根醜兮兮的金釵……

 幾乎都跟尹明毓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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